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第53章
穆靜南那邊不再說話了,夜色如帷幕般遮住人間,帳篷裏一片漆黑,伸手不見五指。四野寂靜,只聽得見彼此的呼吸。方眠和穆靜南背對背睡着,中間特地隔開一段距離。背後空空的,方眠回頭看了看那邊,穆靜南那兒是沉郁的一團黑。
方眠裹着被子,忽然出聲:“你睡了嗎?”
“沒有。”
“之前為什麽不願意去找天國?”
穆靜南沒有回答。
方眠心想這家夥不至于那麽戀愛腦吧,納悶地說道:“……別說是因為想留在我身邊啊。”
穆靜南開口了:“她的生活,我不想打擾。”
不用刻意說明,方眠知道他口中的“她”是誰。
其實隐隐猜到了是因為這樣……方眠心裏酸酸的。穆靜南這家夥,有時候讓人挺心疼的。要不是方眠逼他,他恐怕寧願死在南都也不願意去找天國吧。為了治病,方眠又不得不逼他。
“唉,你這人,”方眠勸他,“你別老覺得她恨你,她幹了這麽壞的事兒,将來下了陰曹地府,說不定會被閻王爺責罰。你去找她,是給她一個彌補的機會,知道不?”
穆靜南其實不知道方眠說的“陰曹地府”“閻王爺”是什麽,不過他知道,方眠是在安慰他。
“嗯。”他低低回應。
他回複簡短,卻讓方眠感到一種深邃的悲哀。其實方眠自己也知道,安心要是有心彌補,豈會拖到現在?穆靜南這個家夥,明明遭遇了那麽多壞事,卻還如此平靜。要是方眠被自己親媽下毒,方眠得恨死她,可穆靜南永遠如此寧靜,像一口深邃的古井,丢進再多尖銳的石子,也不會有任何波瀾。
太平靜了,讓人幾乎要忽視這下面絕望的本質。
正因他不抱任何希望,接受所有最壞的結果,才能這麽平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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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不能讓他繼續消沉下去。
方眠深吸一口氣,道:“穆靜南,我這個人的确很心軟,看不得你流浪街頭。不過,你要是真變大蟒蛇了,我是沒辦法一個人養你的。你自己多大一只,你自己心裏清楚。你放心,我不會把你放生,也不會把你送到動物園。我會帶着你嫁人,讓人跟着我一塊兒養你。”
穆靜南沒說話。
方眠再接再厲,“反正那時候你也認不出我了,不記得我了,我嫁人,和別的Alpha一起飼養你,你也無所謂吧。說不定到時候你在籠子裏,還能看見我和別人激戰,昏天暗地,夜以繼日,一時不知日月幾何……”
方眠喋喋不休,正要說自己會用什麽姿勢,頸後猛地一痛。穆靜南擊中他後頸的穴位,他頓時卡殼,悠悠暈了過去。穆靜南低頭看他,暈過去,終于安靜了。低下頭,懲罰一般,重重咬了一下他的嘴唇,他的唇色頓時濃郁鮮紅了一些。咬了一口,就忍不住要細細地添舐,還要得寸進尺地深入關口。暈倒的方眠很乖,不會反抗,躺在穆靜南的懷裏承受,對他做什麽都行。
這麽多年,好久沒有這樣好好擁抱過他,親吻過他。現在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穆靜南從神明手裏偷來的時光。他無比珍惜,又無比不舍。穆靜南吻了唇,仍不夠,把他翻過來吻後脖子,吻後背,在他看不見的地方留下吻痕。終于吻夠了,穆靜南擦幹淨他的唇,又把他圈進懷裏,抱着他,閉上眼。
第二天方眠醒來,脖子酸酸的。回頭一看,旁邊的位置已經空了,爬出帳篷看,穆靜南正在收拾東西。方眠撓了撓頭,昨晚怎麽睡着的來着,跟喝了酒似的,斷片了,全忘了。方眠怎麽想也想不起來,起身收了帳篷,放回後備箱。
穆靜南遞給他一個三明治,他揉了揉後頸,狐疑地問:“我脖子怎麽酸酸的,是不是你對我幹了什麽?”
穆靜南淡淡道:“沒有。”
“你發誓。”
“我發誓。”
穆靜南這家夥一般不會撒謊,方眠點了點頭,心想大概是落枕了吧。好多年沒有睡野外,不習慣。穆靜南問要不要給他按摩,他勉強同意,同時警告穆靜南不要亂摸。穆靜南很聽話,給他放松了一下脖子。方眠一時有些愧疚,一路下來,穆靜南挺守規矩的,他總是兇巴巴的,穆靜南會不會傷心?
方眠繼續開車,穆靜南想接手,方眠不讓他開。他得多休息,開車太累了。方眠體格好,中途休息休息就行,撐得住。連開了三天,越往北越冷,漸漸看不見梧桐樹了,掉光了葉子的銀杏多了起來。第三天氣溫驟降,他們進了綠珠灣的範圍。
多年不曾回來,綠珠灣破敗了許多。反叛軍不同的派別相互争雄,城市遭遇了幾番戰亂,原先車水馬龍的上城區,如今被炸彈炸毀了一半。到貧民窟看,街坊空了許多,留下來的人也不是當初認識的人了。方眠四處打聽天國,沒有人聽說過,Omega們也紛紛搖頭。只有一個賣皮鞋的老人說好像在北方,方眠買了一雙她的皮鞋。
他們回到以前住的小房子,裏面的家具都被搬空了,穆靜南以前曬衣服的小院子塌了大半,方眠做的廁所倒是還在。隔壁的娜娜已經不在了,據說丈夫被炸死,她帶着孩子逃了。戰争是野獸,吞噬所有人的生活。垃圾場變成了墳場,屍體像垃圾一樣堆在裏面,被更多垃圾掩埋。方眠藏在塑料棚布的車居然還在原處,當初方眠就是用這輛車載着受傷的穆靜南來到了綠珠灣。
他們驅車到機械廠的門口,發現機械廠已經關門大吉,只剩下一個看門的老Beta。老Beta說綠珠灣戰亂,蕭家老早就搬到別的城市了,産業也盡數挪走了。
穆靜南側目看他,“你在想蕭擇麽?”
“是啊。”方眠随口答道。
一轉頭,發現穆靜南這家夥眼眸冷淡,是不大高興的神采。
方眠幹咳兩聲,道:“想我最好一輩子也碰不上他,大家天各一方,各自安好,這樣最好。”
穆靜南臉上薄涼的姿态終于有所舒緩。
他們驅車繼續向北走,高架橋被炸塌了,不得已只能繞道。車子的油快用完了,方眠标注了地圖上的加油站,望着加油站去。北方戰争頻發,流寇也多,一路上他們小心警惕,輪流守夜,也不再紮帳篷,就在車上過夜。
到了加油站,天色已然漆黑。加油站沒人,油倒是還有。方眠怕有盜匪在這兒蹲過路人,沒把車開進去,躲在一旁觀察。
“現在怎麽辦?”方眠拿着望遠鏡遠眺那加油站,四處黑魆魆的,肯定藏了人。
穆靜南看了看他,說:“你老大,聽你安排。”
方眠:“……”
這混蛋。
方眠把狙擊槍丢給他,指了指不遠處的廢棄高樓,“你去找個制高點掩護我,我去搶油。”
穆靜南拿起狙擊槍,轉身離開。
過了一會兒,方眠拿起手機問:“小穆小穆,到了沒有?”
耳機裏傳來穆靜南沉靜的聲音:“我已就位。”
方眠一聲令下,“行動開始!”
他蹑手蹑腳摸進加油站,直接拿了兩桶油,迅速逃跑。他的擔憂立刻被印證,剛跑出去,後面響起槍聲,子彈打在腳邊的水泥地,冒起青煙。方眠躲起來反擊,他槍法好了不少,三槍能中兩槍。遠處穆靜南趴在廢棄樓頂,狙擊盜匪,掩護方眠撤退。二人配合默契,穆靜南一槍一個,盜匪縮起頭不敢追方眠。方眠頭也不回地開上車,以最快速度駛離加油站,接了穆靜南,揚長而去。
大獲全勝,方眠興高采烈地開着車,“你老大牛不牛逼?”
穆靜南眼底有淡淡的笑意,他不吝惜誇獎,言簡意赅地評價:“厲害。”
方眠十分驕傲,放了首歌慶祝。
油有了,幹糧也還有剩,但是務必省着點吃。路上補給太少,方眠不得不去打獵。冬天沒啥動物,方眠抓了兩只麻雀回來烤。烤好了喊穆靜南吃飯,車上人卻沒有動靜。伸脖子往裏看,穆靜南靠在座椅上,額上滿是虛汗。
“發病了?”方眠很緊張,試了試他額頭,果真發起燒來了。
他素來沉默寡言,有病痛也忍着不言語,方眠一心想着晚飯的着落,竟然沒有察覺到他的不對勁。
“什麽時候開始的,怎麽不告訴我?不是說了嗎,有事要跟我說,我才是你老大。”方眠給他喂了藥,打濕了毛巾,敷在他額頭。藥沒什麽效果,他脖子上的鱗片細細密密地長起來,這情形有些眼熟。方眠急道:“吃藥怎麽沒用,怎麽回事?你到底咋了?”
穆靜南低聲道:“是易感期。”
這次發病是因為易感期,難怪吃藥壓不下去。方眠愣了,結結巴巴問:“那、那我怎麽幫你?”
穆靜南靜靜看着他,方眠一時有些尴尬。易感期的Alpha能怎麽幫,不就是親身上陣安撫他麽?
穆靜南別開臉,道:“把我關在車裏,不必擔心。”
“這怎麽行?”方眠摸了摸他額頭,燙得能煮雞蛋。
穆靜南啞聲道:“我說過,不會再碰你。”
他都這樣了,還淨想着對方眠的承諾。方眠心疼得無以複加,豁出去算了,又不是沒做過,總不能看他這麽難受。方眠深吸了一口氣,道:“來吧!”
其實這些病痛對穆靜南來說早已司空見慣,只是見方眠這樣擔心的神态,忍不住再讓他心疼一些。穆靜南微微皺了皺眉,方眠果然更擔心了,“很難受是不是?”
眼前人卻搖頭,“阿眠,不必勉強。”
方眠看他這麽冷靜,比他還着急。這家夥易感期到了,不是應該大幹特幹嗎?現在這個樣子,不會難受到養胃了吧?方眠自己把褲子脫了,爬進車,挎在他身上,掰住他的臉親了一口。
“勉強什麽,你不辦我就自己辦了。”方眠道,“快一點,辦完你就不難受了。我們倆誰老大,你到底聽不聽我的?”
Alpha的體溫燙如烈火,方眠挎在他身上,覺得自己要被蒸熟。穆靜南抿了抿唇,把他按倒在座椅上。車燈忽然熄了,方眠眼前漆黑一片,什麽也看不清。身後的人突然消失了,暴露在外的肌膚觸到冰冷的鱗片。方眠後知後覺地意識到發生了什麽,穆靜南變成蟒蛇了,蛇身繞過他的窄腰,蛇尾纏住他的腿肚子。
“你你你你變蛇幹嘛……”方眠有些慌了。
蛇吻貼近他的耳垂,方眠感覺到黑蟒特有的觸感,堅硬冰冷,像一截鋼鐵。他聽見穆靜南低啞的聲音響起,“聽你的。”
方眠暗道這厮變得也太快了吧,好像就等着現在似的。
穆靜南垂目望着他背部的線條,延伸向下,綿延起伏,流暢爽利。方眠的形狀很好看,讓人情難自抑。
穆靜南的聲音越發沙啞,道:“後面擡高。”
方眠依言顫顫巍巍地擡高後方,冰冷的蛇軀擦過雙毂間,方眠忍不住發抖。不知道穆靜南是不是故意的,他總在不可言說的地方摩挲,好久沒有做過這種事了,身體格外敏感,粗糙而冰涼的蛇鱗輕輕擦過,小溪汩汩而出。黑暗中,依稀看得清穆靜南的鱗片被浸濕的冷光。
穆靜南低低喟嘆了一聲,問:“你在給我洗澡麽?”
啊啊啊,這條色蛇在說些什麽啊!他怎麽能用如此冷淡的聲音,說出如此羞恥的話?方眠氣急敗壞地說道:“只許幹活兒,不許說話!”
穆靜南又道:“兩根一起。”
不是詢問,而是陳述句。他永遠是這樣,強勢冷硬,不容人拒絕。
“啊?”方眠懵了,“不行!我會爆掉的!”
“相信自己,”大蟒蛇鼓勵他,“你可以。”
說完,穆靜南雙管齊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