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四十一章
“呼……”
祝羿回到了系統空間,火火的空間是一塊小草地,祝羿坐在草地上揉自己的脖頸。
方才利器刺入的劇烈痛感仿佛殘存。
好疼啊。
祝羿難受地躺在草地上,看着純白的空間,澄澈水潤的眼睛一眨一眨。
不知道有沒有把路哉兆震懾到。
他沒覺得自己的死亡能把路哉兆怎麽樣,他當着路哉兆的面自殺只有一個目的,告訴路哉兆自己無法被拿捏。
他依舊可以想離開就離開,路哉兆無法再困住他。
只有路哉兆意識到了這點,祝羿才能獲得跟他平等交談的權利,然後他才能想辦法解決掉路哉兆,不讓路哉兆因為他而去傷害別人。
“唉……”
祝羿深深地嘆息一口氣,複雜的心緒和殘存的痛感讓他覺得格外疲憊。
祝羿知道自己很膽小很怕死也很軟弱,不然當年就不會被裘燃和路哉兆折磨那麽多年,但他也有自己的堅持和底線。
他無法接受自己的恩怨牽扯到別人,更何況祝羿已經把這個任務世界認識的所有人都當做朋友了,他想保護他的朋友。
祝羿知道自己這一招并不聰明,但這是他唯一能想到的辦法。一切的源頭都是因為路哉兆對他執念過深,那他也只能利用這點。
說起來也是很久沒見到裘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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裘燃……危險程度更輕,但始終也是隐患。
火火說他們的任務大概率是做不成了,做不成任務,祝羿起碼想要将這兩個危險人物處理好,還那個世界一片平靜。
“祝羿啊啊啊啊!!!”
屬于火火的氣急敗壞的聲音響起,祝羿眼眸一亮,迅速坐起身子,面前飛來一顆白色的小光球。
好久沒見到火火的實體,祝羿的語氣中滿是驚喜:“火火!”
“你都做了什麽?!”
火火圍着祝羿飛快地轉來轉去,它非常生氣。
剛剛它正在總部填報資料,就接收到自己的宿主身死并強制脫離世界的消息,吓得火火以最快的速度從總部趕回空間。
“你把我支開就是為了自殺?!”
火火就說當時祝羿幹嘛一臉嚴肅地要自己離開,原來是想用這麽慘烈的方式脫離世界。
他知道自己一定不會同意,所以先把自己騙了回來。
“你想回來就回來啊,為什麽還要遭這個罪?多疼啊。”
“我還要回去的。”
祝羿一臉無辜地朝火火笑,他沒有打算就這樣結束自己的任務世界之旅。
火火困惑:“回去幹嘛?咱們已經沒有任務可以做了。”
剛剛火火上報了bug,那個世界被封鎖,暫時不會有任務被發布。
祝羿腦中飛快地閃過幾抹人影,他不好意思地說:“總不能丢下這麽一個爛攤子不管。”
“最主要的是,路哉兆不會善罷甘休。”
而且……他沒有做好跟那個世界的朋友們告別的準備。
有一點舍不得。
火火蹭了蹭祝羿的臉頰,說道:“那好吧,我去給你申請一個進出的權限,但是不能再用自殺這種方式離開世界了。”
“總部那邊給那具身體吊住了一口氣,你想回去随時可以回去,就是可能那個傷口會很痛。”
“你在空間休息一會兒,休息好了再回去。”
火火覺得這次的任務之旅失敗跟自己也有關系,因為它當初是強制帶走的祝羿,而不是等祝羿死了再出手,所以才會讓裘燃和路哉兆執念那麽大追了過來。
所以它決定随着祝羿的心意來,反正因為bug,總部目前不敢拒絕他倆的要求。
祝羿捧着火火又蹭了幾下,親昵道:“嗯嗯,麻煩火火啦。”
“嘿嘿,小事。”
火火因為和祝羿貼貼非常高興,繞着祝羿轉了好幾圈,開開心心道:“對了,羿寶,你下次回去我不能陪你了。”
祝羿沒有想過要和火火分離,突然疑惑:“啊?”
“我要在總部這邊跟進一下對這個任務世界的後續處理方案,我怕我不看着他們處理的話他們會糊弄,順便多争取一點賠償款。”
“噢噢好的。”
祝羿有點舍不得火火,畢竟他跟火火認識以來,他們就沒有分別過太長時間。
火火蹭蹭祝羿的腦袋,安慰道:“但你需要我的話還是可以緊急呼叫我!”
“好的!”
祝羿精神很疲憊但他睡不着覺,還是火火動用了一些能量才讓祝羿睡着的。
直到睡醒,祝羿感覺自己休息好了,才回到任務世界。
“嗯?”
睜開眼的瞬間,祝羿看見了十分熟悉的潔白天花板,空氣之中的消毒水味鑽入鼻腔,讓祝羿瞬間意識到了自己所處的位置。
他在醫院。
是誰把他送到醫院的?
“嘶……”
祝羿後知後覺地感受到了脖子上傳來的痛感,尖銳的痛感讓他皺眉。
比之前磕腦袋的那次還疼。
祝羿開口試了試發聲:“啊啊……”
沙啞的聲音響起,喉嚨裏仿佛有螞蟻在爬般癢癢麻麻,祝羿擡手碰了碰喉嚨。
所幸他沒有刺到聲帶,現在還能講話。
祝羿迷茫地眨眨眼,坐起身子看向窗外,此時窗外正是落日時分,也不知道現在距離他離開這個世界過了多久。
還不知道這個世界和系統空間的時間流速比。
“祝羿?”
低沉有磁性的聲音在安靜的病房內響起,祝羿聞聲轉頭,看到了神情微怔的謝入淵。
謝入淵看起來憔悴了非常多,眼下一片化不開的烏黑,原本黑白分明的眼睛此刻布滿紅血絲,這導致他盡管穿戴整齊也看起來有幾分狼狽。
“謝入淵?”
祝羿開口輕聲喚了一聲,聲音沙啞沒有往日的清亮,謝入淵瞬間回神,上前倒了杯溫水遞到祝羿嘴邊。
祝羿順從地喝下溫水,感覺喉嚨舒服了不少,朝謝入淵笑着問道:
“現在是什麽時候啦?”
“……你睡了三天。”
謝入淵沉默了幾秒,才開口回答祝羿,他坐在祝羿的病床旁,眼睛不眨一下地盯着祝羿看。
視線在祝羿纏着紗布的脖子上流連了格外久。
他有很多想說的話。
也有很多事情想要問祝羿,甚至于……他還有一點小生氣。
謝入淵幾乎想不起自己打開雜物間所見的畫面,刺眼的、令人暈眩的紅色灑落在房間各個角落,祝羿躺在垂着頭的路哉兆懷中……生死不知。
那具纖瘦的身體上沒有半點呼吸起伏,謝入淵只看一眼,就覺得自己的腦袋在嗡嗡作響。
謝入淵只記得當時沒有半點生氣的祝羿。
他忘了他怎樣将路哉兆揍了一頓,也忘了自己是怎樣撥通的急救電話。
等謝入淵再度回神的時候,祝羿已經躺在了病床上,脖子上的可怖傷口也被包起,只有紗布上的隐隐血跡昭示着剛剛發生了什麽。
謝入淵很想問祝羿是不是對自己隐瞞了什麽,又為什麽要獨自去找路哉兆,知不知道就差一點……就差一點……
但謝入淵很清楚,他沒有立場問這些。
祝羿從未主動請求過他什麽,是他自己許諾會保護祝羿,事情演變到這個程度……是他的失職。
于是謝入淵強行壓下了所有的情緒,話到嘴邊變成了一句很輕地詢問:“你現在有感覺哪裏不舒服嗎?”
“嗯?”
祝羿感覺頭有點暈傷口有點疼,但總的來說可以忍受,于是他搖搖腦袋:“沒有,我現在感覺很好!”
謝入淵很突然地擡手按住祝羿的腦袋,在祝羿懵懵地盯着他看了很久之後,謝入淵才松開手,低聲說道:“我去買點粥。”
說完,謝入淵低着頭轉身離去。
略長的劉海遮住了他的眉眼,祝羿無法看出他的情緒,但祝羿感覺自己在謝入淵轉身時,隐隐看到了他眼角的淚光。
看錯了吧?
謝入淵走出病房,揉了揉通紅的眼睛。
“騙人。”
分明疼得整個人都在顫。
目送謝入淵徹底離開,祝羿伸了個懶腰,躺了幾天讓他的身體有些酸軟無力,他之前在這個醫院住了大半年的院,現在回到這裏跟回家也沒什麽區別。
既然來到了醫院,祝羿打算去看望一下那位長期住院的朋友——祈晔的媽媽。
祝羿找了一圈沒找到自己的手機,于是跟護士姐姐要了張紙寫下了自己去的地方,讓謝入淵看到之後不會太擔心自己。
護士姐姐見祝羿乖巧禮貌,給他塞了幾顆巧克力糖果,祝羿拆了顆糖含在嘴裏,黏黏糊糊地道了聲謝。
祈晔的媽媽叫祈淑,是位非常溫柔的阿姨。
祝羿能和祈晔當上朋友一方面是他持之以恒地來找祈晔和祈阿姨玩,另一方面也是因為祈阿姨非常喜歡自己。
當時祈晔傷到了腿,都是祝羿在幫忙照顧祈阿姨。
走到熟悉的病房前,祝羿推開病房門,高舉雙手朗聲道:“祈阿姨!”
看清病房之中的人之後,祝羿愣在當場,澄澈分明的圓眸因為受到了震撼而微微顫動。
“哎喲,是小祝羿啊,又來看祈淑?”
隔壁床的阿姨很熟悉祝羿,她捧着盆出來,為自己在病床上的兒子擦拭臉龐,還不忘關心祝羿:“哎呀,脖子怎麽啦?腦袋才好不久怎麽又傷到了?”
“沒事,不小心蹭傷了。”
祝羿先禮貌地安撫了這位好心的阿姨,随後朝祈淑的病床走去。
那邊的三人齊齊地看向祝羿,祈淑一臉慈愛的笑,見祝羿過來主動伸出手:“傷口痛嗎?”
祝羿上前握住祈淑的手,乖巧道:“不痛啦,我很厲害的。”
“祈晔,讓你好好照顧小羿,怎麽還讓他受傷了?”
祈淑跟祝羿說了幾句話,就轉頭開始冷臉指責自己的兒子,這個時候的祈淑和祈晔非常像,冷臉淩厲的氣勢相當懾人。
祈晔一直盯着祝羿看,被斥責了才回神,垂頭道:“我的疏忽。”
“對了……”
見話題被引到了祈晔身上,祝羿順勢朝窗前的兩人看去,輕聲詢問道:“蘇緒獒,你怎麽來這裏啦?”
沉默許久突然被點名的蘇緒獒有點不滿也有點無措,不滿的是祝羿現在才看向他,無措的是他不知道怎麽面對受了重傷的祝羿。
進校門前還在對自己揮手、活力滿滿的快樂小孩,不到半天就躺在了急救室,呼吸微弱。
蘇緒獒是個擅長逃避的人。
所以他在看過祝羿一次之後就躲了起來,直到今天他實在無法處理自己複雜混亂的思緒。
蘇緒獒微微避開了祝羿的目光,輕聲道:“來看你的時候碰上了。”
“昂。”
祝羿應了一聲,轉頭拿出口袋裏的糖果開始給病房之中的每個人分。
蘇緒獒垂頭看向掌心之中的巧克力糖果,紅色的包裝紙讓蘇緒獒想起那個陰沉的雨天,鮮豔的紅傘和笑容明豔的祝羿。
他始終無法像當初祝羿朝自己伸手那般,鼓起勇氣去面對一些事。
家庭也好、感情也好、曾經那些糾纏也好。
蘇緒獒習慣了做逃兵。
所以今天碰見祈晔的時候,他向祈晔咨詢了一個很愚蠢的問題。
祈晔沒有當場回答他,只是沉默了很久之後問他要不要一起去看望自己的母親,蘇緒獒來了,但他依舊迷茫。
祈阿姨是個溫和樂觀的病人,但這并沒有給蘇緒獒帶來什麽啓發。
祝羿發完糖果,又蹦蹦跶跶地帶着笑容回來了:“宏宏弟弟情況好多啦,真好,祈阿姨你呢?”
祈淑只是平靜道:“祈阿姨沒多少日子了。”
“……”
祝羿愣了一會兒,随後問道:“一點辦法都沒有了嗎?”
“一點辦法都沒有了。”
祈淑擡手去碰祝羿的臉,笑容越發燦爛。
“謝謝你啊小羿,你讓我覺得這段時間沒那麽辛苦。”
“這樣啊……”
祝羿低喃了一句,随後揚起笑容:“那接下來的時間,我們一起更加開心地度過吧!”
“好。”
“……”
蘇緒獒看着這兩人的互動,久久不能回神。
這樣生死相關的問題,為什麽他們能這樣平淡坦然地提起,又為什麽能用那麽輕松的氣氛談論死前的安排?
蘇緒獒不知道自己怔住了多久,等到他回神的時候,祝羿已經來到了他身邊,很認真地盯着他看。
“怎麽了?”
蘇緒獒偏頭,不敢直視祝羿過分清澈的眼睛。
祝羿笑着捧住蘇緒獒的臉,讓他看向自己:“好神奇啊,你今天怎麽一直呆呆的?”
“陪我回病房吧?”
還不等蘇緒獒回答,祝羿牽住他的手腕,歪頭詢問。
“好。”
蘇緒獒垂頭看向祝羿牽住自己的手,沉默地跟着祝羿出了病房。
安靜無人的走廊有些許陰冷,祝羿的掌心傳來的溫熱此刻顯得十分灼熱。
“蘇緒獒。”
祝羿清亮的聲音在走廊之中回蕩,蘇緒獒擡眸對上祝羿的視線,他聽見對方說:
“你好像不太開心?”
蘇緒獒不知如何回答,沉默了很久,死寂的氣氛在兩人之中蔓延開來,随後蘇緒獒聽見了一聲淺淺的嘆息。
他看見了祝羿無奈的笑容。
“你可以不開心,蘇緒獒。”
“無論幾次,我都會哄你開心。”
祝羿晃了晃蘇緒獒的手臂,清脆好聽的聲音在他的耳邊回蕩:“要繼續相信我呀。”
蘇緒獒反手抓住了祝羿的手掌,心中萬般愁緒此刻逐漸淡去,他終于有了點點笑意。
“嗯。”
蘇緒獒是個很喜歡逃避問題的人,碰見任何事都想找個地方躲起來。
祝羿總能找到他,帶着幾乎能灼傷人的赤誠,耐心地将他哄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