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遇春
第八章:遇春
葉府一行,收獲不小。
就是事态發展,有些超出想象。
暮色四合後,寧月與廿七才回了客棧,與鳶歌一同在大堂用起晚飯來。
“遇春臺?聽起來就不像是正經地方!”
鳶歌經過白日在客棧休整得精力充沛,萬萬沒想到會迎來自家小姐要去學舞當誘餌的噩耗。那喊聲幾乎要沖破崇安客棧的房頂。“我的小姐啊,你不是出診嗎?怎麽把自己賣了啊?”
“還有你,你怎麽也不攔着點啊?”小姐不敢罵,鳶歌只能指着廿七罵。
一直被攔在偏廳的廿七聳了聳肩,只轉頭對寧月提了一句。
“臨時加碼,回昌城結算,得另加五兩。”
寧月對此實屬不意外,端着碗筷涼涼道。
“那你便好好護着點,別回頭在我爹那裏領不到錢,還要挨罰。”
“呸呸呸。”鳶歌越聽越離譜,“小姐定不會出事!這舞我替小姐跳不成嘛?”
寧月笑着捏了捏鳶歌的臉頰肉,“自是不行啦,我與葉老爺已達成交易,錦娘那裏都已經知會好了,只待我明日去學。你便和我說說今日在客棧可探聽到什麽消息沒?”
鳶歌一整個垂頭喪氣起來,只覺得因着自己偷懶,沒幫上小姐的忙。見小姐問起這事兒,才勉強提起精神。
“那玉面書生早前便在各城作案,喜歡物色好美人後送上花箋指名道日,到了寫好的日子準時将人擄走,只留朵花于榻上。聽說輕功極高,從未失手。各地巡衛一直沒能抓到現行,讓人一直逍遙法外。來了陽城後,不足一月,已是連犯四案。”
“被下花箋的分別是陽城最知名的花魁,蓮香姑娘,城東巷人稱“豆腐西施”的陶蓉,寒門才女穆芝華,以及桂安坊的釀酒娘子杜九娘。哦還有葉家大小姐,不過因着葉家勢力,這花箋還是頭一遭送給同一人兩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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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月嗟嘆,“這賊人可真是猖狂。”
“誰說不是呢。”鳶歌說着,便替這些無辜女子感懷起來。“而且這賊人也是越發猖狂,之前被下花箋的姑娘只是下落不明,最新那案杜九娘竟直接被人抛屍野外,死狀好不凄慘。”
“所以啊,小姐你此舉真的太冒險了,要讓老爺知道肯定不同意。就算有明月露也不行!”
得了,話題兜兜轉轉又繞了回來。
“明月露何其珍貴。”寧月知道不安撫住鳶歌,今夜是別想早睡了。“一滴便能抵我家多年累積,若不想掏錢,承擔點風險是應當的。天下掉餡餅的事,才叫吓人呢!”
“吓人嘛?”大道理鳶歌怎麽不明白,卻還是耐不住自個兒嘀嘀咕咕。“明明先前小姐說要吃糕點的時候,謝家少爺就輕功跑着去各店搜買,剛出鍋的熱乎糕點直接輕功天降送到小姐手上,那會兒小姐吃得還挺開心的呢……”
等鳶歌回神,擡頭一看,寧月早就偷偷溜上樓洗漱去了。
就剩下廿七還在默默吃飯。
“吃吃吃!就知道吃!你要是護不住小姐,我看你怎麽向你家少主交代!”鳶歌一拍桌子,轉身走了。
廿七扒拉着菜的手,這才停下。
交代什麽呀,寧月可是連婚都不想成。
她要玩,只能随她去玩了。
遇春臺,乃陽城無數男子心向往之的溫柔鄉,亦是銷金窟。
尚未走近,遠遠便能看到其間綠竹猗猗,蝶舞鳥鳴,若正值春日,想必更是一番醉生夢死之景。臺上樓閣錯落,絲竹之聲隐隐透出,據說裏面收羅天下殊色,有小意溫柔的燕女,有熱辣美豔的胡女,亦有更為納罕,金發碧眼宛如妖物所化的夷女,只有客人不知道選什麽好的,沒有客人選不到的。
寧月照常還是一身素衣白紗,與鳶歌廿七三人,以葉老爺的憑證很是順利地被五奴引至遇春臺深處,錦娘休憩之所挽風樓。只是中間穿行時,這份素白宛如山林霜色,攜一股清寒之意讓這片聲色犬馬之地有了片刻的清醒。
太多的目光從四面八方粘了上來,直到清冷美人身後一男子默默抽開了随身的長劍,劍之寒芒過盛,比任何言語都要好用的震懾住一些将起的貪念,才至于這一路暢行,未有遇上一些不長眼的客人。
“你便是葉老爺所說之人?”錦娘生得美豔,年紀于她似乎只增了風韻,淺淺幽蘭香,一步一婀娜。盡管打量寧月如同打量貨物似的,露出些不稱心的神情,依舊是美得撓心。
“你這身段,清減無肉。”錦娘說着,又輕輕掐了下寧月的軟肉,見寧月躲閃得很不自然,愁容更重。“筋骨也是奴家所見女子中難得如此僵硬的,七日想要學成,便是大羅金仙來了教不成。”
“小姐,這也太羞辱人了。”鳶歌眼裏寧月沒有一處不好的,就算知道此舉是為了拿到明月露不得不為,但還是沒受過這氣,這話聽着比說她不好還要難過一些。“那葉老爺故意為難小姐吧,偌大陽城,找不到別的人來教了嗎?”
盡管鳶歌是趴在寧月耳邊小聲說,不過義憤填膺藏不住事兒的小模樣,也并不難猜。
錦娘蓮步輕移緩緩落在美人榻上,眸光冷淡,竟是一眼也不肯再瞧。
“奴家在遇春臺也忙得很,沒空陪正經人家的小姐玩些無聊游戲。”
場面一時之間,成了送客之态。
寧月拍了拍鳶歌手背,又對錦娘以禮相拜。
“葉老爺救女心切,想起來的必是技藝最頂尖之人。我知我朽木難雕,願請錦娘耳提面命,不吝珠玉,我亦潛心學藝,絕不半途而廢。”
這禮有些重了,一般該是對着自家親近長輩。
錦娘偏頭看了許久,她不說話,寧月也不直腰,以禮之态硬熬着。
“罷了,便随意糊弄一下吧,葉老爺應也沒對你的舞藝抱多大希望。”這下,錦娘勉強算是認下了硬塞的“徒弟”,媚眼瞥一眼鳶歌,聲線輕佻道。“不過這遇春臺見不得大小姐,可沒人伺候。”
“你——”鳶歌氣鼓鼓地還沒說上一個字,寧月後一句就跟來了。
“鳶歌會回客棧等我。”
“護衛也是別想了。”錦娘又瞄上一言未發過的廿七,這回眼裏露出幾分春色。幽蘭香氣随着錦娘指尖将将要勾上那玄鐵面具下線條硬朗的下颌,媚态十足道,“但若作遇春臺的客人,也不是不行~”
廿七直接動用了輕功步移,連人影都未曾看清,下一秒便現身在房中的另一側,十分警覺,仿若錦娘是個江湖大盜。
粗啞的聲音毫不遮掩窮之一字。
“我沒錢。”
“……”
錦娘笑容一收,沖着門外。“送貴客。”
“小姐,我不放心!”四個五奴進屋本還看在“貴”字下,對鳶歌和廿七有些禮貌。但見這圓臉姑娘在幾人推搡下,竟是牢牢地在原地一步未動,才變了臉色,想将人架起,卻發覺身強力壯的成年男子也束縛不了小姑娘的一只手腳。
直到寧月開口,“葉老爺束脩都給了,你只當我在學堂,不必憂心。”
鳶歌犟不過寧月,離別的眼神像是見着羊入虎口似的,廿七則像是得了假,乖乖出了門。
挽風樓重歸幽靜,錦娘回味起寧月剛剛的話,忽然發出一聲輕笑。
“我還是頭次在這兒聽見束脩這詞,你倒是不在乎。”
寧月笑了笑,“世間哪有那麽多可在乎的。”
錦娘才覺得寧月不似外表那般古板無趣。
“七日速成,你這資質也就堪堪學個紅綢舞吧。”
“紅綢舞?”
寧月自小因寒症,龜縮閨中,對風花雪月之事,鮮有所知。至多也就是聽聽鳶歌說些話本子,實打實的親眼所見,今日是頭一遭。
錦娘自不是那傳統的教書先生,要用文字教導技藝要處。她帶着寧月直接來了遇春臺的醉仙閣,此處為遇春臺最高一處樓閣,乃舞姬所聚之處。樓內樓頂皆建有舞姬表演之臺,樓頂雕欄玉砌,通常作月下之舞,輕盈若仙,可供遠觀。
樓內則雕梁畫棟,常會因舞姬所演不同之舞而更換陳設。
這會兒因在錦娘調遣下,已然挂滿了紅綢,當空垂下,輕迎風動,夢幻異常。
錦娘拍了拍手,便有鼓聲起,燭光暗。
寧月被安排正坐臺下,眼見幽幽燭光重新亮起,吹着紅綢的風大了。錦娘踏着鼓點,将自己與紅綢纏繞,紅綢卻不似束縛,反成了她的舞衣,在光影下若有若無地勾勒出她妖嬈的身形。
紅綢柔軟輕盈,在錦娘靈巧的舞姿下像是開了靈智,每一寸轉折,飄動,翻飛亦成舞之延伸。時而還能超越舞臺的限制,在空中飛至看客面前,在那一瞬魅同山鬼,似輕煙若水月,溫香軟玉如真似幻,咫尺之遙,又轉眼即離。
直到鼓聲滅,都讓看客意猶未盡,沉迷其中。
“這紅綢舞如何?”正常燭光亮起,錦娘略帶香汗坐于寧月身旁。
“妖而不俗,人間難得。”
寧月像是初見百戲的孩童一般,眼裏流轉皆是純稚的驚奇。
錦娘愣了一下,由衷笑了出來。
“這舞裝神弄鬼,燭光又暗難察瑕疵,不求舞藝精湛,但需克服人在紅綢高懸。”
“你怕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