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四
四
離開後,我迫切地想知道他這些年的動向——曾經恥于動用的金錢權力現在成了我了解他的倚仗。
我擁有一頭奪目的金發,即便在黑暗裏也會熠熠生光。那是不符合亞裔特征的發色,留學時,外國同學常會感到驚訝,并聲稱它象征着富有。
我也的确如他們所說,生長于巨富之家,鈔票是家裏最不值錢的東西。
可即便如此,過去的十年裏我也從沒想過用錢去調查他。得益于江戶川的影響,我很擅長尊重別人。我以為不調查是一種尊重,可沒想到他會經歷那麽多事。
與世界最黑暗的那一面鬥争,真不愧是江戶川…我翻看着那沓厚厚的資料,他這十年來經歷的一切都事無巨細地展示在資料上。
包括他受過的每一次傷,和他昏迷不醒的那三年。
我的心髒顫抖,面對這些慘烈的文字,我甚至不敢翻看下一頁。
如果我早知道…
我忽然愣住了。如果早知道,我又能怎麽樣呢?
不遠萬裏去陪伴他?還是動用我的力量幫助他?
他不會同意我卷進那些事的。
我苦惱地發現,這是一個無解的死循環,即便我提早知道一切也無濟于事。
還有那個一直在等待他的人。
那人是誰?我認識嗎?她也像我一樣,對這十年一無所知嗎?
我被問題的漩渦困住,頭開始隐隐作痛。回到家,傭人遞上一封邀請函。
打開一看,是小蘭姐寄來的結婚請柬。
她與相親認識的男朋友即将步入婚姻殿堂——就定在本月的最後一天。
我忍不住笑了笑,抛開繁雜的思緒,一手拿着送來的咖啡品嘗,一手撥通了小蘭姐的電話。
對面很快就接通。
“小智,是你嗎?”毛利蘭的聲音數十年如一日的溫柔,任誰也聽不出她已經三十五歲了。
“小蘭姐,恭喜你。”我笑着說,“只是很抱歉,你的婚禮我可能要缺席了。”
“為什麽?”
“當天我要參加一場很重要的音樂會。”
“這樣啊,”對方顯然有些失落,可很快就振奮起來,說道,“那你要加油哦!只是可惜我看不到了。”
我怕她傷心,補充道:“我會讓人錄下來送給你,這場音樂會邀請衆多世界級音樂家合奏,僅此一次,我不想錯過。”
“真的嗎?那真是太好了。”
我們都真心地為對方感到高興。
小蘭姐原本有個下落不明的心上人,從年輕時就一直等他。現在看她放下過去步入新的生活,我由衷地祝福她。
我從收藏室找出一枚塔菲寶石,這是我父親從坦桑尼亞購入的,價值不菲,我打算把它鑲嵌在手镯上作為賀禮,做好後給她送過去。
跟步美說起這件事時,她很驚訝,一直問:“小蘭姐不等新一了嗎?”
“新一?”
這對我來說是個很久遠的名字,從前聽江戶川提起過。但我不知道他就是小蘭姐一直等待的人。
我是7歲那年來到帝丹小學的。在我來之前,他們已經成為朋友很久,所以步美會知道這點我并不奇怪。
“是啊,大家都說小蘭姐很愛新一哥哥呢!”步美感嘆,“他們當初真的很般配。”
我不理解,“那他為什麽不回來?”
“不知道,有人說他死了,也有人說他不敢回來面對小蘭姐了。畢竟有什麽事情能讓一個大偵探不聲不響失蹤近20年啊。”
“…”我直覺感到異常。
江戶川的問題再次在我耳邊回響起來。
「我親眼見過一個人苦苦等待另一個人,或許10年,或許20年」
他說的…是小蘭姐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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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禮送去已經是三天後。
我在小蘭姐的住宅附近看見了他。
他低着頭從一戶人家走出來,似乎在看手上的信函。
我讓司機停了車,降下窗叫他:
“江戶川!”
在他回應之前,我打量着這棟不算陌生的房子,看了眼門口的銘牌:
【工藤宅】
他走了過來,問我:
“你怎麽在這裏?”
我沒有回答,而是盯着他手上的信函,“你也收到了小蘭姐的結婚請柬嗎?”
“是啊。”他下意識點頭,把請柬放進大衣口袋,“真要恭喜她才對。”
“可惜我不能參加。”
“為什麽?”
“婚禮那天我要出國參加音樂會。這場盛會太重要了,我沒辦法抽身。”
“的确很可惜。在哪裏?”
“普拉格。”
“那很好,恭喜你,有人陪同嗎?”
“我打算一個人過去。”我忽然笑了一下,“如果邀請你,你願意陪我嗎?”
“當然,你想去參加婚禮也沒關系。”
話音未落,我就看見他錯愕的表情。随即是思考和猶豫。
我沒有再開口,只是靜靜等着他的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