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第52章
穆雪期輕輕嘆了口氣,問:“方眠哥,你支持我的新政麽?”
方眠雖然不懂政治,但也知道一些最新實行的政策。南都正在進行大刀闊斧的改革,教育上學校廢棄插花、瑜伽等華而不實的科目,施行三種性別同科同考,統一排名。南都選官制度也發生了變化,以往僅對Alpha開放的崗位向所有性別開放。穆雪期鼓勵Omega和Beta參政,阻止自家Omega、Beta參與選官考試的家長、丈夫一旦被舉報,會被處以鞭刑。
最重要的是,穆雪期廢除了基因配婚制,Omega不再會被強制配婚,嫁給一個素未謀面的Alpha。這項舉措在南都掀起了軒然大波,老派貴族紛紛痛罵穆雪期,說她忘本,說配婚制廢除,南都的下一代将成為劣等後代。穆雪期手腕強硬,在南都最受歡迎的訪談節目上和那些老派貴族展開了辯論。辯論持續三天,穆雪期一個人對戰五個貴族Alpha,把他們批得啞口無言,體無完膚,一個個灰溜溜地回了家。
盡管并不順利,新政在南都終是推行了下去,穆雪期也因此樹敵衆多。針對她的謠言鴿子似的漫天飛,當初藍娅說有人拿穆雪期以前被混混标記過說事,便是她的政敵所為。
“我當然支持,”方眠疑惑地問,“可這些和穆靜南有什麽關系?難道你擔心他反對你的新政?”
穆雪期緩緩搖頭,“兄長現在當然不會反對。可那些反對的人,都是兄長舊日的臣屬。無論是老派貴族,還是軍中老人,皆以兄長馬首是瞻。他們從未真正臣服過我的統治,更認為只要兄長歸來,新政就會成為笑話,他們可以再現往日的風光。縱然兄長無心與我争鬥又如何,他們只要打着兄長的旗號,自然可以聚集一大幫黨羽,以兄長的名義阻撓新政。方眠哥,你不明白,政治從不是你想如何便能如何,即便你不想,他們也會讓你不得不做你不想做的事。”
方眠明白了,那幫老派把穆靜南當作精神領袖。即使穆靜南不願意,他們也時刻準備着拉穆雪期下臺,重新把穆靜南推上南都領導人的位置。又或者說,他們并不需要穆靜南真正支持他們,他們只需要“穆靜南”這個足以服衆的符號。所以,穆雪期必須把穆靜南看管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只要穆靜南在她手裏,那些人就掀不起風浪。
“穆靜南離開南都,不是更好麽?”方眠低聲說,“只要他不在,就沒人能利用他的名義反對你。”
“是麽?”穆雪期淡漠地笑了笑,“方眠哥,權力是上瘾的毒藥。如果兄長平安歸來,我還能在這個位子上待多久?說到底,我的所有都是兄長給的。兄長能給,自然也能收回。在他的面前,我不堪一擊。”
方眠咬牙道:“他信你才把一切交給你,你何苦這麽猜忌他?他是什麽人,你不了解麽,他什麽時候在意過那些東西?他現在什麽都沒了,一無所有,連財産都被藍阿姨凍結了,你對他還有什麽不放心的?”
“方眠哥,你真天真,”穆雪期笑起來,“母親何能凍結兄長的財産?你當真以為他一無所有麽?只要他想,頃刻間南都便可天翻地覆。”穆雪期坦然直視方眠的雙眼,“我絕不能讓新政付諸流水。我不管兄長在不在意權柄,我只知道,我必須成就偉大。”
兩人相對着沉默,這寂靜像一根針紮在方眠心頭,生疼。
“小妹,”方眠澀然道,“各人有各人的選擇,我無法評判你,也無法說服你。我只能告訴你,今天我一定要帶他走。你可以攔我,但攔我的唯一方式是用槍打爆我們的頭。”
穆雪期閉上眼,“方眠哥……”
她的話尚未說完,方眠已經升起車窗,啓動轎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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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子向前駛去,不管不顧地開向緊閉的關卡大門。眼看他要強行闖關,所有士兵舉起了槍,瞄準駕駛座上的方眠。副駕駛座上的穆靜南氣定神閑,倒是一點兒也不緊張。
關卡的廣播響了起來:
“警告不明車輛,立即停下,否則做擊斃處理!”
“警告不明車輛,立即停下,否則做擊斃處理!”
方眠充耳不聞,白皙的臉上是從未有過的堅定。他踩下油門,引擎猛獸般嘶吼,車子緩慢加速,風聲割過玻璃,梧桐葉掠過窗外。
一隊士兵擋在關卡前面,天臺上的狙擊手瞄準方眠,手指搭在扳機上,道:“五秒後擊斃駕駛員。”
聲音傳到穆雪期的通訊器上,穆雪期低垂着長長的睫羽,一聲不吭。
轎車沖向關卡大門,士兵開始了倒計時——
“五。”
“四。”
“三。”
“二。”
方眠咬着牙,額上青筋暴突,車子速度加到最大,直沖向士兵的阻擋圈。
“一。”
轎車駛來的瞬間,士兵立時退開,堪堪與轎車擦身而過。狙擊手正要開槍,穆雪期說話了:“不要開槍……”
穆雪期的話還沒說完,狙擊手發現自己的太陽穴被冰冷的槍管抵住了。他緩緩側過頭,對上一張年輕的笑臉。葉敢痞痞微笑:“別動,兄弟。”
此刻也顧不得穆雪期到底下的什麽令了,狙擊手松開扳機,慢慢舉起雙手,退到一邊。
與此同時,車子裏的穆靜南開口:“停車。”
眼看車子要撞上鐵門,車子猛然自動剎車。要不是安全帶綁着身體,方眠差點要飛出去。他懵了,怎麽回事?低頭看車裏的智能電腦,光屏上浮現一個肌膚勝雪的白衣少女。
“方先生,開車別太猛哦。”艾娃笑道。
兩邊舉槍指着方眠轎車的士兵不知為何,個個身體僵硬。很快,方眠知道了答案。他們的後面閃出了另一隊黑衣士兵,士兵們槍指着穆雪期下屬的腦袋,穆雪期下屬不得不舉手投降。
“上校,”葉敢的訊息傳來,“我們已經接管了關卡,請您指示。”
方眠愣了下才反應過來,原來穆靜南并非一無所有。是了,穆靜南是條老謀深算的王八蛇,怎麽可能任由別人宰割。他的确讓權了,可那并非意味着他是砧板上的肉。穆雪期說的沒錯,他可以把穆雪期扶上去,也可以把穆雪期拽下來。穆雪期深知自己只是南都表面上的領導者,而穆靜南始終是南都真正說一不二的“王”,才會如此忌憚穆靜南。
穆靜南接通了和穆雪期的通訊,光屏上出現了穆雪期的臉,她的神色說不上好看,畢竟她的兄長剛剛給了她一個下馬威。
“你看到了,方眠哥,”穆雪期的笑意有些冰冷,“不是我不讓兄長出關找天國,是他自己不願意走。他不願意走,你又何必逼他呢?”
原來把穆靜南囚在南都的根本不是穆雪期,是他自己。
方眠心裏很郁悶,他還以為穆靜南真的什麽都沒了,還心疼他可憐他,帶他住汽車旅館吃燒烤,還想硬闖關卡出關救他蛇命。可惡,敢情那些跟蹤他們的人壓根就是穆靜南的下屬吧!
他總是這樣,什麽事都不會和方眠商量,自己就能做決定,有後手也不會告訴方眠。
穆靜南眼睫低垂,神色淡淡,他金色的眼眸看不出情緒,平靜得像一面深邃的古鏡。
“做個交易,穆雪期。”
穆雪期淡笑,“我有說不的資格麽?”
穆靜南很直接,“沒有。”
“您說吧,我敬愛的兄長,”穆雪期笑道,“您給了我一切,您的要求我必定盡力滿足。”
她嘴上這麽說,笑意卻達不到眼底。
卧榻之側豈容他人酣睡?方眠嘆氣,這兄妹倆的關系是越來越緊張了。
“你發布我的訃告,”穆靜南淡聲道,“我和方眠離開南都。”
穆雪期一愣,神色複雜了起來,眸底的冷意緩緩褪去。她細聲問:“您知道您在說什麽麽?”
方眠也愣住了,忙問:“發布訃告是什麽意思?”
“意思是,”穆雪期輕聲解釋,“兄長要放棄一切,包括他的權力,他的財産,他的姓名,他的身份,只為了跟你離開。”
方眠的喉頭像被沙子哽住了,滿嘴澀然,說不出話。穆靜南可不是他們這些光腳乞丐,他方眠僅有的也不過幾萬塊錢存款而已,沒了就沒了,丢了就丢了,頂多心疼那麽一小會兒。穆靜南是南都最尊貴的Alpha,呼風喚雨,要啥有啥。他真的要放棄所有麽?
……至少,把那七百億留下來啊!
方眠欲言又止。
眼下這個嚴肅的氛圍說這個好像不太好。
“七百億留下,”穆靜南微微側目看了他一眼,好像會讀心似的,補充道,“給方眠。”
穆雪期問:“成交。那我該怎麽稱呼你呢?”
穆靜南道:“袁醒。”
話音落點,“穆靜南”成為過去。從今往後,他不再是南都軍的上校,穆家的當家人,他是袁醒。他卸下他的責任,再也不必為了南都和穆家疲于奔命,殚精竭慮。他将孑然一身,跟方眠奔赴遠方。
方眠心裏滋味複雜,道:“穆靜南,你好像一個抛棄一切跟情郎私奔的大少爺。”
穆靜南眸光沉靜,神采淡然。
他道:“好,跟你私奔。”
鐵閘門緩緩上升,莽莽關外出現在轎車面前。秋日蕭瑟,百草枯折,梧桐葉漫天紛飛,蝴蝶似的撲剌剌随風而去。穆靜南拒絕了葉敢随行的請求,讓他們把槍械和彈藥裝進方眠的後備箱和後座。方眠知道穆靜南的想法,尋找天國機會渺茫,這一出關不知道多久才能回來,穆靜南不希望葉敢他們因為自己耽誤前程。以前的穆靜南可以許給他們高官厚祿,現在的袁醒卻做不到了。
士兵們沉默地向轎車行禮,目送他們出關。
穆雪期的嗓音從通訊器裏傳來,“方眠哥,原諒我的狠心,我從不曾動過殺你的念頭。不管袁先生的病能不能治好,南都永遠向你們打開大門。”
“知道了,”方眠笑了笑,道,“小妹,祝你成就你的偉大!”
說罷,他用力踩下油門,車子駛上高速公路,輪胎揚起滾滾灰塵,方眠和穆靜南在莽莽塵煙中離南都關卡越來越遠,化為一個看不見的黑點。
一氣兒往北行駛,方眠從早上開到天黑。正值戰亂,沿途的村莊大多荒廢,遠遠望去,只見一溜兒頹圮的籬牆。幸好準備的汽油食物和水都很充足,可以堅持到下一個城鎮。方眠選了個平坦的地方停車,穆靜南把帳篷紮好,又把兩人的衣服給洗了。
方眠看他脫了衣服,露出挺拔的後背。他的身體線條流利,多一分則太壯,少一分又太瘦,尚在病中,也有蓄勢待發的力量感。只是如今,他白皙的肌膚上多了一些黑色的蛇鱗,好似雪地裏的荊棘,多少有一些觸目驚心。穆靜南察覺他在看他,側過臉來,道:“很醜,不要看。”
“不醜啊,”方眠摸了摸他的蛇鱗,“有種酷酷的感覺。”
穆靜南垂下眼眸,專注地看他,“真的麽?”
不小心誇他了。方眠咳嗽了一聲,故意用爛話掩飾自己的心緒,“別誇你你就上天啊,我現在對你心如止水,你在我面前大跳豔舞我也不會多看你一眼。”
穆靜南:“……”
有時候真的不想回應方眠。
“幹嘛不說話?”
“……”穆靜南沉默了一會兒,說:“更喜歡聽你說。”
方眠哼了聲。
給他量了遍體溫,又盯着他吃了藥。今天沒什麽大礙,方眠放了心。
“以後你有什麽後手要先跟我說啊。”躺下前,方眠叮囑道,“我才是你老大。”
“嗯。”穆靜南道。
“你別嗯嗯嗯,要放在心上。”方眠嘟囔,“今天你把葉敢他們叫來就沒告訴我,害我擔心那麽久。”
穆靜南語氣鄭重了些許,“抱歉,下次不會了。”
“行了,睡吧。”
他熄了風燈,正要躺下睡覺,黑暗裏又傳來穆靜南低啞的嗓音:“今晚要舔嗎?”
方眠崩潰了,挺身坐起來,道:“都說了你沒有舔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