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51章
“喂,哥,”方眠蹲在馬路牙子上,給路清寧打電話,“我出來休假了,最近幾個月不回去了。……不不不,你別來白堡,我不在白堡。……我真沒事兒,你別瞎想,我能有什麽事兒啊?穆靜南?……呃,穆靜南他……”
方眠看了眼車裏的Alpha,車鎖了,那家夥下不來,正坐在副駕駛上,無聲看着窗外。
“好吧,我确實和他在一塊兒。”方眠嘆了口氣,道,“他病了嘛,我想着帶他出來散散心。”他隐去即将出南都找天國的事兒沒說,只道,“總之你放心啦,我帶他四處走走,過幾個月回來。”
方眠挂了電話,開了車子的門鎖,打開車門,彎腰道:“天色不早了,咱先歇一晚上。先告訴你,這裏只有汽車旅館,沒有豪華大酒店。我住啥你住啥,知道不?”
穆靜南仰頭看着他,點了點頭。
方眠讓他下車,看他走了幾步,步履穩當,看來是緩過來了。他一身西裝風衣太顯眼,這筆挺修長的身材,站在垃圾堆裏都格外吸引人目光。方眠帶他去買了幾身襯衫黑夾克,又買了幾條幹淨內褲換洗用。眼看要降溫,方眠還給他買了條格子圍巾和毛線帽。
“告訴你啊,天氣預報說要變天,給你買衣服是怕你凍死,不是對你好要和你複合的意思。衣服錢油錢飯錢,都算你欠我的,我都要記賬上。”明明給他買的便宜貨,方眠卻記一件衣服兩萬塊,還給他簽字。他眼也不眨,直接簽上自己的大名。
方眠又挑了些自己的衣服,他不講究,買的比給穆靜南的還便宜。付了錢,售貨員油嘴滑舌地打趣,“小夫婦來逛街呀,怎麽淨買便宜貨,那些高檔的不看看?”
“不看。”方眠提了衣服就走,又回頭看了看穆靜南,說,“和我保持距離,不要讓別人覺得我們是夫妻情侶小情人。”
穆靜南垂下眼睫,落後方眠幾步。
方眠往前走,又不自覺回頭看,他落後好幾米,可憐巴巴地走在後頭。見方眠停了,他也停下。
“……”方眠終是于心不忍,硬邦邦地說,“走近點。”
穆靜南上前幾步。
“再近點。”
穆靜南到了他跟前,垂頭凝視着他。二人相隔咫尺,方眠聽得見他平穩的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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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就這麽近吧。”方眠扭頭繼續走路。
穆靜南垂下眼睫,落後方眠幾步。
方眠帶他去飯館打包了幾份清淡的飯菜。這些飯菜是給穆靜南吃的,方眠去隔壁打包燒烤和肉串,櫃裏有冰啤酒,方眠買了瓶拎着,留給自己喝。
進了旅館,簡簡單單一張床,靠南一個陽臺,外加一個狹小的衛生間。旅館臨着大馬路,外面時不時傳來汽笛聲,還有汽車飛駛的咻咻聲。除了幹淨,這旅館沒啥旁的優點了。穆靜南不是個挑剔的人,什麽也沒說,脫了夾克,低垂着眼睫把飯菜擺上桌,還把一次性筷子拆好,放在紙巾上。裝在塑料盒裏的飯菜,錫紙袋裏的燒烤串,方眠的冰啤酒,他整整齊齊擺好,每人座位前還放塊紙巾,一絲不茍,正經得像豪華大餐。做好一切,他坐在塑料凳上,靜靜等方眠一塊兒吃飯。
方眠說:“你先吃,我上個衛生間。”
臨進衛生間之前,他又突然扭過頭,兇巴巴地威脅穆靜南,“敢逃跑就把你炖成蛇羹。”
十分鐘之後,方眠出來,見他還端端正正坐在桌前,暗暗放了心。這家夥今天表現得挺乖,還不錯。方眠走到桌前正要撸串,突然發現簽子空了一半,烤腰子掌中寶都被吃了,那些專門給穆靜南買的雞蛋羹和芹菜炒肉還完完整整放着。啤酒瓶也開了,方眠把瓶口朝下倒了倒,一滴不剩。
怎麽回事?誰吃了他的串,誰喝了他的酒?這屋裏不是只有他一個人喝酒嗎?
低頭看穆靜南,他神色如初,淡漠平靜。
他用紙巾抿了抿嘴唇,放下一次性筷子,道:“我吃好了,謝謝款待。”
說完,他站起身正要離開桌前,身子忽然晃了晃,方眠眼疾手快把他接住,四目相對,穆靜南眼眸籠了層霧氣般,一片朦朦之色。
“你偷喝了我的酒!”
穆靜南沉默地別開臉。
“你不是不喝酒嗎?”方眠納悶。
“以前,”穆靜南眉心微蹙,頓了半晌才說,“要工作。”
“現在不工作就喝了?”方眠仔細端詳他,“不是,你酒量也太差了,這才一瓶啤酒而已你就醉了?你喝不了這麽多幹嘛一瓶全幹光?”
穆靜南不吭聲。
每次他做錯事,他就不說話。
方眠服了,“你知不知道你現在不能吃太重口的,”扒拉了下桌子上的簽子,“燒烤這麽多油,我特意多加了辣,你還吃。”
把他扶上床,他悶頭倒下,黑色襯衫壓出了褶皺。安置好這個白癡,方眠起身要去吃飯,手腕被他一拉,身子失去平衡,猛地倒在他身邊。一轉頭,便對上他暗金色的眼眸。他的手撐在方眠耳側,熾熱的呼吸灑在方眠的臉頰,仿佛被火爐烘烤,方眠的臉被燙紅了一片。
方眠推他,“你幹嘛?”
他紋絲不動,“你要離開麽?”
光看他模樣,看不出他醉了。可看他動作和反應,明顯已經和平時不太一樣了。
方眠戳他,“你還能清醒思考嗎?”
“能。”他盯着方眠。
“你是誰?”
“穆靜南。”
“我是誰?”
穆靜南望着他,頓了一瞬,說:“壞人。”
方眠:“?”
他說他是什麽?
“有本事你再重複一遍。”
穆靜南移開眼,好像不想讓方眠生氣似的,不說話了。
方眠追問:“你為什麽說我壞?”
穆靜南低聲道:“你對穆雪期好,對我壞。”
“誰對你壞了,我對你還不夠好嗎?”方眠要氣暈了,“到底是誰始亂終棄,到底是誰要和我斷絕關系?你倒是說說,我對小妹哪裏比對你好了?”
穆靜南抿着薄薄的唇,眉眼低垂,不開口。這厮生病了變得任性,誰知喝醉了更任性。
“說。”方眠道。
穆靜南終于說話了,“你給她做羊湯,我沒有。”
方眠:“……”
他什麽時候給小妹做羊湯,沒給這貨做?
仔細回憶了一下,好像還真有一次——穆雪期被混混标記的那次。
多少年前的舊賬了,他居然記到現在。再說那時候,明明是他強迫方眠完成交易,而方眠只不過是沒給他做羊湯而已。況且數數他前前後後喝過的羊湯,恐怕能灌滿一個游泳池吧!
方眠沒想到,穆靜南居然是個小心眼。
穆靜南低低道:“我讨厭她。”
方眠郁悶地問:“那你也讨厭我?”
穆靜南低垂着長而密的眼睫,輕輕道:“不讨厭。”
僅僅三個字,方眠的心不自覺軟了一些。唉,這個家夥,方眠真是拿他沒辦法。戳了戳他,道:“下去,別壓着我。”
穆靜南一動不動,一座山似的穩穩壓在方眠身上。
方眠沒好氣地問:“你壓着我想幹嘛?想草啊?告訴你,沒門兒。”
這一次,穆靜南沉默良久。
半晌,他道:“留住你。”
方眠一下怔住了,心中好似有一片湖水,泛起酸澀的波瀾。
這家夥……
穆靜南忽然低下頭去,解開了方眠的褲腰帶。方眠大驚失色,死死拽住自己的褲腰,“混蛋,你又想搞!告訴你,我們現在連炮友都不是,我絕不會讓你得逞。”
穆靜南擡起臉來親他,喃喃道:“給你口。”
“啊?”方眠震驚了。
他忽然記起來,白天的時候他威脅穆靜南,再吵吵就堵他嘴。
“不、不要!”眼看他要埋下頭去,方眠把他拽上來,死死抱住他,“不許動!”
他掙了掙,方眠摟着他的腰,不讓他亂動。他終于安分了,靜靜躺着。方眠怕他亂來,把臉埋在他的懷裏,保持着這個姿勢。他的腰很窄,方眠一雙手可以圈住。額頭抵着他的胸口,體溫滾燙如火,方眠能感受到他穩穩的心跳。
好久沒和他這樣擁抱過,方眠心裏頭酸酸的。悄悄仰起頭,看他流利的下颌線條。酒店黯淡的燈火落入他的眼眸,鍍上一層碎金般的色澤。他也低頭看着方眠,迷蒙的眼睛鋪滿醉意。
“睡覺。”方眠兇巴巴地說。
他很聽話,閉上了雙眼。
方眠摸了摸他的眼睛,小聲說:“好啦,以後再也不給小妹做羊湯了,不許說我壞了。”
窗外汽車駛過的咻咻聲不絕于耳,梧桐葉飛落在夜色裏,在路燈下翩跹。睡意猶如輕紗,蒙上方眠的雙眼,他眼皮上下打架,漸漸支撐不住,沉沉睡過去。
等再醒來時,一擡頭,又對上穆靜南金色的雙目。陽光打在他眼底,燦爛如金。
他專注地看着方眠,不知道看了多久。
方眠還保持着抱住他的姿勢,整個人都趴在他身上。方眠愣了下,手忙腳亂從他懷裏出來,骨碌碌滾到床的另一頭。
穆靜南起身穿好衣服,孤冷的眉宇微微蹙起,“昨晚很抱歉,以後不會再喝醉了。”
“也不要再偷吃我的肉串。”方眠補充。
穆靜南垂着眼睫,一副乖乖認錯的模樣。
“嗯。”
“也不許爬我的床。”方眠強調,“要和我保持距離。昨晚,呃,昨晚是你不讓我走,不是我故意要賴在你懷裏。”
穆靜南面不改色地接了鍋,“嗯,我的錯。”
“你還記得昨晚發生了什麽吧?”方眠問。
穆靜南眼睛裏閃過星星點點的迷茫,昨晚的事情在他腦子裏只剩下一些若有若無的片段。他依稀記得,他抱着方眠,說要給方眠口。擰眉想了想,他道:“我舔了你。”
方眠一下炸毛了,“你沒有!你不要胡說!”
穆靜南側目看了看他,頓了一下,道:“嗯,我沒有。”
這明顯是不相信,但又要順從方眠的神态。方眠爬到他這邊,揪住他領子道:“你真的沒有!”
穆靜南伸出手,想摸摸方眠的頭頂,手伸到一半,又記起方眠不許他碰他。手滞在半空,緩緩收回,他道:“好。”
方眠:“……”
方眠也不知道他到底信沒信,自暴自棄不再澄清,悶頭去洗漱,出來時穆靜南已經收拾好了行李,衣服褲子疊得整整齊齊,有棱有角的,行李箱阖上,他給方眠開門。方眠啥也不用拎,默默出了門。二人離開旅館,方眠發現路上有幾個人一直盯着他和穆靜南看。方眠故意帶着穆靜南繞了個圈子,買了些野營用品,出來一看,那些人還在。
“有人跟蹤我們。”方眠掩着嘴小聲道。
穆靜南倒是氣定神閑,撫了撫他的後心,示意他不必驚慌。
上了車,方眠特地想把後面的人甩掉,特地拐了好幾條路。不知道跟蹤者是誰,十有八九是沖着穆靜南來的。方眠看穆靜南神色不慌不忙,料想那跟蹤者對他們沒什麽危險。繞了幾圈,估摸着差不多了,方眠掉轉車頭,直奔邊境關口。
方眠問:“天國在哪個方向?”
“北方,有雪的地方。”
“你知道具體方位?”方眠眼睛一亮。
穆靜南搖頭,“我知道的,已經全部告訴你。”
方眠:“……”
敢情就知道在有雪的地方啊。過了月桂河,北方那些城市哪個冬天不下雪的,這怎麽找?方眠抓了抓頭,不管了,先出關再說。慢慢打聽慢慢找,總能找到的。方眠看了眼後視鏡裏的穆靜南,就是不知道他能撐多久。
“阿眠,”穆靜南再次開口,嗓音低沉,“不要抱太大期望,你甚至出不了關卡。”
“你不許說話。”方眠枯着眉頭,“該怎麽辦我有數,告訴你,我說能出就能出。”
穆靜南:“……”
看這厮并沒有要相信的意思,方眠語氣變得危險,“你老大我老大?”
“……”穆靜南道,“你老大。”
“你聽誰的?”
穆靜南閉上眼,“你的。”
“這才對嘛,”方眠得寸進尺,“小穆,唱首歌來聽聽。”
穆靜南:“……”
穆靜南閉口不言,方眠也沒指望他唱。方眠開着車,自己哼起歌來了。曲子沒有歌詞,只有一段悠揚的旋律。他哼得很輕,很柔,調子像瑟瑟的秋風,跟着梧桐葉上下飄浮,飛舞向遠方。車輛飛馳,仿佛要随着這柔柔的歌,駛向神秘的夢境。穆靜南閉上眼,唇畔有微微的弧度。
開了一整天,終于看見了關口的指示路牌。方眠開車緩緩接近關卡,荷槍實彈的士兵把關卡守得如鐵桶一般,許多非Alpha士兵身上穿着最新型號的神經傳導機械。關卡前方,停了輛低調的黑色小轎車。方眠靠近那輛車,與它并排停在關卡前。
車窗緩緩降下,一個妝容精致的女人出現在車裏。是穆雪期,她變了許多,穿了身矜貴的紫色套裝裙,頭發盤起來,薄唇塗得殷紅,日光照射其上,熠熠而有光澤,有一種咄咄逼人的奪目。方眠想起她在電視上與諸多政客唇槍舌戰的模樣,慢慢明白,她已經不再是以前那個二小姐了。
穆雪期柔聲問:“方眠哥,你要走,怎麽不告訴我?”
“我不說,你不是也來了嗎?”
“外面太亂了,”穆雪期和聲勸他,“非要走麽,留在南都不好麽?”
方眠側目看她,她臉上挂着笑容,金色的眼底卻沒有笑意。她和她的哥哥一樣,是天生的領導者。對上他們漠然的金眼睛,總是讓人覺得自己是蛇口裏的獵物。
“小妹,”方眠深吸了一口氣,“不要拐彎抹角的了,你們打太極那一套我學不來。直說吧,你為什麽不肯放你哥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