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第50章
穆靜南劇烈地咳嗽了起來,好半天才停下,眉間有疲憊,也有無奈,他總是拿方眠沒有辦法。方眠拿架子上的拖布擦地上的血漬,一面擦,一面絮絮叨叨地說道:“一會兒藍阿姨來了,你乖乖跟她回去好好治病。明天我就搬家,你別想跟我當鄰居。別老偷偷跟着我,整得跟偷窺狂似的。”
穆靜南靜靜看着他,不說話。
方眠擡頭,瞪他,“聽到沒有?”
“……”穆靜南道,“聽到了。”
好半天了,藍娅還沒過來,方眠打電話給藍娅,光屏裏躍出藍娅的影像,她身邊的環境好似不是機場,而是在飛機裏。
“藍阿姨,你在哪兒啊?”方眠問,“咋上飛機了,穆靜南還沒上呢。”
“小方,我已經登機了,過會兒飛機就要起飛了。”藍娅柔聲道,“很抱歉,靜南這孩子我管不了了。”
“什麽意思?”方眠徹底懵逼。
“靜南的事情,我已經無能為力。”藍娅嘆氣,“事實上,即使他回到白堡,醫生也只能拖延他發病的時間。安心博士天縱奇才,她研制的生物毒素和病毒無人能醫。或早或晚,他遲早會變成磨牙吮血的野獸。靜南惟一的希望,在天國。”
“那你們就帶他去找天國啊。”
藍娅搖了搖頭,“去天國,我幫不了他。”
為什麽?方眠剛要開口問,忽然想起之前老管家說過,南都高層有人阻撓穆靜南離開南都,尋找天國。
穆靜南是穆家上一任掌權人,有誰如此只手遮天,能把他困在南都,竟連藍娅也無能為力?方眠腦中浮起一個不可置信的答案——穆雪期。怎麽可能是穆雪期?她有今日的成就,少不了穆靜南的支持。更何況,穆靜南是她的親生哥哥!
“小妹為什麽要這麽做?”方眠無法相信。
藍娅澀聲道:“雪期有雪期的考量,今時不同往日,旁人只看到她的風光,我卻知道她不容易。小方,你是她最好的朋友,我希望你不要怪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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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眠想聯系穆雪期,卻又忽然想起,最近一段時間他根本打不通穆雪期的電話,就算通了,她的秘書也說她在忙,多半是藍娅替她回電。方眠後知後覺地明白了,她在躲他。
藍娅輕聲道:“不說天國的事兒,就說靜南自己。這幾年來,他心存死志,抗拒治療,我勸也勸了,罵也罵了,該做的都做了。從今天起,我和穆家不再過問他的事情。他的所有財産即刻凍結,新月小鎮的房子也将收回。如果他出了什麽意外,穆家将遵照他的遺囑,把他的財産贈送給你。在此之前,他将無家可歸。”
“不是,”方眠呆在原地,“什麽意思啊,您為什麽要這麽做?”
藍娅意味深長地說:“小方,他是死是活,靠你了。”
靠他?方眠不敢相信,他又不是南都政要,手掌大權,靠他,靠得住嗎?
“藍娅阿姨,你下決定不要這麽武斷,你快派人來把穆靜南接走……”
方眠話還沒說完,光屏啪的一下熄滅,和藍娅的通訊被掐斷,方眠拼命回撥,再也打不通藍娅的電話了。他默默回頭,和靠在牆邊的穆靜南對視。
穆靜南移開目光,扶着牆站起身,往門外走。僅僅幾步路,他走得滿頭大汗。
“抱歉,我不會有事的,你走吧。”
方眠遲疑着問:“那……那你有落腳的地方嗎?私房錢有嗎?那個、不會流落街頭吧?”
“不會。”
穆靜南打開門,眼看要離開。剛剛出門,他身子一搖,方眠眼疾手快,上前一步把他接住。他靠在方眠懷裏,閉着眼,人事不省。
方眠:“……”
***
救護車到了機場,把穆靜南拉到醫院,檢查了一番,醫生紛紛搖頭說無能為力,開了點緩解痛苦的小藥片,就讓方眠拉着穆靜南回家了。方眠給穆靜南喂了藥,在醫院裏看顧了他一晚上。第二天一早,他醒了,方眠把他弄上車,開車回家,本想找老管家管他,到了他家門前一看,大門上貼了封條,打電話給老管家,電話嘟嘟嘟響半天,硬是沒人接。
方眠氣死了,拿他們一點辦法也沒有。穆靜南這個樣子,方眠又能怎麽辦,他又不是醫生。路清寧說,感情要清清楚楚,甭管愛還是不愛,分就是分,合就是合,不要拖泥帶水、藕斷絲連。做好了決定,就一輩子不要反悔,後悔了也不能教旁人知道。他自己也是這麽想的,穆靜南病了,他最多帶着禮物上門探望,再多是不可能的了。但現在,一切又不清不楚了起來。
思來想去,都怪穆靜南不好好待在白堡,跑到新月小鎮來打擾他的生活。他想要興師問罪,扭頭看副駕駛上的穆靜南,話又堵在了口中。穆靜南閉着眼,臉色蒼白,陽光落在他倚在車窗上的臉頰上,那肌膚仿佛是透明的,一片氤氲的雪色。此時此刻,他簡直像一縷幽魂,很快就要飄走了。
人已經在這了,說再多又有什麽用呢?不清不楚就不清不楚吧。方眠嘆了口氣,問:“小妹為什麽要困你?你肯定知道原因吧。”
穆靜南睜開眼,無聲望着窗外,沒有回應。
“你到底有沒有地方可以落腳?”方眠又問。
這回穆靜南開口了:“沒有。”
“你這病還想治嗎?”
“不想。”
方眠:“……”
這家夥生起病來,脾氣變得任性了。
“那你啥打算啊?”方眠問。
穆靜南不做聲,默默把手搭在車上,想要開車門。方眠眼疾手快,咔噠一下把車門給鎖了。
“你現在這樣能去哪兒?世道不太平,南都确實好點兒,但聽說最近很多人失業,治安比以前差多了。你一個人走街上,又這副樣子,小心別被人拐走,賣去夜店當牛郎。你以前說世道亂我不能獨自生活,打臉了吧,我看你才是生活不能自理。”
穆靜南垂着眼眸,淡淡道:“我不能麻煩你。”
兩相沉默,火紅的梧桐葉蝴蝶般飛過車窗前,上上下下,蹁跹而過。漫長的寂靜裏,他低啞的聲音響起,“阿眠,我很抱歉。”
方眠又嘆了口氣,一個人支撐偌大的家族那麽久,可除了一個和他沒有血緣關系的後母,好像并沒有人關心他的死活,甚至巴望他快點出事,他應該很心寒吧。
轉頭看他,他目光寂寂,追随着漫天飛舞的梧桐葉,神色間既沒有悲傷,也沒有怨怼,只是冷冷清清,不言不語。又或許,他從不曾企望那些人的感激和報答,他只是在履行他作為“穆靜南”的責任。現在,他已經完成了他需要完成的一切。他累了,需要休息了。
方眠握着方向盤,忽然問:“穆靜南,你的事兒都辦完了吧?”他頓了頓,又道,“南都你守住了,穆家你護住了,小妹你扶起來了,該安排的事兒你都安排好了,沒有別的事了吧。”
穆靜南察覺到他的真實意圖,眉宇幾不可見地蹙起,浮出些冷峻的意味。
“阿眠。”
“算了,不問你了,就算你有別的事,你也沒法兒去幹了。”方眠高聲宣布,“因為從今天開始,我囚禁你了。你得待在我身邊,陪我去北方。”
他終于明白藍娅最後一句話是什麽意思。
——“小方,你要明白,他是死是活,靠你了。”
她要方眠帶穆靜南闖出關卡,離開南都,尋找天國。沒有神經傳導機械,就沒有南都Omega當政的局面。穆雪期能困住穆靜南,攔住藍娅,可她沒有臉面擋方眠。放眼南都,方眠是唯一一個可以救穆靜南的人。
“外面戰亂,”穆靜南的眉心越蹙越深,“你出去,是送死。”
“你再廢話?”
方眠踩下油門,車子重新駛入大路,朝南都邊陲的關卡奔去。速度越來越快,兩邊的梧桐樹飛速後退,紅葉飛舞如蝶。
穆靜南執拗地說道:“我的事和你無關……”
方眠沒好氣地打斷他,“穆靜南,我忍你很久了。以前你想讓我咋地就咋地,現在風水輪流轉,你管不住我了。聽好了,從今天開始,你必須聽我的話。吃啥聽我的,做啥聽我的,說啥也得聽我的。在我這裏Alpha沒有人權,你擺正自己的位置,我老大,你老二。別淨想着什麽安樂死了,再叭叭,一會兒我把我的大Dior塞你嘴裏,讓你也嘗嘗嗦Dior的滋味。”
穆靜南不說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