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十六章
天界最近流言滿天飛。
有人說親眼看見耀神攬着天君剛認的義女一臉柔笑地從垂星宮出來。
有人說親眼看見耀神攬着新晉的公主一臉柔笑地進了子爍宮。
有人說星神的未婚妻進了子爍宮就再也沒出來過。
有人說耀神橫刀奪愛。
有人說星神草包窩囊。
有人說公主水性楊花。
……
在炬微第八次把涼飯端走後,宴嶼的眉頭越皺越深,再也憋不住滿腔怒火,抓起蹲靠在牆角的琅塵就是一頓吼。
“是你自己口口聲聲說要幫的,現在這個樣子又是做給誰看?!既然沒有勇氣接受這個結果,當初就別答應!”
琅塵像個破布娃娃一樣被他搖來晃去,一點反應都沒有,臉上布滿淚痕,一雙眼睛麻木不仁,再無昔日的光彩。
宴嶼越看越氣,一把拎起她拖到椅子上摁下,鉗住她的兩頰抓起一碗飯就往她嘴裏灌。
“不吃飯是吧?好,我總有辦法讓你吃!”
“咳咳!”
一陣劇咳響徹大殿,被食物一嗆,琅塵終于有了反應,抓着胸口不斷咳嗽,灌進去的飯全都被吐了出來,可她還是一直在咳,咳得漲紅了臉,咳得聲音嘶啞,到最後咳出了血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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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嶼看出她是在借機自殘,急忙喝止了她,把她抱到床上用法術幫她緩着勁。
眼中閃過一絲不忍,他嘆了一口氣。
“你這是何苦?”
七天了,整整七天,她都是這個樣子,把自己關在房裏不吃不喝不說不笑,也不掌燈,黑燈瞎火的,她就一直蹲在牆角不停地哭、無聲地哭,無論他做什麽她都行屍走肉一般沒有反應。
琅塵雙眼無焦,空洞黯淡,躺在床上任由宴嶼給她擦拭着眼淚。
“你每晚都偷偷跑去垂星宮,蹲在門口一待就是一夜,這些我全都知道。可是你見不了他,垂星宮的結界變得那麽厚,就連天君也不一定能解開。況且,”緩了緩語氣,耐心地勸她,“況且他已經把你的氣息從結界上去掉了,你進不去,他也不會再出來,天上已經連着七個晚上沒有星了。別再去了,聽我的話好嗎?別再去了。”
琅塵終是被觸動,她緩緩歪了歪頭,通紅的眼睛看得宴嶼心裏一揪。她翕動雙唇,許久未開口,她的嗓子像是在黃沙中滾了一圈,嘶啞無比。
她說:“我想他……”
宴嶼緘默。
琅塵艱難地撐起身體,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樣拽上宴嶼的胳膊哭訴着。
“我想他……很想很想……我想見他,哪怕他打我、罵我,我也想見他……”
眼淚再一次洶湧,琅塵仰起頭,淚水打濕了她胸前的衣襟,一旦開口,壓抑了七天七夜的情緒便噴湧而出,擊得她肝腸寸斷。她本以為她可以承受住這些,但她不行,只要一想到夜寰,只要想到他,她的心就痛到窒息,竭盡全力築起的那麽一點點堅強轟然潰散。
抽噎慢慢變成哭喊再到聲嘶力竭,琅塵絕望又無助地哭着,她不知道除了哭她還能做什麽。
“紅尾雀,我後悔了……我真的後悔了,我不能,不能沒有他……紅尾雀,你救救我,我求你救救我……我真的受不了了……這裏太疼了,太疼了……”
她胡亂地抓着心口,衣衫被抓破了,皮膚也被抓破了,一道道紅腫的抓痕橫亘在那裏,可琅塵根本感覺不到疼,她不停地抓着,她要把骨血全都撕開,她要把那痛得無以複加的心扯出來,她一定要扯出來,扯出來就不疼了……
對,扯出來就不疼了!
她瘋癫了一樣發着狠抓住心口的皮肉就往下扯,手上攏了淺藍色的光,作勢要往裏掏,宴嶼吓了一跳,想都沒想就在她後頸處劈了一記掌刀。琅塵癱軟下去,宴嶼托着她的頭把她輕輕平放到床上,她安靜又脆弱地躺在那裏,雖然昏了過去,但眼淚還是止不住地往外流。宴嶼的目光停到了她血肉模糊的心口,眼神閃爍,若有所思。
竟然愛成這個樣子了嗎?要把心掏出來才能放下他……
鮮血源源不斷地往外冒,宴嶼停下思緒,攏術幫她止血。她剛剛分明是用了元神的力量在摧殘自己,他只能幫她止血療傷,卻沒有辦法讓那處肌膚恢複如初,鐵定是要留疤了。
不過就算不留疤又怎麽樣,那顆心早已傷痕累累、不堪入目。
宴嶼眸色陰沉,居高臨下地看着她——他苦苦布下的棋子。而如今,這顆棋子已然脫離了他的掌控,若再逼她,必落得個滿盤皆輸的下場,他不得不先将她取下來,也不得不親自出馬了。
一絲冷笑爬上嘴角,宴嶼捏着下巴幽幽地盯着床上的人。屋內昏暗無比,宴嶼隐在陰影下,文文莫莫,讓人捉摸不透。
宴嶼最終還是放琅塵回去了。
宴嶼跟她說既然她後悔了,那他不會再逼她。
他跟她說他會盡其所能找到遏制惡魄蘇醒的方法,只要惡魄不醒,煞魔就不會再世。
他跟她說她要是想夜寰了,那便回去吧。
琅塵蹲在垂星宮宮門前,想着宴嶼跟她說的這些話,她是感激他的,但是不知道為什麽內心卻依舊不安。
她搖搖腦袋,告訴自己不要再去擔那些莫須有的心。她抱着雙膝,歪頭去看那依舊緊閉的宮門,夜寰在她跟宴嶼走後就把結界上她的氣息消掉了,她用了無數種辦法都進不去。不過現在她不會再惶惶無措了,她回來了就再也不會離開,她會一直等下去,就算夜寰永遠不原諒她,就算夜寰永遠都不出來,都沒關系,她會一直等在這裏,他在裏面她在外面,她總歸是陪着他的。
八天七夜,整整八天七夜夜寰都一動不動地坐在參商殿的首座上。東珠被他熄滅,整個垂星宮昏天黑地,沒有一絲溫度,她不在,這些都沒了意義。他他去掉了宮裏她所有的氣息,可卻還是有一絲熟悉隐隐萦繞在身邊,捉不住去不掉,後來他才明白,那是他為她生的三魄所散發的氣息,那是留在他心裏的她所散發的氣息。
他知道她每晚都會來,她倔強地用各種各樣的方法想要打開結界,她哭、她喊、她叫他,這些他都知道,但他始終忘不掉那日黃昏,她和宴嶼相吻在夜楓下的畫面,那一幕狠狠地紮進他的心裏,他怎麽也拔不掉。
他始終都想不通,為什麽她會接受宴嶼的吻?既然接受了,為什麽又逃一般地撲到自己懷裏?既然不想走,為什麽又乖乖地跟着宴嶼離開?既然離開了,為什麽每晚都要回來?
他始終想不通,她到底愛不愛他……
她離開前最後那一句低喚像是魔咒一樣鑽進他的耳朵,阻止了馬上就要将他完全封閉的寒冰。那是她第一次喚他的名字,那麽輕、那麽柔、那麽哀、那麽痛……
那一聲無時無刻不在他腦中回蕩,一聲未平,一聲又起。氤氲而上,遇雲則雨,淅淅瀝瀝落滿他的全身,濕冷又纏綿。
他不是不想見她,他只是怕見她,他怕他每晚聽到的哭喊呼喚都是他的臆想,他怕等他真的去到門口,等待他的卻是空無一人的殿階。
他怕,他真的很怕……
可是當次日清晨宮門再無任何聲響時,他又是如此期望,期望晚上還能聽到她的聲音……
但今晚,那聲音卻遲遲沒有傳來。他一直在等,等到殿內又是漆黑一團,等到夜莺都不再啼叫,等到內心從期望變成失望再到絕望,那個聲音,始終都沒有出現。他終于動了動眼睑,她最後的那聲“夜寰”一直支撐着他,讓他不至于再變成她來之前的那個樣子,那他便賭一把,如果打開宮門她在,他便将她永遠囚在身邊,絕不讓她再離開自己,若不在……
那他便親手補上最後的那絲縫隙,永着冰甲,再無破日。
夜寰來到宮門前,始一伸手,又踟躇着放了下來。一門之隔,他不知道門那邊等着他的将會是什麽,他不知道他還能不能再見到她。
眉峰壓低,薄唇抿成直線,他再次伸出手,輕輕吸了一口氣,手掌用力,宮門應聲敞開。
凜冽的寒風撲面而來,吹得他眼前迷離,發絲亂飛。
視線所到之處,熟悉的殿階,熟悉的宮燈,熟悉的玉昙……
熟悉的一切都在,偏偏沒有她。
嘴角溢出一絲苦笑,他頹然轉身,就在這時,餘光掃到門邊的角落,他頓時定住腳步,眸中一動,小心翼翼地偏過頭,忐忑不安地看過去。
他突然呵出一口氣,身體瞬間松垮,萬千情緒通通盈上臉龐,就連如劍的雙眉也軟了下來。
心裏有什麽東西突然裂了,瞬息後,分崩離析,化為虛無。
他的琅塵縮在那裏,渾身顫抖,單薄的衣衫被風掀起,露出一截骨瘦如柴的小臂。她猛地擡起頭看向他,蓬亂的發絲纏繞臉頰,面白如紙,決堤的眼淚從渾濁的雙眼裏沖出。
她張張幹裂的唇,
“神君,”
她哽咽道,
“你還要我嗎……”
作者有話要說: 下一章
嘿嘿嘿
嗯,你們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