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Chapter037 灼烈
第37章 Chapter037 灼烈
漆黑裏,忽現流火如螢,點點飛落。
有一粒輕輕栖在白司鼻尖,他淚漣漣地眨眸,要擡手去觸碰,卻在下一瞬,被勾住了手指。
他怔了怔。
緋紅的灰眸滞澀轉動,視線停在懷中人面龐上,白司望着那人緩緩睜眼,朝他彎起紅瞳淺笑。
“阿跡……”白司吶吶地啓唇,本能驅使他湊近過去,而後用力抱住了他。
“阿跡。”他發着抖,尾音哽咽起來。
白跡此刻疲憊至極,紅瞳緩慢閉阖,卻伸手回抱住了白司。
哥哥。
他無法發出聲音,只是安靜地将下巴擱在哥哥的肩膀上,面龐埋進哥哥孱薄的肩窩裏,像是一只乖順的大型犬。
毛茸茸的觸感落下,白司頃刻恍惚。
記憶裏,這般景象,不僅有過一次。
年少的白跡遭白頌以訓犬之戒迫使,整日整日訓練異能,一項又一項的試驗遠逾過軀殼所能承受的極限,教他疲憊至極。
而後阿跡便會來卧室尋找白司,沉默地,就這般抱着他的哥哥。
好似如此,便能稍稍緩解苦痛,也可汲取活下去的力量。
此刻的白司神色空白,近乎于無措慌亂,又有失而複得的歡欣,他壓抑下啜泣,咬住唇,又絲毫未曾意識到那軟唇已被咬破泅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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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滴沁入白跡雪白的發絲,貓耳微微動,他找回了力氣,擡起眸,低頭湊近,吻了吻哥哥的唇,将血跡舐去。
“唔。”白司倉促回神,竟未曾回避,反倒擡頭更近地迫靠向對方。
白跡微滞,末了低低一笑,攤開修長的手指捧住他後頸,輕銜他口齒。
鼻尖相摩挲,吻得纏綿淺柔。
及畢,白司微喘,他蒼白如瓷胚的面容暈開緋紅,很輕地彎眸笑,顯出少年般的些許傻稚氣來。
白跡捏了捏他的指尖,眸微斜,四面上下皆維持着結界,結界之外異能攢動。
“哥哥。”他嗓音啞且懶,“将結界撤去吧,我沒事了。”
白司默然,輕輕斂眸,不語。
白跡彎眸笑,虎牙露尖:“哥哥……是在擔心我麽?”
白司掀眸,回望向他。二人隔着咫尺,他一雙灰瞳專注地倒映着他,很輕很慢地點了下頭:“嗯。”
白跡眉心一顫。
下一瞬他笑意愈深,點吻白司眼角淚痕,柔聲道:“我無礙的,哥哥。”
他瞬移至白司身後,懶漫地将下巴往前置了半寸,将白司攏入懷中,捏着白司的手,帶動他指尖收攏,結界瞬間撤去,而流火在這一刻跳燃起來。
二人又一次開始墜落,而瑩瑩光點驅散了肆虐逼近的異能,白司淺色灰眸遭其映明,他眨了眨眼,神色懵懂地仰頭去看白跡。
白跡貼貼他額角,低低地笑:“哥哥今日,怎麽這樣乖?”
白司頃刻間意識到什麽,他下意識地咬唇躲避,卻被掐住了後頸,動彈不得。
溫柔的吻落在他眉間、小痣、唇角。
淚跡又一次滑落而下,白司悄悄攥住了拳,指甲嵌入掌心處的肌膚裏,卡得銳疼,他卻很歡欣。
他終于觸碰到了他的燭火。
*
半刻鐘後。
二人落到了一座青鼎之上。
鼎極大,需得極目遠眺方能望見盡頭,而僅鼎壁便有七步之寬。站立其上往下看,流火照出其間無數飛竄的異能,以及其下大片大片的屍骸。
屍骸有新有舊,層層疊疊,斷手勾連着骷髅,骷髅擠壓出腦漿,濃郁的腥臭氣在此刻不斷滾滾沖上。
“煉鼎。”白司蹙眉道。
“巫師吃人之因,即在此。”白跡紅瞳微眯。
言畢又叩響指,攢出鬥大的火球,火球一躍而下,懸空爆炸開來,遽然照亮四周全貌。
屍骸山形容可怖,而正當其中,有一處可容一人過的漆黑窟窿,應當是鼎中留氣孔被前人挖開成如此。
極有可能,是為唯一的出口。
二人盯着那孔,須臾後,對上了一只詭谲形狀的瞳。
那瞳成環狀,首勾連着尾,首尾相銜處作出翻轉,因此顯得那瞳極簡而又極繁,幾近某種瘆人的糾纏。
那是……
“死不休。”白司寒聲擲字,語調一如凝冰。
白跡彎眸輕笑,神色閑悠:“竟真有此種守鼎兇獸,我只當是唬稚子的童話。”
童話中曾言,此守鼎兇獸瞳若無盡環,戰力強悍剛猛,且死後不腐不爛,其殘餘屍身亦可追殺闖鼎者至數百裏之外,死亦不休,因此得名。
這般可怖之物,二人眼下又異能低弱,實在棘手。
可由不得他們踟蹰,那死不休獸發現了闖者,悶喝一聲,力拔山兮地繞鼎狂奔起來,撼得地面瘋震,青鼎随之不斷抖動。
二人見其暫離,翻身躍入鼎中,白跡殿後,雙雙貼面筆直穿過孔洞,朝着浮空青鼎之下的兇獸另一側飛竄過去。
一路疾速掠奔。
眼看死不休将被甩下,而偏在此刻,眼前出現了一道參天石門。
石門上不見頂,下錐入地底,又旋轉不止,露出內裏。內裏阡陌縱橫錯綜,卻是連亘龐大的巨型迷宮。
“哥哥。”白跡指腹輕撚,擡手抹去眼下血痕,“闖,還是殺?”
白司冷冷睨他一瞬:“都來。”
“好。”
話音未落,二人一東一西,直奔入內。
頃刻間已然繞行數百步,至前方死路,白司躍上半空,橫踩迷宮壁,足下結界割出擊玉半的碎響。死不休得了聲,直奔白司而來,他縱身飛起,踩上獸首,結界化作刃,他反手抓握,徑直刺入兇獸之目。
綠墨血汁濺飛,兇獸驟然吃痛,發出震耳悲吼,瘋狂甩動頭顱,白司又翻身跳躍,銀白結界一瞬凝結,堪堪接住他立穩。
那無盡環瞳上的傷口飛快生出肉痂來,兇獸吸入三口氣,再次直沖而來。
白司不與他正鬥,偏身擦面而過。他腰肢彎轉,靈巧略過結界盡頭,再次踩上迷宮壁,擊玉之聲再起,碎裂入耳,他似飛鳥般點辍而去。
兇獸大怒,轟然往前,卻被他所誘導,咚地裝上壁牆。壁牆随之破開瓦解,死路打通,白司勾唇一笑,轉身離去。
一人一獸緊咬飛移,兇獸屢屢擦過牆壁,那足有九人抱碧粗的尾擦出火星來,它怒而無法,開始狂甩尾巴,試圖将白司鈎下。
而轉瞬間又過數道急轉,白司忽而不見影。
兇獸貼地急剎,發出嗤吱長響,它瞪着雙目,四下轉圜,在原地笨重地掉了個頭,三角耳朵不斷扇動聽聞。
“看此處,蠢畜。”
帶着笑意的嗓音從天而降,它猛一回頭,卻見尾巴尖端之上站立着白跡。雪發紅瞳的白衣青年掌心旋轉火簇,笑盈盈地望着他。
它驀地睜大雙目。
而就在此刻,那火簇點燃了它的尾,灼烈的燙感鑽入心髒,兇獸仰天高嘯,尾尖狂甩起來。
白跡悠然避開那尾尖,而下一瞬,尾尖化作無數漆黑尖刺,徑直紮向白跡面龐,他輕笑一聲,正要擡手去生生抵擋,卻在須臾間指腹冒出血珠,又遭銀白結界擋在身前。
結界抵去所有尖刺,尖刺撞散成灰燼,白司漠然回首,冷峭啓唇:“又發瘋?”
白跡歪過頭,頗為無辜地眨眼笑,虎牙卡住血痕:“沒呢,哥哥,我很聽話。”
白司冷哼一聲,撤去結界。
兇獸得了空,再次發動進攻,口吐冰棱一邊撞來,二人随之再次左右錯開,兇獸踟蹰一步,轉步吃力追向白跡。
白跡叩打響指,兇獸吓得一頓,卻并不見火光。
是以兇獸勃然雷憤,拔足愈發拼命追去。白跡微笑,頭枕雙手亦踏上迷宮之壁,踩出碎冰般的破聲。
迷宮盤虬,九曲十繞,那破聲被賦予了某種節律,聲聲鑽入耳中,聽得兇獸頭暈目眩。它體力又漸不支,腳步逐緩,跑動愈發沉而重。
白跡輕巧落上它脊背,雙手放下,擡起之時火流湧動,火織作圓球如日,被他半跪而下,狠狠摁入兇獸棘皮之上。
燙!
兇獸慘叫起來,白跡收了手,翻身躲過砸下的尾。他疾速掠避,而後掉頭倒懸,正對上兇獸之目。
那無盡瞳之中倒映出身後之人的容姿,勁風強襲,弑神官衣袍翻飛,他以唇咬住手套,銀白流光自他手中緩緩成型,凝成一柄巨大的、鋒利筆峭的銀劍。
銀劍旋動,被白司捉住,他以指點劃過劍柄,冷聲問他:“迷宮之形,記熟了麽?”
白跡欠身,半跪而下:“已記熟了。”
白司睥睨而下,提起黑靴一踢,将那劍踢入白跡之手,發出啪的一聲輕響。
“殺了它。”
“是。”
白跡吻了吻劍柄餘溫,風将他額前雪發拂開,露出十字錯入的一雙血色紅瞳。此刻他眉目間笑意全無,神色溫和,下一剎回首時,卻顯出兇狠嗜血瘋意。
他轉身而過,望向不斷以爪刨地、試圖滅火的兇獸。
長劍發出吟嘯,他翻身躍起,朝着兇獸之心悍然捅下!
吼——
兇獸瀕死大叫,它掙紮起來,周身卻遭熾熱流火所困,流火一瞬咆哮,壓過獸鳴,嘭的一聲——
劍貫心髒,兇獸匍匐,就地化作皚皚白骨,了無生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