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17)
書房門關了。
“另外付局跟我說了夏叔去世後,兇手還打聽過夏南枝的下落?”
等他說完這些,紀哲的面色已經沉下來了。
“你是覺得有人給陳鈞通風報信,發布了類似于‘只有閉嘴才能活命’的信號?”
“是,而且前後陳鈞都沒有離開警局,手機也沒有收到任何可惜信息或電話,爸,我懷疑我們隊伍裏也已經不幹淨了。”
“……那陳冠明呢?他一開始就承認只有他一人涉案?”
“我在醫院告訴他只采集到他的指紋時他挺震驚的,但是醫院人多眼雜,就算門口有人把守,如果真要通風報信還是有可能的。”
“依北。”紀哲兩手交叉搭着下巴,思索了一陣,“這事很奇怪,如果說你們警局不幹淨了的話,那麽那個犯罪團夥也已經不完全肮髒了。”
紀依北一愣,迅速反應過來紀哲的意思。
的确,他也疑惑這一點。
如果警局中真有一個內奸在向對方通風報信,那麽這事就不應該暴露出如此多的疑點,更何況對方不出意外是一個大型犯罪團夥,按理說不該這麽不謹慎。
可是游艇中的證據、陳冠明和陳鈞的反應就像是擺明了要告訴警察這裏存在問題。
紀哲:“百足之蟲死而不僵,你別太急躁,慢慢來,如果他們當中真出了叛徒說不定就給了你們鏟除的機會,那樣的犯罪團夥不從裏面自殺自滅起來,很難一敗塗地!”
紀依北從書房出來時正好夏南枝捧着兩盤水果上樓。
“你怎麽了?”夏南枝見他表情就是一愣。
“沒什麽,就是案子有點難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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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說最近挺空的嗎?”
“破是破案了,但是還有疑點。” 紀依北一面說,一面接過她手中的果盤進屋。
直到身後響起門扣的聲音,夏南枝才反應過來自己跟着紀依北進了他的房間。
兩人的房間只隔了一面牆。
只不過以前紀依北不待見她,夏南枝也刻意拉開與他的距離,除了偶爾說句話或是拿個東西,兩人鮮少待在一個房間。
更不用說如今這樣,還鎖着門。
屋內溫度迅速攀升。
“紀隊以前就這麽騙小姑娘的?”夏南枝眼梢挑起。
“沒。”紀依北把果盤往桌上随便一放,把夏南枝擁進懷中。
夏南枝呼吸一窒,身體不由自主地繃緊。
“就給我親會兒。”他一邊伸手把夏南枝的頭發捋到耳後,一邊俯下身。
溫熱的氣息打在她臉頰上,粗粝的手掌捧着她的臉,夏南枝激靈一下,微微仰起頭。
樓下電視機的聲音透過門板傳進來,還能聽到陳溪喊紀哲的聲音。
紀依北将她壓在窗邊,窗戶開了一條小縫,夜風拂到身上涼飕飕的,窗外燈光昏黃。
“哥……”
夏南枝腰磕在窗沿上生疼,不由輕呼出聲,一雙白嫩纖瘦的手臂抵在他胸前,卻未使力。
原本紀依北只是輕輕舔舐她的嘴唇,突然聽到她那綿綿軟軟的一個單音節,頓時喘息加重。
手指扣住她的下巴微微使勁,夏南枝不得不仰起頭張開唇,牙齒被舌尖掃過。
嘴唇被啃噬,被他掌心觸碰過的地方發燙灼燒,唇舌濕潤。
夏南枝覺得自己快瘋了。
左胸腔從記事以來便沒有這麽激烈的跳動過,撲通、撲通。
火災後,她第一次真正感受到生命的力量。
原來是這樣的。
夏南枝被他親得腿軟,于是只好圈住紀依北的脖子,兩人親昵親密。
窗簾被風吹得起起伏伏。
紀依北終于松開她的唇,指腹還停在她臉頰摩挲。
夏南枝眼底溫熱泛紅,小小地喘着氣,等稍平複才擡眼瞪他:“紀隊,我覺得你真的愛慕我很久了。”
小姑娘眼底透亮,仰着頭看他,環在他脖子上的雙手還十分不老實地在他後背亂摸。
紀依北親昵地蹭了蹭她的頭發,嗤笑:“可不是,忍你很久了。”
夏南枝輕笑,傾身靠過去:“誰讓你忍着了。”
“在這?”紀依北挑眉,一臉戲谑。
身後是陳溪河紀哲說話的背景音。
“……”夏南枝讪讪,松開抱着他的手,讨好似的:“哥哥。”
紀依北神經又是一抽,夏南枝這溫軟親熱的一聲“哥哥”簡直有春藥的功效。
夏南枝适時地遠離他,轉移了話題:“問你個問題,紀隊,為什麽你突然跟我告白了?”
“嗯——聽着,這事我本來不想告訴你,但是你得知道危險。”紀依北突然正經起來,又拉起她的手圈進懷裏。
“我本來是怕你和我在一起你會委屈,畢竟一有案子就忙得不可開交,還可能有危險,但是後來了解了情況——”
紀依北把當時付局告訴他的內容轉述給夏南枝。
夏南枝突然掙出被牽着的手:“你跟我告白就因為這個?”
她皺着眉。
只是因為怕她有危險?
所以在一起方便保護她?
“……”
紀依北無奈地發現夏南枝的重點完全不在“會有危險”上面:“瞎想什麽呢,在你眼裏我有這麽無私,為了保護一個人還能付出肉體?”
夏南枝笑出聲。
那天夜裏,夏南枝知曉了原來自己可能才是兇手真正的目标,心悸之餘,她卻睡了一個從催眠以來第一個真正的好覺。
☆、夢
第二天一早保姆車便直接開到綠城小區把夏南枝接走了。
今天有個電影試鏡, 是女一號, 大導演大制作巨額投資, 機會難得,公司把這部戲期于成為夏南枝代表作看待,也就格外重視。
一早就帶了化妝師與專業表演老師給她講戲。
訓練完已經到了下午一點。
因為有不少武打動作, 夏南枝從房間出來時滿頭大汗,整個後背都被汗浸濕,頭發盤成丸子, 幾縷碎發粘着脖子。
“阿遠。”她有氣無力,喝了口水,“訂飯了嗎,餓死我了。”
“你還想吃飯?”申遠适時抓住機會訓斥, “一會兒就試鏡了還吃!”
好像吃了這一頓就能立竿見影地胖上十斤。
夏南枝懶得搭理他, 翻了個白眼,撿起扔在椅背上的外套掏出手機。
昨天采訪的視頻已經迅速剪輯好放到了網上,立馬引起一場軒然大波,陸潛微博迅速淪陷,粉絲們紛紛嘲笑他帶綠帽。
申遠:“采訪反響不錯, 如果這次試鏡通過了得話公司會立馬公布,趁勝追擊。”
夏南枝淡淡應了聲,一打開微信就有幾十條信息跳出來。
她入圈不長, 接觸過的明星也不多,但凡是合作過的不管是熒幕前還是熒幕後,多數人都與她關系不差。
見了那采訪紛紛來祝賀。
夏南枝一一回複完, 頁面往下滑,有一條十一點鐘時紀依北發來的信息。
“吃飯了嗎?”
夏南枝擡眼看正在啃小雞腿的申遠,拍了照張發過去,又回複:經紀人不給我吃飯,餓死了。
“對了南枝。”申遠從小雞腿中擡頭,“有個綜藝想請你和你男朋友一起去參加節目,有興趣嗎?”
夏南枝想也不想就拒絕。
“也行,曝光率太高反而招罵。”
“還有,我估計因為這事兒,最近會有很多狗仔跟我吧,你給媒體打個招呼呗,就算要爆料也得把我哥的照片打上馬賽克。”
申遠一揮手:“我早說過了,人民警察嘛,應該的。”
夏南枝笑笑,紀依北很快就回了。
——在哪呢,要我給你送來嗎?
——不用,一會兒我偷偷溜出去吃。
回完信息,夏南枝去洗了把臉便準備化妝。
申遠瞧着她這會兒素顏的樣子,眼下的青色似乎比以往淡了些:“心理醫生怎麽樣,最近還有做噩夢嗎?”
夏南枝随口編:“挺好的,頻率少多了。
然而真相是除了昨天沒有噩夢之外,近幾天越來越嚴重,偶爾打盹都會被吓醒。
噩夢內容不止是火災,還有那朦朦胧胧中的血液、嚎叫與手槍。
而夏南枝對此完全沒有印象。
下午時下了場雨,櫻花花瓣被打落在水面上、泥土上、地面上,散發出一陣淡淡的花香,那香味只有入夜了才能聞得分明,白天人太多、車輛穿梭都使這花香寡淡。
昏黃的路燈下,只有拖着行李箱的聲音。
在沾了泥土的地面上留下一道淺淺的腳印與行李箱輪子的轍跡。
夏南枝乘上電梯,站在一棟公寓前,撩撥了一會兒頭發,又從包中取出鏡子塗上口紅。
按門鈴。
“來了。” 紀依北的聲音從裏面傳來。
門被拉開,紀依北看着眼前人愣了幾秒:“你怎麽來了?”
小姑娘唇紅齒白,彎着眼,穿了件銀色的吊帶裙,到膝蓋,小腿纖細筆直,右手搭在行李箱上。
“求包養。”
小姑娘眼底的笑意更濃。
“……”紀依北莫名嗓子發幹,掃了眼她的行李箱,眉心一跳,“死丫頭,進來。”
話還沒落,紀依北就探出身把行李箱一把拎進家門。
家裏除了紀依北之外還有一個活物——那只肥頭大耳的兔子。
夏南枝指着問:“它怎麽在你這兒啊?”
“我爸不想養丢給我了,等小波回來了再拿走。”
小波是紀依北的侄子,夏南枝也認識。
“你等會兒,地板涼別光腳,我去給你拿雙拖鞋。”
紀依北平常家裏就他一人,也不會再有其他人來,一群警察平常一忙起來一天二十小時都呆一塊兒,實在沒那個閑情雅致放了假還在家裏聚會。
夏南枝一來,紀依北就忙起來。
他一邊從一旁的雜物間裏取了雙新拖鞋,一邊唠叨:“你大晚上的一個人來我這幹什麽,也不叫我來接你?”
“給你個驚喜啊。”夏南枝擺了個拍雜志時的pose,又踩上拖鞋,“我那地址之前不是因為那個連環殺人案被爆出來了過嗎,我剛才回去的時候都看到狗仔了,來你這蹭幾天呗。”
紀依北皺起眉:“有狗仔?”
夏南枝滿不在乎地一聳肩:“不是公布戀情了嗎,估計是想來拍你的。”
“裝。”紀依北拉着她進屋,意味深長地看她一眼,“怕人拍還直接住一塊兒來了?”
紀依北拉開側卧門,推了把行李箱:“那你睡這間吧,我去給你抱床被子過來。”
“等會兒。”
這回輪到夏南枝愣住了。
側卧幹幹淨淨,連床單都沒有鋪,顯然原本只是裝飾用,根本沒有人睡過這間房。
“紀依北,你讓我睡這兒?”
紀依北手指在她額頭彈了一下,戲谑道:“不然呢,還想跟我睡啊?”
夏南枝點頭,又點頭。
巴巴望着。
紀依北被她這表情逗得忍俊不禁,順勢在她嘴角偷了個香,義正言辭:“別想,你哥這肉體是這麽容易就能得到的嗎?”
夏南枝翻白眼。
語氣不滿:“你昨天說願意付出肉體的。”
紀依北回想了一會兒才想起昨天好像順口說過這麽一嘴。
不過不是這麽表達的啊。
他揉了把夏南枝的頭發:“你這崽子懂不懂事兒,哪有小姑娘主動送上門的,也不怕吃虧,虧我定力強不然你這會兒都已經哭着求饒了信不信?”
夏南枝不屑:“紀依北,你是不是不行?”
紀依北斜睨她,不怒反笑:“你一丫頭片子想激我還嫩了點。”
那天晚上,不管夏南枝怎麽說,紀依北就是不同意一塊兒睡。
夏南枝獨自睡在床上,心裏琢磨着難不成這紀依北還真是個正兒八經的紳士?都那樣了還不松口。
其實紀依北想得很簡單。
他思想倒是挺保守,無非就是覺得夏南枝這麽輕的年紀,現在是喜歡他,要是等過幾天他忙起來發現他不好了也不至于太虧,這事要等相處一段時間後再說。
不睡在一起時紀依北尚且還能忍耐,可要真睡到一起——他一想起夏南枝那樣,骨頭都酥,肯定忍不了。
夜色漸沉。
夏南枝睡衣模糊,鼻尖浸出一層細汗,眉頭緊皺,手指把被子都攥皺。
睡夢中一片煙霧迷蒙,只能看輕百步內的風景,空氣郁塞,一股血腥味,透不過氣。
夏南枝張望了一圈,發現自己是在一個深巷中,沒有人煙,雜草叢生、野草滋蔓,擡頭只能看到小小一方天空,雲霧蒙蒙。
徹底的寂靜。
等她觀察完周圍,再往前看時,突然見到一個穿着破舊衣裳的男人坐倒在肮髒的地面上,雙手向後撐着地,面目驚懼,卻不敢發出聲音。
他大口喘着氣。
目光仰着。
他面前還站着一個男人,一件灰色的呢子大衣,背對着夏南枝,她看不清臉,只能隐隐約約看到背影。
這個場景太熟悉了。
是從周醫生那離開後,她最近常做的噩夢。
夏南枝已經知曉了自己是在做夢,卻醒不過來。
站立着的男人自始至終都沒有發出聲音,突然他從腰後拿出一把槍。
手臂舉起來,槍口指着倒地的男人。
“住手!”
這一聲是夏南枝喊得,然而喊聲落在小巷裏,就好像被這漆黑寂靜吞吃了似的,沒有留下一點依稀的聲音。
因為這是在夢中。
“砰”一聲巨響!
夏南枝瞳孔收縮,黑衣男人忽然不見了,只剩下倒地的那人。
夏南枝瞥見一個小女孩從身後的門板後跑出來。
那是她小時候的樣子。
那人的胸前中了一槍,黑紅的血液不斷往外湧,他蒼白的肌肉迅速被血液染紅,掙紮着擡起的頭終于沒了力氣,重重磕在地上。
他的眼睛還是驚懼地。
但是已經沒有了呼吸。
小女孩手指顫抖,顫巍巍地伸出腳踢了踢那男人,軟的。
她蹲下身,想去捂住不斷湧出血來的傷口,白嫩的手掌迅速被染紅,血液順着指尖滑下,滴落在地上。
女孩從男人的口袋裏掏出了一把槍,對準了男人——
夏南枝眨了眨眼,再往前看起,是一層深似一層的黑暗。
這個夢戛然而止。
漆黑中,夏南枝睜開雙眼,沒有焦點地望着天花板。
被子底下,她身子輕輕發着抖。
淩晨12點半,夏南枝推開紀依北的房門。
他門沒鎖,只是虛掩着。
“哥哥。”
她聲音很輕,好在紀依北以前警校裏經常半夜拉警報緊急集合,那點聲音他便醒了過來。
見到門口抱着枕頭,一身睡衣的夏南枝也是實實在在地吓了跳。
紀依北坐起來:“怎麽了?”
“做噩夢了。”
紀依北撓了把頭發,漫不經心:“又想騙我,以前怎麽沒發現你這麽纏人呢?”
他說着擡眼看過去,印着背後走廊上的燈,夏南枝鎖骨處濕濕一片,是冷汗,再細看,面色也不大好。
“真做噩夢了?” 紀依北迅速掀開被子把夏南枝拽進來。
他想起夏南枝說起過因為噩夢看心理醫生的事,瞬間心疼了,紀依北把被子嚴嚴實實裹住她,一只手環在她的腰上。
“又是那個夢嗎?”
他聲音低沉,鼻息溫熱,夏南枝漸漸鎮定下來,腦袋埋在他胸前,蹭了蹭。
夏南枝沒有吭聲,只是手指搭上紀依北的腹部,他睡衣下擺卷起,露出一截硬邦邦的肌肉。
夏南枝順着肌肉線條磨磨蹭蹭着,繞過一圈又環住他的背,把自己的胸貼過去。
幾乎瞬間,夏南枝便感覺到他身上的溫度蹿高,頭頂的鼻息加重,聲音喑啞:“夏南枝,你——”
他咬咬牙,沒有推開作怪的那只手,問:“你別亂弄。”
夏南枝仰頭看進他的眼睛裏,漆黑中她仍然瞳孔明亮,卻又仿佛好像蒙了層霧氣。
昏暗中,像是一頭小獸。
作者有話要說: 嗯……明天的小車(真的很小)我雖然已經改過了 不過最近查挺嚴的。
還是八點整更新,可以早點來~
萬一鎖了就要改啦
另外明天正式進入高潮部分啦
南南沒幹什麽不能挽回的事放心~
☆、槍傷
夏南枝是用身體告訴他确定的。
她雙手按住紀依北的肩膀一個翻身, 便跨坐在紀依北的身上。
紀依北最後的理智也随着這個動作銷毀。
他看向夏南枝, 夏南枝也看着他, 接着伸出舌尖舔了舔唇。
“……”
“呀。”
夏南枝輕呼一聲,一瞬間兩人換了位置,紀依北欺身把她束縛在身下。
他低頭啃咬夏南枝的嘴唇。
她只穿了一件睡衣。
紀依北眸色一沉, 幾近難以忍耐地吸吮她的唇。
夏南枝仰着頭,咬住嘴唇,呼吸急促, 一條腿勾住紀依北的腰,擡起臀更加靠近。
紀依北被她招得倒抽了口氣,黑暗中又去尋她的唇。
他伸手想去捧她的臉,卻突然觸碰到濕嗒嗒一片。
紀依北立馬停下動作。
咔噠。
臺燈被打開。
夏南枝臉上挂着兩行淚, 眼角濕潤——
“你……”紀依北想問原由, 這時手機鈴聲震耳欲聾地響起來,他垂眼看了眼被自己壓在身下的小姑娘。
想不明白她怎麽突然哭了。
紀依北抽了兩張紙巾給她:“先擦擦。”
他給夏南枝蓋好被子,下床從書桌上拿起電話,是警局打來的。
紀依北皺了下眉,接起來, 他聲音還是沉:“喂?……在哪發現的?……行,我現在過來。”
西郊的下水道底下發現一具白骨。
2000年的時候景城因為一次臺風引起的水災,排水系統重新改良過, 西郊的下水道便成了形同虛設的存在,這天夜裏一個小偷本是打算偷井蓋的,結果手電筒往下一照便是一具陰森森的白骨。
當即把那人吓得栽了進去, 郊區平常就沒人更不用說半夜裏,他只得打電話報警求助。
那具這麽久以來未見光明的白骨終于也暴露出來。
挂了電話,紀依北也沒急着趕去,畢竟是成了白骨的陳年舊案,就算飛速趕去也救不活了。
他到床邊,單膝跪在床沿:“剛才怎麽哭了?”
夏南枝已經恢複了平常的模樣,除了眼角還泛着紅,她靠過去側臉貼在紀依北胸前:“又有案子了?”
紀依北皺眉,把她的腦袋從身上扒拉開:“先回答我問題,為什麽哭。”
“嗯——”夏南枝不正經的表情又溜出來,“不是有“操哭”這個說法嗎,我先醞釀醞釀感情。”
紀依北沒笑,眉頭更深:“沒跟你開玩笑。”
夏南枝又鬧着去親他:“終于要睡到男神了,喜極而泣可以吧?”
“……”
紀依北覺得她的問題很嚴重。
然而也不能再拖下去,懶得再理這個滿口跑火車的傻叉,紀依北快速地換完衣服,揉了揉夏南枝的頭。
聲音緩和了些:“我先走了,一個人會怕嗎?”
夏南枝搖搖頭,開始裝乖。
果不其然得到一個額頭上輕柔的吻:“我走了。”
等紀依北出門,夏南枝才像突然脫了力一般靠在牆上。
她手指插進黑發中,曲起膝蓋抱住腿,将頭埋進臂彎中,長長地呼出一口氣。
叩叩。
夏南枝擡起頭。
便看見折返回來的紀依北,臉上一副“就知道你這傻逼有事瞞着”的表情。
夏南枝:“……”
“王八蛋換衣服!跟我一塊兒去!”
剛才紀依北走到門口突然覺得夏南枝這樣實在不正常,果然一進門就看到她一副要哭了的神情。
案發地一順溜青草,中間一行被菜塌下去,形成一條天然的路,草還是嫩綠的,顯然是被那小偷和後來來來往往的警察踩出來的。
紀依北推開車門,一只腳跨出去,又對車中人說:“一會兒再找你,你最好能想個我能相信的理由。”
荒郊野外連個路燈都沒有。
餘曉瑤打着手電筒站在井蓋旁,白骨已經都被取出來了,鋪在一塊黑布上,基本拼出了人形。
“老大,你總算來了!”
紀依北戴上手套,蹲下身問一旁的孫檢:“怎麽樣?”
“屍骨少了一塊左小臂的骨頭,其他都很完整,所以應該是在兩千年排水系統更新後才放進這‘枯井’中的,根據初步排查應該已經有十年左右了,目測受害人身高180左右,根據牙齒判斷死亡時年齡在40歲左右。”
“十年……”紀依北喃喃,“這麽久了。”
他拿了枚手電筒朝下水道打光,經過多年來的堆積,下水道并不深,看下去可以看到隐約泥濘的淤泥。
今天下午才下雨。
“有爬梯嗎?”
“沒。”餘曉瑤從車後備箱裏托了一根麻繩出來,“只有這個。”
“那就這個。”紀依北揮揮手。
他将麻繩一端系到一旁的消防栓上,另一端在腰間纏了幾圈打上一個死結,做成一個簡易繩索,他用力扯了扯繩。
“我下去一趟,來幾個人幫我拉着。”
立馬上來三人拽緊繩子。
紀依北往後退兩步,走到下水道旁,兩手緊緊攥住繩索,跳進井洞中。
繩子迅速往下掉,吞進黑暗中,三個小夥子找好長度往後使力,繩子重新繃緊。
地下悶悶的“咚”一聲。
“沒事吧?”餘曉瑤往裏面喊。
“昂。”紀依北平靜,他嘴裏咬着手電,含糊不清地應一聲,大腿和上身正好彎成九十度,抵住粗糙的壁面,他尋着繩子一步一步往下。
沒一會兒便到了底。
他打起手電筒往壁上照,井蓋不透氣,底下又淤塞了,裏面還有一股腐臭味,岩壁上泥土濕潤。
和地面上的泥土顯然不是一種,那屍骨底下的泥土散發着惡臭,是積年累月被腐肉、蛆蟲等滲透而形成的獨特氣味。
而壁上的估計是雨水順着井蓋邊緣流下沾上的泥點。
紀依北抓起一掊土,用手指撚了撚,順勢反向摘掉手套把泥土兜在裏面。
盡管經過這麽久,即便曾經有過什麽證據也早已經腐敗、分解、消失,不過興許能查出些別的信息。
紀依北随意地把裝着泥土的手套打了個結,放進兜裏。
他剛要站起來,套着鞋套的腳便在地面上滑了下,發出細微的聲音。
紀依北低下頭。
泥土裏有一角白邊。
他迅速刨開上面的泥屑——是一張被浸泡的白色紙片,表面有特質材質處理,因此能夠保留到現在,只不過上面的字跡已經全部褪去了。
紀依北将紙片小心翼翼地放進密封袋中。
接着扯了扯繩索,示意上面人往上拉。
重新回到水平面上,重新呼吸到新鮮空氣,紀依北身形一晃,差點沒站穩。
“沒事吧?”夏南枝已經從車裏出來,眼疾手快地扶住他,往遠離井蓋的方向拽了把。
紀依北手掌撐在額頭上,輕輕搖了搖頭,随意地擺手:“沒事,就是底下二氧化碳濃度有點低。”
“哦對。”紀依北拿出剛才取上來的泥土和紙片,遞給孫檢:“取樣泥土按流程化驗,那紙片重點複原,看看能不能恢複上邊的字跡。”
“紙片是受害人身上的?!”餘曉瑤吃驚地睜大眼睛。
按理說,屍體倒在滿是泥土的下水溝中時,土壤中含有分解衣服纖維的分解者,而濕潤的環境又能加速蛆蟲對屍體的分解,所以一般情況下,這具屍體的白骨化速度應該與衣服腐化速度相當。
紙片很有可能是受害人唯一留下的東西,當時也許是放在衣服口袋裏,随着衣服分解又掉落進泥土。
“有這個可能。”
餘曉瑤:“可是這麽多年了它都沒有被分解掉嗎?”
紀依北正凝神思考着什麽,突然察覺到身邊人渾身一頓,後退了小半步。
鞋面在雜草叢生的泥濘地面上發出“撕拉”一聲。
紀依北不動神色地一只手環住夏南枝的腰,注意到她正死死盯着地上那具白骨。
“紀隊?”餘曉瑤的疑惑沒得到解答,伸出手在他面前招了招。
紀依北回神:“嗯?什麽?”
“……我是問如果真是受害人的,那個紙片為什麽沒被分解。”
紀依北又瞥了夏南枝一眼,發現她還注視着白骨,又想起她才做了噩夢,許是被吓到了。
于是他擡手環住夏南枝的脖子伸到面前遮住她的眼睛,一邊解釋:“我剛才看過材質,表面挺光滑,有防腐成分,我猜想有可能是什麽門票。”
衆人:“……”
舒克:“……老大,死者為大。”
紀依北面不改色,一臉“我幹什麽了嗎”的表情,接着他揮了揮手:“先把白骨帶回局裏等進一步結果出來吧,十年前的就算要從失蹤報案裏也很難找了。”
這時夏南枝已經扒開了擋在眼前的那只手,又握緊。
她手還是如往常一樣冰。
紀依北握緊她的手放進衣服口袋裏,幾名法醫助理一塊兒整理東西之際,紀依北把她拉到一旁空曠的道路上。
“沒事吧?”
夏南枝回神,淡笑了下,只不過面色有些蒼白:“沒事,就是第一次看到那種,怪怪的。”
“早跟你說了在車上待着。” 語氣嚴厲,手上卻是輕輕揉了揉她的手,“我先送你回去。”
“你要加班?”
紀依北看了眼白骨的方向,點了點頭。
“那我跟你一起去吧。”
“你去幹嘛,不睡覺了?”
夏南枝放在他口袋中的手晃了晃,撒嬌一般:“你再送我回去該耽誤事了。”
“耽誤不了什麽,在DNA、泥土和紙片信息出來前,只有那小偷能提供點線索,那也不可能是當時的抛屍者,讓他們去弄就行。”
“我想跟你一起去。”
夏南枝看着他,一副不依不撓的樣子,在紀依北眉頭就要皺起來之前,又補充一句:“我不敢一個人待着。”
紀依北簡直是被她氣笑了,拍了下她的後腦勺:“跟上。”
“紀隊!”孫檢突然喊了聲,“股骨上有裂痕,看這個痕跡,死者生前極有可能中過槍!”
紀依北“操”一聲,三步并作兩步跑到旁邊,孫檢正舉着一塊白骨放在燈下細看。
“其他地方有中槍痕跡嗎?”
“剛才粗略看時沒發現,不過——”孫檢手裏的骨頭轉了一圈,“股骨上臨近位置好像連着中了兩槍,應該是同時,所以痕跡特別明顯。”
身上有槍傷。
那麽這個人就不可能是個普通老百姓。
有可能是軍火販子,或是曾與警察有過正面交鋒卻被救走的犯人,或是偷渡者,有很多種可能。
紀依北點了點頭,也不知是該喜還是該憂。
有槍傷就不能給當作普通案子處理,很有可能要連續加班一段時間,不過身份也許會比普通人更容易查明一些,也更有跡可循。
“股骨?是哪裏?”夏南枝突然出聲。
“啊?”孫檢愣了下,看向紀依北身後的姑娘,一臉嚴肅,他頓了頓回答道,“就是大腿處的骨頭。”
夏南枝“唰”一下頭腦一片空白,只有風聲呼呼得在耳邊放大的聲響。
“夏南枝!你怎麽了!?”
好一會兒她才重新恢複了意識。
她張口便被灌了一口冷風,瞬間被澆了個透心涼。
她看着紀依北說:“紀隊,我爸他——大腿中過兩槍……連續的。”
☆、舊案重提(一更)
在場所有人都因為夏南枝的話給懵住了。
等上了車, 餘曉瑤才湊過去問:“孫檢, 夏南枝別是夏英霖隊長的女兒吧?”
“嘿, 原來你們不知道啊?”
這些人當中,孫檢年紀最大,資歷最老, 是唯一一個和夏隊一起共事過的警察。
而夏英霖,在這小一輩的孩子們耳中卻是個如雷貫耳的大名,他們在警校讀書時經常能聽老師提起夏英霖。
當初有許多難案懸案都是在夏英霖當隊長時偵破的, 學習過程中,經常作為範例來給他們講解,那時許多人都将夏隊當作自己的楷模。
只不過最令人感到惋惜的卻是夏隊英年早逝,在破案過程中遭到兇手的報複葬身火海, 只留下一個女兒。
這在景城年輕一輩警察之中幾乎都是無人不曉無人不知的。
大家都知道夏英霖是在火場中喪生的, 怎麽又會在這裏發現一個有着受同樣槍傷的——白骨?
還缺了一截左臂。
“孫檢,那具——白骨,真有可能是夏隊的嗎?”
孫檢坐在副駕位置上,往後一擺手,也十分不願意相信這個推測, 只不過他的确記得,那時他還是夏隊手下的實習警察。
在一次捉拿軍火販時夏隊的确受過傷,大腿處被歹徒連着打了兩發子彈, 和那根股骨裂痕位置相當。
只是真是這樣的話,火災裏的那具屍體又是誰呢?
孫檢停頓一會兒:“那場火災,我們的确在後來發現了夏隊的遺體, 穿着一身燒爛的警服,那時候警察還必須要在脖子挂工作證,夏隊身上——那具屍體身上也挂着,外面的套子被烤成黑色,裏面正是夏隊的照片。”
餘曉瑤皺眉:“那具遺體沒有驗過屍嗎?”
“驗了,但是當時根本就沒有懷疑身份,沒驗DNA,只是驗傷,判斷出的确是死于火災。何況那時候夏隊女兒那麽小,一雙眼睛都哭腫了,一個家剩下這麽一個小孩,大家就幫着盡快把喪事給辦了。”
餘曉瑤回頭看了眼後面跟着紀隊的那輛車。
紀依北原本還怕夏南枝情緒失控,可是她卻冷靜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