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十五章
夜寰在她懷裏沉沉睡去,琅塵将他小心地移到床上躺下,幫他把身上收拾妥帖,然後将殿內一切恢複如初。最後她回到床邊重新坐下來,她看着睡熟的夜寰,安靜無力,周身清冷的氣息微弱。她一動不動地看着他,原本明媚的臉如今烏雲密布,遮住了眼中的光,眉頭緊緊鎖住,唇被抿成一道凝重濃深的直線,顫抖的手緩緩撫上他的臉,琅塵這才發現,不知何時,她的手竟比他還要冰冷。
她深吸一口氣,緩緩催動法術,将靈力源源不斷地從他眉間注入。惡魄感受到了這股純粹溫熱的靈力開始反抗,琅塵閉上雙眼,屏息凝神,催動元神的力量來抵抗惡魄的反噬,奈何她修為不夠,惡魄又太過強大,她越來越力不從心,但她只能拼命堅持。血慢慢從她嘴角滲出,琅塵霍地睜開眼,用最後一股猛烈的靈力将惡魄整個包圍,殿內瞬間亮如白晝,惡魄被抑制住,重新陷入沉睡,周圍漸漸恢複黑暗。
喉間一頂,腥氣充斥口腔,她急忙捂住嘴跑出去,扶着夜楓“嘩”得嘔出一大口鮮血。
一陣夜風過,推着厚重的雲層禁锢了那本就不甚明亮的月光,四周頓時暗了下來,琅塵的手指嵌到樹幹裏,指尖鈍痛,碎發被風撩起,露出布滿血絲的眼睛,原本清澈的兩汪如今已變成死水,悄無聲息滑落,卻再無半分波瀾。一絲苦笑溢出,輕微得難以捕捉,随風飄逝去。
那灘鮮紅的血變成暗紅,慢慢滲到土壤裏,楓葉一瞬染紅,承受不住夜風的摧殘脫離樹枝,飄飄蕩蕩落于地。
夜寰總覺得最近琅塵有心事。
就像現在,天後把他們叫到蒼幕宮讓他們挑選婚禮上要撒的花瓣,侍女們端來了十幾種種花瓣,夜寰對這些沒有研究,一切只順着琅塵的心意,只要她喜歡,那便是最好的。
琅塵坐在他身邊,侍女把托盤舉到她面前,她卻無動于衷。
天後見她遲遲沒有動作,心生疑惑,放下茶盞喚了一聲:“塵兒?”
琅塵依舊出神。
天後耐心地又喚了幾聲,可琅塵還是沒有任何反應。夜寰側首看她,她雙眼無神,低着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麽。他思索一下,手覆上她的,輕輕拍了拍。
琅塵眼神一顫,擡起頭看向他。夜寰沖她微微一笑,握起她的手置于身前,耐心道:“天後喚你呢。”
琅塵混沌着又扭過頭去看天後,“母後有何吩咐?”
天後寵責地笑了笑,道:“你看看這些花喜歡那種?”
“哦,哦。”琅塵這才發現面前一片五彩缤紛,随手指了一盤,“就這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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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後一愣,之前選婚禮用物時她可是又蹦又跳一挑就是一天,眼睛往外射着興奮的光擋都擋不住。今天這是怎麽了?……
不過畢竟是個孩子,喜怒無常也在常理之中。天後很快就恢複了溫柔的笑容,沖侍女揮揮手,吩咐道:“去跟花神說公主選了白薔薇,請她務必精心準備。”
“是。”
侍女退下後天後看着琅塵心神恍惚的樣子有些擔心,還是問了出來:“塵兒,可是有什麽不順心的?”
“啊?沒,沒有。”琅塵急忙擺擺手,頭低得更低了。
天後還想說什麽,夜寰不露聲色地打斷她,“天後不必憂心,只是婚禮之日就快到了,琅塵有些緊張而已,本君會好好寬慰她的。”
琅塵急忙接下他的話,“對,母後,我就是緊張了。”
天後看了她一會,輕嘆一口氣,笑道:“也是,一月後就是婚禮了,你難免會不安,若有事随時來找母後,聽見了?”
琅塵點點頭,“聽見了。”
夜寰捏捏她的掌心,眉眼含笑,琅塵扯了一下嘴角,錯開了他的目光。
回到垂星宮夜寰一直在琅塵寝殿裏陪着她,不過不管怎麽哄她逗她,琅塵都興致缺缺。
夜寰不免擔心,隐去笑意,坐到她身邊,扶住她的肩膀,問:“琅塵,你最近到底是怎麽了?”
琅塵耷拉着的眼皮抖了抖。
還是被他看出來了嗎?她已經盡力保持平常的樣子了,但還是露出了破綻。
真是沒用!琅塵在心裏斥罵了自己一句。
擡起頭,反搭上他的肩,擠出一個他最喜歡的笑容,回道:“沒有事啊,就像你說的,我是真的有點緊張了,你不用擔心的。”
夜寰依舊不放心,遲疑道:“真的?”
“比真金還真!”頭點得像搗蒜。
想起那件事,琅塵心一揪,随後面不改色地對夜寰說道:“對了,紅尾雀說下午的時候要來找我說事情,他能進來嗎?”
夜寰無心這些,随意應了一聲,眼睛依舊游走在琅塵臉上。
琅塵見他憂慮滿面,從床上拽起他往外推去,“我真的沒事,你不是要去推演星隕的日子嗎?快去吧快去吧,就這幾天了,可不能出岔子。”
夜寰猶疑着停到門口,轉過身想要再确定一下。琅塵故作輕松,眼睛彎起一個适宜的弧度,梨渦淺淺地挂在左頰上,沖他招招手,催促道:“好啦,快去吧。我也睡個午覺,晚膳見!”
夜寰見她神色如故,心裏雖還有些擔憂,但還是點點頭離開了。
琅塵關上殿門,深吐了一口濁氣,肩膀洩下來,頹喪地挪到床邊悶頭倒下。
晚些時候宴嶼如約而至,琅塵看着突然出現在她殿裏的人,身子一梗,僵硬不動。
宴嶼看出她的緊張,略作沉吟,踱到她身前,淡聲道:“你若是後悔了,可以放棄。”
放棄?不,她不能放棄,她怎麽可以放棄?
“我不後悔。”琅塵聲音低啞,卻擲地有聲。
宴嶼眼角閃過一抹精光,坐到桌邊。琅塵偏過頭去,把身體縮進床角。
二人皆是沉默,風一絲一絲過,雲一縷一縷聚。
接近黃昏時分,琅塵帶着宴嶼來到後院,兩人站到夜楓下,宴嶼擡頭看着葉子的顏色,不解地皺起眉頭。
“怎麽這個時候就變紅了?”
琅塵面無表情,平淡無奇道:“那天我一不小心在這灑了碗漿果蜜,第二天它就紅了。”
夜楓一夜變紅,只有她清楚原因。
不是漿果蜜,是她的血。
宴嶼頓覺好笑,調侃道:“不愧是什麽人養什麽樹,連口味都一樣。”
琅塵不再接話,宴嶼收起玩笑的口吻,看了看天色,問她:“眼看就到點了,你确定他會來?”
“會。我們每晚酉時二刻用晚膳,無一例外。”說着琅塵不經意往園外一瞟,那個熟悉的身影正向他們走過來。
琅塵眼神一躲,沉聲道:“就是現在。”
宴嶼應聲将她按到樹幹上,俯到她耳邊,唇角一勾,聲音便染滿魅惑:“好戲,開場了。”
夜寰踏入後院,剛一打眼腳步便被釘在原地,再難移動分毫。
他的琅塵被宴嶼緊緊抱在懷裏,他們站在夜楓下,宴嶼挑着她的下巴,與她雙唇相貼,毫無空隙。楓葉大把大把地往下掉,顏色跟宴嶼的衣衫交融,與天邊的殘陽糅合,一樣的明豔,一樣的火紅,刺得他雙眼生疼。
他拼命想要移開目光,但雙眼像是長到了他們身上一樣,怎麽也摳不下來。身後的雙手狠狠攥起,指節泛白、青筋暴突,掌心如刀割,汩汩鮮血從指縫流出,冰冷刺骨。神色平靜出奇,只有眼底那深不見底的漆黑暴露了他此刻的心境。他一動不動,定定地看着遠處貼合在一起的那雙身影。
無形的寒冰凝聚成殼将他牢牢囚于其中,心上的跳動漸弱漸停,無光的眼睛更顯空洞,周身泛起冰氣,一片楓葉飄到身邊,瞬間結了一層霜。
琅塵仰着頭,順從又抵觸地被宴嶼吻着,她突然覺得這個場景很熟悉,非常熟悉,熟悉到她确信在很久很久以前,她也曾如此刻一般,同另一個男人親吻着,只為了在心愛之人的面前演一出戲。
心痛到恍惚,一滴淚自眼角滑落,散于風中,化為點點清光,耳邊傳來宴嶼飄忽不定的聲音。
“塵兒,戲還沒演完。”
琅塵猛然睜開眼睛,心緒回歸現實,一把将宴嶼推開,宴嶼松開她,故作踉跄後退了幾步。琅塵趁機逃到夜寰身邊,一頭栽進他的懷裏,半真半假地哭喊:“神君!神君救我!”
夜寰無動于衷。
琅塵感受到了他的冰冷,不似往常,現在他的身體,透着徹骨的寒。
宴嶼走了過來,一伸手就把琅塵拽到自己身邊,緊緊鉗住她的手腕,雲淡風輕地對夜寰說:“既然星神已經看見了,那本君也就實話說了。塵兒是本君心悅之人,派她來垂星宮只是為了幫你生魄,只是本君沒想到這丫頭竟真的對你動了情,還要嫁給你,本君可絕不允許自己所愛之人另投他人懷。助星神生魄之事本君會另做安排,只是塵兒既然是我子爍宮出來的,本君便把她帶回去,早日與她完婚也早日解決本君的一件心事。”
宴嶼說着把琅塵往懷裏一帶,鳳眸微挑,眼神不離夜寰,付之一笑,“星神,告辭。”
二話不說拉着琅塵擡腳就走,琅塵一直盯着夜寰,眼淚忍不住地往下掉,一滴一滴落到地上,砸成一個個小坑,可不管她多麽傷心,流多少眼淚,夜寰再也不會心疼了,他的眼睛越過他們飄向遠方,空洞無神,冷若冰霜。
這是他們最想要的結果,這是這出戲最理想的結局,第二步“奪其愛”成了,可琅塵的心卻更疼了,萬千碎片埋進心間,粘血連肉,滿目瘡痍。
磕磕絆絆地被宴嶼拽着往前走,略過夜寰身邊之時,她看着他鍍在淡淡光暈中寂寥又飄搖的身影,讓她頃刻之間潰不成軍。
她閉上眼,呢喃。
“夜寰……”
楓葉如雨落,遮住了夜寰瞬間微顫的眼角。
作者有話要說: 從這就要開啓虐虐更健康的路線了QAQ
但放心我是親媽!!!
如假包換的那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