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第四十九章
薛瓷送完孩子回家的路上,突然接到了警察打來的電話,說相機已經找到了,讓他去認領。
薛瓷立馬給許嘉河打了個電話,好在這次他終于肯接了。
薛瓷三言兩語說明情況,叮囑道: “我處理完就會回家,你別亂跑聽到沒有”
許嘉河低聲: “嗯。”
挂了電話,薛瓷不由盯着手機屏幕出了會兒神。
昨天離開時,雖然留了字條,可他現在跟許嘉河之間的關系如臨深淵,一不小心就會引火爆發。
他忐忑了許久,害怕再見他時,事态愈發失控。
可是,除了昨晚在浴室裏有點為難他,許嘉河比他想象中要平靜太多太多。
這并沒有讓薛瓷感到輕松,因為他知道,平靜的水面之下,可能是更洶湧的浪潮,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掀起海嘯,将他淹沒。
壓下紛亂不堪的思緒,薛瓷打車去了警局,拿到了自己丢失的相機。
小偷只抓到了男的,那個私生粉目前行蹤不明。
謝鵬已經聯系上她家裏人。此前她各種騷擾許嘉河他們都放任不管,因為警察頂多訓斥幾句,可這次的事非同小可,偷盜價值金額過大真的可能會判刑,他們積極地想取的薛瓷的諒解,急吼吼地四處找人,可她藏得太好,暫時還沒有消息。
而這個男的顯然是慣偷了,拷手铐都還一臉不在乎的樣子。
“是她給我錢叫我幫忙偷這家的咯,她把相機拿走了幾個小時,然後就扔給我了。我跟她也不熟,不知道在哪兒。”
薛瓷站在角落裏,心神不寧地翻看着相機裏儲存的照片。
一張都沒有少。
但是,被偷去那麽久,她一定有導出或者拍照。
這種人原本就偏激,一旦被激怒,做什麽事便不會顧後果。如果不能及時找到阻止她,那麽她絕對會把照片都放出來。
跟許嘉河差點發出兩人親密合照的那天情況完全不一樣了,如今他正處在被輿論圍剿的中心,再出這種事,不管他人氣多高,父母多強,最後都會被活生生剮一層皮。
薛瓷坐在警局大廳的椅子上,扶着額頭正獨自傷神,淩聽打電話詢問他情況。
薛瓷如實告訴他了。
“幹着急也沒用,心态放平吧。”淩聽勸他。
道理薛瓷自然是懂,可他哪裏能夠做到真正的若無其事呢
他心裏就像一鍋亂粥。
“許嘉河是不是來找你了”
“嗯,他現在在我家裏。”
“那好,你先別回去了,到外面逛一逛吃點東西,放松放松。我待會兒去你家單獨找他聊一聊。”
這是提前已經說好的,但薛瓷還是先給許嘉河打了個電話。
“淩聽說他有話要去找你單獨聊,我等你們聊完了再回家,好嗎”
許嘉河聞言沉默須臾,嗯了一聲,并沒有反對的意思。
“還有,相機我拿到了,只是那個私生很有可能把裏面的照片都備份了,現在人也不見蹤跡。我擔心……”薛瓷說到這裏停住,雖然許嘉河看起來對自己的處境并沒有太多的慌張,但還是不要給他使勁傳遞這些消沉的信息了。他提了口氣,語調振作了些, “不提這些了,等我回家再說吧。”
薛瓷實在不知道去哪裏,沿着街道走走停停一陣,不知不覺都中午了。
淩聽還沒打電話來,他便随便找了家甜品店進去坐下了。
點了一份蛋糕,一杯果汁,還沒怎麽動,旁邊來了一桌年輕人,八卦着自然而然就說起了最近刷屏的大新聞。
有兩個可能是許嘉河的粉絲,言語間維護,說這又不是他的錯,另一個卻明顯是受了輿論影響,忿恨地譴責許嘉河背景強大,害死了人都能壓下來。
幾番争鋒相對,差點要吵起來了,最後還是有人打圓場把話題引到了別處才消停。
薛瓷心裏愈發沉得慌,起身離開了。
“你們聊完了嗎”出去後薛瓷給淩聽發消息。
淩聽卻回一句: “我還沒去呢,醫院裏突然有事走不開。”
薛瓷不由語塞。
淩聽發語音過來,懶洋洋地道: “我已經跟他約了下午的時間,你繼續在外面玩吧,等聊完了跟你說。”
薛瓷能有什麽辦法,只能等。
他卻沒料到,淩聽一拖再拖,等到他把孩子都從幼兒園接接出來都還沒去找許嘉河。
“我是醫生,你知道的,沒那麽好請假。”淩聽訴苦, “只能等下班再去找他,我跟他都商量好了。你先把孩子帶去我媽那兒吃晚飯,我下班了一定過去。”
如果不是相信淩聽,薛瓷都覺得他是故意耍人了。
沒辦法,他帶着兩個孩子去了袁玉英家裏。
黃君竹也在,她臉色頗有幾分不自在地湊過來問薛瓷: “二哥,那個大爺應該還活着吧我看網上都吵瘋了,好多帖子帶節奏,許嘉河不會真地因為這件事退圈吧”
“還活着。”至于後面一個問題,薛瓷實在無法保證,沉聲道, “希望不會受太大的影響吧。”
黃君竹哦了一聲,憂心忡忡。
薛瓷看着她: “你在擔心他嗎你以前不是……”
黃君竹擺擺手: “我以前也不讨厭他啦,畢竟長那麽帥呢,實力也很強。要不是我天生只喜歡女明星,我也會粉他的。如果真的因為這件事被罵退圈,那實在是太可惜了。”
薛瓷聽得心情更加暗淡苦澀了,把兩個孩子留在外面看動畫片,起身進廚房給袁玉英打下手。
手上做點事,也能轉移一下注意力。
薛瓷正認真地洗青菜,一只手突然攥緊他手腕,把他吓一跳。
轉頭一看,竟然是淩聽。
薛瓷錯愕: “你怎麽回來了你不是應該……”
袁玉英也驚訝: “阿瑜,你不是說不回來吃飯嗎”
“是不吃,我有事要出門。”淩聽回完了袁玉英,不由分說拽着薛瓷往外走, “你跟我一起。”
經過客廳時還不忘叮囑黃君竹一句: “君竹,看好兩個小家夥。”
黃君竹探頭望向他們,不明所以,但是答應得很爽快: “知道啦。”
薛瓷暈頭轉向地上了他的車。
“淩聽,你究竟要幹嗎”薛瓷百思不得其解。
“我怕待會兒跟他打起來,你呆在附近,方便及時勸架。”淩聽半開玩笑。
薛瓷神色複雜打量他片刻,道: “你是不是在故意拖延時間”
淩聽開着車,眉頭微微動了動。
“是。”他幹脆利落地承認了, “他出生之後,就搶走了本該屬于我的關愛,我心裏不舒坦,所以,今天故意拖他一拖。”
薛瓷聽着卻覺得牽強: “你是這種人嗎”
淩聽笑了笑: “當然是,不然呢當年我也是這麽日日盼望着一個人來見我,我只是讓他等了一天而已。”
薛瓷喉頭梗住,頓時說不出話了。
到了小區,薛瓷屁股在位置上沒挪動: “我就在車裏等吧。”
“不。”淩聽繞到他這邊,拉開車門,示意他下去,果斷道: “去樓頂。”
“……”
淩聽悠悠地道: “剛才我其實已經來過了,站在上面看了會兒夜景,挺美的,也挺能放松心情的,你也可以試試。”
“你已經來過然後又開車回去把我接過來”
“對啊。”淩聽點頭,理直氣壯道, “我在拖延時間嘛。”
薛瓷再次無言以對。
他最後還是下車了。淩聽取下自己頭上的深色帽子,罩在他腦袋上,微笑道: “樓頂風大,戴着。”
“你也知道風大啊。”薛瓷橫他一眼,擡手調整了一下帽檐,沒跟他客氣。
……
确認薛瓷乘着電梯上樓頂後,淩聽走到他家的門口口站定,伸出手摁了一下門鈴。
很快,咔噠一聲門開了。
許嘉河立在門後,漆黑的眸子跟他對視幾秒,側身讓開: “請進吧。”
淩聽颔首,從容地邁着長腿進去。
因為屋子比較小,沒有別的合适談話的地方,于是兩人面對面坐在了餐桌邊。
許嘉河倒來一杯熱水,擱在淩聽面前。
淩聽垂眸掃一眼面前的水杯,卻不喝,他勾起嘴角,姿态随意地靠進椅子裏笑着。
“有沒有生氣我主動約的你,卻一而再再而三地改時間,拖到現在才來見你。”
許嘉河搖了搖頭: “沒有。”
“哦那你脾氣還挺好。”淩聽攤手, “如果換成我被這樣對待,肯定記仇。”
許嘉河不眨眼地望着他,認真道: “哥,我想跟你見面很久了。”
淩聽是沒想到他這一聲“哥”叫得如此順口,臉上的表情都幾不可察地凝了凝。
他面上仍然是笑着,但笑容明顯比方那種漫不經意的笑,要多了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但是我從來都不想見你。”
許嘉河眼睫顫動一下,聲音明顯低了下去: “我知道。”
從小他就知道自己有個哥哥,但是這個哥哥不願意跟他有關聯,不願接他的電話,更不想跟他見面。
只有一次跟他在電話裏說上話了,期待地問他收到寄過去的禮物沒有,對面冰冷冷地說已經扔進垃圾桶了,讓他以後不要再給他添麻煩。
再後來,他連媽媽都不見了。
他是真的不願意跟他們扯上關系。
雖然特別失落,但從那以後,許嘉河就不再打擾他。
淩聽目光打量着他那張淩厲精致卻毫無笑意的臉,忽爾道: “你跟我以前看到的,不太一樣了。”
許嘉河聞言神情微怔: “你以前,有關注過我嗎”
淩聽搖頭,但笑不語。
他跟蘇冰清斷了聯系之後,并沒有私底下暗暗去搜她的消息,許嘉河出道後,他也沒有額外去關注。
他們的人生已經毫不相關,他劃分得很清楚。
只是這兩人一個是國民女明星,一個是最紅的男明星,讨論度實在太高,有些相關的大新聞會傳到他耳邊。
不過也僅此而已。
在之前,他對許嘉河最直觀的解,僅來自于十七年前的那次碰面。
他心中有結,車禍出院後第一天,誰也沒告訴,買了票一個人坐飛機到了蘇冰清所在的城市,去了她的家。
地址是她曾經告訴他的,那是他第一次主動去找她。
那天蘇冰清剛好也結束電影拍攝回家了,在住宅區的球場裏陪着她的小兒子拍球。
淩聽第一次見那麽明媚愛笑的小男孩,眼睛黑亮亮的,渾身燦爛得仿佛載滿了陽光,就連說話的聲音都洋溢着快樂,好像這個世上沒有任何能使他煩惱的人和事。
蘇冰清穿着一身淺色的休閑運動服,紮着高高的馬尾,笑容滿面,輕松自在地陪着小男孩玩耍,一點都沒有跟他相處時的那種小心翼翼。
淩聽還聽到她稱呼那個小男孩“寶貝”。
小男孩不小心摔跤,膝蓋擦破了皮,蘇冰清緊張萬分,牽着他在旁邊坐下,蹲在他面前,給他消毒處理。
雖然小男孩仍是笑嘻嘻地說沒事,蘇冰清卻還是特別心疼,給他的傷口處呼呼,溫言叮囑他要小心,別再摔了。
那畫面,又美又溫馨。
蘇冰清轉身去接了個電話,小男孩拍着的球滾到了他面前。
他彎腰拾球,卻因為手傷,剛抓住,球就溜走重新掉落在地。
滿頭大汗的小男孩跑過來撿球,一點也不怕生,熱情地邀請: “大哥哥,我們一起玩呀!”
“嘉河,你跑哪兒去了”
“媽媽,我在這兒!”
趁着他回頭應聲,淩聽逃也似的離開了這個讓他覺得格格不入的地方。
剛下了飛機,還沒到家,他接到蘇冰清的電話。
“阿瑜,我電影結束了,明天過來看你好不好”聲音雖然是帶笑的,但明顯沒了方才的那種自在。
分開多年,再濃的感情也會被時間沖淡。
一個腿摔傷了,她會緊張心疼半天,一個車禍重傷,她都不情願來看一眼。
她給他打電話,給他買衣服,抽出時間去看他,不過只是因為“母親”這個身份的負擔和枷鎖罷了。
她有了新的家庭,新的孩子,如果不再需要搭理他這個累贅,生活一定會更加美好愉快。
她開不了這個口,那就由他來。
“夠了嗎你以後能不能別來煩我”淩聽拉黑了她,親自斬斷了跟她之間所有的聯系。
從此各走各的道路,兩不相關。
如果不是因為薛瓷,如果蘇冰清沒有來找他,他跟許嘉河這一輩子都不可能再見面。
如今,他早已經不是當時那個意志消沉的少年,而他這個弟弟也不複那時的快樂無憂。
他眉眼間凝結着化不開的冷冽深沉,一點笑容的影子都沒有。
而他知道,他是因為誰,變成了這樣。
“我今天約你,是想跟你說說阿瓷的事兒。”淩聽自然而然地轉開了話題,緩聲道, “你還不知道我們是怎麽認識的吧,我想,他應該不會告訴你。”
“……為什麽”薛瓷确實還沒對他講過,可淩聽如此篤定薛瓷不會對他說,這讓許嘉河捕捉到一絲不對勁。
淩聽見他臉上的表情都緊繃起來,也不繞圈子了。
“四年前的跨年夜,他一個人在江邊看煙花,不小心被擠掉下去了,是我把他救起來的。”
許嘉河萬萬沒想到是這種情況,心髒都漏跳了好幾拍,氣息急促起來: “他怕水!雨下大一點都會驚恐發作,他當時……”
“是,他怕水,我也是後來才知道的,但當時,他沒有一點掙紮。”淩聽深深地望着許嘉河, “如果不是我看着他被擠下去的,我多半會以為他是跳水自殺。”
許嘉河仿佛被一把狠狠掐住了喉嚨,發不出聲音了。
當初還不知道薛瓷怕水,惡作劇将他拉下了泳池,他害怕得呼吸都快停止了,驚恐地撲騰掙紮。
沒人比他更清楚他對水有多大的陰影。
究竟是什麽原因,讓那麽怕水的他,連內心最深度的恐懼都不在乎了。
“雖然把他救上來了,但是他狀态特別差,行屍走肉一般。”淩聽淡聲道, “你們那時候剛分開沒多久吧”
許嘉河眼眶漲得發痛,難受地搖了搖頭,啞聲道: “我以為他離開我之後,過得很好。”
“怎麽會好”淩聽哂道, “那之後沒多久他就休學了,大學都沒上完呢。”
許嘉河再次受到沖擊,神情驚愕,顫聲道: “你說什麽退學!”
“是,他退學了,而且在家養了大半年身體才勉強能出門。”淩聽說着,目光變得銳利起來, “他跟你分開的這四年,對你來說是極其不願意面對的,所以你抗拒去了解,什麽都不知道,而他也不會把自己的痛苦挖給你看。但這幾年,我一路看着他過來的,你因為他不好過,而他生活艱辛,也沒好到哪裏去!我今天就以阿瓷朋友的身份,跟你說清楚講明白,他是對不起你,你如果當真放不下對他的恨意,那就痛痛快快地報複他一頓然後放過他,這樣對你們雙方都好。不要這樣夾雜不清地将他困在身邊糾纏他又不珍惜他,打壓消耗他對你的感情!”
“他對我……有感情”許嘉河放空,輕聲喃喃。
他一直清醒地知道,薛瓷不愛他,所以內心扭曲充滿恨意。
可是按淩聽說的,薛瓷跟他分開後也那樣痛苦不堪,甚至連自己的命都差點沒了,還休學……
他是在做夢嗎
為什麽,這一切,都跟他的認知截然不同。
“當然有!瞎子都看得出來他多麽喜歡你,在乎你!”淩聽冷然道, “你還不肯相信非得要等到出什麽事,無法挽回的時候才知道後悔嗎”
他這話令有意味得太過明顯,許嘉河警覺地猛然擡眸: “出什麽事你是不是有什麽瞞着我”
淩聽冷哼一聲才道: “他相機被偷的事你知道吧”
“我知道。”
“偷相機的是你的私生粉,為的就是想報複你,在你如今事業岌岌可危的時候,給你致命一擊。”淩聽靜靜地道, “阿瓷今天去警局認領相機了,但是那個私生粉還沒有抓住,她保存了你們那些合照。”
“這些我也都知道。”
“但是接下來我要說的,你一定不知道。”淩聽面色凝重起來,壓低嗓音,咬牙切齒, “那個私生粉聯系了阿瓷,威脅他,說只要他去死,她就不會把照片放出來。
霎時間許嘉河臉色都變了。
淩聽将他表情收進眼底,接着道: “阿瓷本來就一直覺得對不起你,最近為了你寝食難安,怕你沒了事業一蹶不振。如果他真的因為不想連累你,為了你做出選擇,到時候你想恨也沒人恨了。”
許嘉河就像是被他在腦子裏丢了顆炸/彈,眸光劇震,霍然站起身,椅子摩擦地板發出刺耳的聲音。
“他現在在哪兒!”
“我怎麽知道他在外面晃蕩了一天,說想一個人呆着,孩子也讓我媽照顧着。”淩聽睨着他,挑了挑嘴角, “或許這時候已經找了個樓頂跳下去了也說不定。”
許嘉河原本就心慌意亂,聽他這麽一說,仿佛被心裏暗示了一般,腦子裏一閃而過的全是一些不祥的畫面。
他呼吸大亂,迅速地掏出手機來,撥打薛瓷的電話。
額頭的冷汗大顆大顆地往外冒,手也在抖。
響了好幾聲,那邊終于接通了。
“嘉河。”薛好像在很空曠的地方,風聲呼呼的,令他的聲音聽起來有些缥缈。
許嘉河原本因為聽到他聲音而稍微放松一點的心,再次提到嗓子眼,他急道: “你在哪兒”
“我”薛瓷如實回答, “我在我家的樓頂。”
“你站在那兒!別動!”許嘉河心如火焚,轉身便朝着門外疾奔而去, “千萬別動,等我上來!”
淩聽探頭看着他閃離的身影,挑了挑眉,不急不緩地站起身,跟上去。
沖到電梯前,電梯剛下去了,許嘉河一秒都不敢耽擱,折身轉向樓梯間。
卻不想迎面撞上一人。
來人年輕英俊,個頭比許嘉河要矮一些,眼下挂着兩個很明顯的黑眼圈,正是江瑕。
他看到許嘉河,瞪大了雙眼,簡直是受寵若驚: “這麽客氣,居然還出來接……”
“我”字還沒說出口,許嘉河狠狠甩開他,邁開長腿,幾大步上樓去了。
江瑕懵了懵,也追着他往樓上爬,氣喘籲籲地喊道: “不是同意跟我見面聊嗎你跑哪兒去!喂!”
樓頂,薛瓷對着已經挂斷的手機發愣。
他上來後,就站在視野最好的那塊圍欄邊吹夜風,看夜景,本來以為他們要談至少半小時,沒想到這麽快就打電話來。
而且電話裏許嘉河聽起來有點急有點奇怪。
是已經相信了孩子的身世嗎
許嘉河叫他不要動,薛瓷雖然不知道為什麽,但還是照辦了。
他回身站在原地,莫名地心跳開始加速。
時間仿佛被無限拉長,空間卻被壓縮,他的世界似乎就只剩下樓頂的這一方天地,他緊緊盯着樓頂的入口,忐忑地等着許嘉河到來的。
他猜測,許嘉河上來後應該會對他說許多話,卻沒想到,都沒怎麽看清楚他的身影,他便卷着風一般竄過來,雙臂緊緊抱住了他。
下手力道之大,薛瓷感覺自己的骨頭都快被勒斷了。
薛瓷由他這樣抱着,雖然看不到他的臉,但是能聽到他粗重的喘息,也能感受到他氣息的潮熱。
“阿瓷,阿瓷,阿瓷……”許嘉河顫聲呼喚着他的名字。
“我在。”薛瓷連忙回應。
他的話還沒落音,許嘉河的身體像是突然發軟失去了力氣,往下直沉
“嘉河!”薛瓷連忙想扶住他,卻徒勞無功,只能随着許嘉河一起跌坐在地上。
在這過程中,許嘉河手臂一直抱着他,沒有半分要松開的意思,好像生怕他突然消失不見了一樣。
薛瓷終于察覺到不對勁,就算知道了孩子的身世,他也不至于這個反應。
安撫地輕拍了幾下他的背,薛瓷稍微推開了他一點,跟他面對面,一手輕撫上他濕潤慘白的臉龐。
“你這是怎麽了”薛瓷擰緊眉頭。
許嘉河含淚的眼眸定定地望着他的臉,聲音抑制不住的哽咽: “阿瓷,你真的還在。”
“我當然在。”他情緒這樣大的起伏,還哭了,薛瓷腦子裏驀地閃過一個想法,餘光瞥了眼旁邊的圍牆,試探着問, “你不會以為……我來樓頂是想跳下去吧”
許嘉河鼻尖被冷風吹得泛紅,死死抓住他的一只手,沒有吭聲。
看起來就是了,薛瓷吃驚于他為什麽這樣想: “我沒有!淩聽要跟你單獨聊,我就是沒事兒做,上來看看夜景的。”
許嘉河怔怔地落了會兒淚,嘶聲道: “我哥說,那個私生威脅你,說只要你去死她就不會把照片曝光。我一聽你說在樓頂,還以為……”
薛瓷荒唐又酸楚地扯了扯嘴角,失聲片刻,才終于道: “沒有的事,那個人還沒找到,怎麽會聯系我你被他騙了。”
難怪淩聽今天一天奇奇怪怪的,還非得這時候讓他來樓頂,原來是為了鬧這麽一出。
如果許嘉河是冷靜的狀态,一定會聽出他言語的漏洞,可偏偏許嘉河遇到他的事就沒法冷靜了,更何況性命攸關,他自然就慌了,根本不會去思考太多。
淩聽正是利用了他這一點。
“是,是我騙了你。”淩聽的聲音突然由入口那邊傳來。
薛瓷轉過頭去,看到他正朝這邊走近。
看到淩聽并不奇怪,更令他震驚是的,他身後還有一個扶着牆喘得像狗一樣的男人。
是江瑕!他怎麽會來這裏!
薛瓷心中無聲地詫異。
淩聽邁着長腿走到他們面前,對着許嘉河道: “他現在确實好好的還沒事兒。所以你是打算逼得他真從這裏跳下去了,才肯罷休”淩聽扯了扯嘴角, “那這樣的話,就當我提前幫你演習了。你這時候哭了,以後可別再哭。”
因為剛才一路狂奔上樓,許嘉河的心髒還沒能恢正常運轉,跳得又急又重,胸口也用力起伏着。
他眼底都是紅血絲,目光癡癡凝望着薛瓷的臉,淚水雨下。
是啊,因為是假的騙他的,他還能哭一哭。
如果是真的,他連哭都沒地方哭了。
眼淚斷了線的珠子順着下巴滴落,許嘉河擡手,正要再次抱住薛瓷,一道人影猛地竄過來。
江瑕一手推開薛瓷,一手惡狠狠揪住了許嘉河衣領,逼得他站起來。
“許嘉河,你他媽夠了沒有!”江瑕由于常年不運動,爬了十幾樓人都快呼吸不上來了,但是痛罵的語氣卻是那樣铿锵有力, “阿瓷當初是為了我去接近你,可他最後愛上你,拒絕了我的表白還把我抛棄了,他一顆真心都全部給你了,你他媽還想怎麽樣!你非得逼死他才肯罷休嗎”
“嘉河!”這是薛瓷沒想到過的場面,他慌忙站起來,要把江瑕給拉開。
淩聽心念一動,卻拽住他,示意他先別動。
許嘉河并沒有因為江瑕動手而動怒,水光閃動的黑眸靜靜望了他幾秒,才喃聲道: “他拒絕了你的表白”
“是!不僅拒絕了,還在你們分手之後就跟我斷絕了關系,朋友都沒得做!”江瑕猛地松開他的衣領,手垂在身側緊握成拳,自嘲地笑, “他當初對我說,你能把我從他心裏趕走,但是沒有人再能把你從他的心裏剔除,我對他來說,早就什麽都不是了。上次針灸店偶遇前,我們已經四年沒見過了。”
薛瓷沒想到他會把這些都說出來,澀然垂眸。
許嘉河頭暈目眩,腳下都不穩地踉跄了一下。
在山上別墅的那段時間,他陰暗,扭曲,情緒失控,充滿了戾氣,疑神疑鬼,就算薛瓷對他表白心意,他聽着只覺得別有目的,一個字都沒有相信,不,他是不敢相信。
就在前天,都還在不住疑心他。
可今日,淩聽和江瑕所說的每一句話每個字都在告訴他,薛瓷其實有多麽愛他。
他的世界,徹底颠覆了。
“我急着私信你,私信你的工作人員,就是為了要告訴你,當初阿瓷說他自願留在你身邊的。”江瑕用手戳了戳自己, “是我不願相信他真的喜歡上你,轉頭去報了警說他被你拘禁,還在網上亂寫那個帖把事情鬧大的!跟他一毛錢關系都沒有,冤有頭債有主,一人做事一人當,你心裏有恨沖我來,別冤枉阿瓷,他對你全心全意的,你憑什麽讓他受委屈還逼得他差點跳樓!你他媽混蛋啊你!”
許嘉河身形搖晃,眼神都恍惚了。
錯了,都是自己錯了……
事到如今了才發現刻骨銘心地恨了他這麽多年,原來,竟是自己親手将他推離身邊的。
他低低地笑起來,雙手抱住疼得幾欲裂開的腦袋,笑聲悲苦又慘痛。
“你倒是給我一句話啊!”江瑕情緒已然上頭,伸手隔開紅着眼意欲回到許嘉河身邊的薛瓷,撥他退後,然後手指向圍牆外面,對許嘉河怒吼道, “害死你爺爺不是阿瓷而是我,要報仇趕緊的!你今天就算叫我從這裏跳下去我也認!咱們把這筆賬徹底算清楚,以後你再敢借此折騰他,我做鬼都不會放過你的!”
原本還因為情緒崩潰而神識不清的許嘉河,緩緩擡起眸子。
薛瓷臉色蒼白地避開他的視線,淩聽靜靜地望着他,而江瑕滿臉憤恨激動,似乎只要他說一句,他就真的跳下去了。
幾個人都不說話,只餘下冷風呼呼地吹響。
許嘉河猶如有岩漿沸滾的腦袋在這一陣沒有任何反駁聲的靜止中,嗅到了濃濃的不對勁。
他心裏升起一種特別不好的感覺,嗓音暗啞道: “我爺爺是病情突然惡化,在新聞出來前就無力回天了。他的死,跟你們有什麽關系”
此言一出,另外三人都狠狠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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