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32章
莫浩克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蓋着白被單,躺在停屍房的病床上。他後心一涼,腦海中閃過無數鬼故事,用沒中槍的右手急急忙忙撐起身,正想起來,卻發現自己渾身都被綁住了,還有一匝冷冰冰的電線連在他的腳心。腳步聲傳來,兩個戴着口罩穿着醫生白大褂的男人站定在他床前,左邊那個黑灰色頭發的滿眼笑意,幸災樂禍的樣子,右邊金色眼眸的冷若冰霜,被這人盯住,仿佛渾身都要結起冰來。
“你們是誰?”他嘶啞地叫喚。
“你不用知道我們是誰,”黑灰色頭發的那個男人笑眯眯地說,“你只需知道,你不乖乖回答我們問題的話,會死哦。”
話音剛落,金眼眸的那個男人打開電閘,連着莫浩克的電線瞬間通電,仿佛有密密麻麻的細針紮入腳心,莫浩克尖聲痛叫。
“你們還沒問,怎麽就用刑了!!”莫浩克大喊。
“是啊,”方眠也很愣,“咱還沒問呢。”
穆靜南卻冷着臉,不由分說,拉閘再開,連電了莫浩克三次,方才罷休。
方眠:“……”
穆靜南這家夥還蠻暴力的。
遇到這種煞神,莫浩克心驚膽戰,哭着道:“別電了……別電了……你們快問我啊,你們不問怎麽知道我不回答啊……”
穆靜南關了電閘,道:“問。”
方眠拍了拍莫浩克慘白的臉蛋,問:“蘇鏽是不是瞞了路清寧什麽事兒?你知道多少?”
莫浩克為難道:“這說來話長……”
穆靜南面無表情地擡起手,再次開閘,這回莫浩克被電得尿了褲子,還現了獸态原形。只見床上的軍官體格驀地漲大數倍,氣球似的吹鼓起來,變成了一只雪白肥胖的大公豬。它兩耳耷拉着,啪嗒啪嗒地掉眼淚,啞聲求饒:“求你了,別電了……我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啊!”
方眠讓穆靜南停止電擊,搬來張凳子坐在莫浩克跟前。莫浩克猶疑地看了看他,豆粒似的小眼睛一眨一眨,“具體的,還得從兩年前說起。這事兒我也是多方打聽,派人查了很久才知道的,要是有什麽錯漏,你們別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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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眠不耐煩地說:“別廢話,把你知道的都說出來。”
莫浩克咽了咽口水,噼裏啪啦倒豆子似的把他知道的都說了出來。
“路醫生本來不是我們保衛軍的,他是綠珠灣貧民窟的龍貓,後來為了給他弟弟治病,被一個土財主買走,到了土溝壩……”
***
後來方眠才知道,土溝壩在裏綠珠灣三千裏外的一處大山裏,不是路清寧不想聯系他,而是那裏實在太偏僻太落後了,連無線網絡都沒有。帝國幅員遼闊,除了南都和北都這種大城市,很多地方是野山荒漠,難以見到人煙。在這些地方,分布着一些小村落,小鎮子,早年間反叛軍還沒有壯大起來的時候,常常在其中流竄。
路清寧跟着那大腹便便的富商先是乘船往西走,上岸了坐公共汽車,搖搖晃晃進山,後來又換了輛老牛車,颠簸地行在黃土路上,風一吹,滿面灰塵,讓人直咳嗽。他看見四周的景色越來越荒涼,高樓大廈逐漸消失,田地多了起來,房子成了低矮的平房,各自獨立,不像綠珠灣的貧民窟那樣連綴在一起。
富商把他帶到一座藍色的二層小房子前面,這房子比土溝壩其他房子要大一些,富商是幹木頭生意的,積攢了些財富,現在老了,便回老家來頤養天年。他把路清寧買回家,正是希望路清寧能伺候他的晚年。
門前站着兩個面頰粗糙的男女,想必這兩人就是富商的老婆了,路清寧聽富商提起過,男的叫南珠,女的叫楚憂。楚憂還牽了個剛滿七歲的Beta小女孩兒。二人警惕地看着路清寧,等富商下了車,便幫他提着行李,把他迎進了門。那小女孩兒走到他面前,怯生生地喊了聲:“爸爸。”
富商一腳把她踢開,“晦氣,滾開。”
小女孩兒哭了起來,南珠忙把她抱起來,輕輕喊她“小雲朵”。楚憂嫉恨地瞪了一眼路清寧,低着頭走開了。路清寧嘆氣,明明是Alpha對他們不好,他們卻記恨初來乍到的路清寧。一路舟車勞頓,老Alpha累了,上樓去休息。離開前,他讓他的Beta老婆給路清寧安排房間。
他前腳剛走,南珠便換了一張臉,冷淡地說道:“我們不會幫你洗被褥、洗碗筷,我們不是你的仆人,你自己的活兒,你自己幹。”
楚憂說:“你搶走了我們的丈夫,将來你的孩子還要搶走我孩子的爸爸。”
小雲朵懵懵懂懂地問:“為什麽哥哥會搶走爸爸?”
路清寧無法化解他們的怨恨,只能淡淡微笑,道:“無論你們怎麽看待我,相信我,我絕不是你們的敵人。”
路清寧去收拾自己的房間,小小的,不足十平米,是雜貨間改出來的。他幫助兩個Beta幹活兒,分擔他們的家務,伺候花園裏的胡姬花。他讓自己忙碌,就無暇去想夜晚他即将面對的恐怖。小雲朵躲在廊柱下面偷看他,他對她微笑,給她吃他從綠珠灣帶來的糖果。這些糖果是方眠最愛吃的,他總要買幾斤放在家裏。他望着手心裏的糖,想起方眠,默默落淚。
夜晚,老商人把路清寧喊上樓,兩個Beta在忙,小雲朵躲在門後,靜靜把他望着。他沖小雲朵柔柔笑了笑,舉步踏上木梯,晶瑩的淚水砸在地上。小雲朵忽然沖到路清寧面前,給他戴上一串胡姬花項鏈。
“哥哥,別害怕。”小雲朵說。
路清寧輕輕道:“我沒有害怕。”
“可你的眼神和媽媽的眼神一樣,每次媽媽被打,就是你這樣的眼神。”小雲朵偷偷告訴他,“胡姬花保護了大媽和二媽,也會保護你。這是個秘密,你不要告訴別人哦。”
胡姬花淡雅的香氣萦繞在鼻尖,路清寧笑着點了點頭,轉身上樓。到了屋裏,老商人坐在躺椅上等候,嘴裏吞煙吐霧。路清寧默默坐在一邊等待,等待老商人吸完煙,起身脫衣服,露出下垂的肚皮,蛤蟆皮似的皺皺巴巴,一層疊一層。路清寧聞見他信息素的味道,沖鼻難聞,幾欲作嘔。可路清寧不能表現出來,他只能垂着腦袋,像待宰的羊羔那樣,逆來順受。
老商人對着路清寧盤弄自己,或許是因為年老體衰,老商人努力了好幾遍都無法像年輕人那樣堅硬,那樣雄姿英發,那東西像個枯萎的草杆,軟綿綿趴着,毫無動靜。
路清寧明白了,他無法人道。
他氣急敗壞,“明明去綠珠灣的路上還能行的,我睡了兩個娼妓!”
路清寧默默看着他,他察覺到路清寧的眼神,問:“你在嘲笑我,對麽?”
“我沒有。”路清寧說,“我為你感到抱歉。”
“可恨的Omega,可恨的賤貨。”他臉龐漲得通紅,氣球似的駭人,“你知不知道,嘲笑丈夫的Omega要受到什麽處罰?”
路清寧說:“我沒有嘲笑你。”
他拿起鞭子,道:“跪下。”
路清寧望着他。
他重複道:“過來,跪在我面前。”
來到土溝壩的第一晚,路清寧被打得遍體鱗傷。
當路清寧走出房門的時候,兩個Beta帶着小雲朵在樓下,緊張地看着他。他背上血淋淋一片,痛到幾乎感受不到後背的存在。他扶着欄杆,一點點下樓,坐在飯桌前,虛弱地微笑,“家裏有藥膏嗎,能替我拿一點嗎?”
南珠低聲問:“你會告發我們嗎?”
路清寧問:“告發什麽?”
他忽然注意到,兩個Beta,連同小雲朵,都佩戴着胡姬花項鏈。
難怪老商人說去綠珠灣的路上可以,因為那時他離開了家,身邊沒有胡姬花。
路清寧搖了搖頭,“我也會戴着它,這樣我們就是一夥的了。你們可以放心,我告發你們,就等于告發我自己。”
楚憂說:“那你會一直挨他打,他不行的時候,就會很暴躁。”
她和南珠一同撸起袖子給他看,他們的手臂上布着深深淺淺的傷痕,觸目驚心。
路清寧望着他們,眼神清澈而堅定,“我寧願挨打。”
這之後每周總有一兩天,老商人要讓路清寧上樓,然而每次都一樣,老商人永遠不行。正如兩個Beta所言,老商人一旦不成,路清寧就會被暴躁的他打得渾身傷。每次都是這樣,上樓,進房間,然後被兇狠地鞭打,他甚至從未躺上過老商人的床榻。路清寧覺得自己來到的不是一個偏僻小鎮,而是地獄。難道他上輩子做了孽,所以這輩子要受這種折磨?有一兩次,路清寧甚至站不起來,自己爬出了卧房。他終于在兩個Beta眼裏看到了憐憫,不再是針刺般的警惕。
“和他好一次吧,”楚憂為他上着藥,忍不住落淚,“要是養了孩子,他說不定就不打你了。你是Omega,你很容易養孩子的。”
她原本害怕路清寧養了孩子,她和小雲朵的處境會更難。想不到這個時候,她卻開始勸路清寧順從了。
“你傷得太重了。”她哽咽着說,“你會死的。”
路清寧輕聲道:“我不怕死。”
“就算不會死,你也會留一身疤痕,”南珠不忍看他身上的傷,“你的皮膚本來多好啊……”
路清寧淡淡地笑,“我弟弟說,男人有疤是榮耀。”
他天性固執,即便滿身傷痕,也不曾屈服。Beta們教他織毛衣,教他做小蛋糕。他嘗了嘗自己做的,沒有方眠做的好吃。他很懷念綠珠灣那只龍貓少年,還有他們一起搭建的小窩棚,那是他堅持下去的唯一希望。Beta還告訴他老商人的事,說他本來有一個Alpha兒子,前妻生的,被反叛軍斬首。還說他痛恨Omega,不讓路清寧走出家門,是因為他前妻就是Omega,她跟着雜耍戲團逃跑了,這對于一個Alpha來說,無疑是莫大的侮辱。
時間久了,老商人似乎為自己的無能妥協,不再召路清寧上樓。可他又開始酗酒,整天喝得醉醺醺的,屋子裏充斥着酒的臭味。路清寧和Beta們盡全力避開他,不和他同處一室。因為要是被他撞見,免不得又挨打。
不過,吃飯的時候總免不了要見面,他會抱怨飯煮得太硬,有時又抱怨飯煮得太稀,總而言之,他總有數不清的不滿,要發洩在他的妻子身上。還有一次,他嫌Beta沒有提醒他水太燙,勃然大怒,一把把水壺掀翻。小雲朵正在旁邊吃飯,幸好路清寧眼疾手快,把小雲朵拽進懷裏,熱水才沒有把她燙傷,他自己的手臂卻紅了一片。
Beta們心有餘悸地抱起小雲朵,帶着路清寧去廚房上藥。餘光瞥向老商人,他絲毫不關心路清寧的傷勢,又開始喝酒了。
“謝謝你,”楚憂摟着小雲朵,對路清寧說,“那麽燙的熱水,要不是你,小雲朵就毀了。”
小雲朵爬上凳子,踮起腳,親了親路清寧的臉頰。
“謝謝哥哥。”她小聲說。
路清寧溫和地微笑,說不用謝。
南珠給他的手臂上好藥,幾人不敢出去,膩在廚房裏。老商人喝得昏昏沉沉,躺在沙發上仰頭打着鼾,鼾聲雷震似的,傳進廚房來。
路清寧不禁想,如果是阿眠在這裏,他會怎麽做?
他可能會把老商人打得滿地找頭,阿眠是他見過的最兇的Omega了。就算沒有阿眠那麽兇,那麽矯健,他也要像阿眠一樣勇敢。
這時,路清寧問:“你們想逃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