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三十一章
錄播的演播大廈離陳南伊的社區有些遠,她自己沒車,所以走到路邊打車。
初夏的陽光強烈,陳南伊的目光正掃視着,突然看見一個意想不到身影正看着自己。
“嘿!徐浸海,你怎麽在這?”,她邊說着邊驚喜地朝他走去。
走到半途她才想起來,徐浸海的叔叔好像是徐祈恺來着,不然他來美國還能專程找自己嘛?
一想到這,陳南伊突然一下子渾身僵硬,眼神慌亂地瞥了一下,果真在路旁邊的車裏發現徐祈恺的身影。
她的腳步于是遲疑了起來。
這一遲疑不要緊,徐浸海卻激動了起來,也沖她招呼。
“嗨!嬸嬸~”
?!?
“嘿!你叫我什麽?太沒禮貌了,應該叫我師父才對……”,來不及感到羞恥,陳南伊急中生智,趕緊把事态扳回正軌。
“啊!什麽師父?”,後面緊跟着出來的傑克聽到了最後一句,巴巴地看她,尴尬之下,陳南伊只好解釋了一下。
“什麽?師父,我居然不是你第一個大徒弟嗎?”,聽完解釋後的傑克一副天塌下來的感覺,非常震驚。
陳南伊不禁翻了個白眼,“我三十五了謝謝!收幾個徒弟有什麽奇怪,嗯,你是第……五個”
“什麽?你居然三十五歲了!我以為你才畢業呢”,傑克聽起來更驚訝了,聲音尖的像細炮。
陳南伊都給弄得沒力氣了,突然覺得很累的她有氣無力地白了他一眼,“你怎麽還不回去?太晚回去不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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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起她這個人到“中年”的老鳥,面前的這個剛畢業的菜鳥才是真正需要保護的對象,督促他早回家還是必要的——雖然但是,原來別人是這樣看她的嗎——剛畢業的幼稚孩?難怪沒什麽人願意相信她的能力。
這念頭一閃而過,沒想到一向害羞的傑克卻大膽起來。
“可是師父,你不介紹我和師兄認識一下嗎?”,眨巴眨巴着眼睛的人還有着未經世俗污染的純潔,陳南伊不好拒絕,只好任命地介紹起來。
“額……就像你是警局分派給我的一樣,我和前面的四個徒弟名義上是師徒結對,但其實也是合作關系——這位是來自華國京城的徐浸海先生——浸海,這位是我最近合作的搭檔,傑克,他剛從警校畢業”
猶豫了下,陳南伊沒有介紹徐浸海的其他的信息,三言兩語便為兩人介紹完畢。
“嗨徐先生!你也是警察嗎?”,傑克上前打了招呼。
徐浸海微笑着點了點頭,“你好傑克,不,我還在讀書,那時候只是去警局交流而已”
“噢,這樣……咦!師父,這位是大師兄嗎?”,傑克看向一旁的車後座,發現一個盯“師”狂魔。
陳南伊頓了一下,發覺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後,難得地有些慌亂,她感覺自己的臉有些燙,但還是強忍着若無其事地笑了一下。
“不是,是我的朋友——他是浸海的叔叔”
陳南伊暗自舒了一口氣,然後就聽到傑克認真地朝車內的人打了個招呼。
“叔叔,你好年輕啊!感覺像我的同學一樣”——就是氣勢太吓人了。
徐祈恺的臉上似乎有些黑雲,但又轉瞬消逝,他看向窗外的傑克,突然發出邀請。
“浸海說想要和他師父吃頓便飯,不介意的話你也一起吧!如果按華國的說法,浸海應該算你的二師兄,也可以讓他好好跟你介紹一下其他人的情況”
“好呀,師父可以嗎?”,傑克還算有“孝心”,知道問一句——可是就現在這情況,她怎麽推脫不去啊?
“師父?”,傑克再問了一句,看上去有點疑惑。
陳南伊立刻點了點頭,“好,好吧!”
一行人上了車,徐浸海坐副駕,傑克率先打開了後車門,然後恭敬地請陳南伊先坐。
陳南伊眼眸閃了一下,“你先進去,我想靠窗,有點暈車”
這理由成立,于是傑克先坐了進去,成功地隔擋在了中間。
路上全是傑克和徐浸海的對話,徐浸海甚至還用年齡給他們都排了序。
“封秉雲是老大,我是老二,安南第三,伊迢路是老四——你就是老五了……”
傑克上杆趁着說話的勢頭加了聯絡方式,然後叽叽喳喳說起了這次KO路易斯“英勇壯舉”。
“你都不知道,當師父說出——你們真厲害的時候……話說我都不知道師父是怎麽知道的,直覺嗎?這也太牛了……”
“嘿傑克,不要太誇張了,我不是那個意思”,陳南伊想要制止再讨論她的事情,不料徐浸海也順了下去。
“師父本來就很厲害的”
這是,真的認下她當師父的意思,她在華國好像沒做什麽厲害的事吧?
陳南伊有些懵,但面對如此真情實意的稱贊也不好說什麽,只好緘默。
算了,她只想趕緊吃完飯回家。
節目組選中的莊園案,那個大莊園并未在市區內,在離市郊外一點的地方,也沒有非常偏僻,反倒靠近海的地方。
陳南伊以為他們會回去市區,沒想到皮特竟然一路驅車到了海邊。
那是個海濱度假村,看上去頗具規模,有點像上次徐祈恺帶她去的那個,但很明顯不是同一個地方。
等到陳南伊反應過來的時候,他們已經到了,多說也沒用,她便閉口不言。
車停在了主幹道的林蔭路下,徐浸海對這邊很熟,徑直指了家餐廳他們走進去。
餐廳的氛圍有點像多年在旁的老奶奶餐館——或者說是農家飯店,有種特殊的煙火氣在,份量實在,吃的是種家常。
他們幾人點了菜,陳南伊看他們點了主食和肉,便點了一份沙拉。
原本想專注聽他們講話的,畢竟這樣要禮貌些,但她的目光卻被不遠處櫃臺上的電視播放給吸引了目光。
“……一位母親帶将她的兩個孩子溺死在浴缸,随後飲彈自殺……”
記者身後的畫面是她熟悉的街道建築,那像針一樣促使她移開了視線,頭低了下來。
是那個夢裏的小孩。
“怎麽,你不舒服嗎?”,坐在對面徐祈恺側頭看她。
這是他自那次不歡而散後跟她說的第一句話,很随意地坦然,徐浸海和傑克都沒有多想,仍聊的不亦樂乎。
“我沒事”,她勉強笑了一下,不知該說什麽,只好沉默。
徐祈恺見狀點了點頭,只摩挲着手中的杯子,偏過頭去聽徐浸海他們講話。
這個海邊餐館的老板是從別國來的,做的菜倒比較适衆,不管也是廚藝精湛,讓人看着菜色高低也會吃幾口。
正吃着,徐浸海突然舉起杯子,笑意盈盈地看着她。
“師父,這杯酒敬你——不光是我,也是他們知道我來美國叫我一起敬,我們都很想你”
傑克和徐祈恺都看着,徐浸海又說得這麽誠摯,倒不好讓人辯駁——而且剛剛看到那個小女孩死去的消息,也沒什麽心情講話拒絕。
“以後有機會我會回去看你們的”,陳南伊笑了一下,端起傑克倒的酒跟徐浸海碰了一杯。
酒果真還是一樣難喝,但比起滿心的愁苦,這般的滋味卻顯得一點也不難挨了。
一杯酒灌了下去,陳南伊的臉立馬紅了起來。
她的眼神微醺,沒過多久反應便遲鈍起來。
“我想回去休息了”
吃得差不多,她懶得在這邊熬,剛好喝下的酒也是借口。
陳南伊站了起來,一個跨步就要從過道出去。
卻不料她還是高估了自己的酒量,一個踉跄,幾乎快摔了出去。
一只有力的臂膀撐住了她,将她扶好,但她的身體幾乎軟塌——因為她控制不住自己的身體了。
“傑克”,她的腦筋還很清醒,“麻煩你送我回去……”
陳南伊的聲音不算小,但傑克和徐浸海聊的太嗨了,根本沒注意到她的呼喚。
“還是我幫你吧”,徐祈恺湊到她的耳邊說了一句。
明明他的語氣很正常,但陳南伊卻感到一股色氣。
“不用”,她掙紮着拒絕,頭暈目眩,然後就聽見徐祈恺向旁邊說了一句。
“你們繼續吃吧!安娜有些不舒服,我先帶她回去休息”
不,不行!
向來情商很低的陳南伊不懂為什麽突然聽懂了這句話的潛臺詞。
那就是他待會一定會對她做什麽的意思。
不懂為什麽,她就是有這樣的直覺。
心裏發虛,全身一陣發熱又軟下去的陳南伊無比後悔剛剛喝了那一杯酒。
本來就是一點酒精都受不了的人,為什麽卻放任一時的情緒失控忘記了一貫的做事準則?淪落到現在這般地步。
徐浸海那邊應了聲好,似乎又朝傑克說了什麽,徐祈恺便毫無阻攔地攬着她走了出去。
他們在快要出門口的時候迎面碰上了一群看上去像是從海邊訓練過來的大學生,人有些多,不可避免有些緊湊。
陳南伊驀地伸出手抓住一個男生的衣服下擺,祈求地看他,使勁攥着。
男生被迫停下,有些奇怪地撓頭。
還沒等他詢問什麽,徐祈恺牽回了陳南伊的手,溫文爾雅地道歉。
“不好意思,我女朋友喝醉了,有些鬧人”
單純的男大學生自然笑了笑,“沒關系”,他說道,然後就轉身跟上了剛剛的大部隊走了進去。
徐祈恺沒有帶她坐車,而是沿着街邊走了一小段路,然後轉到了開闊的海濱大道。
再沿着一條靜谧的長道走了不遠,便打開了一座自動推拉的大門,進到一個庭院別墅。
這幢別墅看上去像是民宿,全是一層建築,但開闊的布局,和庭院中央的泳池和椰樹,無不彰顯了這是一座私人住宅。
別墅是一個回形結構。
一進門的左側是車庫和餐廳,前方是帶着落地窗的客廳,而右側看着一排房門緊閉,應該是卧室那些——所有的動線都由一條高于地面的三個臺階木質長廊連接,別有一番風味。
門在身後的位置合上了,聽到那清脆的合攏聲,陳南伊的心簡直像蠟燭化了一般,但她連動動手指頭都難了——這不是誇張。
陳南伊高中畢業後因為所謂的“成人儀式”,無奈之下在奶奶家喝過一杯啤酒,沒幾分鐘她的臉就開始燙了起來,大概半個小時不到,躺在床上的她尿急想去上衛生間,可是腦袋裏是想控制走路的,但她連站也站不起來,不受控制,只能爬下樓去上廁所——雖然當時他們都還在樓下狂歡沒人看到,但這也是為什麽她後來非要在閣樓裏做個簡易衛生間的原因——因為那太羞恥了。
徐祈恺扶着她往右走,走上了臺階,推拉門打開之後,陳南伊更慌了。
這個房間完全跟她第一次做那樣的夢時“看見”的一模一樣。
米橙色光景,到處都是模糊到有點點白色的暖橙。
而且一進門的大床,和衛生間牆面隔開的通道——那個椰子樹就在斜後方,一眼就能看到的位置。
她還記得夢境裏徐祈恺急切疏解的樣子,而她躺在床上任人為所欲為的采撷……她不想那樣地醜态畢露。
上一次的慘痛經歷就是,她的身材本來就比正常人虛弱,而且也并不高大——她極其懷疑這就是那些黃熱病的人所“追求”的極致嗎?不顧她後半程的又哭又求,還是讓她進了醫院,偏偏又一副正人君子、愛她極深的模樣,傷人頗深。
“不要……”,在要被放倒在床上之前,陳南伊用力掙紮了一把,偏了方向,整個人倒在了地板上。
她趴着,手臂用力撐了起來,向外爬去。
徐祈恺雙手抓着她的手腕令她站了起來——她的手腕看上去都可以像手指一樣被他一折而斷,又怎麽可能抗衡得過這樣的力量?然後他抱着她向後一轉倒在了床上。
陳南伊的腦袋撲到他的胸膛,身體也靠着他結實的肌肉之上,感覺哪哪都像熱鍋一樣刺燙。
軟腳蝦一樣的人爬不起來,只能無力地靠着,甚至因為怕掙紮引起反應會更尴尬所以一動不動。
聽着那咚咚響的心跳聲,仿若有催眠之效,陳南伊不禁有些悲涼。
但凡之前沒一點好感,她都不會這麽痛苦,可偏偏正有一些,顯得如今的情感可笑起來。
她甚至在想自己會不會上演以前自己最唾棄的那種“被害者愛上加害者”的戲碼。
但如今又能多做什麽呢?
徐祈恺的聲音從頭頂傳了下來。
“原先以為你跟貓一樣溫順——不對,應該說優雅,我也不知道該怎麽形容,沒想到這麽倔強又刺人”
這話聽起來他好像不會對自己做什麽,陳南伊正想着不知道該如何岔開他的注意力好,不期然又聽到了下一句震驚。
“路易斯如果跟你告白的話,你會和他在一起嗎?”
“你在胡說什麽?”,陳南伊努力擡起頭來看他,感覺莫名其妙。
要是她會招人喜歡的話,那這三十五年來的人生也不必這般令人想死了。
是在羞辱吧?他随口一句,她就當真了。
陳南伊斂起眉目。
“可是路易斯喜歡你噢,雖然他自己還未發現”,徐祈恺篤定地說。
陳南伊沒有說話,她感到了某種不可名狀。
只好裝睡。
閉上眼睛,本就上頭的酒精把臉變得越發通紅。
陳南伊猜自己裝得應該很明顯——可能是過于抖動的眼睫毛暴露了她?因為徐祈恺只呵笑了一聲,反身将她按在了身下。
“我覺得你是愛我的,如果你不說話的話,那就代表你默認了這一點——那麽,我就可以……”
他輕聲笑了一下,帶着點點溫柔小心,從她的額頭開始吻了下去。
吻到唇邊的時候,陳南伊已經繃不住了,她抿緊了嘴唇睜開眼怒視。
海邊沙灘明媚的光線從徐祈恺身後的窗帏透了進來,打在他的身上。
不得不說上天對徐祈恺是極其眷顧的,一看到他那張臉、那樣注視的眼神,她就要溺斃在裏面了。
徐祈恺輕舐她的唇,她沒有張開,只仍緊閉着看他,眨了眨眼睛。
那是拒絕的意思。
徐祈恺眼神祈求,陳南伊不為所動,仍舊用手臂隔擋在他們之間——所幸他沒有将全身的重量沉下,不然她不死也喘不過氣來。
只就這樣僵持的時候,徐祈恺先退了一步。
他從陳南伊的唇邊離開,将頭埋在她的頸邊,像條巨大的狗修狗磨蹭。
“你有想過我嗎——我一直,很想你”
徐祈恺修長又溫暖的手從某人衣服的下擺伸了進去。
肌膚相觸的瞬間,陳南伊的身體僵了一下,下意識按住了他的手。
“求你了……”,他說的破碎,身上的重量緩緩壓可下來,手也再往上伸了一寸。
陳南伊猶豫了下,還沒來得及思考到底要不要下定決心,一切都來不及了。
火從天邊的晚霞燒了進來,透過窗臺,浸到身體深處。
都說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陳南伊在想她自己也沒有資格去說什麽,因為一切都是她自己造成的。
認命吧!就這樣了。
她閉上了眼睛,任理智蕭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