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善意
第十二章:善意
美人受驚,倉惶離場。
只留惜花之人議論紛紛。
“這賊人忒張狂了吧!”
“我記着那葉家小姐的花箋還未取走吧?這怎麽又來一遭?”
“瞧不上呗!許是聽說了葉懷音的名聲,現如今有這等美人,傻子才去闖葉家的龍潭虎穴呢!”
“而且就下在明日!真是急不可耐啊!哈哈哈,連該避風頭的玉面書生都勾了出來!這跳紅綢舞的女子确實夠令人垂涎!”
投花并沒有因為采花箋的突然到來而停下,反而更如火如荼。
寧月怕自己演不好,掩面回到梳妝的房間,以為能松下一口氣,又被姑娘們團團圍住。
“寧姐姐莫怕!年年這雙劍也不全是花架式,今夜我來送你回家。”小姑娘手持雙劍,本是天真無邪的玉團臉,葡萄似的杏眼裏滿滿的俠色,好似這鏟奸除惡之事她期盼已久。
而淩清秋雙眉簡直要夾死一只蚊子,口氣比起初見寧月時來還要兇狠不少。
“這該死的采花賊,光天化日的。水雲間也敢來!就不怕一人一唾沫淹死他!”
“寧姑娘,我們陪你報官去,就不信那賊人如此嚣張,連巡衛司都敢闖!”
“就是!豈有此理!”
還是頭一遭被這樣關心的目光一道道簇擁着,寧月張了張嘴,卻發不出聲音。
她本是匆匆過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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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世,陽城采花案一事因着明月露的懸賞,鬧得沸沸揚揚,她才能打聽到一些。
她只記得,當時回報消息的信件才用寥寥幾字寫明。
——明月露并沒有被‘賞’出去,而是被采花賊一同盜走。而最終采花賊也沒有被緝拿歸案,依舊頂着各城的懸賞,江湖逍遙。文字到此戛然而止,沒有人再去關心,那些受害的女子是否還活着,而在收到花箋之前,這些女子又本該擁有怎樣平靜的生活。
直到剛剛,寧月才看清采花案的背後原來是這樣。
是被這麽鮮活、純真、美麗的女子們組成。
但這,哪裏是她們該被采花賊盯上的理由呢?
“諸位放心,此行我帶了護衛,區區江湖小賊不能奈何我。”
寧月對所有想對她施以援手的姑娘們行了一禮。她有些待不住了,她怕她下一秒會忍不住将引蛇出洞的計劃托盤而出,不再讓她們的善意毫無依托。“姐妹們自己也多多結伴出行,早些歸家。”
“寧姑娘,東家有請。”關鍵時刻,水雲間的小厮及時救場。
寧月跟着小厮到了水雲間頂樓的雅間
裏面葉老爺正一臉喜色,坐也沒坐,前來迎人。
“寧姑娘真是讓人驚喜,短短幾日,竟能将這紅綢舞跳成這般模樣,一舉讓那采花賊上鈎!”
“葉老爺,謬贊。”
寧月微微颔首,忽然雅間木窗一翻,飛進一名玄衣身影,正是廿七。
“可有看清注意到是哪裏射的箭?”寧月不由得有些慶幸,自己為了保險,讓廿七提前在水雲間暗處觀察,就算不能抓到賊人,至少也能有個一星半點的線索。
渾然不覺自己比初來陽城,随波逐流混個明月露的态度積極許多。
“箭在遠處不曾看清,不過能有信心越過在人群送信而不傷人,此人箭術了得。”
“無礙無礙。”葉老爺擺擺手,對自己這幾日的籌謀很有信心。“明日寧姑娘便在客棧安心待着,我已妥帖安排好人手,甕中捉鼈罷了。箭術再高也無用,我絕不會讓賊人傷害到寧姑娘。”
想是已經想着捉到賊人的暢快,自家懷音再無名節之憂,葉老板大手一揚,豪氣沖天道。
“今日算是旗開得勝,我知寧姑娘學舞連日勞累,便好好逛逛這花燈節,若有什麽中意的只管買下,讓人直接記到葉府賬上便是。”
确實。花箋下在明日,至少今日無憂。
寧月辭別葉老爺,将舞裙和臉上妝容一同褪去恢複了素淨後,與鳶歌、廿七一道出了水雲間。彼時離花燈宴結束已過去好一會兒,圍着水雲間看表演的百姓幾乎都已散去,唯剩下用以投花的紗燈孤零零地矗立在門口。
這共有十盞紗燈擺在一道,各個足有一人高,各自盛着不同量的鮮花。每盞紗燈上都寫有今日花燈宴登臺表演的十位姑娘的姓名及才藝。燈下,融融的暖光壓着被人投進的鮮花在白紗上映出花影,一目了然哪盞紗燈花數最多。
順道,寧月邊走邊看。
得花最多的正是寫着淩清秋之名的紗燈。
鳶歌也看見了,比起小姐在臺上專注表演,她可清楚外面投花的情形。
“小姐得花本也是多的,就是不知道那崇安客棧那些臭男人怎麽打聽到小姐要參加花燈宴,來了好些個……”
“在小姐表演時,在底下對人瞎說小姐壞話,後來又出了采花賊的事,本要投給小姐的男子們,聽完竟也就當真,有些轉投到淩姑娘那裏去,有些還把投進去的花掏出來拿走……”
寧月低頭果不其然看到她那盞花燈前獨有的一片狼藉,似能想象當時的亂狀。
自家小姐聽完後的沉默,鳶歌以為是被氣到,剛要出口安慰,就看到自家小姐也去拿了些自己紗燈裏所剩不多的鮮花,喃喃着。
“不對勁啊。”
跟在後面的廿七聽到這話,擡眸看向寧月。
“什麽不對勁啊?”鳶歌撓撓頭。
寧月捏手中的花,低頭邊思考邊說,并無意識自己手裏的花枝被攆着一圈圈地轉。
“照如此說,采花賊隐于集市,自然也該聽到了我的傳言。按照先前的說法,采花賊更偏好那些文靜美麗,頗有才情的姑娘,不然我也不用專門去學紅綢舞,登花燈宴,這傳言分明是讓我功虧一篑的……”
“可能是小姐您的美貌讓賊人失了原則呢?”鳶歌還是不覺得奇怪,且振振有詞。
“……”
寧月與廿七欲言又止的目光不一而同地放到鳶歌身上。
雖然非常感謝鳶歌對自己的肯定,寧月還是接着将自己的疑慮說完。
“那采花賊能如此嚣張,便是倚着自己的原則行事,不然這般沖動,早該被抓起來了。而且他還正中我們下懷,将花箋下在葉家小姐之前,不也怪哉?”
“那自然是小姐福氣好,遇事呈祥。”鳶歌對寧月一臉深思的模樣很不理解,“我們不是巴不得能早日抓到采花賊嘛,事情順利不好嗎?”
“不是不好。”寧月也說不清,她清楚她命數次,前世鮮有順風順水的時候。
就算重來,還是這個命數,也不會突然變了去的。
但這話寧月說不了,只能試圖再尋些蛛絲馬跡。
“鳶歌,你先前打聽的采花賊前幾案可知道詳細一點的?”
“嗯,知道啊。”
為了疏解寧月寒症發病時的苦悶,鳶歌早先在昌城的時候就時不時走街串巷,和街坊鄰裏唠些八卦回來說給寧月,聽個樂子。時間久了,加之鳶歌又長了張讨喜的圓臉,探聽消息簡直如魚得水。
“那第一案的蓮香姑娘之前所處就是在遇春臺。她以自創的清蓮映步舞早兩年奪得了遇春臺花魁的名號,可謂是名震一時。據說性子也頗為清冷孤傲,許多達官貴人都想為她贖身,她都沒有同意,後來遇害,大家都頗為可惜,說是被下花箋那日蓮香剛向錦娘提了贖身。”
“還有就是與葉姐小姐不太對付的事兒。這被傳得有鼻子有眼兒的,說葉姑娘在此之前,有個心上人被蓮香姑娘勾走了,之後時不時便會去遇春臺找蓮香姑娘不痛快,每次鬧得都很大,錦娘不得不單辟一個房間給葉大小姐撒潑。”
“那第二案呢?”寧月又問。
“第二案的陶蓉,有豆腐西施的名號。雖然嫁了人,但是嫁得不好,嚴家兒子好吃懶做,還時常流連遇春臺,平日都靠陶蓉擺攤賣豆腐維持生計。她家豆腐價格便宜,味道又好,買得人也多。不過越是這樣,那嚴家兒子越覺得這是靠陶蓉賣笑得來的錢,每次陶蓉收攤回家,少不了打罵。”
“有了蓮香一案被廣而告之,她被下了花箋之後,比不得葉家這般聲勢,夫家只覺得是她水性楊花,花箋定下的那一天,鄰居只聽到更加劇烈打罵之聲。誰能料到,這人就這麽在家裏活生生的被人擄去。”
“第三案的穆芝華是寒門之女,以神童之名著稱。五歲便能作詩,七歲便畫得一手好丹青。雖然家道中落,但是憑自己才華,小小年紀亦能賣字賣畫補貼家用了。但自他的父親續弦後,繼母并不喜她,之後生了個弟弟,更是直接以十二三的年紀許給了一個家裏有些莊子的但年紀已經快知天命的富紳。”
“被下花箋後,那穆家生怕婚事不保,直接在花箋那日前匆匆拜了堂。只道是這采花賊殺人誅心,人家洞房花燭夜,他直接迷倒了房內的新郎,将新娘當夜擄走。”
“第四案的杜九娘前些年喪夫,夫家人丁單薄,沒法子只能自己将夫家所開的酒坊接手下來。一開始開得倒也不錯,只是後來因着寡婦之名,引來許多不是真心誠意買酒的客人搗亂。杜九娘性子潑辣,不願吃虧,難免結了仇,酒坊因此被人設計吞占。”
“這花箋便是那時下到杜九娘手中的,杜九娘本因家産被奪失魂落魄,沒有主意。還是鄰居報官,可就算在巡衛司在巷口加重巡查,還是叫人在眼皮底子下人活生生地消失了。”
說到這裏鳶歌有些口幹地舔了舔唇。
“其實姑娘們失蹤,一直無人報官,都怕若是人活着回來太影響名聲。直到前些時候,有人在渠邊發現了杜九娘的屍首,這才嚴重到了巡衛司立案調查的地步。”
“小姐,我說的這些可還有用?”
“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