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四十二章
淩聽嗓音發沉: “我不怎麽關注娛樂圈的新聞,更不關注他。直到前些天我才知道,原來,你跟許嘉河四年前就認識了,再加上你這段時間各種不對勁,于是我特意把孩子帶過來,就是想試試你,果然跟我料想的一樣。”
薛瓷身心俱疲,側身挪動着步子,無力地癱坐到沙發椅上。
此時還隐瞞也沒有什麽意義了。
“是,孩子是我跟許嘉河的。我跟他之間的事……一句兩句根本說不清楚。”
“那我再問你一次。”淩聽擰緊眉頭, “你之所以留在他身邊這麽久,連家都不能回,是因為你想多賺錢,還是因為君竹答應了他的什麽條件”
薛瓷如實道: “我答應了他的條件,當他的随身助理,不能随便離開。”
淩聽又追問: “就算是做助理,總得有個期限吧他究竟什麽時候能放你走”
這是一個令薛瓷頭痛欲裂的問題,他語氣裏有着說不出的苦澀: “我不知道。”
“不知道”淩聽微微揚聲,目光如炬,一針見血地道, “那你是打算以後一直這樣下去嗎有家不能回,想見孩子都要偷偷摸摸的,面對面時孩子連聲爸爸都不能叫”
薛瓷被他狠狠戳中了心事,雙手抱住頭,深吸一口氣,才微微顫聲道: “可是我真不知道該怎麽辦,淩聽。”
薛瓷深深領教過了,許嘉河的偏執和瘋狂并不會因為他成了一個萬衆矚目的大明星而有所改變,相反的,他愈發地肆無忌憚,不顧一切。
若是冒然離開他身邊,薛瓷相信不出一天,許嘉河絕對會搞得天下大亂。
淩聽走到他面前,端詳着他無助的模樣,幾不可察地踟蹰一下壓低聲問道: “四年前的那個新聞……說的是他跟你嗎他逼迫你了”
“沒有,他沒有逼迫我!”薛瓷急忙擡眸,大聲否認, “這件事有誤會,是我一開始帶着目的接近他,欺騙他傷害他,想跟他分手,最後還……總之,是我對不起他,他沒有做錯什麽。”
不管當年真相如何,薛瓷這樣急切很明顯就是一個本能維護許嘉河的态度。
淩聽目不轉睛地盯了他一會兒,又道: “所以他當年是因為新聞鬧大了才跟你分手既然幾年前都肯分手,現在為何又要跟你糾纏不清等他助理回來了,你直接走人不行嗎他還能再把你抓回去不成”
薛瓷搖了搖頭,喉間哽了哽,最終還是對他說出了真相: “因為我間接害死了他爺爺,他恨我,現在這樣做也是為了報複我。”
那天晚上薛瓷眼睛被戳傷的視頻淩聽看過,旁邊的許嘉河發現之後,肉眼可見的緊張他。
這就是所謂的恨和報複嗎
淩聽目光陷入沉思。
半晌,他問道: “你這是根本不打算把孩子的身世告訴他”
“他現在是當紅明星,讓他認了孩子,對他,對孩子都不是件好事。”當然原因不僅僅只有這些, “況且,我跟他這種情況……還是不要再有牽扯為好。”
就算有孩子,許嘉河也不會原諒他之前的所作所為。
昨晚一時沖動産生的想法只能任它随風消散了。
聽完了他的想法,淩聽抱着雙臂來回緩慢踱步幾次,突然轉頭看向他。
“你不打算跟他複合了”
薛瓷頓了頓,才消沉道: “我跟他中間隔着仇恨,早就沒可能了。”
“那需不需要我幫你”
薛瓷愣了愣: “怎麽幫”
淩聽果斷道: “我去找他談,讓他趕緊有仇報仇,有怨報怨,然後放你回去過正常的生活。”
薛瓷跟他漆黑雙眸對視幾秒,神情忽爾變得有幾分局促。
“你……”薛瓷遲疑着, “你不是不願意跟他們見面嗎”
淩聽眼聞言漆黑的眼珠很明顯顫了顫,詭異的靜默持續了十幾秒,他才眉尖微挑,語氣極為平淡道: “你都知道了”
“嗯,昨晚才知道的。”薛瓷悄悄觀察他臉色,沒忍住又補充一句, “其實之前我跟他在一起的時候,他就跟我提過你,說有個同母異父的哥哥,但是哥哥不想見他。”
淩聽默了默,才面無表情道: “确實不想見。他有他的家庭,我有我的生活,我跟他不過就是恰巧有那麽一點血緣關系的陌生人罷了。”
他這話說的,很是決絕。
薛瓷問出了心中的疑惑: “既然如此,那你為什麽……”
“你是為了幫君竹才受他所制,我當然不能袖手旁觀。”淩聽很快接話, “更何況,小橙和小柚還太小了,需要你的陪伴,你不能離開他們太久。”
薛瓷對許嘉河是無計可施了,如今有人肯幫他自然是好的,只是以許嘉河那執拗到可怕的性子,就怕淩聽找他談不僅不起作用,反倒是将矛盾越激越深。
淩聽将他滿臉的顧忌收進眼底: “怎麽怕我跟他談崩”
薛瓷神色黯然點點頭: “如果談話有用,他早就放我走了。”
淩聽也沒有勉強他,雙手插兜,又踱步兩圈,不緊不慢道: “你說因為你間接害死他爺爺,他恨你,留下你是為了報複你。可這樣的鈍刀子磨人能讓他解恨嗎你幹脆一不做二不休,利落地同他做個結。”
薛瓷站起身來,對着他的側影道: “你是想到別的辦法了嗎”
“很簡單。”淩聽扭過頭來,直勾勾盯着他道, “你死一次好了,你死了,他想恨也沒人恨了。”
薛瓷愣了。
淩聽表情太認真了,一時間竟有些分辨不出淩聽說的是玩笑還是真話。
就在他滿心驚疑不定時,淩聽卻輕嘆着笑了,從薛瓷驚呆的臉上收回視線,走到窗戶邊,看向窗外。
“我胡言亂語的,你怎麽還當真了”他背對着薛瓷,漫聲道, “既然找他談沒用,那接下來我再想想別的辦法吧,兩個人總比一個人面對要好。”
“謝謝你。”薛瓷心神不定地注視着他俊秀挺拔的背影。
經過昨晚的事,他總覺得淩聽又藏了什麽心思沒告訴他。
希望是自己多心了。
……
薛瓷其實能感覺到,許嘉河對淩聽這個哥哥是願意親近的,只是在很久前就被他的冷漠決絕斷絕了念想。
所以就算這次重遇認出了他,許嘉河沒有去打擾,也沒有在薛瓷面前提過他。
助理小唐在家裏實在閑不住了,提前回到了崗位上,許嘉河果然是沒有一丁點要放薛瓷離開的意思,讓他做他的專屬攝影師。
攝影工作室的老板穆寒天早就因為薛瓷給許嘉河拍照的熱度和效應賺麻了,不管薛瓷還回不回去他那兒,反正他是不虧。更別提薛瓷根本沒提離職的事,以後給許嘉河拍照還是會署名他的工作室名,他簡直高興壞了,給薛瓷的工資翻了三倍。
現在小唐回來了,薛瓷的事就只剩下用手和相機給許嘉河拍拍現場物料或者vlog素材,大多的閑暇時,他就坐在許嘉河的視線裏出神,腦袋空空的,像是想了很多,又像什麽都沒想。
這天下午,許嘉河在電視臺錄制節目時,薛瓷順手給一個工作人員搭了把手,搬了一箱水。
水倒是不重,可得薛瓷直起身時才察覺不妙,他的腰不小心閃了一下。
這些年帶孩子,他本來就腰肌勞損,近來一個多月又跟着許嘉河舟車勞頓,每天飛來飛去,到了晚上還腰承受他的瘋狂。
今天這麽一閃,根本就是雪上加霜。
他疼得頭暈目眩,冷汗潺潺,扶住了牆面才勉強站穩。
“你沒事吧!”被他幫忙的小姐姐很是惶恐,手足無措, “你還好嗎”
“沒事。”薛瓷擺擺手,勉強道, “你去忙你的吧。”
小姐姐見他臉色實在太差了,急道: “要不我去叫一下許老師!”
也用不着她去叫了,正好節目已經錄制得差不多了,在臺上看到這邊情況的許嘉河疾步走過來了。
“你怎麽樣”他望着薛瓷毫無血色的臉,眉頭都要打結了, “我送你去醫院。”
如果不是薛瓷及時按住他的胳膊,許嘉河真的就要當着所有電視臺的工作人員将他抱起來了。
“閃了一下,問題不大。”薛瓷原本就渾身冷汗,又被他驚出了一層,又疼又驚的他趕緊用只有兩人能聽清的音量安撫他, “我以前也弄過一次,針灸幾天就好了。”
薛瓷感受着周遭無數道朝這邊張望的視線,又低聲說: “腰彎不了,你扶着我就行。”言外之意就是千萬別一時沖動抱他。
許嘉河便只能攙扶住他往外走,謝鵬要上前幫忙,但被他謝絕。
許嘉河沒讓謝鵬跟着,打電話聯系了一家知名的針灸館,親自開車帶着薛瓷過去。
紮針的時間有點長,等結束離開時,針灸館門口已經擠滿了得知消息湧過來的人,差點把大門都要擠破,就連脖子上剛紮着針的患者都爬起來激動地舉着手機拍許嘉河,場面一度混亂不堪。
薛瓷因為紮針剛有所緩解的腰又差點被擠斷。
第二天上午,許嘉河給針灸館打了個電話,被告知都以為他還會再去,門口已經有好多人在守着了。
昨天那個醫師很有名,給薛瓷紮了之後效果也很顯着,如非必要,他不打算換別的地方。
他早被擠習慣了,倒是不怕,可薛瓷本來就身體不舒服了,再被那樣死擠,針就白紮了。
坐在床邊的薛瓷趁勢拉住他的衣袖道: “就讓我一個人去吧,我沒問題的,你去忙你的工作。”
許嘉河萬般考量之下本來都已經決定了自己不去,讓司機送他去。
可當話從薛瓷嘴裏說出來,那對他而言意思就不一樣了。
“能甩掉我你很開心是嗎”許嘉河黑眸狠狠瞪視他。
薛瓷抓着他衣袖的手緩緩下滑,握住他的手,斂眸默然須臾才道: “那我不去了,還是跟着你工作吧。雖然很疼,但我可以忍。”
許嘉河盯着他的發頂好一陣咬牙切齒,半晌才惡狠狠道: “不必了。”
“那我……”
“你自己去吧。”許嘉河反握住他的手,冷哼, “我看你能逍遙幾天。”
翌日司機開車把薛瓷送到之後,攙着他進去。
門口果然已經聚集了不少粉絲,粉絲多半都認識薛瓷,看到許嘉河沒來都大失所望,等他弄完了出來外面的人基本上都散了,薛瓷也松了口氣。
接下來幾天,他白天針灸,晚上回家後,許嘉河用毛巾給他熱敷,四天下來,薛瓷走路終于利索多了。
但是醫師讓他繼續紮三天,紮滿一個星期。
第五天,已經紮上後,薛瓷趴在床上昏昏欲睡。
這裏太出名生意太好,雖然有包間,但是每個包間都擠着四張床。薛瓷之前來的時候,旁邊就算有人也都安安靜靜,可今天他倏地被旁邊一道咋呼的聲音給驚醒了。
“嘶——我的脖子我的脖子。”
“疼疼疼!你輕點!”
“你趕緊去把醫生叫來,我疼得都想吐了!”
薛瓷心口都咯噔了一下,這聲音,怎麽聽着有點耳熟。
那個年輕男人好像是跟人打架不小心扭到脖子了,最後醫師來給他看了,也給他紮上了針,就跟薛瓷隔了一張床的距離。
然後,薛瓷又聽到他氣憤地對着陪他一起來的朋友罵罵咧咧吐槽起來,情緒很是激動。
“艹!童嫣然那個傻逼竟敢丢了我的貓!”
“老子含辛茹苦當爹當娘的養了四年多了,跟我親生的小孩一樣,她竟然給我拿去扔了!”
“辣椒要是有什麽事,老子絕對跟她沒完!”
“分手,絕對分手!就算是被我老爹打死,也不要跟她假裝什麽狗屁情侶了!啊啊啊,疼!”
“她力氣怎麽那麽大,差點給我脖子擰斷!不就是摔爛她的手辦嗎搞清楚,是她先扔我貓的,究竟誰更過分……”
朋友勸道: “行了,你別亂動,先好好紮針吧,會有人幫你找辣椒的。”
那個男人又疼得哼了幾聲,終于是消停了。
薛瓷緩緩閉上眼。
江瑕……還真是他。
四年前那次說清楚後,薛瓷就沒再見過他。
怎麽都沒料到,還會再跟他碰上,而且還是在這種意想不到的場合。
雖然隔得很近,但是江瑕脖子疼轉不動,又趴着,估計都沒有發現房間裏還有另外一個人。
薛瓷紮針結束之後,也就當做沒看見他,悄然離去了。
晚上許嘉河給他熱敷時,薛瓷趴在床上歪頭盯着他看。
“你接下來的行程好像越來越少了。”薛瓷從謝鵬那裏解了許嘉河最新通告,比起之前每天切換地圖的忙碌模式,他推了不少工作,空閑的時間多出了很多。
“嗯。”許嘉河拿走已經溫掉的毛巾,又給了他換了一個稍微燙一些的, “出道後沒怎麽歇過,這次進組前打算放松一下,把狀态調整到最好。”
許嘉河是出了名的拼,事業粉都要勸他休息的那種。
時隔四年,他終于開始放慢了腳步,薛瓷莫名覺得許嘉河這個決定是跟他有關。
因為他就算紮針好了,也得慢慢休養,沒辦法跟着他每天全國各地的跑。
這一個星期針灸已經夠他忍的,他不會放任他離開視線太久。
薛瓷目光安靜,腦子裏思緒亂飛。
他有些猶豫,不知道要不要把今天遇到江瑕的事告訴許嘉河。
許嘉河對江瑕不僅是讨厭,還有恨。畢竟當年那個加速許爺爺離世的新聞就是他一手發酵鬧大的。
許嘉河對他是恨大于愛,姑且是還有愛的,對江瑕那一定是恨入骨髓了。
告訴他了,就算自己今天并沒有跟江瑕講打照面或者講話,可若是被他知道就在離開他視線幾天的功夫裏剛好跟江瑕遇上了,一定惱怒,并且以後會更加嚴厲地看管他。
如果不告訴,以後被他知道只會更糟糕。
熱敷完,薛瓷動作緩慢地翻了個身躺着,對許嘉河道: “我覺得我已經好很多了,明天後天就不去了。”
江瑕的脖子起碼還得去那兒接着紮幾天才會好,他幹脆這樣直接避免碰面,許嘉河知道的幾率也大大降低。
許嘉河卻不同意: “去,為什麽不去不要前功盡棄,再多鞏固兩天。”
“要不……我換一個地方針灸吧。”
“為什麽要換”許嘉河矮身湊近了,仔細觀察他的臉上的表情, “你怎麽奇奇怪怪的”
“沒有,就是太遠了,我懶得去。”薛瓷暗自鎮定地找了個借口。
“懶也得去,你得趕緊好起來。”許嘉河不容置疑, “明年年初我就要進組了,你是想讓我給你在劇組支一張床嗎”他又歪頭想了想, “這個主意倒是不錯,支一張床候場的時候我們還可以幹點正事兒。”
薛瓷忍無可忍地用手把他的臉推遠,慢慢轉了個身背對他,悶聲道: “我會去的,把剩下兩天紮完。”
“乖。”許嘉河從身後貼住他,俯下身在他臉頰上親了一下。
江瑕喜歡熬夜,肯定不會早起過去,而且早去的話,人相對較少,被安排在同一個房間的幾率也減少了。
薛瓷于是第二天上午還沒等許嘉河出門,就早早地就跑過去了,果然沒碰上江瑕。
針灸途中,一直負責接送薛瓷的司機老婆突然病了,薛瓷當即讓他開車過去看看情況,并讓他不用過來接了。
針灸結束後薛瓷就自己去路邊打車。
可不巧是的路上的車堵起了長龍,眼見一時半會兒走不成。
他現在好了很多,但是久站還是會覺得累,于是他在路邊的長椅上坐下歇息,想等車流疏散了再攔車。
不知不覺,都十二月了,拂面吹過的風帶着一股沁人的涼意。
薛瓷被吹得鼻尖都微微泛紅了,他打開手機,又看了一遍早上袁玉英發來的視頻。
小橙和小柚穿着他新買的湛藍色的冬衣,手牽手出門坐電梯上學去。
一個很日常的視頻,薛瓷卻看了好幾遍,嘴角也不自覺彎起。
或許是潛移默化地受到的影響,薛瓷給兩個孩子買衣服鞋子都是一些明亮好看的顏色,兩個孩子皮膚白,臉蛋長得好,跟許嘉河一樣,不管多誇張的顏色搭配都不會奇怪,反而會顯得格外漂亮突出。
腳邊突然被什麽東西軟軟地蹭了幾下,正看視頻入神的薛瓷被吓一跳,低頭望去。
原來是一只髒兮兮的小白貓。
薛瓷一動不動任由它蹭着,也沒管它,以為過一會兒它就會自己離開了。
卻沒想到,它不僅不走,反而輕巧地一躍,跳到了薛瓷的腿上,然後伸出舌頭要舔他的手,對他沒什麽防備心的樣子,甚至有幾分說不出的親近。
薛瓷這才注意到這只貓兒雖然貓毛上沾了點髒污,卻很結實很胖,似是之前被精心護養過的,不太像流浪貓。
薛瓷眸光一閃,突然想到了某種可能。
雖然覺得很荒唐,但他遲疑片刻,還是試探叫了一聲: “辣椒”
小白貓揚起腦袋,沖他喵嗚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