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三十七章
薛瓷又恍惚地在原地站了片刻,才關上門緩緩朝裏面挪步。
許嘉河已經把飯菜都擺在了圓桌上,瞬間香氣彌漫。
薛瓷在桌旁坐下,虛虛地瞟他一眼,低聲問: “你不是說錄制不順利會延遲嗎怎麽回來這麽早”
“前面是不順利,後面順利了。”
薛瓷執起筷子的手頓了頓,不解道: “是有什麽情況嗎”
許嘉河給他夾菜: “先吃,吃着跟你說。”
今天錄制是的某臺舉辦的一個社會公益節目,這種是為了提升藝人形象,一般沒有通告費的,參與的不止有許嘉河,還有其他一些優秀的青年演員。
除開一些個人流程,所有人要在一起錄個推廣曲的MV。
這種不難,藝人全程站樁露臉就行,用不了多長時間就能拍好。
可偏偏不順利之處就在這個MV,因為一個叫霍明朗的男演員不僅因故遲到,經紀人還在拍攝途中各種提要求不配合,完全擾亂了進程。
霍明朗……薛瓷在心裏默念了一下這個名字,他對這個明星有印象。
在許嘉河爆紅前,正是他風頭最盛的時候,許嘉河紅起來之後,他的勢頭一下子下去了。
雖然也還算有人氣,但拍馬也趕不上許嘉河。
薛瓷對他有印象倒也不是僅僅因為這個,而是霍明朗的粉絲跑到他經紀人李磊的微博下罵他沒用,争取不來好資源,李磊陰陽怪氣回複一句“誰叫我們明朗不像人家有一對好父母呢”。
當時正是許嘉河爆紅沒多久,他這已經算明涵許嘉河靠家裏才有今天,惹得兩家粉圈大戰,至此結仇。
而這個李磊仿佛就成了許嘉河的深櫃一樣,時不時點幾個許嘉河的黑贊,或者特意回複許嘉河的黑粉,戲精很的。霍明朗對外倒是一副謙遜無辜的樣子,好像跟這些事無關。
不過不管他們怎麽樣,許嘉河從來都沒搭理過就是了。
薛瓷當初解到這些的時候也沒想到,還能有親耳聽到關于霍明朗一手內幕的一天
他飯都不吃了,追問: “那最後怎麽又順利了呢”
許嘉河望着他睜圓了眼睛好奇的模樣,喉間滾動了一下,才道: “導演發火,直接将他們除名,所以後面很快就拍完了。”
薛瓷聞言,不禁搖了搖頭。
明擺着得罪人的事卻偏要做,他們未必是傻,就是骨子裏的傲慢瞧不起人,想擺架子罷了。
只是他們估計也沒想到導演最後會動怒。
現在估計是顏面掃地,追悔莫及了。
“好了,講完了,專心吃飯。”許嘉河又給他碗中夾菜。
新奇味之所以火遍全國,除了靠許嘉河的超高人氣,味道也是一絕的。
不知不覺,薛瓷吃的比平常都要多一些。
可能是吃太撐了,腦子有點犯昏,當聽到手機有消息,他無意識裏拿起來,就直接點開了淩聽發過來的一段語音。
“爸爸,爸爸,爸爸!!!”
小橙小柚比賽喊爸爸的聲音炸得薛瓷瞬間回神,趕忙收起手機。
“誰”許嘉河眉頭微動。
“同事家的小孩,發在群裏的視頻。”薛瓷發現自己的謊話越來越多。
好在許嘉河只是随口一問,并沒有因為聽到孩子的聲音就懷疑什麽,薛瓷悄然長吐一口氣。
第二天,天氣放晴,陽光溫煦。
在坐車陪許嘉河趕通告的路上,薛瓷搜了一下霍明朗。
估計是他們昨天太過分了,有好幾個工作人員匿名發視頻吐槽,事情鬧得比薛瓷想象中要大一些,熱搜上全是對他冷嘲熱諷的。
只是十條起碼有八條帶上了許嘉河。
“許嘉河都認認真真地在配合,你擱這兒耍什麽小牌呢”
“看看導演對許嘉河跟對他,完全是兩幅面孔,估計是要被他氣死了。”
“笑死,不知道的還以為他紅過許嘉河了呢,關鍵是人家那麽紅也沒擺臭架子啊。”
“什麽鬼,連許嘉河一根頭發絲都比不上!”
……
薛瓷很清楚,霍明朗的那個經紀人李磊肯定會看到這些評論,然後把仇記在許嘉河頭上,指不定等以後逮到機會又要怎樣陰陽怪氣。
而且路上他又聽謝鵬提了一嘴,原來現在遞到許嘉河手裏頭的電影角色,正是霍明朗一直在竭力争取的,前段時間就小動作不斷,各種在論壇炒作,試圖跟電影沾上關系。
只可惜,片方推遲項目磨的就是許嘉河,而許嘉河也比較屬意這個本子,他們估計最後要希望落空了。
薛瓷沒能沉住氣,問謝鵬道: “他們不會在最後關頭故意搞什麽事吧”
這個圈子資源就這麽多,頂級資源就更稀有了。人人都眼紅那口餅,為了争奪什麽下作的手段都能使出來。
“能有什麽,不過就是四年前那點事拿出來反複說。”謝鵬不以為意。
薛瓷瞬間閉嘴了,目光偷偷瞟了眼身邊的許嘉河。
許嘉河似乎對它們的談話內容充耳不聞,戴上眼罩開始睡覺。
不過兩分鐘,腦袋就緩緩歪倒在薛瓷右肩。
他之前也在車上睡覺,但這還是第一次這樣。
薛瓷身體登時有些發僵,緩和片刻後,他總覺得自己沒坐正,這人肯定靠得不舒服。
想調整一下坐姿,正小心翼翼動了動,原本以為睡着的人卻沉沉出聲: “只準你靠着我睡,不讓我靠你”
他突然翻起了舊賬,薛瓷于是不動了,悶聲說: “沒有,你睡吧。”
“到了叫我。”
“嗯。”他柔軟的發絲蹭在脖頸間,弄得薛瓷癢癢的,卻又帶起一股熱意,順着血脈直竄入到心口處。
薛瓷怔怔地目視前方,直到确定許嘉河睡着了,才慢慢地朝右轉了轉臉,嘴唇卻蹭到了他的發絲。
明明是不小心的,薛瓷卻莫名覺得好像是自己故意親吻了一下他的頭發一般,心髒驚跳起來。
他趕緊轉回臉來,平複呼吸,拉過小毯子給他身上蓋上,不再去看他了。
又跟着許嘉河匆忙地度過兩天,薛瓷已經确認那天偷偷回家的事是徹底揭過了,許嘉河沒有任何疑心的跡象。
他也終于安了心。
這天,許嘉河拍完雜志,跟剛好在同城的丁子璇碰面,一起吃了頓晚飯。
許嘉河把薛瓷也帶上了。
丁子璇見到他也沒有露出任何驚訝的神情,就像是對老朋友那樣笑着跟他打招呼,一起吃飯聊天,更沒有追問他們兩個現在究竟是怎麽回事。
她表現得很開朗,但薛瓷總覺得她跟以前有點不一樣了,笑容藏着點淡淡的傷感,而且都沒聽她提起過于甜甜的名字。
“大三的時候就分了。”許嘉河好似知曉他心頭在想什麽,開車回酒店的路上突然開口為他解了惑, “于甜甜的父母發現後拼死反對,硬生生把她們拆散了。”
薛瓷隐約有猜到,暗覺惋惜。
“那她們就再也沒見過面嗎”
“見過又怎樣有至親之人永遠橫在中間,誰也沒辦法。”
胸口處猝不及防就像被什麽東西狠狠搗一下了,薛瓷面色蒼白,氣息顫顫半晌才勉強找回自己的聲音。
“這段時間,我怎麽……沒見你跟傅華碰面。”
“他出國了。”
“出國”
“我出道前他走的,一直在那邊工作,沒回來過。”
“……哦。”難怪呢,要是傅華在國內,肯定早知道他現在又出現在許嘉河身邊,然後勃然大怒殺過來将他趕走了。
天意傳媒是一家大公司,旗下藝人衆多,許嘉河跟大多數人關系都還不錯。
這日他們因為行程飛回了公司所在的城市,剛好有一個前輩喬陽三十歲生日,邀請他們晚上去家裏聚一聚,許嘉河有空,自然是應下了。
而薛瓷想都不用想,必定是要随身跟着許嘉河行動的。
去的都是大明星,反正也不會有什麽人留意到他,他默默地吃吃喝喝就行。
可是他忽略蘇冰清也是這個公司的,為了跟難得相聚的兒子見上一面,她也出席了這個生日宴會。
在看到他的瞬間,蘇冰清原本笑盈盈的表情很明顯變成了驚訝,不過笑容很快回到臉上,沖着他微微颔首致意,然後手搭在許嘉河的胳膊上,跟他聊起來。
當年害得他們一家人在網上被罵了那麽久,如今還能對他笑,當真是好氣度好涵養。
這個場合一直杵在旁邊好像不太合适,薛瓷無聲地後退兩步,想自覺避開一會兒。
許嘉河背後長了眼睛似的,猛地轉過頭來盯住他: “去哪兒”
“我去趟洗手間。”
許嘉河頓了頓,才叮囑了一句: “別亂跑。”
“知道。”薛瓷溫順地應聲。
薛瓷轉身走後,許嘉河才收回視線。
“嘉河,你這……”蘇冰清眉心輕蹙,欲言又止。
“小唐住院了,他現在是我的助理。”許嘉河簡單地向她解釋眼下的情況。
蘇冰清問出關鍵鎖在: “那小唐回來了,你會放他走嗎”
“當然不。”許嘉河幾乎是不假思索,漆黑眼底是讓蘇冰清感到頭疼的執拗, “我給過他機會了,現在是他自己送上門來的,我憑什麽放他走”
蘇冰清深深嘆氣: “可是四年前就那樣了……你再勉強他,會有好結果嗎”
許嘉河一字一句道: “我不需要什麽好結果,我只要他。”
“就怕到最後,你又會傷害自……”蘇冰清眸子充滿憂愁, “算了,随你們去吧。但是媽媽有句話得叮囑你,千萬別像以前那樣做的太過火。”
許嘉河嘴角輕輕扯動一下,沒有說話。
蘇冰清嚴肅地叫他的名字: “嘉河。”
“只要他乖。”許嘉河最後淡笑這樣說了一句, “我會控制我自己。”
生日晚宴就在壽星喬陽的家裏,獨棟的大別墅,此時衆人都在一樓正廳聚着。
薛瓷想上洗手間是借口,但是為了不讓這句話又成為謊言,他繞開人群貼着邊真去了一趟,不過就是洗了洗手。
許嘉河這時候應該還在跟蘇冰清聊着,其他人他也不認識,索性站在鏡子前發呆,打算過五分鐘再出去。
卻沒想到,才站了一會兒聽到叩門聲。
薛瓷還以為有人要用衛生間,趕緊邁步過去打開了門,誰知水平視線內根本沒人。
他低頭,腳邊站着一個約莫才一歲多的小不點,手裏攥着一個玩具小鏟子,揚起小臉沖着他奶聲奶氣叫: “叭叭叭叭!”
怎麽會有個孩子呢他記得今天的壽星還是單身啊。
難道是其他客人帶來的
“小家夥,你爸爸媽媽呢”薛瓷蹲下身溫聲問,這些年帶孩子有些思維已經習慣入骨髓了,見這麽小的孩子落單,第一反應就是不放心。
這房子這麽大,有樓梯,有電梯,外面還有泳池,到處都是尖尖角角,沒人盯着是很危險的。
小孩說話含含糊糊,薛瓷根本聽不懂,再問幾句,他就不說了,只一個勁兒對着他嘻嘻嘻地笑。
薛瓷無奈捏捏他的小手,正要将他抱起來去找人問問,一個盤着頭發,看起來五十來歲的阿姨匆匆跑來,從他手頭接過孩子,歉然道: “不好意思,這位先生,孩子打擾到您了。”
“沒事。”薛瓷剛才就注意到她在忙裏忙外,端茶送水,好像是喬陽家裏的保姆阿姨。
薛瓷稍微跟她解了幾句才知道,原來這小男孩是她孫子。
本來今天要忙喬陽的生日宴,她再怎麽也不該把孩子帶來的,可是偏偏不湊巧,孩子爸媽突然食物中毒雙雙入院,親家遠在外地,孩子實在沒着落,她也是沒辦法了只能去悄悄接了來,将他鎖在自己的房間裏,也不敢讓喬陽知道。
剛才她回屋拿東西,匆忙之下忘了鎖門,孩子就跑出來了。
薛瓷看到這孩子,難免又想起自己的兩個小崽子,心間一軟,對阿姨道: “你先去忙吧,我幫忙看着他。”
阿姨感激萬分,連聲說了好幾句謝謝。
保姆房在一樓的角落,一般不會有人來這裏,薛瓷就帶着孩子在門口玩。
小男孩乖得很,不哭也不鬧,薛瓷從阿姨拿來的百寶箱中拿出玩具逗他,他咯咯咯地直笑。
“叫叔叔,叔——叔!”
小男孩直勾勾盯着他,很努力地學習他的嘴型,噘嘴試圖發出聲音,結果叔叔沒叫出來,倒是把口水嗤出來了。
薛瓷忍俊不禁,摸摸他的腦袋,小孩自己也笑眯眯的,抱着他的胳膊蹭蹭。
薛瓷将他抱起坐到自己的腿上,從箱子裏拿出一袋幼兒米餅喂給他吃。
這種米餅他以前也買過。
小柚不愛吃,她更愛吃水果,小橙能一口氣啃三塊還嫌不夠,不過薛瓷不敢給他吃太多。
唉,自上次見面又過了五天了,好想他們。
薛瓷正失神的時候,一道熟悉的聲音在頭頂響起: “哪裏來的小孩”
薛瓷揚起臉看向不知何時站到面前的許嘉河,對他笑笑: “保姆阿姨的小孫子,我幫他看會兒。”
許嘉河雙手插兜,掃了一眼靠在他懷裏的小男孩,又問: “你喜歡小孩”
剛才走過來時,看到薛瓷正在用玩具逗孩子。
笑起來的那一瞬間,仿佛連骨子裏都透着溫柔,十分動人。
“你呢你不喜歡”薛瓷不答反問。
“談不上不喜歡。”
孩子剛好吃完了,薛瓷用紙巾給他擦手擦嘴,又順手給他扯了扯滑上去的袖口,沒再接話。
許嘉河注視着他的一系列動作,眉尖輕挑: “你看起來挺熟練的。”
薛瓷垂了垂眼睫,淡笑輕聲說: “擦個手而已,有什麽熟練不熟練的。”
過了約莫十來分鐘,阿姨跑來領孩子了,對薛瓷又是千恩萬謝一番,然後說已經開飯了,叫他不用管了,趕緊去吃。
喬陽家的桌臺又長又大,能圍坐二三十個人,此時桌面上已經擺滿了香氣誘人的美味佳肴。
衆人都找位置坐下,喬陽就坐在許嘉河的左手邊,薛瓷以為另一邊一定是蘇冰清的位置,畢竟他們母子都是當紅明星,忙起來碰一面也不容易,本來想找個角落呆着,卻許嘉河一把給揪回來,瞪他一眼,壓低聲狠狠道: “怎麽每次都想着跑。”
“我沒有……”薛瓷冤枉地小聲辯解,瞥見蘇冰清已經跟另一位女明星坐在一起,正湊在一起淺笑低語,老老實實地坐到了許嘉河右手邊。
大明星們的聚會跟普通的聚會也沒太多的差別,就是吃吃喝喝聊聊天。
許嘉河喝酒了,但是薛瓷沒喝,他怕自己不小心喝多了,又會像四年多前那次一樣,向許嘉河提什麽奇奇怪怪的要求。
薛瓷聽他們聊着,默默地吃着菜。
大腿突然被什麽東西碰了碰,薛瓷扭頭,發現是剛才那個小男孩。
他樂呵呵地把一根棒棒糖放在了他腿上。
薛瓷放下筷子還沒來及說什麽話,他就邁着小短腿蹬蹬蹬轉身跑了。
薛瓷探頭望了眼他離開的方向,阿姨不想被喬陽發現,如果有時間看着孩子,應該不會讓他跑來吃飯的地方吧
一種做父親的直覺令他隐隐感到不安,屁股勉強又貼着凳子坐了半分鐘,實在沒法安心,他側首對許嘉河說: “我離開一下,馬上回來。”
“你幹什……”許嘉河還沒問完,薛瓷已經急匆匆地站起身走了。
許嘉河眉頭緊皺,大口喝完喬陽灌的一杯酒,也起身大步跟在了他身後。
薛瓷來時就發現了這裏有個大泳池,他轉了一圈沒看到孩子的身影,刻不容緩直接朝那邊跑去。
果不其然,他的不安不是沒有緣由的,一個小小的身影正蹲在水邊邊,舉起自己手中的小鏟子似乎想要鏟水玩。
薛瓷的心都提起來了,沒有出聲驚動,腳步加快靠近。
然而下一秒,孩子一個趔趄,身體不穩往前直接撲進了水裏。
薛瓷飛快跑過去,未經思考就跳進了泳池。
“——阿瓷!!!”許嘉河沒想到跟上來便看到這樣驚心的一幕,原本已經酒醉微醺的他腦子瞬間清醒,朝泳池邊飛奔。
然而,等他沖過去還沒來及跳,薛瓷已經撈起了孩子回到水邊。
許嘉河仿佛被點了定身穴,滿臉不可置信。
薛瓷怕水,就算分開四年,他也仍然牢牢記着這點,所以他剛才看到薛瓷跳下去反應才會那樣驚慌。
可此時看他利落的動作絕對是會游泳的,也沒有任何驚恐症發作的跡象。
然而就在前幾天,因為下大雨擔心他外出害怕,提出讓他留在酒店,他什麽都沒說。
“小寶我的小寶啊!”保姆阿姨慌張大叫地撲過來,跪地從薛瓷手裏接起孩子。
好在薛瓷速度快,孩子吐了兩口水便開始哇哇大哭,應該沒什麽大礙,阿姨後怕地貼着孩子的臉直哭。
薛瓷也很快上來了。
渾身都在滴水的他對上了許嘉河陰沉下來的雙眸,這才陡然意識到自己暴露了什麽,頓時臉色蒼白,雙手抑制不住地顫抖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