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坦白
坦白
付積的話單未是真的聽進去了。
單未看得清楚,今晚吃飯時他爸雖然看上去說笑正常,一副沒什麽煩心事的模樣,但實際上那只是強顏歡笑。
單未讀的是金融沒錯,但這書到底讀成什麽樣他自己最清楚,所以危急發生後,他能想到的最快解決公司危急的辦法就是商業聯姻。
可這個想法剛一提出,單父和單母就堅決拒絕了他,他們并不願意他為此犧牲自己的幸福,所以這段時間以來單未一直瞞着家裏偷偷相親,從小到大他就沒吃過什麽苦,完全享受着家裏提供的愛意和富足的物質,現在家裏有困難了,他做不到看着家裏人焦急自己卻袖手旁觀。
所以現在,單未動了找個直男聯姻的想法。
有一個現成的人選擺在他面前——陳斯,他上兩屆的學長,主打一個率性而活,為人放蕩不羁,一直以來對他挺照顧的,而且陳氏公司雖然規模不及他家,但這兩年也算形勢不錯,是個聯姻的好對家。
送完容徊偃後,單未便開車前往和陳斯約好的咖啡廳。
陳斯最近被家裏逼婚逼得很緊,所以在單未說明來意之後,他只是稍微思考了一下就痛快答應了。
“兩年後結束這段婚姻,在此期間互不幹擾各自的生活……”單未把協議的內容編輯成文字遞給陳斯看了看,“還有什麽要補充的你可以直接告訴我。”
陳斯掃了兩眼就直接點頭:“沒有要補充的。”
“謝謝幫忙。”單未沒想到事情進行的這麽順利,他覺得纏在自己頭頂的小烏雲終于要飄走了。
陳斯聳了聳肩膀,好笑道:“你也幫了我,聯姻會給我家公司帶來利益,這是雙贏。”
陳斯看了眼手機:“後天是周一,到時候咱倆直接帶上證件民政局見?”
“行,就周一。”最開始意識到自己需要商業聯姻時,單未心裏多少有點抵觸,但是現在折騰了半個多月,單未已經麻木了,他只想盡快把這件事解決,不想再耗費一點精力。
“那我先走了。”陳斯起身笑道,“畢竟是最後一個單身之夜,我得去琢磨琢磨怎麽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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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夜,容徊偃被一通急躁的電話從睡夢中驚醒。
“別睡了,你老房子着火了。”郝壬的聲音在深夜的話筒中極為刺耳,他那邊的背影音樂非常混雜,聽得人心煩。
容徊偃被吵醒,語氣很涼:“說事。”
郝壬難得的沒有廢話:“單未要和別的男人結婚了,就後天。”
陳斯今晚為最後的單身之夜舉辦了個party,郝壬是被朋友硬拽過去的,不想剛喝一杯酒,他就從陳斯口中得知結婚對象竟然是單未。
殘餘的睡意瞬間消散,黑暗中,容徊偃臉色霎時冷了下來。
酒吧的紅發女孩,西餐廳那個趾高氣昂的女人,在他不知道的情況下,單未到底和多少人相過親他無從得知。
或者說不是無從得知,而是他不想探知,單未是直男這件事他再清楚不過,或早或晚,單未終究是要結婚的,為了讓自己斷了念想,在國外那三年他竭力強迫自己不再介入單未的生活,他生怕自己一旦觸碰便再也舍不得放開。
他不想強迫單未,就算再難以忍受,他也會極力抑制住心底無時無刻不在滋生的貪婪想法,因為他不能、也沒有立場阻止單未和那些女孩見面。
可現在單未竟然要和一個男人商業聯姻,容徊偃覺得渾身上下的血液都要凝固了,這算什麽?
他一直以來的隐忍克制在這一刻變成了笑話。
客廳花架的最上層,一個棕色花盆光禿禿待在那裏,睡前容徊偃剛剛把單未送給他的種子撒了下去,還精心澆了水,施了肥,他甚至把養在花架前面的盆栽都移開了,只為了給這盆種子足夠的空間和陽光去生長發芽。
但是現在他後悔了,他根本不清楚這花種到底是什麽,萬一它偏就不喜歡陽光呢?
微涼的手指落在花盆邊緣,容徊偃沒有開燈,在黑暗中沉沉盯着花盆。
在他拼命掩飾自己欲望的時候,單未竟然輕而易舉向其他男人伸出了手……
如果單未能接受和男人結婚的話,這個人為什麽不能是他?
*
協議結婚的事情解決了,單未心裏的一塊大石頭終于落了地,他睡睡醒醒躺到周日中午,最後是被餓醒的。
拿起手機要點外賣時,他眼睛忽地睜大,睡着的時候他錯過了容徊偃給他打的五六個電話。
“偃哥,我睡前手機靜音了,你找我有什麽事嗎?”他立刻從被子裏爬起來,把電話回撥了過去。
那邊容徊偃的聲音聽起來似是帶着笑,很輕緩,并不像有什麽急事:“想問問你下午要不要一起去附近野餐。”
單未摸了摸餓的直叫的肚子:“好啊,我沖個澡就過去找你。”
容徊偃:“不急,你給我個定位,我半個小時後去接你。”
野餐的地點在容徊偃家附近的濕地公園,五月的天氣,風景溫度都很适宜,旁邊是碧波粼粼的人工湖,單未整個人呈“大”字型仰面躺着,感受着陽光微風和花香,舒服極了。
容徊偃把準備好的小蛋糕遞給他:“吃點?”
單未被太陽曬得骨頭都懶了,他用下巴點點地上,示意容徊偃把小蛋糕放在野餐布上,然後翻了個身像個小雞一樣一下一下啄着,手是一下都懶得擡。
容徊偃被他的懶樣子逗笑了,索性手裏拿着肉串喂到他嘴邊:“吃吧,我給你舉着。”
從小單未就享受着容徊偃對他獨一份的照顧與縱容,和容徊偃親近早已經變成他刻在骨子裏的習慣,說實話,前幾天久別重逢确實有一點點尴尬和無措,但他從沒擔心過會和容徊偃關系疏遠,這是十幾年的相處時光帶給他的底氣。
而且今天容徊偃選的這個地方景色和煦,氣氛舒适,單未整個人都被環境感染得無比放松,像是回到了從前,那些多餘無用的尴尬情緒早就被他抛在腦後,他歪着腦袋從簽子上叼下一塊肉,得勁得直哼哼。
容徊偃舉着肉串在他旁邊坐下,很自然的開展了話題:“我在國外的時候總想着像這樣野餐一次,可惜一直沒有機會。”
“你在國外這麽忙嗎?管理那麽大的公司是不是很累?”單未一聽他說國外立刻來了興趣,躺得乖乖的去瞧容徊偃,他很好奇容徊偃生命中沒有他參與的時光都經歷了什麽。
“是很累。”容徊偃放遠視線,看着湖面上飄搖的荷葉,唇角帶着一絲歷經千帆的豁然淺笑,“離開的時候我孤身一人,到了那一切都很陌生艱難,可公司危在旦夕,那些繁瑣事務更是不等人,當時根本沒有喘息的時間。”
單未看向他偃哥的目光頓時充滿了心疼。
當年容徊偃也不過是個剛畢業一年的大學生而已,容家在國外的分公司茍延殘喘數年,是個誰都不願意接的爛攤子。
容徊偃去那實屬是臨危受命,如果分公司在他手上玩完了,那他就要頂着無數罵名,而且總公司裏那些和他叔叔沆瀣一氣的老古板們還會質疑他的能力,阻礙他回總公司,簡直就是個死局。
“偃哥……”一想到他偃哥當年承受了那麽大的壓力,單未看向他的目光就又多了幾分憐惜。
容徊偃很有風度的笑笑,倒是反過來安慰他:“沒事的,都過去了,我現在不是回來了嗎。”
單未心裏頓時更不是滋味了,他偃哥這叫什麽?經歷苦難卻不賣弄苦難,對承受過的壓力和痛苦只字不提,這思想高度,真的太讓人佩服了!
單未躺不住了,他像個海豹一樣用手撐着草地,翹着上半身坐起來,一臉痛心地盯着容徊偃,眼裏的心疼都要溢出來了:“偃哥,你剛到那邊時孤身一人,是不是都沒照顧好自己的身體?那些外國人看你獨自一人是不是還會欺負你?唉,你才23歲就要擔起那麽重的責任一定焦慮得整晚整晚睡不着覺,一直以來,你是不是一直一個人默默消化着所有,連個知心的傾訴者都沒有?”
“啊……是。”容徊偃微不可察的挑了下眉,他瞧着單未眼裏那快要溢出來的心疼,只稍微頓了一下便嘆了口氣立刻應下,“很慘的。”
“從今以後你再也不用自己消化了,有我在,你心情不好的時候就叫我,我一定随叫随到!”單未拍了拍胸脯。
容徊偃遲疑了一下:“可是我感覺你最近好像很忙,之前說請我吃飯那次也是……”
單未的表情突然變得有些嚴肅,他低頭想了會兒,端正好坐姿跪坐在容徊偃面前心虛道:“偃哥,我要和你說一件事,你先做好心理準備。”
昨夜的電話容徊偃當然沒有忘,不過他面上卻是一副一無所知的樣子:“什麽事?”
“我……”單未早已接受了商業聯姻這個事實,但此時此刻在容徊偃面前,他發現自己竟有些不知道怎麽開口。
“我、我要結婚了。”單未攥着褲子,閉眼一咬牙說了出來。
說完,等了好幾秒也不見容徊偃說話,單未心裏越發不安,說到底這事是他做得虧心,明天都要去扯證了,今天他才坦白,這事放誰身上誰都得生氣,更何況以他和容徊偃的關系呢?
單未小心翼翼去看容徊偃的表情,發現容徊偃正用一種陌生不解的眼神靜靜看着他,看得他心裏直慌,他一把拽住容徊偃衣袖:“你聽我和你解釋,這件事我是瞞着家裏人做的,只是商業聯姻。”
“商業聯姻?”容徊偃看着他重複了一遍。
單未連連點頭:“沒錯,兩年後就離婚的那種。”
這次單未沒有任何隐瞞,在容徊偃逐漸緩和又郁結的複雜目光中,把公司現在面臨的危急和商業聯姻的過程一五一十全都和容徊偃說了個清楚。
說完後,他垂着頭坐好,準備接受批評。
但出乎意料的,容徊偃沒有說他胡鬧,也沒有斥責他把婚姻當做兒戲。
迎接他的,竟然是夕陽下一個淺嘗辄止的擁抱。
容徊偃只是把他攬在臂彎往自己懷裏輕輕帶了下,他便和淺金色的陽光一同撞進了容徊偃懷中,他的鼻尖蹭到容徊偃的肩膀時,容徊偃擡起手在他後腦揉了揉,像安撫一個受傷小狗那樣,手指插進他的頭發裏,動作裏含着無限溫柔。
“偃哥?”單未不明所以,懵懵地眨了眨眼,想要偏過頭去看近在咫尺的容徊偃。
但容徊偃打斷了他的動作,沒讓他看見自己,同時掌着他後腦的手指微微用力,順勢讓他的額頭抵在自己肩上,呈現一個依靠的姿勢。
就在單未變得更懵之前,他耳邊忽然傳來容徊偃一聲輕嘆般低緩撫慰的嗓音。
“你辛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