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第四十三章
薛瓷沒想到,就以前去過幾次江瑕的家裏,喂過這小貓一次,它還記得他。
辣椒又用腦袋在他身上蹭了蹭,一躍而下,回頭用圓圓的貓眼看他,似乎是指望他帶他去找主人。
薛瓷知道,江瑕當初是為了表現給于甜甜看才收養了這只貓,可後來他養得十分用心,沒有棄養。
從昨天無意間聽到的話來看,辣椒是被他女朋友給扔了,他心急為此跟女朋友打架才受傷,也一直在找貓。
薛瓷知道江瑕今天一定會來艾灸館,把貓兒帶去交給他是一件輕而易舉的事。
可是,薛瓷真的不想同江瑕有任何一分一毫的牽扯了。
他緩慢站起身來,邁着步子朝着路邊走去。
辣椒悄然跟在他身後,薛瓷回頭,它停住腳步。
薛瓷繼續走,它就執着地繼續跟在後面。
就這樣走走停停一陣,薛瓷深吸一口氣,終于還是被這個小家夥弄得有點心軟了。
不過薛瓷當然沒有親自交到江瑕的手裏,而是把貓抱回了針灸館,跟前臺小姐姐說這只貓太可憐了,試着問她能不能暫時幫忙照看一下。
剛好小姐姐是個愛貓之人,她很樂意,給辣椒擦幹淨髒污,還給它買了吃的喝的。
只能麻煩她了,等江瑕來了一定能發現辣椒,然後把它領走。
薛瓷思來想去還是不放心叮囑了一句,如果有人來領貓,不要提是他把貓抱來的,就說是貓自己跑來的。
小姐姐雖然感到奇怪,但還是答應了。
按理來說他仍舊沒有跟江瑕見面,但薛瓷心中還是莫名地發虛,回到家就洗了澡,換了衣服,就怕又像幾年前那次一樣,被許嘉河發現自己身上有貓毛,進而又察覺更多。
好在晚上許嘉河收工回來之後,給他熱敷過後就摟着他睡了,平穩度過。
第二天就是最後一次針灸了,薛瓷一如昨日,早早地便去了。
前臺小姐姐一看到他就笑着跟他打招呼,說貓已經被主人領走了。
“真的好巧,貓的主人剛好就是我們這裏的顧客,他看到小貓快高興壞了。”
薛瓷微微笑道: “那就好。”說完就要朝裏面走去。
小姐姐突然想起什麽,又扭過頭對着他的背影道: “對了薛先生,貓的主人要感謝我給我轉錢,我實在不好意思收,就說了是你把貓撿到帶過來的。”
薛瓷猛然回頭。
小姐姐不好意思道: “我情急之下就說漏嘴了,他今天早早就來了在裏面等着,說要當面感謝你。”
薛瓷轉身朝外面走。
只是還沒走出兩步,薛瓷的手腕被抓住了。
“阿瓷!”
薛瓷聽到這個聲音,眼皮都跳了兩下,頭也不回用力甩開他,可他現在的情況,沒辦法走太快,所以很快就被江瑕給追上了。
“阿瓷,真的是你!”江瑕攔在他面前,滿眼都是驚喜, “我終于又見到你了!你這些年都去哪兒了,我有好多話要問你。”
薛瓷察覺到了前臺小姐姐偷偷往這邊打量的目光。
雖然四年前那個新聞鬧很大,但江瑕是素人,時間過去這麽久,現實生活中沒什麽人認識他的臉。
但他如今跟在許嘉河身邊,眼熟他的人相對較多,如果他在這裏跟江瑕拉拉扯扯争吵被人看到或者拍到,一來會被許嘉河知道,二來會可能又被重挖舊事。
薛瓷擰着眉頭,眼見江瑕不會輕易罷休,淡聲道: “有什麽話進去說吧。”
江瑕似乎沒想到他這麽好說話,意外過後十分欣喜,本能地想點頭,結果腦袋剛一動,就牽動了脖子,疼得他嗷嗷大叫。
薛瓷率先走在了前面,進了一間沒有人的房間。
江瑕龇牙咧嘴地跟進來。
“我很忙,最多只有兩分鐘。”薛瓷跟他隔了好幾步站着,擡手示意想靠過來他的止步,眼神冷淡, “你要說什麽就趕緊說,說完就不要再見面了。”
江瑕這時候也終于回過味來,原來薛瓷不是好說話,而是怕在外面被人看到,繼而連累許嘉河。
他咬了咬牙根,問道: “你當年為什麽退學你現在跟他複合嗎”
當年薛瓷對他說了那些決絕的話,他失魂落魄,深受打擊。
沒有了薛瓷在身邊,他覺得幹什麽都不得勁兒,成天魂不守舍,去他學校偷偷看過他幾次,卻不敢靠近。
因為他清楚,薛瓷已經完全不是以前那個薛瓷,如果他冒然出現,只會被無視或者遭受更無情的話語。
他以為至少能這樣遠遠看着他,随着時間的推移,兩人的關系或許會有一絲的緩和。
可最終得到的卻是薛瓷忽然休學的消息,他怎麽都找不到薛瓷了。
直到又過了兩年,得知他已經徹底退學。
江瑕感覺自己的心都空了。
無疑他是喜歡薛瓷的,否則在得知薛瓷真的跟許嘉河在一起後,他也不會氣到發狂了。
可偏偏他到了來不及挽回的時候,才願意向薛瓷承認自己的感情。
薛瓷徹底從他生活消失之後,他不知道如何形容那種難受折磨人的感覺。
不撕心裂肺,也不歇斯底裏,卻像是有一把鈍刀子懸在他的心頭,時不時就會在他心頭割上一刀,流出悔恨的血來。
這些年,他知道許嘉河出道了,并且成了大明星。
但是他一看到許嘉河就會覺得紮心,總是忍不住想起薛瓷,是以一直刻意不去關注他。
要不是昨天聽到前臺說是一個姓薛的先生把辣椒送過來的,而且薛先生還是大明星許嘉河的助理,他恐怕還不知道這兩人又見面了。
“退學是因為我不想上學了。我跟許嘉河怎麽樣,跟你沒什麽關系。”薛瓷回答的語氣不算差,可這就跟沒回答一樣。
他明顯不想再多說的模樣讓江瑕感到傷感,同時也勾起了心頭那股濃濃的不甘。
“許嘉河現在是最紅的明星了,你這樣跟他呆在一起,遲早要被曝光出來的,阿瓷,我怕你受到傷害。”
薛瓷目光平和而疏離地注視他片刻才道: “我受不受傷,也跟你沒有關系,江瑕。就像這四年一樣,我們各自過好自己的生活吧。”
他接連兩句“跟你沒關系”直戳江瑕的心窩子,他眼眶都紅了: “怎麽過好自己的生活這些年我老是會想起你,我真的很後悔親手把你推給了他!”
薛瓷聽他語調都哽咽了,十分真摯,本來都不想說什麽絕情的狠話了。
可是他清楚,只要自己态度稍微軟化一點,江瑕就一定以為他也在追憶往昔,愈發地不肯罷休了。
于是他面無表情道: “後悔沒用的,我早變心就不喜歡你了。”
江瑕再次被重創,眼睫沾着淚水愣怔了良久,才表情可憐地喃喃道: “你不喜歡我了,但是至少還能把我當朋友吧……不然,你也不會幫我把辣椒抱來這裏。”
“我不想管的,是你的貓一直追着我跑,只是可憐它而已。”薛瓷眉頭緊鎖,預感再跟他多說下去,會越扯越不清,微微側過身子不看他了, “我要針灸了,你出去吧。”
江瑕僵着無法轉動的脖子,急切地朝着他邁近兩步: “阿瓷,我不奢望多的,我們做回普通朋友好不好只要能跟你說說話,偶爾見見面我就很滿足了!”
薛瓷聽了這話忍不住微微轉過頭看他一眼,那一瞬,他神思有幾分恍惚。
曾幾何時,他隐藏起自己的感情,只想着能一直以朋友的身邊留在他的身邊,別的都不奢求。
如今,這情形卻全然反過來了。
“你走吧。”薛瓷收回目光,只言簡意赅說了這三個字。
江瑕目光暗淡,頓覺心灰意冷。
在原地站着無聲凝視他一會兒,滿臉喪氣地拖着腳步轉身出去了。
薛瓷暗暗松口氣,以為他不會再來。
可是等他趴在床上,腰上紮了針,耳旁倏地又傳來江瑕幽幽的聲音: “阿瓷,真的只做朋友不行嗎”
薛瓷被他吓得身體都抖了抖,擡起腦袋來無語地怒瞪蹲在床側的他一眼。
腰上紮了針,行動不便,趕他肯定也不會走,咬牙沉默片刻,索性當他是空氣,重新把臉埋到床上。
江瑕又巴巴地喚了他兩聲沒有回應之後,無精打采地扶着脖子在他旁邊的那張床上趴下了,同樣紮上了針。
身體不能動,嘴巴卻一刻都不消停,一直絮絮地跟兩人說着剛相識的那些事情,企圖喚起薛瓷的一些舊情。
薛瓷恍若未聞。
江瑕無法擡頭,也不知道他是睡着了,還是故意不說話。
靜了片刻,他低聲道: “阿瓷,我真的很想你。我現在已經知道你的行蹤,你若是不肯答應我,我會繼續去找你,不會輕易放棄的。”
他聽到薛瓷那邊呼吸突然沉了沉,仿佛情緒不大好的樣子,頓時有些忐忑。
“阿瓷”
又是一陣沉寂過後,薛瓷終于開口了: “你還不知道我跟他分手的真正原因吧。”
江瑕知道這句話是陳述,不需要回答,惴惴地聽他接下說下去。
“你在網上發帖的那天,許嘉河的爺爺得了重病正在醫院裏。或許他還能撐一段時間的,可是因為看到那天的新聞,他受了很大的刺激,第二天早上就去世了。”薛瓷的聲音很輕,但每一個字都如同一把重錘敲擊着江瑕的腦袋。
他知道許嘉河的爺爺是重病不治離世的,卻一直以為是事趕事,碰巧就在發生在那幾天,從來都沒想過,許爺爺的死,會跟他有關……
他的心髒仿佛在瞬間墜入了深淵,整個人都惶惶然地懵掉了。
顧不上脖子上的針,他動作艱難爬起來坐着。
“你之前,為什麽都不告訴我”
“告訴了,然後呢事情能有任何改變嗎”
江瑕面色蒼白,如夢初醒,他終于明白當年薛瓷為何那樣決絕地不再跟他見面。
他雙手抱住腦袋,眼神裏充滿懊悔: “我沒想到會這樣,我真的沒想到,若是知道的話,我……”
他從沒想過有一天自己會牽扯上一條人命。
這也太沉重了。
他突然想到什麽,沖着薛瓷道: “可網上帖子是我發的,事情是我造成的,跟你沒關系,你為什麽因此跟他分手”
回應他是的薛瓷無言的沉默。
而江瑕話剛落音也後悔了,因為他想起來,當時薛瓷說自己沒事叫他不要管,他偏不信,或者說不願意相信,轉頭便在帖子裏說是薛瓷向他表明被拘禁,讓他報警的。
所以在許嘉河眼裏,他爺爺的死跟薛瓷脫不了關系。
江瑕整個人都混亂了,時至今日他才明白,原來當年發的那個帖子造成的影響遠遠不止他看到的那些。
目光暗淡地呆坐片刻,凝住的眼珠子動了動,忽然又驚道: “那許嘉河以為是你害死他爺爺,豈不恨死你了你現在留在他身邊,他還可能對你有好臉色嗎你這個腰該不會就是他弄傷的吧他動手打你了!”
薛瓷本來都不太想說話了,可這時候不得不澄清一句: “他不會打我,你別亂說,是我自己搬東西時不小心傷的。”
“你只否認了我後面一句話。所以他現在是真的恨你,對你不好,是不是”
“……”
薛瓷趴着,江瑕看不到他的臉,只能怔怔地望着他的後腦勺。
薛瓷一直不求回報地對他好,可是他卻因為一己之私給薛瓷帶來的只有欺騙,利用,還有無盡的傷害。
他剛才怎麽還有顏面要薛瓷繼續跟他做朋友
江瑕沒再說話,直到薛瓷針灸結束。
薛瓷坐起來,整理好衣服,沒再看江瑕一眼就要往外走去。
江瑕身上的針也拔了,在薛瓷出門前,緊步追上他,擋在他前面。
“阿瓷。”江瑕眼睛仍然是紅通通的,語氣無比誠懇, “你讓我跟許嘉河見一面吧,我向他解釋清楚當年的事,我跟他道歉,他要恨就恨我,跟你沒關系。”
薛瓷根本沒想到他會這樣說,訝然過後才道: “用不着。他不會相信你的,也并不會想看到你。”
許嘉河連他都不會信,怎麽可能信江瑕
他只會因為江瑕的出現怒火中燒。
“可是我想幫你!”
“你不出現就是對我最大的幫助了。”薛瓷直言說完,試圖繞開他開門出去。
“禍是我惹的。”江瑕張開雙臂攔着他,神情固執, “我不能讓你因為我在他那裏受冤屈!”
薛瓷現在腰不疼,但頭疼起來。
“讓開。”
“不讓!你讓我跟許嘉河談一次,我保證以後絕對不會再打攪你!”江瑕在薛瓷冷冷的瞪視下,聲音越來越弱, “或者你把他號碼給我,我在電話裏跟他說。”
薛瓷咬了咬牙,點頭道: “好,我給你號碼。”
他說完立馬報出一串數字,江瑕趕緊掏出手機記下,并且撥打出去,想先證實真假。
“您好,這裏是紅星路媽咪寶貝,請問您有什麽需要”對面傳來一個女孩子甜美的聲音,江瑕意識到自己被騙了,連忙轉過身,薛瓷已經拉開門走出去了。
“阿瓷!”江瑕追上去,門卻被從外面帶上了,他伸手一拉沒拉開。
“我把外面的門栓上鎖了,你待會兒打電話叫前臺來給你開門吧。”薛瓷語氣沒什麽起伏的聲音隔着門板傳進來, “記住,別再來找我。”
江瑕懊惱地又是拍門,又是打電話,折騰了好一會兒,前臺匆匆過來從外面把門打開。
小姐姐告訴他外面根本沒有什麽門栓,他這才意識到又被騙了,剛才薛瓷應該只是用手在門外拉着門鎖,自己打不開竟真聽信了他的話,沒有試着立馬再去開門,而是想辦法等人來開,白白耽擱了時間。
他被自己蠢無語了,可後悔也來不及,薛瓷已經不見了人影。
被攪得心煩意亂的薛瓷走到司機等他的地方,心不在焉拉開車門剛要坐進去,裏面多出的人影吓了他一跳。
許嘉河穿着一身深色休閑裝,戴着帽子,坐在座位裏目光灼灼望着他。
薛瓷僵站了片刻才坐進去,眼神飄忽開: “你怎麽來了”
許嘉河伸手捏住他的下巴,迫使他轉過臉來,端詳着他: “做什麽壞事了,一副心虛不敢看我的樣子”
“我在看你。”薛瓷竭力鎮定地對上他的雙眼。
許嘉河直勾勾地望進他的眼底。
薛瓷一開始還能勉強撐着,很快便緊張得眼睫撲簌簌得顫動起來,他索性往前一湊,在許嘉河唇上親了一下。
剛要分開就被許嘉河給按住了,毫不客氣地繼續吻住了他。
親密過後許嘉河松開了對他的鉗制,也沒再追問什麽。
車子平穩地行駛上路,許嘉河握着他的一只手,拇指在他手背上輕輕摩挲着,
“再過幾天我就休息了。”他語調有幾分漫不經心, “到時候,先去你家住幾個晚上。”
這句話真是來得太猝不及防,把原本還有些出神的薛瓷震傻了: “去我家!”
“嗯。”許嘉河挑了挑眉, “怎麽了,不行”
家裏全是孩子相關的東西,怎麽可能讓他去
“不行!”薛瓷慌張地找着合理的借口拒絕, “我住的地方環境和治安都不好,你去住幾天,怕是大門口都要被堵死了,還是住酒店吧。”
“我會帶保镖,放心,不會有什麽問題。”
“可是……”
許嘉河銳利的眼風朝他掃去: “躲躲閃閃的,難道你家裏藏了什麽見不得人的東西”
薛瓷深吸一口氣,被他握住的手都出汗了。
許嘉河冷笑一聲: “那我就更要去看個究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