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章
第 37 章
身後如芒在背, 大概是他的目光實質性太強,梁清妤本能地感到有人在看她,下意識猛然回頭, 看到站在路邊的顧懷宴。
周遭喧嚣, 此起彼伏的鳴笛聲, 他站在熙攘人群中,周遭的事物仿佛成了他的背影板, 一身黑色西裝的他與喧鬧的環境格格不入。
他嘴裏咬着根煙, 似是被煙給嗆到了, 忽然咳了起來, 咳得眼尾泛紅。
梁清妤詫異地瞪大眼睛, 他怎麽會在這兒?
或許是完全沒想到他會出現在這,梁清妤的腦回路變異到外太空, 一瞬間産生了——他的氣還沒撒夠所以寧願追出來也要把氣撒給她這個受氣包——的離譜想法。
“……”
梁清妤很快否認這個離奇腦洞, 看着顧懷宴朝她這邊走過來,最後站到她跟前,低眸看她, 低聲道:“你打的車什麽時候到?”
梁清妤一愣, 下意識低頭看了眼手機屏幕, “顯示的還有五百多米, 差不多兩分鐘。”
顧懷宴:“我等會兒也去高鐵站。”
梁清妤擡頭看他。
“司機剛才打電話,說路上出了點問題。”顧懷宴一本正經地解釋。
梁清妤:“……?”
見她不出聲,顧懷宴輕咳了聲:“我比較趕時間。”
“……”
雖然心裏還有被莫名其妙冷暴力的委屈和怒意,但甲方爸爸主動搭話,梁清妤不能不回, 試探地問:“那我幫你叫一輛出租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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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懷宴不得不說的更直白一點,“你不是打了車?不用浪費錢再打一輛。”
梁清妤:“……”
所以您是打算蹭我的車???
梁清妤還想再說點什麽, 手機忽然震動兩下,是一個陌生號碼,估摸着是網約車司機的。梁清妤看了顧懷宴一眼,點開接通鍵,司機師傅帶着口音的聲音傳了過來:“我到地兒了啊,沒看見人兒呢。”
梁清妤朝四周掃了掃,一輛白色大衆停在對面馬路上,她眯着眸,看清車牌號,“我看到您了,我在對面,能麻煩您過來繞過來嗎?”
“這邊的路要繞一大圈,姑娘你從路口走過來吧,就你右邊有斑馬線。”
梁清妤:“好。”
挂斷電話後,梁清妤扶着行李箱,看向身側的顧懷宴,感到十分棘手,正思考該怎麽辦時,顧懷宴從她手裏接過行李箱,低眸看她,“還不走?等會兒超時了。”
“……”
梁清妤看他一副“主人”的架勢,明明這是她叫的車。她抿了抿唇,跟了上去,邊走邊道:“出租車的位置小,你腿長可能伸不開,要不你叫林随一換一輛車來接你?”
顧懷宴沉默片刻,重複道:“我趕時間。”
“……”
“等會兒打車費我轉給你。”
“……”
這下輪到梁清妤沉默,她沒法再多說什麽,只好和顧懷宴上了同一輛出租車。
如梁清妤說的那樣,出租車空間狹小,比不上他平時的商務車寬敞,顧懷宴坐在後車座,修長的腿蜷着沒法伸直,梁清妤看着都替他難受。
他們倆并排坐在後車座,狹窄的座椅讓兩人免不了肢體接觸,梁清妤微微朝旁邊挪了挪。
顧懷宴瞥了她一眼,在手機裏交代,讓林随一把他的行李送到高鐵站。
本就是臨時起意跟過來,手頭的項目還剩下一些收尾工作他沒法不管,現下電腦都沒帶,全身上下只有一個手機。
梁清妤自然也注意到這點,“你...你去車站幹什麽?”
“出差。”
“……”梁清妤看他兩手空空,“你出差什麽東西都不帶?”
顧懷宴默了幾秒,“那邊突然出了點意外,臨時決定要去,等會兒林随一會把行李送到高鐵站。”
這下就說得通了,怪不得他剛剛莫名其妙的發脾氣。
放假前一天突然通知要出差,計劃全被打亂,論誰心情都不會好受吧。
梁清妤內心有一絲絲地理解他,不過轉念又想,他一個剝削打工人的無良資本家,節假日加班也只是為了更好地剝削打工人。
跟他有什麽好共情的。
梁清妤随口問了句:“你去哪兒出差啊?”
顧懷宴看着她,雲淡風輕地說:“南浔。”
梁清妤愣了下,“好巧。”
顧懷宴挑起眉梢:“巧?”
梁清妤解釋:“我的老家是南浔的,我也回南浔。”
顧懷宴若有所思地嗯了聲:“那确實巧。”
梁清妤想起之前在南浔遇到過顧懷宴,他似乎就是那個開發小山丘的資本家,估計這次去是處理開發事宜。她又順口問了句:“你是哪班車啊?”
“……”顧懷宴低眸看她,“你是哪班?”
梁清妤找到購票界面,“3:21這班車。”
顧懷宴唇角勾起輕微的弧度,“我也是這班。”
-
乍一聽梁清妤還覺得巧合,但打開購票界面一看,好像只有這班車的商務座還有餘票,也就不稀奇了。
十分鐘後,出租車抵達高鐵站。
一下車,梁清妤就看到了站在進站口等她的周恒,朝他招了招手。
周恒溫和地笑了笑,笑容在看到顧懷宴那刻僵了片刻,梁清妤不好意思地解釋,“他正巧也去南浔出差,順路就一起過來了。”
顧懷宴朝周恒點了下頭,“顧懷宴。”
周恒反應過來,自我介紹:“我是周恒。”
視線短暫地碰撞了下,周恒扯了扯嘴角,看向梁清妤,嗓音溫和:“清妤,你的行李呢?”
“……”梁清妤指了指顧懷宴手裏的行李箱,“在他這兒。”
她并沒有讓他幫忙拿,但顧懷宴似乎嫌她推着行李箱走的太慢,就主動搶了過去。
周恒鏡片後的目光暗了一瞬,但稍縱即逝,他伸出手,溫和颔首:“顧先生,我來拿吧。”
顧懷宴淡淡看了周恒一眼,視線落在他手裏的行李箱,扯了扯唇:“周先生拿好自己的就行。”
周恒還要說點什麽,梁清妤擔心他們倆耽誤了時間趕不上車,對着周恒道:“他沒帶行李,願意拿就讓他拿吧,我們快點進去吧。”
顧懷宴率先推着梁清妤的行李箱,擡腿往裏車站內走。
梁清妤連忙追了上去,周恒緊随其後。
三人一齊進了商務座的候車室。
這是梁清妤第一次坐商務座,按照她的消費水平,平時出行都是二等座。比起普通的候車室,商務座的候車區環境更安靜,可這份安靜無形地放大了梁清妤的尴尬。
因為顧懷宴在,她沒法和周恒自如地聊天。
又因為周恒在,她不知道和顧懷宴說什麽。
候車室裏,她坐在兩人中間,承受着無形的尴尬,窒息快要将她吞沒。
“聽說周先生在美國讀過書?”顧懷宴淺笑着開口。
周恒一怔:“是,我在斯坦福讀過一年法律碩士,顧先生也在美國讀過書?”
顧懷宴嗯了聲:“很巧,我本科在斯坦福讀過兩年。”
“……”
梁清妤震驚地看着他們倆自如地談起天南海北的話題。明明是剛剛才得知彼此姓名的陌生人,卻可以短時間內相談甚歡,圍繞着斯坦福,到彼此的專業,再到雙方工作領域,最後扯到股票債券上來。
氣氛融洽的,梁清妤一時竟插不進去話。
周恒一個人從小城鎮來到大城市打拼,做的又是社交能力要求很強的律師行業,接起顧懷宴的話來毫不吃力。
讓梁清妤意外的是顧懷宴,他平時不是一個話多的人,大多數時間偏安靜高冷,說起話來經常陰陽怪氣,可和周恒聊起來,居然意外的和諧。
兩人一直聊到林随一過來送行李,顧懷宴說了聲“抱歉”,轉頭和林随一交代工作上的事,梁清妤才找到和周恒說話的機會。
“周律,你的社交能力好強。”
周恒:“……”
梁清妤還想再說幾句,顧懷宴走了過來,她立刻閉麥,顧懷宴腳步一頓,淡淡的道:“檢票了。”
“……哦。”
林随一推着行李,笑着打招呼:“梁小姐,好巧啊。”
“……”梁清妤微笑,不熟練地寒暄着,“是啊。”
林随一看向周恒,“聽說你朋友本科是清大的?”
梁清妤:“……”
都是從哪兒聽說的。
剛剛顧懷宴就聽說周恒在美國讀書,現在林随一又聽說周恒本科是清大的,她明明沒有暴露這麽多的信息。
“太巧了!”林随一從她身邊繞過,走到周恒身邊,“周先生是哪一屆的啊?”
梁清妤:“……”
助理随老板,都是社交達人。
林随一和周恒先走,梁清妤看向顧懷宴手裏的行李箱,伸出手,“我來吧。”
顧懷宴:“我來。”
“……”
好好好,你來。
他樂意當苦力,梁清妤自然不會阻止,兩手空空地抱着手機上了車。
林随一仿佛找到了丢失多年的好友,和周恒邊走邊聊,似是沒聊盡興,上車後,對着梁清妤道:“梁小姐,要不咱們倆換個位置?”
梁清妤看了眼周恒。
周恒扯了扯嘴角,沒什麽情緒地嗯了聲。
于是,林随一坐了她的位置,和周恒并排坐,梁清妤只好和顧懷宴坐在一起。
不同于前面兩人的相談甚歡,梁清妤和顧懷宴這邊有些安靜。梁清妤想了半天也沒找到話題,索性放棄,好不容易坐一次商務座,她想把座椅放平躺着,正要行動,募地聽到身邊傳來的聲音:“打車費多少?”
“……”
他還真打算給她轉那二十幾塊錢?
梁清妤:“不用。”
顧懷宴倒沒堅持,“也行,等到南浔,我請你吃飯。”
“……”
倒也不必非要還她這個車費。
列車開始運行,車窗外的景色飛馳而過,顧懷宴說完之後似是無意再聊,拿出筆記本處理工作。梁清妤樂得輕松,把座椅放平躺下。
臨閉眼前,她偷偷瞥了眼。不同于和她聊天時的慵懶,工作時的顧懷宴坐姿挺拔,一副商務精英的做派,渾身好似散發着獨特的磁場,專注認真地處理工作。
梁清妤慢慢閉上眼,聽着身側偶爾傳來的鍵盤敲擊聲,像是極有節奏的催眠曲,催促她漸漸陷入沉睡。
旅途中的睡眠往往最沉,因為知道前方準确的目的地,內心安定沉穩,自然睡得熟。
五個多小時的高鐵,到站時快要九點。
夜幕早已降臨,夏夜的星空繁星點點,晚風吹在身上,帶走白日的燥熱和黏膩感。
高鐵站距離市區很遠,打車的話差不多要一個半小時。雖然在車上睡了很久,但終究沒有床上睡得舒服。這個點回去的話,一定會把小姨吵醒,耽誤到很晚才能睡,梁清妤思忖幾秒,決定先再高鐵站附近的酒店休息一晚,明天早上再回去。
周恒有朋友來接,估計要去聚餐,梁清妤沒跟他一起,和顧懷宴還有林随一一齊,在就近的酒店住下。
辦理好入住,把行李放好,林随一提出一起吃飯。五個多小時沒有進食,再加上中午只吃了點幹面包,梁清妤此刻也有些餓,聽到他的提議,點頭應好。
顧懷宴出奇的沉默,全程都是林随一找話題,梁清妤邊吃邊和他聊,不經意地擡眼,恰好對上顧懷宴的目光。
“……”
她錯開視線,聽着林随一說道:“梁小姐,我記得你今年二十五歲了。”
梁清妤點頭:“嗯。”
“你家人不催婚的嗎?”
梁清妤一怔,聽到他抱怨似的語氣:“我現在這個年紀每次回家,我媽還有那群三大姑七大姨都得催婚,端午的時候回去過一次,就待了三天給我安排五場相親!”
林随一跟随顧懷宴五年了,對顧懷宴可謂是十分了解,今天下午突然接到去南浔出差的任務,他難得不解,南浔那邊的開發項目,不是早就安排好了嗎?
直到在候車室看到梁清妤,他靈機一動,瞬間明白事情的來龍去脈。一男一女關在同一間屋子生活這麽久,在男帥女美的情況下,兩人如果心理和生理沒有問題,不可能不擦出愛的火花。
只是......看梁清妤的樣子,似是還沒擦出來?
他原意是想讓梁清妤想起被催婚的悲慘經歷,借此機會提出可以讓顧總當她的擋箭牌,誰知梁清妤搖搖頭:“不會,我家人雖然也提過,但不會逼我做我不喜歡的事。”
林随一:“……”
他無奈地看了顧總一眼:梁小姐根本不接招啊!
或許是因為梁安妍畢竟只是小姨,不是親媽,所以比起親媽會更“尊重”梁清妤的意願,催婚的事情只是提過,卻點到為止,沒有強逼她去相親。
林随一換了個話題:“我剛才和你的那位朋友聊天,沒想到他前女友居然是我們那一屆的外語系系花,前前女友是他同班同學,學校啦啦隊的,前前前女友是隔壁電影學院的,沒想到他情史還挺豐富的呢!”
“……”梁清妤沒想到他居然這麽八卦,笑了笑,“好像是的吧,他一直都挺受女孩子歡迎的。”
林随一扶了扶鏡框,不經意地“拉踩”,“顧總也非常受女孩兒的歡迎,但他一直都非常潔身自好,從未和除了梁小姐您之外的女性有過任何親密接觸。”
聞言,梁清妤頓了下,偏頭看向身側的顧懷宴,見他慢條斯理地喝着湯,估計是從小養成的習慣,吃飯的姿态非常優雅,喝個排骨湯跟吃西餐似的雅觀。
梁清妤清楚,他确實非常受女孩歡迎。
但同時,眼睛長在頭頂上,所以導致沒和女生交往過。
不然,他如果想談戀愛的話,一天換一個也是夠的。
梁清妤淡淡地哦了一聲。
林随一還想再說點什麽,顧懷宴掀起眼皮,淡淡地掃了他一眼,林随一立刻閉麥,安安靜靜地吃着飯。
飯後,三人一起回到酒店。
他們訂的晚,最近又是中秋節,南浔鎮作為5A級旅游風景區,高鐵站附近的酒店只剩下一家五星級的,還剩一間套房和行政房,林随一自覺去了行政房,把套間留給他們倆。
梁清妤想推脫,又覺得矯情,反正兩人同居這麽久了,便跟了進來。
顧懷宴推着行李箱,梁清妤拿着房卡,打開門後,她回過頭。
顧懷宴剛把門關好,看到她忽然回頭,目光頓了一下,繼續往前走,梁清妤不偏不倚地撞進他懷裏。
堅硬的胸膛,撞的她鼻子一疼,下意識擡手捂着自己的鼻子,擡眼撞入他的目光。
顧懷宴低眸看她,不知道是不是梁清妤的錯覺,總覺得他的眼神多了幾分......溫柔?
梁清妤表情微怔,心跳忽然漏跳半拍,下意識後退了一大步,避開他的視線,“我明天早上很早就要起床,到時候直接就回去了。”
顧懷宴眼眸漆黑,像是屋外無垠的黑夜,他應了聲“好”。
“那我先進房——”
“今天中午,”顧懷宴忽然出聲打斷她,“我沒有對你發脾氣的意思。”
梁清妤微楞,看着他正盯着她的眼睛,心髒又重重地跳了一下。
他穿的還是中午的那身衣服,但比起那時的冷漠疏離,此刻眼睫微垂,烏黑的眸子裏似是有什麽情緒。
梁清妤那會兒确實有點悶氣,為他不着緣由的冷暴力。她擡頭看他,沒有說話,也沒有否認。
顧懷宴見她直勾勾地盯着他,等着他解釋的模樣,他勾了勾唇角,聲音很低:“我那時候正在想事情,心裏有些煩,所以态度不好,我道歉。”
梁清妤聽到自己“嗯”了一聲。
顧懷宴的聲音更低:“現在事情已經想通了。”
“……哦。”
話音落下,顧懷宴的身體忽然往下傾斜。
梁清妤下意識仰頭,鼻尖擦過他的下颚,她立刻往後退了一步。
随着他靠近她的動作,鋪天蓋地的冷杉氣息襲面而來。
畫面再次靜止。
酒店套房玄關的光線昏暗,是一盞很小的LED感應燈,自上而下落下暖色調的黃光。寂靜的夜晚和柔和的光線為這份四目相對平添許多溫柔的暧昧。
顧懷宴身體稍傾,和她保持平視,聲音是低低沉沉的,帶着幾分微微的啞意:“別氣。”
梁清妤不知道該說什麽,語氣僵硬地回:“哦。”
“不會再有下次了。”
“哦。”
顧懷宴見她像機器人一樣只會說哦,眉心跳了跳,“除了哦你還會說別的嗎?”
“……”梁清妤想了想:“嗯。”
“……”
安靜片刻,顧懷宴忽然輕笑了下。
梁清妤也覺得有些不好意思,彎唇笑了笑。
只是等她笑的時候,顧懷宴早已停下,定定地看着她。
“……”
梁清妤頓時啞聲。
因為他俯身的緣故,她這次不用仰頭,就能和他平視。
四目相對,兩顆心髒的跳動聲清晰可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