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入甕
第十四章:入甕
良宵值千金。
男人不再廢話,猴急地伸手便要解寧月的衣帶,卻被一只冰涼的手緩緩按住了。
按住了?!
這怎麽可能呢?不可能有聞了天羅煙還能動彈的人。
男子驚訝的眼睛還沒有看到寧月的臉,便有一陣煙粉随着女子在掌中鼓勁一吹,一股麻痹感瞬間從他的眼鼻喉嚨泛開,他的反應甚至來不及推開,便整個人僵直在原地,連眼珠子都轉不開了。
只能直勾勾地看着,剛剛還在他懷裏柔弱無依的女子,嫌惡地從枕邊掏出絹帕擦了擦被他觸碰過的地方。什麽被天羅煙迷住的,動彈不了說不了的話的模樣竟全是她裝出來的。
寧月擦完了還嫌不夠,站起身攏好衣襟,把那絹帕帶到燭光處,點了燒了才算舒心。火光竄上,照亮寧月眉眼,平靜而冷淡,好似俯視着不足稱道的蝼蟻。
“噢,你這賊眉鼠眼地在想什麽呢?我猜猜?”寧月嘲諷地學起那男人的話,冰冷道。
“我怎麽能動?我的毒粉怎麽對你有效?”
男人瞳孔縮了縮,只能以此來表達他此時此刻的情緒。
“可我為什麽要告訴你呢?”寧月哧地一笑。
她無意和男人唱什麽獨角戲,趁着他不能動彈,反客為主地剝了男人的衣服,渾身上下搜了一遍,別的沒有,毒粉迷藥倒是一堆。
寧月坐到案邊挨個拆開研究了一遍,竟發現這藥粉與她的藥粉有幾分異曲同工之處。
兩廂對比下,寧月發現是配置的人沒掌握好其中幾位藥的細致份量,能使人沉夢,卻不會令人僵直。這便從毒粉變成了迷煙,毒性一輕,對她寒症滞澀的血脈來說,影響不了太多,只需拿銀針一紮便能恢複知覺。
一見到藥粉便不自覺有點癡迷的寧月并未注意到身後的男人,随時光流逝,從眼珠逐漸活動,到手指可以輕微顫動,最後拿過地上鳶歌那柄唯一可以傷人的利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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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可惜男人有點低估了這把刀的份量,一下沒能拿起來,刀尖離地兩寸又沉沉地墜了下來。
咚的一聲,砸在地面。
……
寧月被聲響引着轉過頭,正和試圖重新拿起大刀搞偷襲的采花賊面面相觑。
采花賊再怎麽樣也是成年男子,下一瞬他便咬着牙雙手舉起大刀沖過來,将刀刃橫架在寧月柔嫩的脖頸邊。
“說!你怎麽會用天羅煙!你和南蒙一族到底有什麽關系!”
“南蒙一族?”寧月微微眯眼,聽到了一個從未聽說過的詞。
但是她猜這一族和這毒粉迷藥脫不開關系,她有些低估這男人了,想來他亦是多年浸淫毒理,她手下留情配置的毒粉于他來說困不住太久。
裝。采花賊眼裏只覺得這白衣女子是一點也不惜命啊。
他就不信她還能不怕死了?!
冰涼的刀刃一下便壓出一絲血痕,但凡寧月說個由頭,他都會等一等。可真就奇了,這女子竟真這麽靜靜地任他動手,連一點困獸之鬥都不曾有。他從沒見過這樣的眼睛,不懼怕死亡,甚至已然在迎接死亡。
房中頂梁屋瓦處冷不丁傳來爆響,把人一嚇,瓦礫碎屑四處亂飛,寧月迷蒙中只看到天像破了個大洞,一個玄色身影勢如惡鬼,幽然現身,一腳把采花賊連刀帶人踹翻在地。
然後,他似目睹了她的順應自然,玄鐵面具下的雙目不知為何帶了些失落。
寧月莫名被看得多了一份愧疚。
但又好像是她會錯意。下一瞬,他的劍刃就直指采花賊。這還是寧月真正看他拔劍,劍若飛火,她不過輕輕眨眼,那劍已然将男子琵琶骨刺穿,直直釘到了身後木梁三寸有餘,才停了下來。
“疼嗎?”
粗粝的嗓音此刻不只是難聽,還因主人的殺氣而變得森冷陰寒。
讓被死死釘住的采花賊驟然也不覺得肩口劇痛了,他現在怕只怕那孱弱的女子回了句好疼之類的言辭,這不若給眼前這厲鬼扔下一道斬立決的令牌,他下一秒便要被一劍斃命于此。
“你內力不錯,我那解藥按理不會将他的迷煙解得如此之快。”
血痕在寧月頸上指甲蓋大小,這點刺痛實在算不了什麽。寧月反而注意到的是廿七的功夫,他能察覺到夜色裏采花賊布散下的迷煙從而提前服下解藥,又憑借微弱的藥力用內力沖開藥勁,這尋常镖師的武功可做不成這樣。
“……”寧月探究的目光太強烈,廿七知道自己不該問。
就算她不回答,某人也攥着劍柄在那傷口上抵着勁生生又擰了半圈。
采花賊哪受得了這份罪,毫不顧及面子地痛嚎出聲,聽得寧月直皺眉頭。
廿七身随意動,從采花賊身上随意撕下一塊布卷成一團堵住了男人的嘴。
行了,人肯定是逃不掉了,再下去便成動用私刑了。
寧月按下廿七持劍的手,讓他退到一邊。
自己将先前配置的解藥重新加重了劑量,給藏身在客棧要處的幾人服下,再讓清醒的人依次将解藥帶給其他同伴,随着越來越多的人清醒,這一夜的鬧劇才算堪堪收場。
袁白榆和張攸再次站到寧月面前時,兩人臉上俱有愧色。
“無妨,袁巡衛怕是也想不到這數城巡衛都難以捉拿的采花賊竟是個連武功都不會,只會下藥的下三濫。”寧月反過來安慰兩人。
袁白榆倒是還好,張攸臉色黑得可怕,看着巡衛司正努力把廿七釘上去的劍拔下來,還覺得不甘,拳頭捏得緊緊的,一股股殺氣往外冒。
“确實下三濫!他定要為他所做的一切付出代價!”那一字字,是從張攸的齒縫間蹦出來的。
等巡衛司的人把采花賊從劍上卸下來,袁白榆沖寧月抱拳,帶人押往巡衛司牢房。
“小姐?結束了?”
鳶歌沒有內力,解藥服下作用得慢。
等客棧來捉采花賊的人幾乎走得差不多了,東方既白,鳶歌才徹底轉醒。悠悠看清地上的血跡,木梁上的劍痕,還有屋頂上的窟窿,頓覺自己好像被整個世間遺漏一樣,委屈巴巴地看向寧月。
“是呀。”寧月打了個哈欠,折騰了一夜,她想着休息休息。
身子還沒有占到榻上,就被鳶歌一把拉起來。
“小姐,這你還睡得着?”鳶歌的手指了指天光直漏的屋頂,難以置信。
看那痕跡必是驚心動魄的一晚,她家小姐真是心大,這還想着睡呢。
鳶歌操碎了心,敲開了隔壁廿七的房門。
“你是不是也被迷香迷暈了?半點用都沒有!”廿七一開門便被鳶歌指着鼻子罵了。“我們小姐驚魂未定,急需你這間屋子休息一下,你護镖不力,自己去外面反省吧!”
廿七視線後移,看向鳶歌身後神色确實不濟的寧月,側身讓開。
“睡吧,我守着。”
其實,寧月也不困,只是想尋個由頭靜下心想想那采花賊的事。可待寧月真正躺上榻,淡淡的檀木氣息分外安神,她不由自主地偎着塌邊軟枕,陷入夢鄉。
再醒來是因鳶歌敲門,寧月揉了揉眼發現自己這一覺睡得很沉,若是鳶歌不喊,她恐怕還能睡上很久。
“何事?”寧月理了理床榻,起身開門。
“小姐,是袁巡衛讓人傳話,想讓你去巡衛司錄個口供。”
這一覺睡到了日上三竿。
寧月從崇安客棧再到城中巡衛司,正好袁白榆剛好用過飯,順道在門口迎寧月。
“寧姑娘放松,只是記錄證言,你只要如實回答告知就行,很快就會結束的。”
“不知袁巡衛那犯人審問如何了?那歹人究竟是誰?”寧月狀似閑聊與袁白榆一同往巡衛司裏面走。
“姑娘是當事人,也該知情。此人名叫韋榮,異鄉人,身上也沒旁的證明己身的物件,至多頸後被發現有個銀色霜花痕,像是哪個江湖門派的信記。”袁白榆提到此事也有些煩心。
“巡衛司依着寧姑娘從他身上搜出來的毒藥與杜九娘身上的毒比對過後,确認杜九娘是被此人所害。只是韋榮只認了杜九娘一案,其他受害者他一字也不願提。”
“噢?那可傷腦筋了。”
“只待姑娘先将證言錄下,給他定罪,再慢慢逼問之前幾案的情況了。”
沒幾句話,寧月就被送到了刑訊記錄之處。
作為此案的受害者,刑訊并未太過嚴厲,寧月如實回答。
“最後一問,寧姑娘現場可還注意到有其他可疑之處嗎?”
“若說可疑——”寧月頓了頓。“也算是有的。”
“這采花賊附庸風雅,凡是采花必會留下鮮花。我當時只在這賊人身上搜出了毒粉迷藥,未曾看到一朵鮮花,又或是他應該随身攜帶用以采花的采花箋也沒有看見。”
記錄文員将寧月所說每個字一一記下,審問的袁白榆也注意到了這異常之處。
“确實有蹊跷之處,多謝姑娘留心。”袁白榆起身,示意今日的證言記錄結束,将證言帶給寧月簽字畫押無誤後。
“我送送寧姑娘吧。”
“敢問袁巡衛,這賊人最後能判死罪嗎?”寧月走在路上,在日光下笑容溫婉和煦,那死之一字卻這麽輕巧地從口中跳出,給人一股淺淺的割裂之感。
袁白榆頓了頓,“此案牽涉衆多,不止陽城四案,要想得知所有受害人蹤跡,只能慢慢審訊。”
聞言,寧月嘆了口氣。“袁巡衛,你說世上這麽多該死之人怎麽就那麽難死呢?”
“會死的。”袁白榆沉默了一會,好像第一次将君子之道暫且放了放,“他們藐視人命,定也會被人命所藐視。我相信善惡有報,這世間自不會留惡人好過。”
善惡有報。
寧月很想現在就看到。
巡衛司牢房,是夜。
被審訊了一天的采花賊躺在牢房的破草席上,看着悠然自得。只因審訊期間他沒有拒而不答,是以,巡衛司也沒法僭越律法向他施刑。
當牢房門欄上纏了一圈圈的鎖鏈叮叮當當被人打開,開門的巡衛下一刻被人打暈在地,采花賊對着走進牢房的人,露出一張得意的笑臉。
“我就知道你會來。”
那人卻冷笑,“是麽?那你知道今夜你會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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