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十七章
風雪呼嘯,帳篷裏燒着暖和的炭盆,可在連文煦直接逮着人闖進來之後,這原本溫暖的帳篷裏悄悄蔓延開一股寒冷。
是連文煦掀開了門簾沒有放下來嗎?
燕行月凍得打了一個哆嗦,伸出去拿手帕的手也僵在了半空,他下意識回頭看了一眼連文煦,只見對方早就把門簾放了下來,而燕行月腳邊的炭盆也燒得很旺。
怎麽回事?為什麽帳篷裏的溫度降了這麽多,嘶……有點冷啊。
燕行月一邊想着,一邊轉過頭看向褚邪,想要拿過他手中的帕子幫他擦臉,可褚邪卻不知怎麽的收回了手,整個人的情緒不大對勁,原本已經黑下來的雙眸也泛着淡淡的琥珀色暗芒。
生氣,這絕對是生氣了吧!可是……他怎麽突然生氣了?
燕行月和陳珏的腦子裏不約而同的吐槽這。
燕行月只得悻悻地收回了手,他有些尴尬,舔了舔嘴唇,眼神飄忽不定,東看看西看看,就是不敢去看褚邪的臉色。
站在門口壓着被他們抓了活口的殺手的連文煦,很快也感受到了帳篷內氛圍不對,他的猛然擡頭,卻見褚邪黑着一張臉,似乎在生氣,他愣了一瞬,緩緩看向一旁的陳珏,用眼神問他怎麽了,是不是小燕公子惹了主上不開心?
陳珏砸吧嘴,他連着給連文煦使了好幾個眼神示意他先出去,但那時候已經太晚了。
一陣短暫又尴尬的沉默過後,燕行月最終還是不想讓大家繼續尴尬難堪,便假裝咳嗽了幾聲,清了清嗓子,聲音略微沙啞,但也沉緩如水,很是溫柔好聽:“殿……懷……懷明,你的臉上……還……還有血……要不要……”
燕行月的聲音弱弱的,但這已經是他鼓起的最大的勇氣了,外面有多少屍體燕行月不清楚,可他卻還清清楚楚的記得方才褚邪殺人不眨眼的模樣,手起刀落,那個人還來不及反應,人頭就落在了地上。
對褚邪大聲說話?燕行月覺得除非是自己活得不耐煩了才會幹這種事情。
褚邪眸光微轉,他看向燕行月,心中那股莫名的火氣也頓時消散的無影無蹤。
“罷了。”褚邪沉着聲音說道,他臉上雖然沒有什麽表情,可不知怎麽的,燕行月總覺得褚邪似乎在委屈什麽,但他又覺得自己這個錯覺很可笑,褚邪會委屈什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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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夜,啓國使團過得并不安寧,風雪交加之下,那些僞裝成商人和官員的侍衛還要處理這些屍體,周圍也沒有什麽小鎮村落可以找人幫忙。
啓國使團的人在啓國和陽善的交界處待了幾日,等到團隊都休息恢複的差不多了,眼見着裏除夕越來越近,啓國使團日夜兼程,快馬加鞭的趕了回去。
但也不知是怎麽回事,啓國使團在陽善于啓國交界處遇襲的消息先行一步傳到了啓國。
進入啓國國界後,這一路上都有官兵護送,一直抵達啓國京城。
啓國的不愧是天朝上國,光是這京城城門就高大奢華,所用石料皆是上等的品質。
燕行月一路上都在贊嘆,陳珏還以為他是驚嘆于啓國的富貴強大,但實際上燕行月是在贊嘆古代人精妙的手藝,這啓國的建築不論是從普通老百姓還是到城中的商賈官宦院落,都遠超玉國的豪華精致。
上至屋頂脊獸,下至池塘山水,碧瓦飛甍,雕梁畫棟,每一處微不足道的細節,皆是啓國人對美的追求。
只有在玉國王宮內才能看到的建築的精致,在啓國竟然尋常百姓都用得起,燕行月不由得咂舌驚奇。
回去的路上,褚邪又和燕行月擠在同一輛馬車上,看着燕行月從最初的拘謹到現在毫不掩飾的驚奇贊嘆的樣子,褚邪側卧在小榻上,漆黑深邃的眼中流露出幾分不易察覺的溫柔。
回到啓國皇宮,女皇聽說了燕行月被褚邪帶回了啓國,她方才下完朝,連身上的朝服都沒來得及換下,就匆匆趕來褚邪的寝宮來看燕行月。
彼時的燕行月剛剛才被陳珏從馬車上扶下來,他身子骨不太好,加上那一夜殺手偷襲,受到了驚吓,剛到褚邪的行宮,燕行月就發起了高燒。
褚绮雲神色匆匆的趕來,褚邪一行人風塵仆仆,見到她正準備下跪行禮,但褚绮雲也只是輕輕擡了擡手,直接免了他們行禮,徑直走向褚邪,眼睛還東張西望一番,似乎是在找燕行月的身影。
“不是說你把那孩子帶回來了嗎?在哪兒?讓朕見見。”褚绮雲在褚邪面前也不用裝出在朝堂上那副威嚴難以近人的樣子,褚邪是她的孩子,且也只有這麽一個孩子,在孩子面前她總是會表現的更像自己一些。
褚邪平時話就很少,就算是面對母皇也是吐不出多少話,但這一次他卻破天荒解釋了起來:“母皇,行月他染上了風寒,這路上又是颠簸又是風雪又是刺殺的,佩之說他身子骨不好,是打娘胎裏就有的,再加上他被他的父親虐待,扔在莊子裏不聞不問,吃不好穿不好,久而久之,這身體……”
褚邪不說話了,但褚绮雲卻明白後面的意思,她緊緊蹙起了眉頭,聲音也低沉了幾分,帶着微微怒火,說:“那燕琤竟然如此荒唐?婵媞雖然已經過身了,可那孩子還是他的嫡子,他怎麽能這麽做?”
說着,褚绮雲伸手直接将褚邪撥開,走向褚邪身後的主殿。
陳珏蹲在床邊服侍着,他正在給躺在床上不省人事的少年把脈。
陳珏見到褚绮雲,趕緊下跪行禮:“參見陛下!臣未能迎接陛下,還望陛下恕罪!”
褚绮雲又擺了擺手,示意無礙,她腳步輕緩,仿佛害怕會吓到躺在榻上雙目緊閉的燕行月似的,她連聲音都放溫柔了許多,溫柔道陳珏都驚奇的地步:“他怎麽樣了?”
陳珏愣怔了一瞬,很快反應過來将燕行月的情況都一五一十的告訴了褚绮雲。
“你說,這個孩子叫行月?柳行月還是……燕行月?”褚绮雲皺了皺眉頭問道。
陳珏幹巴巴的清了清嗓子,他咧了咧嘴,道:“回陛下,是燕行月,玉國那邊不像我們大啓,玉國只有休妻沒有和離,孩子也不能被冠母姓。”
聞言,褚绮雲又蹙了蹙眉頭,可她瞧着燕行月與他母親柳婵媞有幾分相似眉眼,她到了嘴邊的那些話都全部咽了回去。
“這是婵媞的孩子啊,長得可真像她……”褚绮雲的眼中滿含淚水,但她卻始終沒有讓它落出眼眶,她生生憋了回去,深呼吸了幾下,“都怨朕那時候忙着與我幾個兄弟争奪皇位,朕自身難保,也救不了婵媞和這孩子……等到朕登上皇位,才發現,有些事情并不是朕想的那麽簡單……”
說着,褚绮雲又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她的語氣已經恢複了往日那威嚴的樣子,道:“陳太醫,你從現在開始你除了要照顧懷明的身體,還要看顧行月的身子,其他事情你無需多想,要什麽名貴藥材盡管用,務必把行月的身子養好了。”
陳珏領旨聽命,他起身走到小圓桌旁,提筆開始拟藥方子。
褚绮雲輕輕點了點頭,她忽然想起了什麽,擡眸看向不知什麽時候到了正殿中一言不發的褚邪。
“懷明,朕聽說你在啓國可是鬧了好大一出戲出來。”褚绮雲皺着眉頭,她坐在正殿的皇宮椅上,“你還将行月納為側妃?行月他如何能做側妃?你可問過他的意願?”
“母皇。”褚邪輕輕地換了褚绮雲一聲,不知怎麽的,褚绮雲竟然從中聽出了一點委屈,“母皇息怒,兒臣不這樣做,玉國哪裏會老老實實把行月送出來?燕琤那樣對待行月,玉王要是知道兒臣喜歡行月,他們還是會有所顧慮,會擔心行月在兒臣耳邊吹枕邊風,針對他們玉國怎麽辦。”
說着,褚邪頓了頓,繼續道:“兒臣也只有表現出對行月的毫無興趣以及鄙夷,他們才會覺得兒臣不會寵愛他,迫不及待的讓他代替恭順公主嫁給兒臣。”
褚绮雲靜靜地聽完了褚邪的解釋,一時間她也懂了為什麽啓國國內也會突然流傳出關于褚邪種種不堪的謠言。
“你這孩子……”褚绮雲輕嘆一聲,“朕只是讓你去玉國把行月這孩子接來,你就做了這些會傷你名聲的事,你原本可以直接悄悄把人從莊子上劫走的……”
“母皇,可是行月也是要名聲的。”褚邪反駁道,他緩緩将目光看向榻上毫無意識的燕行月,“他以前救過兒臣一命,這是兒臣欠他的。”
褚绮雲見着自家兒子這幅樣子,她有些奇怪,畢竟褚邪可從來沒有這樣對一個人上過心,但她還是試探道:“如今你名聲毀了,那你怎麽辦?你今後可沒法兒娶到名門勳貴人家的千金了,你今後要繼承朕的皇位,沒皇後怎麽行?”
語畢,褚邪還是未将目光從燕行月身上移開,他淡淡道:“兒臣看行月就挺合适的,再說要是兒臣真的繼承了您的位置……到時候從宗室子弟中過繼一個聰明乖巧孩子過來也是一樣的。”
說着,褚邪想到了什麽,他看向了褚绮雲,臉上竟難得的露出了一抹笑意:“再說了,兒臣也可以效仿母皇當年那樣,以自己的獻血祭拜燭九陰,求得神龍庇佑,賜兒臣和行月一個孩子……”
“臭小子,你還提這事?朕看你是皮癢了,許久不吃教訓,連朕也敢戲耍了?”褚绮雲簡直要被褚邪氣笑了,“算了,你愛如何就如何,你的事朕是懶得管了,但是行月這孩子,朕決不允許他做任何人的妾室,就算是和他人結為連理也只能一生一世一雙人,朕不能見他受一點委屈!”
褚绮雲頓了頓,語氣也稍稍沉重了幾分:“朕沒能救下婵媞,為了彌補心中的愧疚,婵媞的孩子朕一點要好好養在身邊,要是他醒過來不願意與你在一起,你還是要放他自由的。”
“兒臣明白。”褚邪拍衣袍半跪行禮,“但兒臣有一事想要求得母皇允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