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放肆
放肆
夕陽低懸在半山腰,整個濕地公園都被染上一層溫暖的顏色。
“時候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容徊偃發動車子,朝單未的公寓方向開去。
單未的眼眶還有一點點紅,他搖搖頭,嗓音也殘留些許不自然的啞:“去我家吧,我得去偷戶口本。”
容徊偃遞給他水的動作微微一頓,随後神色如常低聲道,“好,你休息一會兒,到了我叫你。”
“嗯。”單未聽話地點頭,把臉轉向車窗的方向緊緊閉上了眼睛。
這半個多月以來,他沒有和任何人說過他過得有多痛苦,每天一閉上眼他就會想起家裏公司的危機,還有因為危機一籌莫展的父母,所以他瞞着家裏人協議結婚,表面上也裝作無事發生的樣子,仿佛這些天的艱難痛苦都不存在一樣,他掩飾得很好,好到自己都快信了。
直到剛剛容徊偃對他說出“你辛苦了”這四個字。
他突然覺得潑天的委屈全在一瞬間湧了上來,他無法控制自己紅了的眼眶,所以在容徊偃松開他的時候他突然用力抱住了容徊偃,單方面延長了這個淺嘗辄止的擁抱。
他倔強的不想容徊偃看見他眼眶發紅的樣子,所以即便容徊偃察覺到了他微微顫抖的手臂,但還是什麽都沒說,只擡起手輕輕拍着他的後背,以一個舒緩的頻率,隔着T恤薄薄的布料,把掌心的溫度時斷時續傳遞給他。
“你總算回來了。”明明有那麽多難受的事可以傾訴,但話到嘴邊,單未也搞不清自己為什麽脫口而出了這麽一句。
他就是打心底裏覺得容徊偃回來了真好。
而且他發現他偃哥這次回來變得更好了,要是放在從前,他偃哥知道他瞞着家裏做了這麽荒唐的事情一定會嚴肅教育他,但是這次他卻并沒有被批評,所以他覺得容徊偃應該是理解自己的,不然也不會有那個充滿了理解和包容的擁抱。
他偃哥也一定是覺得他長大了,有了自己的想法和原則,才會這麽尊重他處理事情的辦法。
容徊偃開車很穩,單未迷迷糊糊的竟然真的睡着了,被容徊偃叫着名字輕晃的時候他才發現已經到家了。
單未看了眼時間,他爸媽每天吃晚飯後都會雷打不變的出去遛彎,現在正是偷戶口本的最佳時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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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快速掃視一圈附近,然後敏捷地開門下車,從腳跟着地的一刻起,他周身的氣質頓時變得狗狗祟祟。
“單未。”
剛走出去幾步,容徊偃突然在車裏叫他。
單未被吓了一跳,睜大眼睛回頭:“怎麽了?”
容徊偃解開安全帶:“用我陪你上去嗎?”
“不用,你幫我放風就好。”單未給容徊偃做了一個望遠鏡的手勢,然後飛快轉身開門進屋。
容徊偃擡眼透過車窗看向別墅二樓,食指在方向盤上有節奏的輕輕敲着,眼底是一片幽深的沉靜之色,像有什麽東西正在其中隐蔽醞釀。
五分鐘一到,單未準時溜回了車上。
容徊偃看了眼那個紅色的本子:“到手了?”
單未把戶口本在他面前一晃,緊張中帶着一絲小得意:“非常順利!走吧偃哥。”
回去的路上,單未看着手上的戶口本,心裏多少有點五味陳雜。
一切都在按照他的計劃進行,他明天就要去扯證,看上去似乎問題都得到了解決,但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的心情如何。
他其實很清楚商業聯姻是他自己做的決定,做人不能貪得無厭什麽都不想失去,可是一想到自己的婚姻要被當做利益的籌碼,他還是忍不住會問自己這樣真的不會後悔嗎?
一路上單未都沒怎麽說話,臨下車的時候容徊偃突然叫住了他:“球球。”
“嗯?”單未扭過身子去看容徊偃,只要一被叫這個小名,他的聲音就會不自知的變軟,只是現在還帶着點啞。
容徊偃不知從哪裏拿出一顆潤喉糖撕開,他隔着包裝把薄荷味的糖果抵在單未唇邊,曲起的中指壓着單未下唇稍微用了點力,半透明的糖就擠着唇縫溜進了單未毫無防備的嘴裏。
嘗到糖果味道的瞬間,單未下意識伸出舌尖往嘴裏勾了一下,容徊偃的中指剛要移開,便被濕軟小巧的舌滑過皮膚,他眸色一深,整個人頓時微不可察的僵了一下。
“偃哥你怎麽什麽都有啊。”單未嘴裏含着糖,腮邊鼓起一個小包,說出的話也帶着不清楚的黏糊,“對了,你剛才叫我是不是有話要說?”
容徊偃看了他片刻才慢慢收回小臂,讓那張糖紙随着手指一起被縮回到溫熱隐蔽的手心,他凝視着單未眼眸,一字一句,語速緩慢道:“我是想告訴你,無論你的選擇是什麽都可以放心去做,我會一直支持你。”
單未覺得這顆潤喉糖來得真及時,不知為什麽,聽了容徊偃的話他的嗓子又變得有些緊,他回望着容徊偃茶棕色的眸子,倏而點點頭:“嗯,我知道。”
“我的意思是。”容徊偃靜靜看了他兩秒,整個人忽然靠近堅定道,“如果你現在反悔,不想随便找個男人商業聯姻也不成問題,你所面臨的問題和危急我都會幫你處理掉。”
單未猛地愣住,無法否認他可恥的心動了,但他明白不該把自己該承擔的責任推給容徊偃,所以他還是搖了頭:“偃哥,我做好決定了。”
車內的空氣像是凝固住了,沉寂得讓人難受。
“好。”少頃,容徊偃撤回身體,神色漸緩,重又變回平日裏那個儒雅沉定的他,“走吧,我送你上去。”
單未調整好情緒,下車朝他故作輕快地擺擺手:“不用了,天晚了,你開車注意安全。”
容徊偃沒再堅持,他靠在車門上看着單未的背影一點點走遠,眼底是一片晦暗不明的深色,單未的身影消失在視線盡頭許久後,他才決然轉身,把掌心帶着體溫的糖紙塞進西裝內側的口袋裏。
反悔的機會,他給過單未了。
*
民政局九點開門。
單未擰着眉頭挂斷電話裏的忙音,現在十一點,顯然他被陳斯放鴿子了,對方電話不接,微信不回。
為了拍照穿的白襯衫領口被他煩躁的扯開兩粒扣子,露出一截平直凸起的鎖骨,他站在路邊的樹蔭下,被牛仔褲包裹住的長腿格外顯眼,以至于還隔着一條街容徊偃便一眼看見了他。
黑色賓利在單未面前停下,容徊偃英俊疏朗的面孔出現在單未面前:“好巧,領完證了?要不要一起吃個午飯?”
“我就不明白了,為什麽我協議結個婚這麽坎坷?”單未看着面前擺盤精致的甜品一點食欲都沒有,他由內自外散發着濃濃的郁悶窩火,“說好的來領證結果他人都找不到了!太過分了。”
正說着,他的手機突然震動起來,單未看了眼屏幕上的來電人,皺眉出去接了電話,等他回來時,容徊偃覺得他頭頂上方的烏雲已經黑得能召喚雷電了。
單未嘴唇緊抿成一條直線,他坐在座位上胸脯劇烈起伏了足足一分鐘才開口,看向容徊偃的眼神燃燒着怒火和沮喪:“我被踹了。”
容徊偃眉梢微動,似是很驚訝的樣子:“這是怎麽回事?”
單未兩手重重一攤,表情像在說天方夜譚一樣:“他說他前女友得知他要結婚後連夜把他綁架到了西班牙,還控制了他的通訊工具,不讓他和外界聯系,剛剛那通電話很有可能是他最後一次聯系我了。”
“啊,這樣啊……”容徊偃不動聲色地移開視線,端起咖啡輕抿了下。
單未忽然突兀的哼笑一聲,他倏地抓起手機,臉上笑容透着一絲詭異的癫狂:“我幹脆幫他報警好了,強制愛犯法,相識一場我得救他。”
“等等。”容徊偃修長手指忽然覆上單未激動的手,安撫地拍了拍他,認真道,“各人有各命,不妨收起你的善良,讓他接受命運?”
在容徊偃的撫慰下,單未用了整整一頓飯的時間才勉強按捺住想要發癫的沖動。
但通過他攥着容徊偃手臂一條條訴說自己對聯姻對象要求,還要求容徊偃回答自己這些要求高嗎的表現來看,他的精神狀态顯然還不是非常穩定。
不過容徊偃倒是聽得很認真,還中肯給出答案:“不高,你的要求很合理,簡直就是扶貧。”
“對嘛!”單未一股傲氣又升了上來,他擡着下巴,像個高傲的貓咪一樣忿忿道,“我多善良大度個人啊!我不就是要求對方是個直男,經濟實力足夠商業聯姻,年紀不要超過我爸,人品道德不太堕落嗎?我這……”
“我……”
單未越說語速越慢,他扯着容徊偃小臂晃悠的手指忽然頓住,眼神像有自主意識一樣自上而下在容徊偃身上來回徘徊。
“嗯?怎麽了?怎麽不說下去了?”容徊偃似是對單未不自然的停頓和表情并無察覺,目光純淨地慢慢擡眼看向單未詢問道,睫毛在他眼下形成一小片陰影,襯得他那雙茶色眼眸愈加深邃動人。
單未心下一激靈,猛地把手縮了回來,胡亂動作中不小心把面前的奶茶弄灑。
“小心燙到。”容徊偃立刻攬着他的大腿往自己的方向靠,以免他被沿着餐桌留下的奶茶碰到。
單未有些遲鈍地低頭看着容徊偃的手,那只指節分明,修長有力的手正放在他剛有雛形的大腿肌上,他的膝蓋也正和容徊偃的膝蓋貼在一起,沒有一絲縫隙。
單未覺得他可能是真的癫了。
因為這一刻,一個違背他哥的想法忽然在他腦海中閃着火花竄出。
生猛且勢不可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