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花宴
第十一章:花宴
“為何?”
寧月雖與葉懷音只是一面之緣,她能感受出葉懷音心地善良,就算身處富貴人家,也不是把平民百姓不當人看的跋扈之人。
“或許還是因為葉姑娘貌醜之說吧……”袁白榆輕輕嘆道。“百姓都願意相信,葉姑娘因自己貌醜,妒忌這城裏所有的美人。第一位蓮香姑娘受害時,有人傳葉姑娘曾目睹那采花賊人的蹤跡,卻隐而未報,才導致後續慘案連環。”
“……這?”寧月皺了皺眉。“作惡的不是那采花賊?怎麽能怪罪到姑娘身上?”
不過尋常一句話,袁白榆卻被振奮了一些,眼裏燃着堅定的光。
“寧姑娘所言甚是,所以我定要捉住那賊人。讓葉姑娘,不,讓所有陽城的姑娘都不再惶惶度日,受流言蜚語困擾。”
“我相信袁巡衛。”
說着散碎話邊說邊走,設攤的街面逐漸走到了頭。寧月要回客棧,袁白榆要回巡衛司,分別之際。寧月想了想,還是叫住了袁白榆。
“那花燈不送出去可惜了。”
“多謝寧姑娘,我明白。”
寧月最後看了一眼袁白榆正氣凜然的背影,轉過身往崇安客棧的路上走。
“你說,這花燈會被送到嗎?”
人聲漸稀,提問的女聲低低地,似不期回複,一不注意便會錯過。
“我希望能送出去。”寧月擡頭望向郎朗星空,語意一時不查沾染着前世記憶的餘溫。
“這樣,葉小姐會很開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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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她知道,有一個人這樣愛護着她,她會開心的。
或許別人看不清少女眼底迎着月光閃爍的情緒,廿七卻知道。
謝昀卻知道。
曾有一位不谙世事的小青梅,在她的竹馬想要去拜師學藝時,不惜欺瞞父親悄悄将他放走。她懂他的少年壯志,看向他的目光亦滿是信任,篤定他們不會因遠途而荒廢了彼此的情感。
入師門三年,遠在邊塞的小青梅每隔十日便寄出一封信,共一百零八封信,卻直到他離開師門時都不曾知曉。直到青梅身死,他劍心已失,師兄才告知當初怕擾他心智将信收起。
整整一百零八封信,信的最後皆為一句。
——謹遣數行,希還一字。
彼時,能讓她開心的,僅需一字而已。
廿七握劍的指節因用力而泛白,卻不再敢看向少女。
有的劍分明安穩地合于劍鞘之中,卻無時無刻裹着悔意給予着主人淩遲之痛。
崇安客棧。
今日寧月步子雖走得慢了些,也比往日回來的要早。不像先前大多數客人都已歇息,這個時刻客棧裏的大堂三三兩兩還有人在用飯。聽到動靜,有幾人擡起頭看過來,見是寧月皆是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樣子。
寧月莫名,只記得這幾張臉好像是出現在初來崇安客棧時的大堂裏。
“小姐!”鳶歌恰好從二樓房間退了出來,若是寧月沒有記錯的話,那是張攸的房間。
不待寧月問,鳶歌就興沖沖地從樓上跑下來迎寧月,後面跟出來的張攸見着寧月,有些不太自然地颔首,算是打了招呼。“小姐,今日怎麽回來得那麽早!張大哥剛剛給我展示了他那把大刀,很有分量,我試了試,随便兩下都能虎虎生風!”
鳶歌一下來就發現底下坐着的那些男人眼神,微微蹙眉,狠狠地一個個瞪了回去。
那些人在鳶歌手上吃過不少苦頭,再是怨言也只能咽回肚子,紛紛低下了腦袋。
“這些人自上次被小姐教訓了一頓,總想着來找麻煩。”鳶歌走過來試圖護住小姐的視線,不讓被這些臭男人給髒了眼。“打又打不過我,裝大款又比不過張大哥,現下只會偷偷在背後講些壞話,才顯得他們自己沒那麽窩囊。”
若不是今天遇到,鳶歌都不曾對寧月說過這些事。
“可曾受傷?”寧月怪自己大意,試圖捏起鳶歌的手診脈。卻被鳶歌逃了過去,笑道。
“放心吧小姐。這些人都吃軟怕硬,有張大哥在,他們不敢怎麽樣。”
寧月聞言,沖樓上的張攸施以一禮。
張攸擺擺手,不曾說什麽又轉身回了房。
“張大哥明日好似也要忙。”鳶歌對張攸态度很是親切,“本還想請他一同吃個飯呢,算了。小姐,我們點一些在房中吃吧,省得見煩人的人……”
“哎對了,廿镖頭也一起吃?”鳶歌對着寧月身後,今日顯得有些過分沉默的廿七道。
廿七也搖搖頭,獨自上樓回了自己的房間。
“哼,愛吃不吃,少你一份我還省錢呢。”鳶歌輕哼了一聲。“走,小姐,明日定是要消耗不少體力,我們多吃些,先補補。”
寧月哭笑不得,跟着鳶歌上了樓。
豎日,籌備已久的花燈節終于來臨。
葉老爺為寧月打造的亮相之臺,便是陽城首屈一指的酒樓水雲間舉辦的花燈宴。
每年花燈宴,在水雲間大堂舉辦,會有十位未出閣的才女登臺表演,以鮮花為票,花盛者門檻便會被媒婆踏破,很多家境并不殷實女子也能趁此機會盡展才情,便能得高門大戶青眼,掙一門高嫁的婚事。
寧月以為自己用過午飯便到了水雲間應是來得早的。
未料,專門辟給姑娘們梳妝的四樓雅間,已經坐滿了女子。放眼望去,燕瘦環肥,各有千秋。且每個姑娘旁邊不僅擺着梳妝的珠翠胭脂,還有正候着預備練習的琴、筆、紙墨等等,看着是緊鑼密鼓,分秒必争的模樣。
“小姐。”鳶歌也是頭一次見這陣仗。“咱們,練習得夠嗎?”
“應當是……”寧月斟酌了下用詞。“不算丢人。”
“你便是葉老爺塞進來的關系戶?”其中一位高挑清瘦的女子向寧月走來,她已梳妝好,一身清雅月白蘭紋廣袖留仙裙,徐徐走來,不帶笑意,像是霜花凜冽般的冷美人。
“正是。”寧月承認得痛快,禮數卻也周到。“姑娘,有何指教?”
可以看出寧月的禮貌讓高挑女子一時間沒有預備好相關的說辭,頓了頓才連貫上情緒。
“能登上花燈宴的名額不過十位,這裏的姊妹哪個不是一年裏勤學苦練才拿到到水雲間的請帖。你一來便占走一個席位,真是好不要臉。”
“是這樣的。”寧月非常理解。“這事葉老爺也同我說過,被我頂替的那位姑娘會收到葉家豐厚的補償,且直接會計入那位姑娘的嫁妝之中,不會輕易被分去。”
“天吶!那婉娘得笑死了,有了自己的嫁妝她便不用被她爹娘低嫁給那五十多的老頭了。”
“這哪算壞事!早知如此,我也和婉娘換了!練字練得我都快不認字了!”
“可說呢,我那琴更是彈吐了!要不是我爹給我相了個好賭的要定親,我哪裏要來這兒啊……”
寧月寥寥幾句一下使得本同仇敵忾的姑娘們,紛紛散了勁互相露出矜持端莊下的本來面目。高挑姑娘一見這氣勢全消,尴尬地腳下打了個彎,往寧月右邊姑娘的位置走去。
“哎,年年,你這釵子怎麽有點歪啊!”
“寧姑娘。”秋桑在角落輕輕喊了聲,寧月這才注意到,她為自己留了個梳妝的位置。“你這臉上太寡淡了,初時見到你便想給你上妝,如今可算叫我給盼到了。”
寧月帶着鳶歌走了過去,看到桌上各色胭脂水粉,又見秋桑一臉躍躍欲試的模樣,便知道今天少不了要久坐了。
這一畫,天色逐漸變幻,日頭西垂,這上妝總算告一段落。
秋桑這點妝技藝比起鳶歌強得不是一點半點,到最後換上舞裙出來,被舞裙大方勾勒出身姿線條的寧月身前被屋子裏的姑娘們團團圍住,眼裏皆是贊嘆羨慕之色。
“你的皮膚怎會如此白皙,用的什麽美白方子?”
“你這一頓吃多少,小腹怎能如此平坦?”
“還有你這頭發,生得真多,怎麽保養不掉發的?”
鳶歌看着小姐尋了個凳子,坐在中間,還真就給姑娘們講起了醫書上載有的正經的美白藥方、祛濕藥方、生發藥方,而姑娘們也聽得認真,甚至擅字的那位姑娘還專門拿了幾張今日表演預備用的宣紙,用來記錄。
“這場景,真是一派祥和。”和鳶歌以為,為争取頭籌而劍拔弩張的氛圍全然不同。
秋桑倒不奇怪。
“同是女子,自然更能欣賞女子之美。也不知是哪裏傳的,女子只會妒忌憎惡。”
“花燈宴即将開始,請姑娘們做好準備。”水雲間的小厮敲了敲雅間的門,前來傳話。
“呼~”高挑姑娘深吸了一口氣,她抽到的簽是第一位。
“清秋姐姐不怕,你的琴技陽城無人能及。”喚做年年的小姑娘捏了捏對方的手以示鼓勵。
再有小厮通傳,這回淩清秋抱着她的琴跟着離開。
不多時悠揚琴聲穿透過層層門樓,飄蕩在水雲間。
随着姑娘們一個個被叫走,鳶歌也不斷向外張望傳着消息。
每個姑娘的表演一結束,便會有看完的百姓在水雲間外給對應的姑娘投花。
再有人唱花。
目前花數靠前的,一位是最早奏琴的淩清秋,另一位則是舞劍的許年年。
“小姐,到你了。”
寧月輪到最後一位,還略等了一會兒,要待場地的紅綢置備起來。
圍觀的百姓們不知何許人,但光看排場也知道這最後一位非比尋常。
而真當鼓點奏起,寧月面容出現在衆人眼前時,回應的只有衆人的屏氣。
明月下,微風起,紅綢卷起驚鴻影。
美人露面便教人霎時忘卻諸多景色,那些繞梁的琴音,那飒沓的舞步,皆逐漸消散在那一颦一笑間,為看客們編織的片刻美夢中。
一舞畢,寧月正手挽紅綢,飄然落地。
卻聽到一聲淩空箭嘯,一支紮着字條的羽箭從水雲間外射來,劃破紅綢,牢牢釘在水雲間的臺面之上。
水雲間的小厮前去查看,驚呼。
“是玉面書生的采花箋!”
“上面……上面寫着,‘紅綢一舞動人心,一日之後,當摘此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