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Chapter053 敗犬
第53章 Chapter053 敗犬
而其外,光輪偏偏斜落,沒入雲間。
雲間罅隙閉阖,月華徹銷,破曉初熹。
白跡繞一縷銀灰發絲于指尖,抵近鼻尖輕嗅,酒色紅瞳微眯,醺然懶慢。
懷中貓咪懵懂睜眸,仰頭望他,發出輕哼:“唔。”
血緋十字曳來,鼻尖相蹭了蹭,貓咪彎眸笑,柔聲喚:“阿跡。”
虎齒惹稚氣,白跡眨眸,紅瞳晦黯盯他,應聲:“我在呢,哥哥。”
白司素指微屈,拽得他領帶,惹他愈近,灰眸盈落碎散光點,勾唇,卻不語。
“呵……”白跡低笑,嗓音啞而沉緩,咬字似噙銜意趣,“貓咪變了狐貍,哥哥,您是在勾惑我麽?”
音落,白司擡面,吻上他唇瓣,教他呼息微滞,又退遠去,眸光逡游,吐句若呓語暧昧:“是呢,狐貍誘眼,阿跡可要作那正人君子麽?”
白跡笑意忽逝,紅瞳露瘋,他倏然迫身欺至白司咫尺,松木香大肆洶湧,襲得他幾欲窒嗆。
“正人君子亦不容小觑……”虎齒張合,嵌磨小痣,“哥哥不妨試試……”
銀白花蕊再現,灰眸剎那失神渙散,翻白偏去瞳珠,卻遭銀線黏扯,落回,生生望向那“正人君子”。
虎齒攏入唇,自眼尾勾滑沒骨,惹來細細戰栗,喉結聳起薄緋,可憐溢聲:“嗚……”
啜泣聲聲,聲聲變調。
良久,貓咪踢動粉爪,仰眸,瞳光徹底渙散失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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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指隙間的淺灰領帶遭抽離去,白跡餍足舐虎齒,複又輕嗅灰絲,其上冷意淡散,已然暈出濃郁松香若焚。
香調紛纭,漫過格窗,其外日華漸媚。
已至次日天際明。
遠處叩門之聲起落,十字耳墜曳動,映光斑入眸,貓咪卻偏頭無視。
白司遭他攏蓋外衣上肩,淡淡乜他,下榻去應門。
其外卻是柯汎。
柯汎神肅,端着早餐托盤,欠身行禮:“少主晨安,不知您的傷勢可有所好轉?”
白司欲言語,身後松木香澈澈襲來,白跡低笑答話:“有勞柯先生心系,哥哥已近無礙。”
柯汎斂眸,眉眼沒入陰影去,無聲微蹙眉:“汎見過宛斯殿下。”
“嗯。”白跡颔首應,“請入內。”
三人入屋,柯汎放下餐盤,退至一側,道:“餐點依家主吩咐所備,二位請慢用。”
白司微滞,灰瞳移至柯汎那側,瞳底露踟蹰,卻未啓唇。
柯汎眉稍揚起,詢問:“少主有何吩咐麽?”
白司咬唇又松,道:“……那盞胡桃姜汁,亦是承父親吩咐麽?”
“嗯?”柯汎循之望去,卻似恍然,道,“不錯,胡桃姜汁是為祛寒,今晨家主病中昏沉,卻特意囑咐……”
“病中?”灰眸倏忽輕顫。
“啊……”柯汎顯露訝異,“少主不知麽?家主夜裏染寒症,此刻已燒熱不止,朝會亦随之免了,尚在榻……”
他話尾未息,銀斑光芒飛流,白司捉住白跡之手,已然消失離去。
*
東側寝樓,侍從們正躬身灑掃。
間或有窸窣議論之聲:
“适才那數位醫者所言,你聽清了沒?”“自然。皆說是此番病雖輕,卻來勢洶洶,家主少說須得靜養半載……”“半載,那可難了,朝中平日裏諸多政務,怕是要理不清了罷。”“唉,可說呢……”
忽而議論陡散,因着衆人視野之中,銀白光點爍動,顯出一雙熟悉的漆黑長靴。
侍從們紛紛噤聲,行禮欲退。
“慢。”白司攥緊白跡指骨,眉蹙,冷道,“我是否曾言明,凡涉及父親事宜,一應當即向我通報,不得怠誤。”
語調似冰擲玉案,聞得侍從們膽寒跪地,領頭一人惶然道:“仆等知罪,可此事實受家主之令,令我等不可輕易教外人知——”
話未逾半,那人驟然自知“外人”二字是為不當錯言,戰戰兢兢,不敢再辯再語。
灰眸愈冷寒,白司斂瞳攥指,攏眉道:“即日起若再犯,當罰。”
那人戰栗愈烈,答不成字,匆促躬身應聲而退。
廊下歸于寂靜,白司垂首而立,漠然默然。
白跡眉心亦起微瀾,他啓唇欲言,身後柯汎匆促趕至,喘道:“少主,您不必過憂,家主已用湯藥,且……”
“汎。”白司瞳珠斜乜,壓抑嗓調,“父親病因,是否實則在我。”
柯汎微怔。
“我有罪責。”他斂入灰瞳,緩聲輕語,“此身寸寸皆受父母恩賜,司卻未曾善待己身,因而惹父親發怒生恙。”
灰眸眸光露出從未有過的戚色,柯汎立其身側,唇欲啓,卻發不出聲。
須臾後卻見白跡抵近一步,攬白司入懷,輕捏後頸,同他柔慢耳語,惹白司埋面入他懷中。
二人又顯萬分親昵,柯汎——“柯汎”眸底浮現爍爍愠意,他壓抑稍些,忽而抵唇低咳。
“少主。”他喚,得白司擡眸回睨,又言,“您若有所慮,不如此刻獨自入內探望家主,适才屋內傳來走動聲,當是家主已然醒來。”
白司抿唇,踟蹰,仰面望白跡。見得咫尺處的紅眸微彎,長指撫過小痣,白跡柔語道:“哥哥請去,我在此處立等。”
言畢,松木香拂離鼻尖,微微後退。
“柯汎”欠身道了聲“請”,迎白司入內去,而後自外側掩上門。
高門之上顯露鎏金光陣,而他幽慢回首,終于顯露真容,卻并非旁人,正是那“重病”之人白頌。
倏忽火簇撲目而至,白頌偏頭避開,眸光森沉,見得白跡歪首輕笑。
“好家主。”白跡咬字悠漫,“傳聞易容法器早已失傳,卻不想是在東靈,當真教人訝異呢。”
“你是何時察覺。”白頌面覆陰霾。
“柯汎全無異能,但委實衷心細致。”他道,“少主重病味乏,又厭惡苦感,縱然因是家主所賜,使得少主非飲胡桃姜茶不可,怎會不佐以甜食去苦。”
“原來如此,受教。”
“‘教’字不敢當。”白跡提膝,步步逼近,“我原料想是貪婪教徒潛入東靈生事,順勢觀他有何謀劃,卻不預及,實是一位好父親在算計自己的親生子。”
此句叩地,鎏金結界唰啦飛出,逼得白跡步履偏避,他側身旋首,與那結界貼面相擦而過,堪堪立穩,又笑:“嗯?這便惱了麽?”
白頌面上陰霾愈重,他瞪着白跡,語氣冷沉之至,遏怒森然吐字:“惡狗。”
“我确是惡狗。”
白跡笑意漸緩散去,盯他指間動作,唇翕動。
“然您既已有了項繩,又有何可懼。”
訓犬之戒猩紅流光湧竄,白跡周身亦是,他聽得屋內傳來接連重擊之聲,未及白頌反應,已然瞬移至門前。
白頌驀然眦目,訓犬之戒因此挑動刑罰,白跡遭劇痛扯拽,脫力下跪,與那門內之人隔咫尺而不相見。
他擡起痙攣手掌,覆于木門,雪發抵門框,紅瞳遭涔涔冷汗盈滿,他緩慢眨了眨,輕輕道:“哥哥,別怕,阿跡全然無礙。”
重擊之聲,猝然停息。
屋內人似頓下發狂舉止,亦是緩慢跪于門內。鎏金所禁的高門若薄薄天塹,殘忍阻斷灰與赤的眸光專注交彙。
白頌冷哼一聲:“算你知趣。”
“呵……”白跡驟然失力,他仰摔下去,低低啞笑,遭棕褐長靴一腳踹開。
嘭!他偏頭咯血,猩紅光芒愈發怒壓,教他脊背難直。
“還要笑麽,白跡。”白頌傾身睥睨,如雄獅俯瞰敗犬,“你輸了。”
“是呢。”他咬字澀澀,“我又輸了,白叔叔。”
白頌驀然擰眉,他踏上白跡心口,喝道:“發什麽诳語!”
甜燙血跡滑過唇角,白跡雙瞳因痛極而渙散黯淡,他望着白頌,眸淌汩汩剔透水珠,似淚非淚,哀卻輕笑。
白頌叔叔。他在心間低念。
幻境見聞歷歷在目,我已銘記。此次,便權當是為償還當年,母親遭世人所誤解,而您卻極力善待母親的莫大恩情罷。
她短暫的、稍縱即逝的人生裏,鮮遇善意,是您視她為友人,在她痛極之時,為她尋來須臾寬慰。
宛斯跡,由衷地,感謝您。
“孽畜。”白頌不知其所想,望他黯淡笑容,僅當他在諷他。
深灰雙眸之內,愠色緩而逾滿,他拎起白跡衣領,逼近,切齒道:“若你應我一事,我便放了小司,容他終末見你一面,如何?”
白跡嘶咳一聲,沙啞答:“好。”
“令尊與我,牽連血海深仇。”白頌深灰眸眯起,眸底淬出黏稠恨意,一字一字發動訓犬之令,“他殘我摯友,致我摯友懷憾身死,你若取他頭顱獻我,我便允你,如何?”
白跡低聲欲笑,卻扯得咯血,恍不生半分在意,偏頭,又答一聲:“好。”
他緩緩側首,望見不遠處,柯汎衣衫散亂,向此處拔足狂奔而來,雙臂搖擺,唇中正高呼着什麽。
似在替他求情。
可那雪發青年周身軀殼,已遭猩紅痛覺徹底載滿,肺腑幾将易位,神經顫亂不已,聽覺随之消散離去。
紅瞳斂,血色十字星落,堕入無盡漆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