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第三章
晚膳過後元景初看着天氣好,于是心血來潮擁着泠兒在院子裏看了半天的月亮。月亮又大又圓,泛着清冷的光,可她卻一點兒都不覺得冷,周身的溫暖源源傳來,她很安心。
夜色深了,元景初帶着她回到房裏,梳洗過後把她抱到床上,同往常一樣坐在床邊輕拍着她入睡,待看她睡着後,他又幫她掖了掖被子,之後輕手輕腳地關上房門回自己的院子了。
而本應睡着的泠兒,卻緩緩睜開了眼。
她掀了被子走下床,到桌邊坐下,倒了一杯茶淺抿一口,才淡道:“出來吧。”
“哎呀呀,被發現了。”
不見其人先聞其聲,輕快活潑又帶着玩笑的口吻,與泠兒的平淡冷漠形成了極大的反差。床帏後走出了一個黑衣赤發、笑得極為開心的少年,連赤紅的瞳仁都彎成了月,絲毫不顯恐怖。
他背着手扭着身兩三步踱到泠兒身旁坐下,單肘撐上桌,托着腮幫看她,眨巴眨巴眼睛,眼神狡黠,臉上表情則異常單純。
“他親你了。這裏,”手指點了點額頭,又點了點嘴唇,“還有這裏。”
泠兒看都不看他,又抿了一口茶。
“可是我都沒親過呢。”單純變為無辜,繼而又轉成幽怨,扁起嘴看着泠兒,“我也想親。”
泠兒放下茶盞,吐出一個字:“滾。”
“又兇!”赤發少年直回身子,瞅了她一眼,“都一萬年了,你除了兇就不能對我有點別的情感表達嗎?”
“都一萬年了你這吊兒郎當的性子就不能改改嗎?”泠兒終于把目光放到他身上,入眼盡是火紅,眉尖一蹙,嫌棄道,“你這頭發怎麽回事?”
紅衣少年不解,“什麽怎麽回事?”
“說了多少次讓你改改發色,太惹眼,很容易被人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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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也太小心了吧?你別忘了我可是妖,凡人看不到我的,就算看到我了我也能讓他們以後再也看不到我。”紅衣少年得意道。
“你若解決了他們那他們就是冤死的,等他們成了鬼我就把他們帶回邃殿天天看你。”
“那我不會逃嘛?”紅衣少年不屑道。
“那我不會追?”泠兒接道。
“那我不會不讓你追到?”
“那我不會讓你連逃的機會都沒有?”
“那……!”紅衣少年洩了氣,赤眸一垂,抱怨道,“你總是這樣,一定要壓我一頭不可。”
泠兒笑道:“所以你就好好修煉,等比我厲害了自然也就能壓我一頭了。”
“不可能,”紅衣少年否定道,“我是永遠也趕不上你的,畢竟你比我大了八萬歲嘛。”
“你的意思是嫌我老了?”泠兒抱胸靠到椅背上,眯起眼看他。
紅衣少年急忙擺擺手,谄媚道:“才不是!你在我心裏永遠是最年輕最漂亮的!”見泠兒一臉鄙夷,又補充道,“我第一次見你的時候,就想這世上怎麽會有這麽好看的姑娘,而且這麽好看的姑娘還路見不平拔刀相助,那個時候我就喜歡你了。”
泠兒嗆聲:“當時你還是顆蛋,懂什麽喜歡。”
紅衣少年鼓了鼓胸膛,很是不服氣,“蛋怎麽了?蛋也是有感情的好嗎?我就是喜歡你,就是喜歡!”
泠兒不再言語,眼神漸遠,回想起一萬年前的場景,“我當時要是晚一步,你連蛋都不是了。”輕嘆一聲,“還好,沒有太晚。”
紅衣少年眼裏的散漫漸漸被悲戚所代替,聲音也低沉下來,“就因為我是顆紅蛋他們就要弄死我?那可是我的親爹親娘!”
萬年前他出世,包裹他的蛋殼的顏色竟是血紅,這在妖族乃不祥之兆,他的父母擔心他以後會給他們帶來不幸,所以就把他偷偷帶到水邊想用石塊把他給砸死永絕後患。那時他雖未破殼,但畢竟也是有思想有感情的,他異常恐懼,在蛋裏不停地嘶叫,可他的父母非但不心疼反而還用了噤聲術讓不能他再發出任何聲響,他的父親舉起一塊巨石毫不猶豫地向他砸去,就在他萬念俱灰之際,一個女人飛身而過,擦着巨石把他撈進了掌心。
他在蛋裏呆呆地看着她,隔着蛋殼他看得不是很清楚,只知道她很瘦、很美,和他一樣是血紅色的。後來他才知道那是因隔着一層血紅蛋殼而看到的假象,不是血紅,而是一身玄黑。
他從蛋裏露出腦袋來的那一刻,他看到她嘴角勾了勾,眼神裏有些許的柔和,他聽到她呢喃自語:“竟是只竊脂……成了妖,可惜了。”
那個時候他才知道自己的真身——禦火之鳥竊脂。但不同于原本的赤身白首,他是通體赤紅,無半分雜色,連蛋殼都被染紅,故此被他的父母視為“不詳”,實則一派胡言。
若非妖身,他修煉個幾千年就能升至仙君位到天界當個火使什麽的,可那樣的話就不能陪在她身邊了,就算是仙君又有什麽好的,所以他非常慶幸他是只妖。
再後來他就一直跟着她,要麽叽叽喳喳唱歌給她聽,要麽抖抖尾巴掉根羽毛給她當書簽用,要麽就在她身邊飛來飛去,轉着圈地看她,有時候他飛累了就叫一聲,不論她在做什麽都會伸出一根手指來,他就撲棱撲棱翅膀落上去,歪着小腦袋繼續看她。
他想啊,她可真美啊,哪怕不是血紅色的他也喜歡得不得了。她哪裏都好,但只有一點他讓至今都耿耿于懷。
“你說你給我取的名字也太随便了吧,在水邊救的我就叫我‘涯涘’?”涯涘想想就覺得委屈,咕哝道,“你根本就沒把我放在心上,虧我還那麽喜歡你……”
泠兒喝了口茶,輕笑一聲,“随便?我若真的随便就給你起名叫‘竊脂’了,簡明方便,還不用動腦子。”
涯涘被打擊到,忿忿地轉過腦袋不理她。
泠兒面色一斂,看了看他,語氣有些嚴肅,“你今天來幹什麽?是魔界出事了麽?”
“哼!”鼻孔出氣,腦袋又扭了扭。
泠兒手指一扣,敲上桌子,“涯涘。”
涯涘下意識地打了個哆嗦,淡淡的音色,卻夾雜着冰冷和壓抑的語氣,每次聽到她這樣叫他他就知道她生氣了。
咽了口口水,涯涘轉過來,聳起肩膀認錯:“我錯了我錯了,你別生氣!”
“說。”依舊冰冷。
“沒事沒事,都挺好的你不用擔心。”涯涘偷偷打量了一下,發現她的面色稍稍緩和了一些,小心翼翼地說,“我就是,就是想你了。”
泠兒忽地射來一記眼刀,涯涘被她一吓,嘴一瓢,把心裏想的叽裏呱啦全都給說出來了。
“你都已經快三個月沒回去了,我可想你了,其實在你走的第一天我就想你,想你想的都睡不着覺。後來你一直都沒傳個信回來,我就擔心啊,當然不是擔心你有危險,只有你給別人危險還沒有人能危險到你,我擔心的吧,是萬一你跟蝶水一樣愛上他了怎麽辦?你要是愛上他,那我要怎麽辦?我那麽喜歡你難道要眼睜睜地看着你投入別人的懷抱?而且那人還是天君的人,天君是誰啊,那可是你的仇人,你的仇人也是我的仇人,所以仇人的人我肯定是不會放過的,我肯定要幫你除掉他啊,可你要是愛上他不讓我除怎麽辦?除不了他就拿不到鎖靈玉,拿不到鎖靈玉就開不了天網,開不了天網就去不了天界,去不了天界就沒法報仇,沒法報仇你這你這九萬年不就白折騰了嘛。我愁啊,愁得茶飯不思愁得日夜難安。所以我就決定來提醒提醒你別忘了來人界是為了鎖靈玉不是為了談情說愛。我這樣講你能明白嗎,洪荒?”
一番苦口婆心後,涯涘口幹舌燥,也顧不得喝水,探着身子直直盯着她。
他說得極快,但每一個字都清清楚楚地落進了泠兒的耳朵,尤其是最後他喚的那個名字,瞬間擊碎了她之前腦中冒出的那些可笑的念頭。
屋裏只有一盞小夜燈,那是元景初怕她晚上要起夜擔心屋裏太黑她會磕着碰着所以特意留的,可他不知道的是,她根本就不懼怕黑暗。
她的眼睛一直停在那的火焰上,雖然飄搖微弱,但依舊堅強地燃着,絕不輕易屈服于凜冽的寒風。
她一度也如這火焰一般弱小無助,耗了七萬年才從那不見天日的地方破籠而出,但如今她不再是那個不谙世事的小丫頭了,她不會傻傻地承受寒風的摧殘,她已變成寒風,去摧毀那擋在她面前的烈火。
眼睛隐隐泛出幽紫色,只一個眼神,那小夜燈便不再掙紮,瞬間熄滅。亮得了一時亮不了一世,而那人給的溫暖,也不過是她冰冷生涯中意外出現的一絲慰籍,她雖貪戀,卻并不執戀。
她緩緩吸了一口氣,清冷的聲音在黑暗中格外幽森,“本君不會愛上他,天君的棋子,本君定會剔除。”
涯涘直直身,臉上再無半分嬉笑無形,極其嚴肅地問道:“那你打算何時動手?天界那邊已經有所懈怠,以為你兩萬年都沒動作以後也不會再有了。”
“哼,那他可真是太小看本君了,等着吧,半年內,本君定要這三界,都成為我洪荒的。把鎖靈玉放在一個凡人的身上,他是真的聰明,還是蠢呢?”
将最後一口茶飲盡,眼裏的幽紫漸漸褪去,她盯着已然沉滅的夜燈,不知為何,腦中卻一直浮現着點燈之人的臉。
作者有話要說: 再來猜猜涯涘是誰?
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