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五
五
可短短幾秒,我就意識到不妥之處。
無謂的等待是沒有意義的,這除了是對他的刁難,更是對我自己的羞辱。
于是垂眸輕笑:“我騙你的,你信了?”
他又是一愣。
沒等他反應過來,我就疲倦地擺擺手,示意司機離開。
車子緩緩發動,載着我遠離這個曾經牽挂着的人。直到駛入主路,我才卸下力氣,默默看着窗外失神。
抱着有些發冷的手臂,一滴淚如琴弦般從我臉頰滑落,瞬間沒入領口。
你們可能會覺得我莫名其妙,但我真的無法抑制住悲傷。
這幾天我想了很多。
我對江戶川是什麽感情呢?
喜歡?還是單純的崇拜?
我或許分不清這兩者之間的區別,但我知道,我絕不僅僅是把他當成朋友。
我需要他嗎?這點毋庸置疑。就像當年因為發色被欺負、他站出來保護我一樣。我需要他,依賴他,更把他看作無所不能的勇士。
如果是對普通的朋友,我會牽挂十年還難以忘懷嗎?我只會早早抛之腦後,見到他最多寒暄幾句。
我不會那麽渴望了解他,不會心疼他,更不會感到悲哀。
承認吧,藤野智。
你愛他。
時間早把思念融化成愛意。
而我在他生命中的缺席,又豈止短短十年?
沒有人會知道我愛他,連我自己都将把這件事忘記。我不想把自己的青春記憶定義為荒誕的笑話,可事實的确如此。
我緩緩升起車窗,仿佛如此就能隔絕我的心,而外面的風則卯足勁往縮小的縫隙裏鑽。
被随意扔在後座、風放肆翻動的文件中,赫然夾着一張與他面容酷似的少年照片,只是名字有所區別。
我該怎麽稱呼你呢?江戶川。
或者說——
工藤新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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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我看到他從工藤宅走出來,手裏拿着被寄到工藤宅的請柬時,他的面容就與照片中的工藤新一重合了。
他對我欠缺防備,在我詢問他是否也收到請柬時,他回答了是。
我問過小蘭姐,她不知道江戶川的住址,所以沒有寄請柬。那麽這封請柬,只能是寄給她失蹤的心上人工藤新一的。
江戶川,你為什麽會拿着屬于工藤新一的信函,還下意識地認為這是寄給自己的?
你們的面容一模一樣。
你的智慧過于超群。
不論從哪方面看——你都是那個18年前下落不明、迄今已經35歲的工藤新一啊。
我跟你之間錯過的,不是10年,而是20年!
我不清楚他為什麽會從高中生變成七歲的孩子,但這或許就是他與黑暗作鬥争的原因之一。
在我全身心依賴江戶川、跟他嬉笑怒罵的時候,我不會想到身邊的人早晚會變成另一個人,早晚會離開我,回歸他自己的生活。
我不會想到再見面時我們會變得陌生,他可能會以工藤新一的身份向我打招呼,遺忘掉我們共同的時光,只把我當成與青梅竹馬毛利蘭關系不錯的妹妹。
想到那個場景,我捂住心口,須臾的疼痛後,我強迫自己離開。遠離這些。
不要再執着于一場注定會輸的戰鬥。
不要為了本就無望的事使自己痛苦。
我的生活精彩且傲慢,那些困住我的煩惱,本就不應該成為煩惱。
我想我該去高處看看了。
這次我沒有像以前那樣爬山,而是選擇乘坐私人直升機,控制在與山一樣的高度。
從上空俯瞰城市,我感到負面的情緒在掙脫我的軀體,向更遠的地方飛去。
城市重新凝聚成一塊塊小拼圖。只有從漩渦中掙紮出來,才能看清事情的全貌。
我不該責怪江戶川,也不該折磨自己。
喜歡與否,這本身不是什麽重要的事情。更重要的是,我得到了怎樣的感情回饋,以及它是否能讓我充實。
我不會忘記你,但同樣也不會再愛你。
出席小蘭姐的婚禮,說明你選擇變回工藤新一;陪我去音樂會,說明你依舊是江戶川柯南。
我承認,當時是抱有這樣的心态在邀請你。可我後悔了。
江戶川,我不再逼你做選擇了。因為我發現你的選擇不論是對我、還是對小蘭姐,都已經沒那麽重要了。
我們都沒有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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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晚,身心俱疲的我終于回到父母那裏。
只有在這我才能把自己全部放松下來。
正當我收拾行李時,卧室的門被敲響。
“請進。”
父親拿進來一封還未拆封的信。
“這是柯南那小子寄來的,一直放在這裏,我忘記告訴你了。”
從父親口中聽見他的名字,我的大腦放空了幾秒,接過信以後凝視片刻,随即把它塞進了行李箱。
“不打開看看嗎?”
“不重要。”大概就是些無關緊要的話吧。
我沒有拆開它。
如果時間放在三天前,我或許會很有閱讀的興趣。可現在我實在累了。
這個月末,我出發前往普拉格。
在輝煌的音樂廳裏,我落下最後一個音符。洪亮的掌聲如潮水般湧來,我回憶起第一次登臺演出的場景。
那時我生澀卻自信,以絕佳的外貌獲得了豎琴比賽的第一名。
評委侃侃而談,卻與琴技毫不無關,那時我就發誓:要變成真正意義上的大師,要讓所有喜愛音樂的人都知道我的名字。
我做到了。
現在的我,再也不用被評委點評外貌,我所獲得的褒獎,大多來自我高超的琴技。
與諸位音樂大師的合奏是酣暢淋漓的。當我回過神時,掌聲還在繼續,與音樂會同時間進行的,還有遠在故鄉的一場熱鬧的婚禮。
這時,我注意到觀衆席上,有個人在認真注視着我,他沒有像別人那樣鼓掌,而是靜靜地坐在那裏。
那個我以為從此陌路的人。
——江戶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