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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18)

反常。

除了面色不大好以及手掌冰涼外,她甚至連眼眶都沒有紅一下,眼圈像是僵硬一般,無神、麻木、一動不動。

“夏南枝?”

紀依北不放心,出聲叫她。

夏南枝沒回,只是視線略略偏了個角度,看了眼紀依北算是回應。

“也不一定是叔叔。”

夏南枝阖上雙眼,胸腔不斷起伏:“我的噩夢變了——”

“夢中我爸他不在家裏,我,我本來以為只是我媽媽沒找到他,現在想起來根本不是這樣,他不在家、也不在小區。”

紀依北當即一滞:“你記得那時候的事?”

夏南枝艱難地搖了搖頭:“只是夢,在心理醫生那做了催眠才想起來的……過了太久了,我記不清了。”

不記得爸爸那天晚上是去哪裏。

也不記得他出門前為什麽不提前說一聲。

就連媽媽都誤以為他在家,還重新回火場去找他。

事已至此,紀依北甚至想不出該怎麽安慰她,只是拍了拍她的手背。

這天是個陰天,厚重的雲層覆蓋着天空,整座城市倒映下的暗沉蒼穹,一片污濁。

當天蒙蒙亮時,紙片的信息內容終于被還原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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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2006年2月9號的三張影城電影票聯票,還是當時極為熱門的一部好萊塢影片。

屍體白骨化以後作DNA檢測速度會大大減慢,孫檢一人待在化驗室忙活。

夏南枝一直勉強維持住的冷靜在看到電影票時終于崩潰。

她顫抖着攤開手,眼睛直直注視着電影票:“能,給我看看嗎?”

法醫助理飛快了瞥了眼紀依北,待确認他默許以後才把電影票放到她手心上。

夏南枝緩慢而堅定地抽回手,把那張紙條緊緊攥在手裏,一滴熱淚就這麽直接砸在手腕上,面色沉如死灰。

“是我爸——是……”

只一句,夏南枝便像是耗盡了渾身的力氣,突然張着嘴再也說不出什麽了。

時隔多年,父女倆再次相見竟然是這樣的場面。

她攥緊的手指甲幾乎要掐進肉裏,生生得露出一條紫紅色的印。

“夏南枝。”

紀依北去掰她的手指,“松開。”

夏南枝像是沒聽到一樣,薄唇抿成一條直線,快要滲出血絲。

她甚至想,還不如真就死在那火場,可為什麽又要讓她發現原來他是一個人在那肮髒腐臭的下水道底下慢慢腐化、慢慢被分解,最後成了空蕩蕩的白骨。

還缺了一截小臂。

是被人砍斷了嗎?

他當時該有多絕望?

“松開。”耳邊重新響起紀依北低沉的聲音。

夏南枝手上的力氣倏然消失,輕輕一顫,紙片落在地上。

“我記得,那時候我纏着我——我爸,要去看這個電影,他說他忙讓媽媽陪我去,原來他已經買好票了……”

紀依北扣住她的手腕拽了拽,還沒來得及說什麽,一旁化驗室的小窗就拉開,孫檢從裏面探出腦袋。

“紀隊,檢驗結果出來了。”

夏南枝渾身力氣都散盡,雙眼一片死灰,心髒撲通撲通跳着,可以聽到血液涓涓流淌的聲音。

頭頂多年沒有修繕的白熾燈嗤嗤作響。

紀依北和孫檢交換了一個眼神。

“你先去休息室等我,這裏有我。” 紀依北沒等她點頭或搖頭,就朝餘曉瑤招了招手,“你先帶她出去。”

夏南枝心底的恐懼頓時如碳酸飲料中的氣泡般接連不斷地漲滿心頭。

她擡頭看一眼紀依北,最後順從地和餘曉瑤走了。

紀依北走進化驗室:“怎麽樣,确定身份了?”

“是夏隊沒錯。”

紀依北眉頭一皺,手指搓了下下巴,迅速冷靜下來:“還有其他線索嗎?”

“缺失的小臂骨頭我細看了一下,切面鋒利,幾乎是一蹴而就的切割。”孫檢一面說一面拿着肱骨示意。

舒克問:“分/屍?”

紀依北冷冷道:“不是,你看這個橫截面,雖然完整平滑但是有一個明顯的凹凸面,所以兇手在砍斷夏隊小臂之際,夏隊是劇烈反抗過才會留下這樣的切割面。”

孫檢點頭,贊同了這一說法。

“除此之外還有其他能觀測到的傷處嗎?”

孫檢回答:“沒有,除了股骨上的槍傷痕跡外沒有其他的,一般來說如果兇器是槍的話應該會在骨頭上留下痕跡,再加上肱骨的線索,兇器應該沒有槍,可能是——刀?”

紀依北臉色沉下來。

夏英霖當年能當上刑警隊隊長,身體素質一定稱得上強悍,能打能扛,怎麽會生生被人截斷小臂?

一般的刀當然做不到,一般的人也做不到。

要不那人就是經過特殊訓練的殺手,要不就是與夏英霖有着密切關系的人,才能在他放松警惕的情況下殺害夏隊。

但不管怎麽樣,紀依北相信那兇手都不可能全身而退。

舒克:“但是兇手為什麽要把那截骨頭帶走呢,如果一起扔在下水道中我們也許就發現不了這一點。”

難道真是什麽受人指使的殺手,要求帶回一只手複命?

還是說兇手對夏英霖有着一種特殊的情感,才讓他重新撿起那只斷手?

種種可能在紀依北腦中轉了一圈,他突然悚然一驚:“不對——”

“什麽?”

“兩千年地下排水系統就改善過,所以十二年前那兒就應該已經不是一個太深的下水道了,而且當時城市規劃迅速,每年都有新建項目出來,即便那是個郊區但也不可能确保也許幾個月後就會有大批施工人員進入。”

舒克一愣:“所以說兇手可能根本不在乎別人發現這具屍體?”

“或者說他可以确保別人發現不了那具屍體。” 紀依北的話擲地有聲,“就是這樣!兇手之所以會在火場中僞造一個夏隊的假身份,是為了讓大家相信夏隊的确是死于火災,而不會繼續查詢他的下落,絕不可能是不在乎!”

“可是這說不通啊,老大,又是火災又是殺手,有點多此一舉啊?”

“付局跟我提過那場火災,他說火災的目标是夏南枝。”

瞬間衆人的目光都投下紀依北,他眉頭緊鎖,整個人都被平靜和暴躁交織,可以很明顯地發現他是在拼命壓抑自己的脾氣。

他當時還奇怪,為什麽夏南枝一個十歲的孩子為成為首要目标,而不是當時的刑警隊隊長,這個身份明顯要來得重許多。

“這樣一來就說得通了,如果當時夏隊已經死了呢?”

所以火災重點只是為了對付夏南枝,并且順便制造夏英霖也是死于火災的假象。

親手解決夏英霖,是為了确保他一定得死,并且兇手足夠自信,自己殺死夏英霖的可能性要高于他死于火場。

夏英霖一定是發現了什麽關鍵性線索才招來殺身之禍,而夏南枝很有可能知道些什麽,甚至是她媽媽張含都不曾知道的。

可是既然已經做到了這番地步,為什麽後來卻撤手了?

“取樣的泥土呢,有發現嗎?”

“沒有,這麽多年了有線索也已經被沖淡到檢測不出了。”

紀依北點頭,一擺手:“我去看看夏南枝,另外把二零八案調出來,重新徹查!”

舊案重提,本是最難搞的事情,好歹夏英霖是大家心中的英雄,為英雄翻案,大家熱血沸騰。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雙更呀~

☆、殘臂(二更)

從紀依北朝休息室走去的步态來看, 他大約是很心急, 白熾燈下的身影步伐穩健飛快, 能看出心底的擔憂。

“怎麽樣?”他一推開門,夏南枝便問。

她倒是已經重新恢複了鎮定下來,除了有些僵硬的脊椎甚至看不出她有什麽不對勁。

“有點線索。”紀依北抽開椅子在她身邊坐下, “記得我以前跟你提過吧,那場火災的真正目标可能是你,現在的發現正是證明了這一點。”

難以釋懷的心情在夏南枝心頭蔓延:“怎麽說?”

“不能推測出當年夏隊是因為發現了什麽才……才惹來了殺身之禍, 所以我認為你很有可能也知道什麽,或者說也應該知道些什麽。”

夏南枝驚愕地瞪大雙眼:“我?”

“是,你有沒有什麽印象?” 紀依北語氣平穩又溫和,散發出一抹讓人放心的嚴肅感。

夏南枝垂下眼簾, 默了一陣, 重新擡起眼:“我的心理醫生跟我說過我因為小時候目睹過的,這些事情……具有創傷後應激障礙。”

紀依北突然眉頭一皺,下意識抓緊夏南枝的手。

夏南枝慢條斯理地擡頭——過大的刺激反而讓她刻意或不自覺地僞裝出“閑庭闊步”的模樣。

她回握住那雙寬厚的大手,輕描淡寫:“我沒事。”

接着她繼續說——

“我從小長期并且持續性的極力回避那件事,所以對我來說很難回憶起當時的有關細節。”夏南枝分條縷析, 簡直不像是在說自己的創傷。

“不過我去醫生那幾趟,作了催眠來回憶那晚的事,的确想起一些從前沒有印象的事, 我媽媽原來大約是可以活下來的,她以為我爸爸還在裏面又回去找她才——死了。但是你說的我暫時還沒有想起來……”

紀依北适時地打斷她:“慢慢來。”

眼前的姑娘在初生太陽投射的光芒下容色晶瑩如玉,冷冰冰的目光中流露出倦怠與冷傲。

那是她以往孤身一人時最常有的樣子。

紀依北和她一塊兒長大自然經常看到這樣的夏南枝, 以前他只當這丫頭深沉,如今卻是難以抑制的心疼。

算是一起生活了十幾年了,不管是幼稚、青澀、莽撞、桀骜還是成熟,都是兩人一起全部都經歷的,到了現在,紀依北終于真真正正地明白了自己的感情。

紀依北揉了揉她的臉:“天亮了,你先回去?”

“好。”

夏南枝這麽容易就願意回去倒是出乎紀依北的意料。

夏南枝留意到他一閃而過的錯愕,為了讓他放寬心地笑笑,盡管仍有些勉強。

“你別擔心,我本來就有事要走了,昨天我去試了一部新劇,剛剛收到短信說選上了,要跟經紀人一起過去談談合同。”

紀依北頓了頓,攬過夏南枝的肩:“那走,我送你。”

“不用,這兒肯定一堆事等你處理,我自己叫車就好。”

走到門口,天色已經亮了,街景逐漸換上大早上的風貌。

夏南枝在門外伫足轉身,雙手環住紀依北的腰邁進他懷裏,短暫地顯露出自己的脆弱。

“別怕。”紀依北把她緊緊摟住,低聲安撫。

夏南枝悶着聲音:“紀隊,保護好自己,這是最重要的。”

紀依北勾唇淡笑,嘴唇在夏南枝額頭上蹭了蹭:“我知道。”

夏南枝後退一步:“那我走了。”

城市底下堆積如山的沙墳已經坍了一個頂尖,可以看見裏面一層層泥沙,但再往裏便看不到了,又要謹防着陷入漩渦之中。

但它終成荒原。

紀依北看着獨自走遠的夏南枝,突然出聲重新叫住她:“等會兒!”

“嗯?”夏南枝回過頭。

“那個——”紀依北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叫住她,絞盡腦汁半天,憋出一個問號,“晚上你還回來嗎?”

夏南枝飛快地笑了一下,眼中閃過一瞬的光芒,她歪了下頭:“不然呢?”

從警局出來時才早晨七點,夏南枝沒有直接去經紀公司,而是先回了紀依北的住處。

淩晨時分就去到現場,夏南枝連妝都沒有化,衣服也是随便套的,不适合去談合同。

她打開公寓密碼鎖,在警局通宵了一晚上她面色更蒼白,夏南枝快速收拾完自己,化了妝換了一套利落的西服。

突然見到夏英霖的白骨夏南枝并沒有自己想象中來得震驚,也許是因為先前的夢裏有了預示,所以她才會在孫檢指出槍痕時接上那麽一句話。

那麽說來,夢到的就都是真的了。

那——昨天出現的那個夢,雖然以前也隐隐約約做到過類似的夢,但是從未這麽鮮明過。

夏南枝視線在房裏繞了一周。

如果說泳池中的那場意外是噩夢發生轉變的誘因,那麽這次的轉變又該是什麽誘因。

一定是在紀依北家裏看到了些什麽才促使了這一變化。

然而不管夏南枝怎麽找、怎麽回憶,還是沒有發現任何蛛絲馬跡。

“依北!昨天晚上發現的白骨是誰的!?”付局急吼吼沖進法醫室。

付局這些年已經不在案情第一線,只有遇到一些社會危害性大的案子才會要他出面,這次的事估計是聽其他警察提起的。

“DNA檢測結果顯示是夏隊,夏英霖。”

付局倒抽一口涼氣:“怎麽可能!?”

當年夏英霖的葬禮是他和紀哲一起操辦的。

“付局,當年那個案子恐怕要重新查起,當年負責那起軍火案以及你之前提起過的那串網址,我們都要重新介入。”

“行,另外白骨上有沒有留下什麽線索?”

孫檢:“除了缺失一截小臂和舊傷痕跡之外,沒有發現其他在骨頭上留下痕跡的傷痕,這很不尋常,要不就是兇手技術專業,要不就是采用了白骨化後不會被發現的殺人方法,比如絞殺、溺死。”

紀依北問:“有可能是藥物嗎?”

“不排除這個可能,雖然骨骼中沒有檢測出藥物殘留,這麽長時間即便有也應該已經分解流失了。”

付局臉頰緊繃:“缺失小臂,怎麽回事?”

孫檢将被截斷的股骨拿過來示意:“目前還沒判斷出作案兇器是什麽。”

“你懷疑是什麽?”付局擡頭問紀依北。

“看這個截面像是某種鋒利的砍刀,雖然有掙紮痕跡,但總體是一刀砍下的,我總覺得不管兇手受過再專業的訓練,對付夏隊這樣的人這種傷痕未免太幹淨了——”

“倒像是飛刀,速度快,一旦舔上人肉就會貫穿到底,也能解釋為什麽會出現這樣的橫截面。”

付局一愣,迅速彎下腰細看:“等會兒——你這一說我倒想起來了,這有點像SAP!”

“SAP?是什麽?”

“是以前槍支還沒普及之前警察執行任務時常用的武器,是一種扁平的皮革沖擊武器,只要施加少量力量就能産生巨大的破壞力和沖擊力,可以打斷骨頭,但是由于被一些執法部門濫用而停用了,所以你們現在的都不知道這種武器。”

“哪裏還有SAP?我們試驗一下,如果确定下來搜尋速度可以提高不少。”

付局略一沉凝:“證物科應該有。”

十幾分鐘後,舒克從證物科拿來了十幾年前的SAP,孫檢準備好一根人造骨。

紀依北注視手裏的SAP,非常小,在一端墜了鉛或鐵的重物,同時用半彈性的彈簧鋼連接固定。

人造骨已經固定在面前,上面套了一件衣服。

紀依北對着空氣試驗幾下後迅速掌握使用訣竅,飛速朝人造骨揮去——

咔。

骨頭輕而易舉被截斷。

舒克從地上撿起斷掉的一截骨頭:“截面不一樣啊紀隊,這個有殘渣,沒有那個那麽平整!”

紀依北皺眉,湊過去看,果真是這樣。

“那就不是這個。”孫檢嘆了口氣。

“等一下,我們還沒有把條件控制得跟案發時相同,舒克,你替我舉着骨頭,在我揮過來時向後一步,模拟出掙紮的場景。”

“啊?哦哦。”

舒克心有戚戚,生怕揮到自己身上砍斷自己的手骨,站得老遠手臂伸長了舉着。

又一次試驗。

“一樣!”舒克一邊捏着自己差點閃了的肩膀,一邊興沖沖喊。

孫檢對兩塊骨頭做了進一步更加細致的檢測:“92%的相似度,基本可以暫定兇器就是這個!”

然而付局的眉頭卻是更深:“SAP的流通渠道很窄,是警察部隊和某些保镖才有的,但是當時我記得應該是已經開始整改了,除了少數警察以外其他都回收了。”

“有流通和回收記錄嗎?”

“有。”

紀依北朝舒克一招手:“去查!”

如果流通和回收都能匹配上,那麽嫌疑人範圍将會大大縮小,而如果真是這樣,便也印證了趙東鑫的話。

警察隊伍已經不幹淨了。

而且不幹淨的範圍遠比他想象的要大,時間也要比他想象的久。

“付局,當年咱們局裏有這種武器的有誰?”

他這話半點沒遮掩自己心中懷疑的目标,而付局心中也有着同樣的懷疑,沒露出一點不悅,平靜地回答道:“那時候我們隊都在搜查軍火案,因為對方也有槍所以我們全隊執行任務時特批允許攜帶SAP,其他應該都被撤了。”

一個隊伍的……

紀依北想着自己隊裏的那群兄弟,怎麽也不會覺得會有誰想要害他。

☆、調查

“老大, 前面那個療養院應該就是丁仁嚴住的地方了。”

紀依北和舒克走在湖邊的小道上, 湖水靜止不流, 不見一絲波紋,水面明淨,投映着蔚藍天空。

SAP的排查記錄出來, 景城公安局內的确只有當時夏隊領導的警隊下的五名了解行動內容的警察有SAP。

除了夏英霖、紀哲還有付局之外,另兩個人一個已經在前幾年犧牲,另一個則在一次爆破中受傷, 仍在這家療養院修養。

紀依北走進療養院,問門口的接待:“請問一下丁仁嚴住在哪間房?”

“稍等,我查一下。”接待在電腦中輸進丁仁嚴的名字,“在504號房, 看望病人請先登記。”

紀依北在名冊上龍飛鳳舞地簽下名。

正午時分, 療養院中格外安靜,除了走廊上走動的幾名護士以外,連家屬都很少。

空氣中浮動着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

504房是間單人病房,除了正躺在床上的丁仁嚴外,還有一個女人, 背對着門,年紀大概與丁仁嚴相仿,穿了件高中冬裝外套, 帶着黃色的兩個袖套。

應該就是丁仁嚴的妻子,那衣服估計是他們孩子的。

紀依北在外面觀察一陣,推開門進去。

“請問是丁警官嗎?”

丁仁嚴在那次爆破中傷到了內髒, 就連基本的生活都很難自己料理,突然聽到“警官”的稱呼,立馬費力地仰起背。

“你們是?”

紀依北走上前點名了今天前來的目的,又簡單地自我介紹:“我是目前刑警隊的隊長,叫紀依北,他叫舒克。”

女人到床尾把床板搖起來,從果籃裏拿出一些水果出去了。

丁仁嚴:“你姓紀?那——”

紀依北了然:“是,紀哲就是我父親。”

丁仁嚴原本不大的無神雙眼睜大了一些:“哦,哦,快坐,我和你爸以前是隊友,是他叫你來找我的?”

他那張布滿皺紋的臉上充滿着希冀與渴望。

舒克記得自己剛進警隊時每天就是這麽期盼着能有什麽任務下來,并且借此一戰成名。

“不是,是最近有個舊案需要重查,所以找您來了解一下情況。”

丁仁嚴一愣:“什麽舊案?”

“是關于害死夏英霖隊長的那個縱火案,目前有了些新線索。”

紀依北沒有說出事情真相,裝作不經意的樣子仔細觀察丁仁嚴的表情。

聽到夏英霖的名字,丁仁嚴臉上的血色登時褪去,蒼白得能掩于病服中一般,眼裏是灼熱的痛和苦。

“什麽線索!?有嫌疑人了嗎?”他情緒激動,半晌才意識到案情線索哪裏是能随便透露的,“哦,我忘了這要保密,你問吧,有什麽問題?”

紀依北平靜地移開視線。

如果說丁仁嚴就是兇手的話,他剛才那番反應未免太拙劣。

一般厲害的兇手都會避免問出“有嫌疑人了嗎”這種問題,反而會把警察的注意力往自己身上引。

紀依北停頓一會兒,問:“縱火案前一段時間,夏隊有什麽異常的舉動嗎?”

“異常?我沒什麽印象,應該沒有……當時我們在查軍火販賣案,就在縱火一天前,夏隊抓到了一個制槍作坊裏的管理人,所以我們認為是軍火團子怕我們查出底來,才害死的夏隊。”

紀依北一愣:“你也認為是被軍火團子報複的?”

丁仁嚴神色不變:“這個可能性最大,當然也不排除是其他犯罪團夥報複,那時候——哎,夏隊風頭太盛。”

紀依北記得付局曾今警告過他,夏英霖很有可能是因為那串外國網址才喪命的,并且基本肯定縱火與軍火團子無關。

為什麽丁仁嚴沒有提起呢,還是付局沒有告訴過別人那網址的事?

“所以軍火販賣案是在夏隊去世後才破的?可是我查檔案發現定案的負責人是夏隊的名字。”

“是,縱火案以後過了兩天,我們靠當初夏隊抓來的那個管理人破獲了這一案子,所以負責人還是夏隊。”

“管理人還在監獄嗎?”

“應該已經出來了,我記得那時候他只判了八年。”

紀依北悚然一驚。

他之前怎麽沒想到。

縱火的絕不可能是軍火販賣案的涉及人員。

如果真就這麽不屑一擊,僅憑一個漏網之魚就能将他們掘地而起,又何必冒這麽大的風險制造這樣一起堪稱完美的犯罪。

那一團夥只是順勢營造出一種氣數散盡的假象,他們背後藏着一個更大的秘密!

而販賣軍火也許只是微不足道的一粟,用來停下警隊往下深挖的腳步。

“他死了嗎?”

“誰?”

“被抓的管理人。”

“不清楚。”丁仁嚴一愣,“怎麽這麽問?”

紀依北與舒克迅速交換眼神。

舒克從椅子裏蹭得站起:“我馬上去查!”

經紀公司。

夏南枝坐在沙發旁,旁邊是申遠,對面坐着的則是投資方來談合同的代表。

她基本上就坐在那不說話,商榷合同細節都是交給申遠的。

“對了,開拍時間現在定下來了嗎?“夏南枝突然開口。

“暫定是八月份。”

申遠偏過頭,遞去一個“怎麽了”的眼神。

夏南枝搖頭。

合同便這麽簽訂下來。

申遠送走代表重新回會議室,夏南枝正頭疼似的用指關節按太陽穴。

“你沒事吧,看你臉色不太好。”

夏南枝晃了晃腦袋,背着包站起身:“就是昨晚上沒睡好,我先回去了。”

走出公司,陽光正盛。

夏南枝剛跨出大門,身後一個聲音:“夏小姐,稍等。”

她回過頭,身後站着的是剛才那名代表。

“我們老板的妹妹是您的粉絲,剛才特地擺脫我一定要把你留住,她想見你一面。”

夏南枝略微蹙起眉頭,投資方的妹妹?

“不好意思啊我還有點事……”

她話音未落,門口突然叽叽喳喳嘈雜的一陣聲音,一個少女突然張開雙臂老遠喊着“夏幫主”撲進她懷裏。

夏南枝:……

夏幫主是她的粉絲給她取得名字。

那女孩有一雙漂亮的桃花眼,和夏南枝的相似,眼梢輕輕翹起。

她迅速認出來這人就是當時岑敬路發在網上照片的主人公——黃雅禾。

“我超級超級喜歡你的!”女孩眼睛發光,興沖沖地仰頭看她,又撩起衣服袖子露出手腕,“給我簽個名吧!”

夏南枝嘴角抽了下,覺得眼前這姑娘簡直是個讨厭的“人名幣粉絲”,接過水筆在她手腕上簽了字。

女孩興高采烈地嚷:“我要拿着這個去紋身!”

夏南枝:……

“對了夏幫主,你能不能偷偷告訴我你男朋友到底是誰啊!”

夏南枝淡淡:“不能。”

“啊!我超想知道的!”黃雅禾倒是一點都沒因為拒絕而沮喪,反而更加激動,“網上都傳瘋了,大家都說你男朋友好帥!”

夏南枝愣了一下。

按理說,她跟巨星一點兒沾不上邊,就算戀情曝光頂多一天也該散掉熱度了。

她問:“帥?”

“有照片啊!雖然只有背影!但是很明顯就是個帥哥!”

黃雅禾拿出保存在手機相冊的照片給夏南枝看。

是在198酒吧門口的照片,角度是在馬路對面的灌木叢中拍的,可以看到夏南枝的側臉和紀依北的背影。

夏南枝認出來這是兩個多月前申遠為了傳她和陸潛的緋聞通知的記者。

當時的新聞标題還是“新晉演員夏南枝疑似戀情曝光!深夜與男子同歸!”,而現在的則是“夏南枝戀情早有端倪!”

這熱度恐怕至少有一半是紀依北本身帶來的,以他和陸潛打游戲的那個熱度随便曝張正面照都該引起軒然大波。

“有正面照嗎!”黃雅禾問。

夏南枝瞥了她一眼:“有,但是不給。我還有事先走了。”

沒等黃雅禾回答她便徑直走了,只聽到後面又是一串叽叽喳喳惱人的聲音。

而警局此時也掌獲了進一步線索。

當年被抓進監獄判了八年刑的犯人名叫王範,45歲,出獄後又因為盜竊進過兩次看守所,而盜竊原因則是因為為了還賭債。

一個因為盜竊“二入宮”的人,實在不應該有知曉大型犯罪組織機要秘密的能力。

賭場內燈光昏暗,空氣中都蒙了層煙霧,裏頭濃重的煙味若不是抽慣了煙的人進去估計都受不了。

紀依北手機裏有一張王範最近一次進看守所時拍下的照片,大概是早衰,已經是一頭灰白頭發,帶着極具浪漫藝術氣息的齊肩波浪小卷。

很有辨識度。

本來紀依北來賭場找他還真只是碰碰運氣,沒想到還真堵着了。

王範坐在一盞燈下,一條腿擱在椅子上,手裏夾了只煙,老遠就能聽到他大聲嚷嚷的聲音。

“欸!等兒啊,我去尿個尿!”王範站起身。

紀依北緊随其後。

賭場的衛生間很簡陋,沒分男女廁。

紀依北在洗手池前站定,洗了把手,透過鏡子看正在拉褲子拉鏈的王範。

紀依北語氣輕佻:“兄弟,今天手氣怎麽樣?”

王範回頭看他一眼,咧嘴笑起來,露出一口黃牙:“今兒手氣還真不錯,贏了小幾千呢!”

“是麽,那今天就賭到這兒吧,我有些事得找你聊聊。” 紀依北半坐在洗手臺上,勾腳把廁所門關了。

王範一個激靈,略有顧及地問:“敢問兄弟尊姓大名?”

紀依北抽出一支煙點上,撣了撣褲腿:“免貴姓警明察。”

哪曉得這王範聽了這話的反應比聽是債主還要激烈,登時三步并作兩步跳上窗臺就要破窗而出。

被紀依北一把往後拽回,重重摔在地上。

“哎喲……”王範含糊吞吐地發出咕哝聲。

紀依北甩着手腕,居高臨下地問:“不是我說你跑什麽跑啊,都‘三進宮’了還這麽怕警察?又犯什麽事了?”

王範臉上立馬堆起讨人嫌的笑容,讨好地望着紀依北:“可不得怕你們嗎?您這是來查黃賭毒的?我真沒賭!”

紀依北抓抓鼻翼。

現在更加确定原先的猜想,就王範這豬腦子還真不可能知道什麽軍火的機密。

他要是知道估計那軍火販的頭子也是個腦殘。

十分鐘後,王範乖乖坐進紀依北的車中,局促地東張西望。

“緊張什麽,我就問你幾個問題。”

王範仍然拘謹,伸手捋了把頭發,将灰白的半長發綁到腦後。

紀依北随口問:“你記錄上的45歲是真實年齡?頭發白得倒早。”

聽鋼鐵直男這麽一個問題,王範費了好大的勁才忍住那股鄙視的目光,接着他咧嘴一笑,大聲:“警官,我這頭發是染的,奶奶灰!嘿嘿!”

紀依北“……”

還挺洋氣。

作者有話要說: 黃雅禾大家還記得嘛!就是前十章第一個案子裏,用別人眼.角.膜做了手術的那個高中女孩。

之前說過這些案子都不是獨立的,所以現在要開始貫通起來啦!

☆、招風耳

紀依北忍下心中的吐槽, 問道:“你第一次進監獄不是因為販賣槍支嗎, 那是暴利啊, 怎麽現在還被債主追?”

“哎,警官,您這是哪的話, 這不是犯罪嗎,我在裏邊勞改八年哪能再犯呢!”

滿嘴跑火車。

紀依北冷冷瞥他:“別給我嬉皮笑臉的,不好好回答一會兒再讓你進次監獄, 你難不成忘了賭博也是非法的?”

王範生性膽小,頓時冷汗就下來了。

“別別,我說還不成嗎,那不是那種活兒難找嗎, 當年我是運氣好, 不過也不好,賺了沒幾個月就給抓了。”

“那你當時是怎麽找到的?”

“我,我那時候給個道兒上的老大當小弟,聽人說那裏可以私下□□支,我就想買來孝敬他, 誰知道正巧趕上崗位缺人,那裏看我機靈就招了我。”

紀依北斜眼看那自以為“機靈”的傻冒,深感大愚是福。

“那當時抓你的警察, 還記得嗎?”

“那不是挺牛氣的一個警察嗎,不過我出來後就聽人說他死了。”王範的嘴角剛要翹起,餘光掃到紀依北嚴肅的側臉, 硬是重新放下了。

“描述一下他當時抓你時的場景。”

“這我咋還記得請?”王範不大滿意地輕聲嘟囔,“應該是中午,我剛從廠裏出來,當時估摸着應該都回家去吃飯了,那警察就舉着把槍進來了,我一看那黑黝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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