第50章 :破局
第五十章:破局
高臺之上,整個大會的舉辦者悠悠拿起桌上的茶盞呷茶。于嚴鼓而言,無論是比武場內,還是碧羅帳內,都不是他關心的範圍。這場大會,他要的只有結果。
“如何? ”
“回禀島主,和計劃稍有出入。西岚聖女所帶來的棋出手狠絕,一路突進,已經連連斬獲五枚玉牌了。我們先前期望高的那幾位人選反倒不如,特別是那醉閻羅何年……他已經被人提前踢出局了。”
“看來我們這位聖女大人是鐵了心要拿我們這仙靈草來了……倒也無妨,比武嘛哪有和和氣氣的。”嚴鼓若有所思地輕笑一聲,“對了,那何年是被誰踢出局啊?”
“是您最後發出的請帖,孟家寨的那位女神醫所帶來的棋。一開始,他似乎并沒有使出全力,巡查弟子只看到他使得好像是劍,擊倒何年速度極快,那弟子來不及看清劍招,何年的玉牌便被收了。”
“可看清楚了,是只靠己身武功嗎?”
“看清楚了,只是巡查弟子一時無法辨得他的武功路數。”
這意料之外的結果讓嚴鼓提起了一絲興趣。
“噢?竟有此事,這倒是意外收獲了。多往他那邊趕些人過去,這樣的劍定是要好好磨磨方能更見鋒芒。”
弟子聞言,露出一抹難堪神色。
“島主,根據巡查弟子所言,這個棋有些不一般,他似是懂奇門陣法的,自何年之後,他點到為止拿了兩枚玉牌,就沒有動手的意思了。遇到敵手,全是繞陣而過,如今……估計還有一刻便要讓他摸到生門出陣了。”
“我的陣也是他想出就出的?”嚴鼓輕蔑一笑,“傳我令,将迷霧陣關了,另開弗靈陣,我倒要看看,在我比武大會的地界上,有什麽好藏着掖着的。”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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擡頭,低頭,再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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廿七确定自己沒有走錯。
他掐着手指又演算了一遍,這處迷霧陣的生門就是在此處才對。
可不僅沒有出口,這處濃霧最深處似乎正漸漸失去它原有的庇護。
若是連此處的霧氣都散去,那麽其他地方……
廿七正思索着,忽然頭頂處,不同方位各傳來一記炸響。
一共是……四發黑煙。
那就是……四人出局。
這出局時機不早不晚,偏偏是他要出陣之際,看來是有人不滿意他的比武表現了。
可這更換陣法,不過是阻他一時而已……
廿七重新開始演算,忽略了鼻尖飄過的一陣似有似無的煙燎之味。
初時,廿七只顧重新計算生門方位,直到失去濃霧庇護的他,迎面一根利箭射來。
若是百裏鶴一在這裏必會認出這梅花箭尾,正是鷹翔榜新秀,淩寒弓梅清。此人弓術了得,不僅箭無虛發,還擅遠射,三十丈開外亦能一箭斃命。
“梅少俠,我已集滿三枚玉佩,無意再生事端,可否另找他人?”
梅清不知對面人竟認識自己,他又搭弓,話意夾雜更甚霜雪的冷意。
“那更好,殺你一個,我便省了找另外兩個的功夫。”
梅清眼也不眨地将弓弦松開,箭勢直指廿七心口而來。
——竟是動了殺心!
廿七本能不再隐藏身法,調用了踏雁行避開。
他明明記得梅清此人雖孤傲了一點,但非是這等嗜殺之人……
可不過剛運功一下,廿七便敏銳察覺出經脈間浮現的燥意。這燥意如同星星之火,很快在他肺腑點燃,本欲避此一戰的他,竟忍不住地想抽出如晦,速戰速決。
“咚咚——”
“咚——”
又是接連三聲,不同方位的黑煙在頭頂炸開。
這出局的速度明顯較之剛才加快了不少。
廿七邊躲着梅清,邊竭力克制自己體內那份好戰之意。
原來如此,這才是換陣的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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場內的激烈境況,僅僅通過上方時不時炸起的黑煙便能看出端倪來。
嚴鼓篤定呷茶,等着最後的結果,他不相信這還能不逼那小子出手。
這凡是來了他蓬萊的人,哪個不是填了生死契的。以命相搏的場合,藏拙便是等死。
果不其然,聽,又是三聲信煙齊響。
又是三聲——
三聲……
“島主!”适才報過廿七與熒惑動向的蓬萊弟子又匆匆忙忙地跑上了高臺。
嚴鼓已經嫌弟子關于比武的回報頻繁得有些吵人了。
“待人選減到三十之數再行通報。”
“島主——不是比武場上。”
“是……是旁邊的碧羅帳。”
話音剛落,又是一記信煙炸響。
這次剛好,遠處的陣法上空沒有任何動靜,無法替這記信煙遮掩。
嚴鼓眯了眯眼,緩緩将頭移向了旁邊的碧羅帳。
“剛剛,是碧羅帳那裏發出的信煙?”
信煙發出,即代表玉牌被奪出局。
但持有玉牌的不僅有棋,還有執棋人。
以防不測,執棋人可以替棋決定,自願出局。
只有自願出局的信煙,才會在碧羅帳外炸開。
“正是……島主,這已經是碧羅帳發出的第十響信煙了。”
“……出什麽事了?”
“是……是那個孟家寨傳的女神醫,她與參加大會的另外兩位醫師正在比試醫術……那些被下了診斷,得知不是只有求藥一個法子能救人的執棋人便自願出局了……”
“?”嚴鼓以為自己聽錯了。“我的比武大會,怎成了醫術比試?”
弟子垂首,似也不懂為何事态會朝着這個方向發展。
“這……還得從何年之子被那醫女治好開始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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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能治?”
“無需千年老參?”
何年之妻蕭氏不敢相信從這白衣女子口中所吐之言。
“令郎是胸痹之症,但又與一般胸痹不同。是令郎生來心上便有一處經脈錯位,這根心脈纖弱,相較常人起卧坐行,不堪受用。長期以往,此脈一旦擁堵或破裂,令郎便就無力回天了。千年山參也只是勉強吊住令郎之氣,不能根治,若要令郎能與常人一般長大,須得在這心上另開一心脈。”
“你是說真的能平安長大嗎?無需日日夜夜用藥灌着?”
蕭氏記不清自己給恒兒找了多少大夫瞧過,恒兒乃天生的胸痹之症,正如寧月所斷。多少大夫都說無望,讓她棄子再生。只有一位大夫說用千年山參或可救之,但也只是或可救之,不曾說過恒兒可正常長大。
但她由不得不信,寧月剛剛在恒兒身上的那幾針便是最好不過的證據。
平常就算用了藥,恒兒也不過将将能氣息喘勻。
卻在寧月手下,能夠自己坐正,且心口不再悶痛。
收針的寧月并未意識到自己的舉動有何不妥。
“有風險,但是可以嘗試。夫人,你若信得過,我便替令郎診治。”
“我……信你。”有什麽不能信的呢,她已經沒有退路了。“姑娘診金幾何,不知何時能夠替我兒用藥,若要離島,我怕時間……”
“診金嘛,我說了要你家一壺酒就夠了。用藥,即刻便可。”
寧月說着從衣袖中翻出一個瓷碗,她從中撚出一粒紅色藥丸,遞給蕭氏。
即刻?這醫女真當自己是神仙嗎?一直圍觀的衆人忍不住輕吸一口氣。
就算再是絕世名醫,也無人會如此誇下海口。
“且慢——”在蕭氏真要把藥喂下時,坐在席邊看了許久的銀發老叟終是忍不住站了出來。“你這黃口小兒莫要辱沒杏林門楣,這藥當真是藥麽——”
“這……這不是江湖人稱‘葉半仙’的葉叟嘛……”
“我看定是這小女娃太過托大,惹得葉老不快了。”
“想想也是,這小女娃看着才多大,竟敢說一粒藥便能治這不治之症。”
葉叟一開始只是看這女娃醫者仁心,便也不想管,誰知道竟越發口出狂言,放眼他治病救人四十餘年也不敢這樣對病患如此保證。本來他還不确定這小女娃信口開河的原因,可那紅色藥丸一拿出,他便懂了。
“你敢捏碎你的藥丸,給大家夥一觀嗎?”
寧月只想着救人,并未料到江湖上還有如此講究。
看不過眼的鳶歌擋在寧月之前,指着老叟鼻子憤憤道。
“你這老不修的,剛剛治病救人不見你冒出來,現在跑來講究什麽杏林名聲。我家小姐救人無數,還用得着向你證明什麽?”
“若你家小姐當真問心無愧,有何不能言?”葉叟摸着自己的白須老神在在道。“老叟并非刻意刁難,實在是江湖上的庸醫太多了,邪門歪道反叫我們這些正經行醫的難做。”
寧月家裏開醫館的,當下明白葉叟所言。
醫館看診診費略貴,不如一般江湖游醫,但江湖游醫是人便可冒認,害死了人,卻都怪罪到醫術無用頭上。時間久了,正經看病的人少了,求神拜佛的人卻多了。
若是之前,未曾經歷過陽城神廟這些事情,寧月大抵這會兒便不會強出頭了。
可現在她覺得并沒有什麽好遮掩的。
東西本身哪裏分正邪,不過是看人怎麽用罷了。
得知了來處,她更是問心無愧。
寧月一笑,當即捏開藥丸。
紅色的外皮碎屑中,赫然躺着一只褐色蟲卵,看清的周邊幾人大駭着退開了一整圈。
剛剛還圍着寧月和蕭氏看熱鬧的人群,轉瞬就只剩下寧月身邊的鳶歌和沈霄。鳶歌是自小陪着寧月,對蠱術早不覺得奇怪。而沈霄只是微微挑了挑眉,雖有訝異之色,但細看眸中,更是欣賞。
更遠之處,一襲紅衣的阿什娜捧着下颚,似又多看清了這白衣女子一點。
“你果然用的是蠱。”葉叟哼了一聲。
蠱術自出世,便與醫術勢如水火。
蠱之邪,之毒,多少醫術不能解,一直被視為醫道上的大忌。
“蠱又如何?重要的不是救人嗎?”寧月轉向蕭氏,“這蠱本意噬心,聽着雖毒,但在操控之下,可将令郎心上再開一脈,使氣血通暢。我說過有風險,但也是令郎再獲新生之法,此間細節我已說清,夫人自行決定吧。”
“……”蕭氏看着寧月掌心的蟲卵,本能的惡心,但她更無法想象失去恒兒的日日夜夜要如何度過。
“哎——”葉叟睜大了眼睛,眼睜睜看着蕭氏抓起蟲卵給孩子喂了進去。
寧月微微一笑,張口成哨,一曲古樸的小調在碧落帳內傳開。
不過須臾,坐在蕭氏身側的男孩開始面露痛色,同時大口大口的鮮血從孩子口中不斷溢出,那血看着竟是源源不斷地湧着,好像要就此流盡似的。
“娘,恒兒……好疼啊娘……”蕭氏的衣襟被男孩攥成一團亂布,蕭氏不曾料到是這陣仗,一下便六神無主起來。她一邊摟住孩子,一邊擡頭盯緊寧月。“怎麽會這樣……”
寧月冷靜如常,一邊吹奏,一邊手執長針,在男孩諸穴下針。
漸漸男孩的痛色被壓下,可嘴邊的鮮血還沒有停的跡象……
“這針法……是寧家長針?她竟是寧家傳人?”葉叟難以理解邪門的蠱術和正統的針法為何會同時出現在一個女娃手下。
寧月算準了時機,将曲音歇下。
“娘……”男孩嗆了幾下,吐出最後一口血,血中竟有異物,正是衆人先前所見的褐色蟲卵,已然變成一條長蟲,在血色中滾動了兩下後,失去活力。
“娘,我好像不難受了。”男孩不待蕭氏攙扶,自己跳下坐席站了起來。神奇地看着自己不再使不上勁的四肢。“娘,我好像……有力氣了。”
蕭氏怔怔地看着兒子在自己面前一跳一跳,只覺得如夢一場。
“真的治好了?”
“這蠱術原來能救人啊?”
“那我家這病是不是也能……”
“死馬當活馬醫治呗……反正我花錢請的棋也拿不了頭籌,不如試試……”
“說得有理,若能得救,便無需夫君在比武會上為我舍命了……”
“是啊!瞧瞧這天上的信煙,冒得如此之頻繁,看得我都害怕!若能早一步有診治之法,我兒也可早一點離開那兇險的地方!”
圍觀的衆人可比蕭氏反映快多了。
又是一窩蜂,剛剛還縮在葉叟周邊的人群,又向寧月湧了過來。
“寧大神醫,看看我家的病人吧……”
寧月看着烏泱泱的人群,不僅不慌反而有些頓悟。
如此,不就是她能救下的人越多,廿七便多一些安全。
怎麽不算一種破局之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