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章
第 36 章
第二天早上十點, 梁清妤自然醒來。
久違地睡了個懶覺,她身心舒爽,習慣性地翻了個身, 打算再眯一會兒。
翻身的瞬間, 忽然察覺到有幾分不對勁, 身上穿着的衣服有些緊,不如睡衣那般寬松。
梁清妤立刻睜開眼, 看到自己身上還穿着昨天穿的那件襯衫裙, 心底微不可覺地松了口氣。
空氣中殘餘的酒味兒提醒她昨晚她似乎喝醉了, 梁清妤慢吞吞地坐直身體, 腦袋卻跟灌了水銀一樣重, 她擡手揉着太陽穴,慢慢回憶昨晚的事情。
記憶迷迷糊糊的, 只記得她玩游戲一直輸, 喝了幾杯酒腦袋暈乎乎的,然後顧懷宴和顧懷眠把她送回了家。
回憶到這戛然而止。
梁清妤認真思考了一番,應該就是他們兄妹倆把她扶到房間, 至于是誰把她弄到床上, 幫她脫鞋蓋被子這些小事, 想也不用想, 一定是顧懷眠做的。
梁清妤心底十分感激,顧懷眠和林舒一樣,雖然平時咋咋呼呼的,但是照顧起人來非常體貼。
手機在床頭櫃上,梁清妤拿起來, 點開顧懷眠的微信,指尖微觸, 慢慢地打着字:【眠眠,昨晚謝謝你。】
等了好一會兒,顧懷眠還沒回她,估計昨天睡得太晚,現在還在睡夢中。
梁清妤把手機放了回去,低頭聞了聞身上的味道,臭臭的酒味,她蹙了蹙眉,覺得自己也被酒臭味熏臭了,迅速爬起來去浴室洗了個澡。
将頭發吹到八成幹,梁清妤關掉吹風機,又拿起手機,顧懷眠給她回了短信。
顧懷眠:【不用謝啦,我也沒幫到什麽忙,就把你扶到門口我就被我哥趕了回去。】
顧懷眠:【熊貓頭眯眯眼.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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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清妤盯着這段話,呼吸不自覺屏住,所以昨晚把她弄到床上幫她脫鞋的人。
是顧懷宴?
腦子裏有跟弦快要崩斷,梁清妤努力平複自己的情緒,試圖讓自己冷靜下來。
昨晚她喝醉酒;
他作為她名義上的丈夫,或者說是合作夥伴;
友好地照顧了她,把她扶到她自己的床上。
出于好心,幫她把鞋子脫掉。
邏輯上很合理,沒什麽不對勁。
為了增強邏輯鏈的合理性,她換位思考一番,就像上次顧懷宴喝醉酒,她也專門去給他蓋了條毛毯。
合作夥伴之間互幫互助,本就是應該的。
想到這,梁清妤自我肯定地點了點頭,對,就是這樣。
只是盯着顧懷眠發的那個熊貓頭眯眼表情包,表情有一丢丢的猥瑣,梁清妤總覺得顧懷眠發這個圖片是想表達什麽黃色的事情。
“……”
梁清妤關掉和顧懷眠的聊天框,強行讓自己相信剛剛的邏輯鏈。說服自己後,她緩緩地舒了口氣,宿醉帶來的口幹舌燥,讓她極度需要補水。
房間裏的礦泉水喝的幹幹淨淨,梁清妤準備下樓,房間門剛打開,就聽到對面的門“咔噠”一聲,顧懷宴從屋裏出來。
梁清妤下意識擡頭。
毫不意外地對上顧懷宴的目光。
“……”
梁清妤心髒一跳,慢慢調整心态,平靜地收回視線,和顧懷宴一前一後地下樓。
走到廚房。
她從冰箱裏拿了瓶冰水,偷偷地瞥了眼顧懷宴的神色,他面上沒什麽表情,低頭看手機,仿佛并不打算說昨晚發生的事。
未知帶來的胡思亂想,讓梁清妤的內心有幾分坐立不安,沉默幾秒,她從冰箱裏又拿了一瓶冰水,遞到顧懷宴面前,主動提起昨晚的事:“我聽眠眠說,昨天晚上是你照顧的我。”
顧懷宴還在看手機,眼睛也沒擡:“嗯。”
“謝謝你,”梁清妤先禮貌道謝,緊跟着狀似不經意地套他的話,“我也沒想到自己酒量這麽差,我昨晚沒做什麽吧?”
“啪”的一聲,顧懷宴把手機扔到桌面上,不輕不重的聲響讓梁清妤的心髒提了起來。
她昨晚難道發酒瘋了?
顧懷宴上下掃了她一眼,慢條斯理地道:“你昨晚——”
梁清妤盯着他,心急卻強裝耐心地等着他的下文。
停頓兩秒,顧懷宴若有所思道:“你說你做了個夢。”
“……”
梁清妤懵了?什麽?
她居然把那個羞恥的夢說了出去?!!!
“什、什麽夢?”她強行鎮定地問。
“你跟我道歉,說不該在夢裏對我——”顧懷宴停了話頭,看着她強顏歡笑的表情,唇角淡扯着,不緊不慢地灌了一口冰水。
梁清妤面上勉強維持鎮定,心裏的情緒卻如熱浪翻滾。
她、
她昨晚、
都跟他交代了?
“……”
想到昨晚的那個夢,再想到夢中的男主角知道這個夢,梁清妤的腦袋快要炸了。
臉頰不受控制地燒了起來,她淺淺地小口呼着氣,拼死掙紮,無辜地問:“什麽啊?”
顧懷宴把水瓶放下,視線對上她的眼睛,“你說你不該對我大不敬。”
“……”
梁清妤松了一大口氣。
還好她說話一向比較委婉。
顧懷宴往後一靠,上下掃視着她,“你在夢裏罵我了?”
“……”
“罵的什麽?”
“……”
梁清妤沒想到他會這麽想,否認道:“當然沒有,我怎麽會罵你。”
“……”顧懷宴似是不相信地盯她幾秒,“那你對我做了什麽大不敬的事兒。”
“……”
梁清妤怎麽敢說實話,可之前保證過的“絕不對他撒謊”的誓言束縛着,也沒法瞎說騙他。
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麽回答,她沒吭聲。
顧懷宴見她那副心虛的表情,眉梢微揚,“你打我了?”
“……”
他還真是會腦補。
梁清妤堅定搖頭:“當然不是。”
顧懷宴挑眉,漫不經心地打量着她:“沒罵我也沒打我,那你對我做了什麽?”
“……”
梁清妤不得不違背諾言,面不改色地扯了個理由:“我也不記得了,可能是喝醉酒的胡話吧。”
顧懷宴:“真不記得?”
梁清妤小雞啄米般地點了點頭:“不記得。”
顧懷宴也不知道信了還是沒信,一言不發地盯着她瞧了半天,倒也沒追問,“那你好好想想,到底在夢裏對我做過什麽大不敬的事兒。”
“……”梁清妤态度很好地應道,“好的,我會努力想的。”
-
應付完這件事,梁清妤從冰箱裏又抱了幾瓶水,邁着小碎步回到房間。
關上門,她靠在門板上站了一會兒,思考剛才的對話中自己有沒有露餡兒。
回憶半天,應該沒有出披露。
梁清妤松了口氣,一大早起床就心驚肉跳的,她把礦泉水放到桌子上,走到床邊躺了下去,出神地望着天花板。
事情如電影鏡頭般在腦海裏一一閃過,從他給她帶耳釘到夢到他再到他照顧她,心頭産生某種不知名的情緒,有些複雜。
讓她本能想要抗拒,可又有些發澀。
梁清妤垂下眼睫,明明前天晚上剛下定的決心,要把事情的軌道往正常方向拉回去,結果一天之內,又出了這麽多的變故。
良久,梁清妤坐了起來,用力揉了揉混亂的腦袋,算了算了,還剩下兩個多月,稀裏糊塗地過吧。
……
接下來的日子,一直到中秋節前一天,一切如常。
兩人都不是無所事事的無業游民,顧懷宴期間去國外出了幾次差,梁清妤每天早出晚歸,面都碰不到,自然提不上會有什麽交集。
這下不用梁清妤刻意為之,就和他保持了距離。
平淡如水地到了中秋假期,回家的前一天,梁清妤睡了個懶覺。她訂的票是下午三點的,打算睡醒後随便吃點什麽再收拾行李。
下樓找吃的時,看到坐在沙發上的顧懷宴。
梁清妤一怔,他前兩天說去英國出差,這才不到五天,怎麽這麽快就回來了?
時間是讓人冷靜的利器,此刻見到他,梁清妤心平氣和地看着他,随口問道:“不是說要一周才能回來嗎?怎麽今天就回家了。”
近三十個小時沒睡,顧懷宴臉上卻不見疲态,黑沉的眸子略略擡起,應了聲:“事情提前處理完,就回來了。”
“哦。”梁清妤打完招呼就停了話題,去廚房的冰箱裏翻出一袋吐司,也沒加熱,用手撕成一小塊一小塊地慢慢吃着。
“你中午就吃這個?”顧懷宴不知道什麽時候走了過來。
梁清妤低頭看自己的吐司,嗯了聲:“這是昨天剛買的,還很軟呢。”
“……”顧懷宴皺了皺眉,低眸看她,“開個火能累死你。”
“……”
莫名其妙被鄙視懶,梁清妤不認這個罪名,“我趕時間才湊合吃幹面包的,等會兒要趕高鐵,沒時間吃飯。”
聞言,顧懷宴立刻想到不久前她說過的,要和她的男同事一起回家,唇角的弧度募地拉成一條直線。
梁清妤往嘴裏塞了一塊幹面包,繼續道:“我們律所時間比較自由,我申請了線上辦公,老板批我五天的假,我要21號才能回來。”
沉默幾秒,顧懷宴不鹹不淡地嗯了聲。
和甲方爸爸交代完她的行程,梁清妤又往嘴裏塞了幾塊面包幹,灌了一口冰水,正要上樓回房間收拾行李箱,手機忽然響起。
她低頭看了眼,是周恒打來的電話。
“我先上樓了。”說完後,梁清妤拿着手機,走上臺階才點了接通。
周恒的聲音從話筒裏傳來:“清妤,你收拾好了嗎?”
梁清妤:“還沒,三點的車,我們兩點半在車站彙合吧。”
周恒無奈道:“你真是卡點大師,早來一秒都不樂意。”
梁清妤低頭笑了下:“早去也是等。”
約好彙合時間,梁清妤回到了卧室,把行李箱翻出來,挑了幾身衣服和日用品,迅速地收拾好,掃了一眼手機上的時間,剛過兩點,她拎着行李箱下樓。
顧懷宴倚靠在中島臺上,外出穿的西裝還沒來得及換,勾勒出挺括的寬肩窄腰,眉眼清冷,輪廓深邃立體。
光線落在他的側臉,暈上一層淺淺的光圈,梁清妤心口微微一動,不得不承認,他的皮囊真的絕美。
用追星人林舒的話來說——仙品!
“看夠了嗎?”
梁清妤一怔,立刻回神,猝不及防地撞進顧懷宴漆黑的眸子裏。只是他的眼神不似梁清妤以為的嘲笑戲谑,反倒多了幾分疏離和冷淡,似是有些不耐煩。
心髒募地一梗,梁清妤移開目光,垂下眸,沒有吭聲。
顧懷宴看着她手裏的行李箱,眉眼又沉了一分,打開冰水灌了一口,喉結上下滾動了下,心底的躁意快要壓不住。
“啪嗒”一聲,顧懷宴點了根煙,袅袅煙霧升起,清涼微苦的煙草味彙聚到喉間,将胸口的燥郁壓下不少,但又仿佛只是表面,被壓制的郁氣積攢着,等待時機噴湧而出。
客廳內異常的安靜,安靜的讓人窒息。
梁清妤心口莫名有些委屈,那句“我走了”被她咽了回去,徑直走到門口,頭也沒回地拉開門。
“砰——”
門板重新關上。
她按下電梯按鈕,看着不斷上升的數字,微微吐着氣,情緒慢慢平複下來。
或許在他看來,她只是個乙方,所以有怒氣就可以往她身上撒,莫名其妙地又冷了臉。
她明明什麽都沒說什麽都沒做,卻要承受他的冷暴力。
無端被遷怒的委屈在心口擴散,梁清妤垂下眸,拿出手機看了眼日期。
還有兩個月。
整整六十天,就到期了。
快了。
快結束了。
到時候再也不用承受他無緣無故的壞脾氣了。
想到這,梁清妤有些慶幸,幸好她和他只是有期限的協議夫妻,要是真的夫妻,誰能一輩子受得了他的莫名其妙和陰陽怪氣。
電梯門打開。
梁清妤提着行李箱,走進電梯,等着它慢慢合上。
“叮”的一聲,電梯門中間忽然伸出了一只骨骼分明的手,緊跟着兩側的門感應到,緩緩地重新打開。
梁清妤擡起頭,看到顧懷宴擡腿走了進來。
扶着行李箱的手指僵了下,她沒有吭聲,下意識往角落的位置退了一步。
顧懷宴目光一頓,她今天純素顏,穿着休閑的白T恤和牛仔褲,看穿搭像是個高中生。眼神觸到她的臉頰,哪怕是素面朝天,卻跟化了妝似的明豔,面上卻沒什麽情緒。
電梯門再度合上,數字不斷往下,封閉的空間裏,一言不發的沉默讓人窒息,梁清妤嗅到他身上的冷杉味和煙味,只覺得非常讨厭。
早知道他會出門,就該提前按電梯按鈕。
電梯內安靜得落針可聞,從33樓下降到1樓,梁清妤的煎熬終于結束,随着“叮”的一聲,電梯門打開,她拖着行李箱走了出來。
顧懷宴站在電梯裏沒動,估計是要去負一樓的地下車庫開車。
梁清妤提前在平臺上預約了網約車,拎着行李箱站在路口等車,背影纖細清瘦,顧懷宴站在不遠處看着她,看她一個人站在路邊,看她小臉悶着,明晃晃寫着不高興。
下午兩點的烈日正毒,她沒打遮陽傘,頂着太陽站着,皮膚白皙的仿佛能反光,長長的睫毛投下淺淺的陰影。
她不知道想到什麽,忽然擡手揉了揉腦袋,頭發被她揉的亂糟糟的。發洩完後,她用手指一點點理順……正如內心淩亂的思緒被理順,顧懷宴忽然想通,心口煩悶的原因。
那股自從知道她要和別的男的一起回去,就不斷累積的燥郁,在他把七天的工作量壓縮到四天半,通宵趕了回來,卻看到她把他一個人扔在公寓時,終于按捺不住爆發。
但這件事怪不得她,因為他心底非常清楚,梁清妤對他從未有過非分之想,她只把他當作甲方,只想着合約到期和他一拍兩散,為此不止一次提醒他,該早日把離婚事宜的準備工作提上日程。
他口中應着盡快處理,但一拖再拖,顧懷宴之前沒想原因,只是順心而為,此刻卻不得不承認,背後的根本原因是,他壓根就不想跟她離婚。
這個念頭一出,顧懷宴本能地簇起眉頭,緊跟着發現自己并不抵觸這個想法,反而心口仿佛被什麽撞了一下,心髒跳動的速度不受控制地加快。
顧懷宴捏着煙盒,心口癢,嗓子也癢,他又點了根煙,剛吸了一口,被“偷窺”的梁清妤忽然回頭。
兩人的視線猝不及防地撞在一起。
顧懷宴身體僵硬片刻,口中的煙忘了吐出,嗆得他猛地咳了起來,沉沉煙霧随風拂動,夾着煙的手垂在身側。
時間仿佛停在此刻。
馬路旁喧嚣的車鳴聲此起彼伏,耳畔卻如坐飛機猛升高空時的耳鳴,安靜地只能聽到他的心跳聲。
那一瞬間,顧懷宴徹底明白了什麽,心口的燥郁随之慢慢平靜下來。
原來一切煩悶的原因,都歸咎于——他喜歡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