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真相
第十五章:真相
“是麽?那你知道今夜你會死嗎?”
一把短匕當即從來人的懷中抽出,直直地要往采花賊的心口上紮去。
韋榮除了手腕腳腕上鐵鏈哪有可以抵擋之物,見竟沒有任何轉圜餘地,殺意洶湧地撲面而來,韋榮心直直堕下,驚駭之間,在牢房之中連滾帶爬,一時只會喊。“你不能殺我!你不能殺我!”
便是此時,旁邊幾間牢房的犯人不再裝睡,從各自草席之中抽出長刀,趕在匕首得手之前将人攔了下來。
“小袁大人。”将人按住的其中一名牢犯對着從牢門口緩緩走入的袁白榆行了一禮。“果不出所料,真兇真的今夜來殺人滅口了。”
袁白榆走近賄賂看守,喬裝打扮為巡衛的真兇。仔細端詳後,撕開了她臉上作假的胡子,又将易容的痕跡一一用布巾擦去,一張姝麗無雙的美人顏緩緩展現在人前。
“蓮……蓮香姑娘?”為第一案立案的巡衛一下認出了這張臉。“你沒死?”
美人被制,伏到在地,瞥了一眼沒殺成的采花賊,本應美目盼兮的雙眸泛着嚇人的血色,濃濃的恨意和不甘幾乎要淹沒了眼前的人。
“這個畜生沒死之前,我怎麽敢死。”
“來的怎麽是你?!”那采花賊緩過了神,臉上又再次浮現猖狂之色。“你怕不是忘了——”
“我要殺你!我定會殺你!我就算死了,也要化為厲鬼讓你永無寧日!!!”
蓮香凄厲的嗓音堵住了采花賊的話茬,他好似太低估她的決心了。
“不好!攔住她!”袁白榆察覺到蓮香說完就從懷裏掏出一份油紙小包,迅速拆開,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仰頭吞下。
這一切發生地太快,蓮香就算馬上被按倒,也已将大半的毒粉吞下。她癡癡笑着,不顧身邊袁白榆疾呼醫師,巡衛到處奔走的忙亂,她的目光從頭到尾死死鎖在躲在角落中的采花賊身上,她盯得那麽入骨,像是為了死後的讨命作準備似的。
劫後餘生的韋榮被看着,他驚懼卻又疑惑,似乎一點也不理解蓮香的做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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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姑娘,救命!”
深更半夜,崇安客棧的安寧再一次被打破。
寧月的房門被拍得砰砰直響。
二樓客房的燈一盞一盞接連亮起,寧月只披了一件外衫打開了房門,神色清醒,後面跟着睡眼朦胧的鳶歌。眼前的袁白榆懷中抱着一位氣息極弱的女子,衣襟上除了普通的濕意,好似還吐了多處血痕,看起來命不久矣。
“請寧姑娘救她,她服毒了。”
寧月當即搭脈一探,目光落到袁白榆身上。“你給她催吐過了?”
袁白榆點頭。寧月瞥了眼從各自房門出來的客棧中人,側身一讓。
“有的救,先進來吧。”
袁白榆目睹寧月有條不紊地施針,給人服下藥丸,又在案邊寫下藥方讓鳶歌速去抓藥煎熬。一切按部就班的老道讓他知道,自己沒有找錯人。
待蓮香被逼出最後一口毒血時,診脈過後的寧月松了一口氣,替女子攏了攏被子。轉身對上袁白榆,還有因着聲響趕過來的張攸,說道。
“命算是救回來了,這毒剛猛,很傷脾肺,人一時半會兒是醒不過來的。”
“無礙,能救下就好。”袁白榆沖寧月一拜。這一次,他服的是寧月的妙手回春。
“這究竟出了何事?竟這樣緊急?”寧月擦了擦手,漫不經心地問着,眸光卻緩緩在張攸蒼白沉痛的神情上轉了轉。
“經姑娘白日提醒,我仔細想了想。這采花賊可能是另有其人,我們所捕獲的疑犯定是和那人關系匪淺,我猜測真正的采花賊可能會為了一些消息急于殺人滅口,便于今夜在巡衛司牢房布下了個局。”
“不曾想,前來刺殺的竟是——”袁白榆看了看床榻之上褪去狠辣之色後,只餘纖弱無害模樣的女子。“蓮香姑娘。”
“蓮香?”寧月頓了頓,“你是說第一案的受害者,遇春臺的蓮香姑娘?”
“正是。”袁白榆也沒理清個中關系。
他本以為今夜能抓到的是真正的采花賊,可采花賊怎麽會是個女子呢?
這案子定是還有他未發現的隐情。
想到這袁白榆對着寧月又行一禮。
“煩請寧姑娘暫時照看一下蓮香,她雖今夜有刺殺之舉,但亦有苦處,想來不會對姑娘這等無辜之人動手的,門外我也會派人看守。在下還有要事,需先回巡衛司一趟。”
“不妨事,袁巡衛去忙吧。”寧月回禮。
袁白榆臨走也托付張攸好生保護好寧月,以及看好蓮香。
房中再次落得安靜,寧月和張攸相對而坐,目光一同落在榻上尚在昏迷的女子身上。
“她求死之心很強,我無法保證每一次都能及時将她救回來。”
“你知道多少了?”
張攸似也不意外,他的目光依舊流連在蓮香的臉上,心痛悲戚之色越發難掩。
“一開始和所有人一樣以為是采花賊連犯四案。”寧月緩緩說道。
“但杜九娘的死因太格格不入了,所有人都消失,唯有她一人的屍首被找到。這和之前的作案手法相差了許多,若非連環采花案的賊人突然性情大變,只有可能是另一個人作案。所以,那賊人并沒說錯,他只殺了杜九娘一人。其餘三人,他沒有犯案。”
“或者說,陽城前三樁案件本身并不存在。”
“從蓮香開始,陶蓉,穆芝華,她們三人都是被你以采花案之名,偷天換日,救走了吧。”
“葉大小姐。”
張攸聞言低頭輕輕一笑,似是無奈,似是疲倦。她将臉上精細貼好的絡腮滿胡一點點撕下,露出原來那張帶着淺淺紅痕也不失豔麗的臉龐。
“世人皆愛看表象。”葉懷音摘下黃色頭巾,長發披散而下,又将藏于身上用于僞裝身形的棉布包從肩膀、腰間、大腿各處卸了下來。一個嬌俏的人型終于從粗犷大漢的身态中被剝離了出來。
“你是例外。”葉懷音看向寧月。“是我哪裏還扮得不好嗎?”
寧月搖搖頭,“葉小姐已是各處妥帖,從身形,到聲音,說話習慣和常用兵器都做了僞裝。只是我有個小毛病,總喜歡去記一些無關的細節。”
“最初見面我替葉小姐診脈時,便發現小姐脈象雖被藥虧空了些,但整體有力。正是長期習武之象,又見小姐左右手皆有薄繭,雖然用膏藥保養得很好,可對比其他更加嬌嫩處,還是能看出一二。”
“想來小姐慣用的應是雙手的武器,比如弓箭。”
“弓箭要想遠射,肩臂都得有力,是以用大刀做慣用兵器既能進一步遮掩性別,亦不會輕易叫人發現端倪。也須得是弓箭,六石以上,那日向我下花箋時,才不會叫我的護衛發現蹤跡。除此外,張攸作為江湖俠客出手過于闊綽,而葉大小姐巧的是從未和張攸一同出現過。”
葉懷音望着自己的雙手,“我還以為那日花燈節,最多只叫你撞破女兒身,沒曾想你連我的身份都已經猜了出來。”
“那些細節只不過是在印證我的想法。”寧月轉頭看向葉懷音,“叫我真正察覺這個可能的是,葉小姐你從心底的一視同仁,以及對女子的悲憐。外物、形容、音聲皆可僞裝得相像,唯有心緒是每個人都不可能相同的地方。”
“與張攸在客棧初見,我記得他對掌櫃有一句話是——”
“‘城裏姑娘都因采花賊人人自危,你還怕錢掙得不夠,怎麽你家生不出姑娘?’”
寧月回憶起來,一時失笑。
“在葉府你也曾說,我亦是別家的女兒。如此能設身處地為他人着想,不是誰都能輕易做到的。”
聞言,葉懷音微微怔愣,回想起每一次将自己包裹成男子模樣的努力,忽然覺得有些可笑起來。
“你也是女子,來陽城這些時日你應該也感受到了這裏對女子刻薄的認知。”葉懷音不再遮掩,眸光清亮地看向寧月。“女子是附屬品,女子淺薄無知,女子一生要事應該就是求一門好親事。”
“一旦有女子超出這些認知,那便是惡的,便是賤的,便是不占理的。”
“他們寧願相信貌醜的葉大小姐憎惡嫉妒美人,願意相信我與蓮香之間只會有情情怨怨的糾葛,相信女子會因外貌惹上大禍。”
“女子在這裏活得太苦了,若不是到萬不得已,我也不想讓她們以這種方式抛棄姓名,遠走他鄉。”說到這裏,葉懷音臉上扯出一個笑,可是看着太過苦澀。“可只有這樣,陽城那些腐爛的爪牙才不會伸遠,将她們拽回深淵。”
“可惜你們模仿采花賊作案,亦會被別人模仿。”寧月嘆道。
“那賊人……”葉懷音音色一降。“撞見了我和蓮香帶走陶蓉,他知道了我們怎麽行事。直到九娘那一次,他搶在了我們的前頭……”
“他竟殺了她!”齒縫間攆出來的顫音,盡管是那麽的低,卻似一根針帶着恨意也紮到了寧月的心尖。“我發誓,我一定要捉住他!替九娘報仇!”
“為此,你不惜為自己下花箋。”
寧月輕輕補上了一句,原來這便是陽城懸賞明月露背後的原委。
“可蓮香明明都已經出城了,為何還要特意回來先你之前殺那賊人。”來陽城之前,寧月在路上遇到過三人,那三人兩大一小,約莫正是蓮香、陶蓉、穆芝華三人。也正是蓮香開口,勸她繞道陽城。
“她……”葉懷音眸光淡了下去。
“因為那賊人必須得死。”床榻上的人不知道何時醒來,她躺在榻上,虛弱的雙目卻執着地找着葉懷音。“那一次下花箋,他沒有被抓住,卻拿走了懷音的心衣,懷音沒有聲張此事,但我卻知道。”
“這個賊人定會以此要挾懷音。懷音為了我們付出了太多,她不該為了我們,再去犧牲什麽。”
蓮香說着,勉強撐起身子,不顧葉懷音的阻攔在榻上摸索至寧月正對面,然後深深一拜,語意決絕。
“蓮香爛命一條,餘生也不期盼什麽好事發生了。唯有一個願望,就是要壞人得誅,好人長久。”
“請恩人再放蓮香一次,蓮香保證不會牽連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