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殼中
殼中
寧海這城市跟林洙安去過的其他城市都不太一樣,每到傍晚的時候西邊的雲就像血橙汁滴進了清水裏,滾滾地燒着,特別好看。深冬也沒有過分洶湧的人潮,只有傍晚快下班的時候路上一個方向的人才會多那麽一點。
雖然他也沒去過幾座城市,可他就是覺得寧海的晚霞是全世界最好看的,什麽洛杉矶什麽舊金山都比不上。雖然他好像也沒去過洛杉矶和舊金山。
“睡醒了嗎?”
他的房門突然被輕輕敲了兩下,林洙安警惕地回頭望去,是陸載赫端了碗什麽東西站在門口。
于是林洙安又把被子悶在頭上。
“睡醒了起來吃點東西,你睡了一整天了,不吃東西肚子該餓壞了。”陸載赫端着托盤走過去,上面放着一碗銀耳紅棗蓮子羹和一張放了炒青菜的烙餅。那餅聞起來是挺香的,不知道是不是陸載赫這條狗親自烤的。
見林洙安還是不起來,陸載赫把托盤放下,坐到床邊,一把拉起他的被子,讓那顆頭露出來呼吸新鮮空氣。
四目相對,林洙安盯着陸載赫的臉看,他的眼角依舊帶着那種淩厲感,他們說這種三白眼是閻王見了都要讓他三分的,更別說人了,林洙安覺得沒錯,陸載赫的臉帶着一股狠勁。
“怎麽,脾氣大,一遍還叫不起來?”
林洙安哦了一聲:“我不餓,不想吃,你端走吧。”被窩裏還有股熟悉的味道。
陸載赫沒走,反而坐到了林洙安的床邊來,他根本就不是別人讓他怎樣他就會怎樣的那種人。
“來,張嘴吧,我喂你。”陸載赫不緊不慢地舀了一勺粥,把勺子伸到他的嘴邊,“昨晚不吃,睡了一晚上起來還是不吃不喝,你要變成幹屍嗎?”
“陸載赫,你到底要幹什麽?”
“給你喂飯,看不見嗎?”
林洙安瞪了他一眼,把被子往上薅了一把,張嘴吃了那一勺。別說,味道還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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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自己做的?”
“外面買的,拿回來熱了一下。”陸載赫吹了吹碗裏的銀耳粥,又把勺子放進去攪了攪。
林洙安不知怎麽的,本來剛消下去沒有一秒鐘的火氣重新燒上心頭。他就知道,陸載赫這種大少爺怎麽可能掉身份地給他這種人做頓飯呢,這本來就是再合理不過的事情,自己到底是在期待什麽呢?
“我不吃……”
然而陸載赫就像是看懂了他的內心一樣,跟他幾乎同一時間開口:“我在你昨晚看了好久的那家包子店買的,專門開車去的。”
林洙安:“……”
他看着陸載赫的眼睛,但陸載赫的視線卻仍舊停留在那碗粥上。
看吧,他就知道,他總是能因為陸載赫的一點小恩小惠就輕易服從。
“看你昨晚盯着看了好久,好吃嗎?”
“不好吃。”
“怎麽會不好吃?”
“因為是你喂的,我讨厭有關你的任何東西,懂了嗎?”
陸載赫卻好像并沒有因為他的這句話而感到生氣,只要是他認定的東西,他從不會輕易放手,也從不會在自己做出決斷前輕信別人的謊言,就像是重新找回了林洙安。
“吃吧,別犟嘴了,肚子該餓壞了。”
陸載赫的餘光瞥到他泛白的手指骨,緊緊地捏着床單,四年不見,那雙本來就小的手變得更加瘦弱,白皙的手背皮膚有松弛的紋路和褶皺,他的小拇指微微一動,一道環在小指上的刀傷觸目驚心。
“衣服是你給我換的?”林洙安問。他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身上原本的一套衣服都已經變了樣子,此刻他正穿着一件寬大的淺色睡袍躺在溫暖的被窩裏。
“嗯,太髒了,臭烘烘的,澡也是我給你洗的,所以你的身體已經被我看光了。”
林洙安:“……”
陸載赫:“張嘴,別讓我再說第二遍。”
于是林洙安又吃了一口粥,陸載赫見他咽了下去,抽了張床頭的紙巾擦了擦他的嘴。
“為什麽站在那裏?”陸載赫沒有看他的眼睛卻突然問道。
“什麽?”
陸載赫:“昨晚,為什麽要纏着那個不認識的男人。”
林洙安明白了他問的話,真是又氣又想笑:“就是你想的那樣,我需要錢,很可笑吧。”
陸載赫:“這些年一直這樣過嗎?”
林洙安:“嗯……只是被抓去幹了幾天躲着條子的營生,以後不會再幹了,你讓我走吧,我現在不想依靠你活着。”
“不想依靠我活着可以有很多種方法,你沒必要做這種事情。”
陸載赫的一句話快把林洙安氣笑了,擡頭盯着他:“陸載赫,你這樣有意思嗎?你放我進了賊窩,現在又說賊窩裏亂,讓我別當賊了呢,你說的輕巧,你讓我現在怎麽脫身?”
“我會安排你去做別的事情的,只要你想,我可以讓你做任何你想要做的事情,你告訴我,我都可以幫助你。”
林洙安皮笑肉不笑:“我想要你去死,行不行?”
陸載赫的眉頭動了一下,手上的動作也停了。
“呵,怎麽了?陸載赫,不敢了嗎?這是你唯一能夠彌補我的方式……”
陸載赫這條老狗應該不是沒聽見,但是臉上竟然沒有絲毫漣漪,就像是林洙安說了一句與他毫無關系的話一樣,又舀了一勺粥:“張嘴,再吃一口。”
吃你媽。林洙安揚手一把甩飛了那只碗,連帶裏面的粥米也一起灑了一地,一些污漬弄髒了陸載赫的褲子和襯衣。
林洙安失控了。在這個冷靜的大哥面前,林洙安知道此刻的自己可能就像個瘋子一樣吧。
他想讓這個大哥滾出去,可是真可笑,這根本就不是自己的家,他怎麽好意思讓主人滾出去?
強忍住的淚水在眼眶裏不停地打轉,林洙安低着頭,眼眶濕紅,知道自己不應該委屈,至少不能再在這個男人面前掉眼淚,但不知為何,只要他一開口,心裏有個地方就像是被尖刀刺着一樣疼,眼淚根本不受控制。
“你讓我走吧……嗚嗚嗚……你讓我走吧陸載赫,我不想,我不想呆在你家裏……”
“我不想呆在你家裏啊……”
陸載赫一頓,見他低着頭哭泣,自己的手掌卻停在半空中,始終沒能落在他骨瘦如柴的後背的上。
在這安靜而漫長的一秒鐘,無數畫面在陸載赫的眼前走馬燈一樣地閃過。
“我……知道了,”陸載赫起身,蹲在地上收拾完被打翻的粥碗,對他說,“你休息吧,我先出去了。”
“嗚嗚嗚嗚……嗚嗚嗚……”
溫暖的房間裏傳來令人心痛的啜泣聲,林洙安不停地咬着嘴唇,他的頭低得比平時更低,生怕自己這醜陋的模樣落入對方的眼底。
滾……滾出去……
幾聲沉重的腳步聲在不遠處響起,随着咔噠一聲,林洙安終于擡起頭,紅腫着眼睛,望向那扇緊閉的門。
他聽見自己心底分明有個聲音在說:
“滾回來……”
“嗚嗚嗚嗚……”
“回來吧,哥。”
寬大明亮的房子裏只剩下林洙安一個人,他坐在床上盯着那碗剩下飯菜,抽噎了好一陣子,突然仰頭嚎啕大哭。
他也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好像眼睛有點疼,好像躺會去又睡了一覺,才穿上拖鞋,走到卧室外面去。
陸載赫的家裏還是跟從前一樣大,林洙安慢慢轉過去看着一間一間采光明亮的房間,用着高檔家具的書房,名牌的家電和造型獨特的落地燈,撫摸上去竟然連一點灰塵都沒有。
走到玄關,林洙安恍惚間想起了那個最初來到這個家裏的下午,爸爸拉着他的手,微笑着說要和哥哥一起好好玩,哥哥是個很和善的人,很念舊,喜歡比和自己小的孩子玩耍。
可是再呼吸一口微涼的空氣,林洙安馬上清醒了。這一切都是虛幻的,不屬于自己的東西永遠也無法奪走,他換上了自己的衣服和鞋子,臨走前發現了玄關鞋櫃上有張字條,竟然是陸載赫的字跡。
“就算要出去,記得拿上卡,也要記得回來。”
林洙安揭開那張字條,下面是一把鑰匙和一張銀行卡。
——
海邊濕鹹的味道與陰沉的天氣很是相配。倉庫裏傳來争吵聲。
“喂!你們怎麽不分青紅皂白地打人啊!我叫警察了啊!你們這群□□!”
陸載赫突然笑了一聲,顯然是被他這句賊喊捉賊的“□□”給逗笑了。
“來,張嘴。”
陸載赫把嘴裏抽剩下一半的煙拿出來,強行塞進他口中。
“唔?!”男人不明所以,猛吸了一口。
陸載赫分付助理道:“把鍘刀拿過來,不是說□□嗎?不砍條手指頭是不是都對不起他這麽稱呼我們。”
“好的,陸總。”金助理遞來一把冰冷的鍘刀。
“啊啊啊啊你們幹什麽?你們幹什麽?”看見對方的動作,男人瘋狂地掙紮起來,金助理叫人把他摁好在地上。
咔嚓一聲,骨頭被鍘刀砍斷的聲音清脆悅耳,陸載赫又點了一支煙,冷靜地看着地上正在嚎叫的男人。
陸載赫:“還欠多少?”
男人痛得在地上打滾,但還是咬緊牙關:“68萬4千8!”
陸載赫哼笑了一聲:“呵,這數字真吉利啊。”
陸載赫看這家夥是視財如命,要麽就是上頭交待了什麽,他不敢抗命,于是又輕輕搖頭,眼神示意了一下助理,再砍一根下來。
随着一聲撕心裂肺的尖叫聲,又是一根手指骨被鍘刀軋成兩段,血花飛濺。
陸載赫又問:“現在呢,還欠多少?”
疼痛總是最直接的威脅,被剁了兩根手指的男人內心防線逐漸開始崩潰:“陸總……陸總嗎,陸總,我這……我這不知道您大人有大量,我嗚嗚嗚嗚我也是替人要債,您收拾我也沒用啊嗚嗚嗚……求求您……我這手指……您就是殺了我也沒用啊嗚嗚嗚……”
男人涕泗橫流的樣子讓陸載赫很是心煩:“真是廢物,”他扔掉抽了一半的煙頭,用腳踩滅,“這樣,按慣例月息三分,給你頂格算,5萬的本金一年利息就是1萬8,5年9萬,算上本金一共就是14萬,怎麽樣?”
眼看還有讨價還價的空間,男人想要爬過去求陸載赫,卻被周圍的人死死摁在地上:“陸總,陸總,我是□□,就是幹這個吃飯的,主要是我說了他也不算數啊……”
對于旁人,陸載赫的耐心總是很快就所剩無幾,他陰沉的目光無比深邃:“那剩下的用你的命來抵怎麽樣?我覺得你身上也還有些值錢的東西,你還有兩顆腎,還有一身的血,一顆心髒,還有骨髓……對吧?不夠的部分你來還不就好了嗎?”
聽到這句話,男人谄媚求饒的笑容瞬間凝固在臉上,嘴唇發抖:“陸,陸總……陸總……我覺着14萬挺好的,哈哈,要不10萬吧,10萬就行……”
陸載赫給了他一個眼神,金助理一把揪住男人後腦勺的頭發,讓他的臉對準面前的手提式保險箱,打開裏面是整整齊齊的14疊鈔票。
金助理沒好氣地說:“拿着這些錢,滾遠點,知道了嗎?如果再來騷擾債務人,到時候就是你的死期。”
男人望着那些錢,心裏也沒明白到底是怎麽回事,仔細思考一下,自己今天是在去林洙安家要債的路上被截了胡,然後帶到海邊的倉庫裏差點被一群□□嘎了腰子,高利貸是沒要回來,而且還斷了兩根手指,所以這個叫林洙安的男.妓應該是撿到了個混黑的金主,他有保護傘了,而且還是個了不得的人物……想清楚了這些,男人瘋狂地點頭。
“走吧。”陸載赫說道。于是十幾個黑色西裝的人跟着他走出了倉庫。
倉庫外,一輛黑色的轎車停在不遠處,金助理為陸載赫打開了後座的車門。
“陸總,現在要去哪裏呢?”
陸載赫望向窗外,眼神變得柔和起來。
“濱江路11號,回家。”
煙味溶進濕鹹的海風裏,就像是陸載赫曾經欠下林洙安的,他多麽希望這一切也能如此簡單地全部一筆勾銷。
那該有多好啊。
【陸載赫的日記】
1999年2月9日,寧海,陰轉小雨
林洙安是我弟弟,現在我希望他是我的親弟弟。
1991年的冬天,父親帶回來一對母子,我并沒有出去迎接,因為我并不歡迎他們。我只是躲在從二樓的卧室裏向外望去,我們之間只隔着一張薄薄的玻璃和幾片幹枯的樹葉,我以為我躲在暗處他并不能看到的地方,但是很神奇,他的視線只是在一瞬間就捕捉到了我的存在,我像是個随意就暴露的獵物,那種感覺令我毛骨悚然。
他眼裏有隐藏不住的興奮和喜悅,那雙眼睛就像是裝着一個死灰複燃的靈魂,醜陋地,扭曲地爬行在我的視野裏,我能從那裏看到他想要的一切,而他也毫不掩飾,仿佛就像是在告訴我,想要的就要靠自己的雙手去争。
他的眼神在問我:“哥,敢不敢把你的都給我?”
他的話像是一種沉默的宣戰,而那時候,我并沒有回答他。我拉住了窗簾,消失在他看不見的地方,我讨厭自己的東西被別人觊觎。
住進我家的第二天,我就發現父親對他的态度非常好,我從來沒有在父親的臉上看到過那樣的笑容,像是在歡迎自己久未謀面的兒子一樣,然而那個坐在他旁邊微笑的男孩卻與他沒有任何血緣關系,我才是他的親兒子。
我承認,起初我對于這個不速之客并沒有任何好感,我甚至有種要沖上去殺了他的沖動。
對于一個人産生好奇和憐憫是喜歡最初的征兆。
那天放學後,我跟着他去了一個地方。放學後他并沒有乖乖回我家,而是偷偷跑去了和我家明顯是兩個方向的地方,于是我便不知不覺地跟着他走了。
他去了一個我從來沒去過的地方,南山山腳下有一堆看起來沒法住人的破房子,電線胡亂地繞在破舊的房子周圍,狹窄逼仄的巷道蜿蜒向山腰上,有些地方還寫着大大的“拆”字,他背着書包一步一步地往上走,一次也沒有回頭。
來到山腰上的一棟房子前,他從書包裏掏出了鑰匙,然後朝着非常熟悉的方向轉過去,啪嗒一聲,門很神奇地開了。
林洙安回頭看向愣在原地的我。
他沒有問我為什麽跟來,就像是知道我一直跟在他身後一樣,他只是問我要不要上來坐坐。
那晚究竟跟他說了什麽我不記得了,我只是記得我徹夜未眠,跟他在那個下載逼仄的空間裏呆了一晚上,他在這個地方睡得很踏實,仿佛要把這些天都沒睡的覺全部補回來一樣,他的手抱着我的腰,我看向他長長的睫毛。
我心跳如鼓,在十幾年的人生裏,我從未有過那種感覺。可是我也明白,他應該是我的敵人,他不是我的朋友,他是要來搶走我東西的人,我應該恨他。
我會在各方面默默地與他作對,我讨厭那個帶着他來的女人,她冒充我的母親,可我的母親在就死了,她才不是我的母親。
而就在那個時候,我發現一件有趣的事情,學校裏有人盯上了林洙安,他們會相反設法地欺負他,而我會默許這一切。如果他徹夜未歸,我大概知道他是被關在了體育館的器材室裏,可我會很主動地告訴父親,說他今夜要去同學家過夜,父親的臉上就會流露出不愉快的表情,第二天在學校再次遇見的時候,我看到林洙安脖子上的傷和紅腫的眼睛,聽見他鼻腔裏的沉默的哭聲,他忿忿地盯着我看,可我認為我并沒有做錯什麽,我只不過是放任一切發生,我只不過是沒有救他而已,我又不是那個罪魁禍首。
我若無其事地從他身邊經過,就像是路過了毫無關系的人,留他一人駐足原地。
可他不知道的是,我的手也在發抖。可等我駐足回頭的時候,他已經走遠了。
我捏緊拳頭,在心裏不斷告訴自己,他只是個入侵者,而我什麽都沒有做錯。
就那樣與他無聲地鬥争着,又過了三年,他的母親死去,他帶着東西被堂哥撺掇着趕出了陸家的家門,像條喪家犬一樣流落街頭,從此失去聯系,在我的世界裏消失得無影無蹤。
出國留學的四年裏,我日夜煎熬,他臨走前望向我的最後一眼和相遇時最初望向我的那一眼不斷在我的腦海裏重合着,我不斷回憶起與他在南山的拆遷房裏渡過的那一夜,他緊緊地抱着我,斷斷續續地抽泣着,在他最無助的時候哭着求我,問我為什麽不來救他,他受到的苦難為什麽不是發生在我的身上,為什麽被關在器材室裏的人是他而不是我,為什麽被堵在巷子裏挨打的人是他而不是我……
我啞口無言。
四年來,我終于想明白了一件事情,或許愛意和恨意最初都源于某種強烈的感情,只是走向不同罷了,但它們也很容易就回歸到最初的那種形态,然後重新開始選擇。
1999年的冬天,寧海,漢江邊,我們再次遇見。
當我看見他那副樣子的時候,我知道——很明顯,是我贏了。可他好像也并沒有輸,因為我再也無法因為他的痛苦而快樂,我再也無法面對過去的自己,我承認我已經把那份深深的恨意轉化成了愛。
我愛他。
我愛他,我并不恨他,原來我從一開始就喜歡着林洙安,如果不是在乎某種虛無缥缈的東西,或許我從一開始就能明白這種情感叫作.愛。
很多時候我其實并不認同一件事情,但為了讓周圍的人覺得自己是個有品位的人,也會在表面上予以贊同。我希望和同一階層的人活得差不多,我想守住并且獨占屬于我的財産和一切,可後來我才發現難以改變的往往都不是那些虛無的東西。
我會在有視線注視着我的時候,對過得很好的人投去最真誠的祝福,可是我又會在沒有視線注視着我的時候默默把一些人拉入我的黑名單,我不想看見他們近期的生活狀态,說到底只是因為我無理由的逃避,我用“看不見別人生活的美好”這種方式來掩飾自己生活中不愉快的事情。
我承認,我的內心并不能做到像表面一樣真誠,我是個喜歡戴着厚重的殼生活的人。
直到我遇見了林洙安,我開始卸下華麗而虛僞的外殼,看清我內心最醜陋而真實的一面。
原來我與林洙安從來都不是兩個世界的人,若說醜陋,我的靈魂只會比他更加醜陋。
洙安,對不起,我到現在才想明白這件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