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風中的淚眼模糊,隐約感覺後面的人追了上來,陳南伊站在剛來的路口,下意識地往左後邊走去。
那裏是那裏剛剛她進去前看到的高高樓梯下的凹角,一大片一大片的爬藤爬滿了牆壁,且這裏是路口,雖然車來人往,但那個角落倒是沒人。
她走了進去,将頭埋進了那個凹角,眼淚就掉了下來,瘦小的身體在随風起舞而蓬松的爬藤牆下隐而不見。
“嘿Anna,對不起!我只是……”
身後一個溫暖擁了上來,是徐祈恺。
不知道他什麽眼力竟然沒有錯過這裏。
他脫下外套給她披上,握着雙肩将她轉過來的時候,還解下圍巾給她圍上。
即使燈光晦暗,她眼睛模糊,也還是看到了那上面的針織——好像是她之前買的。
但以陳南伊現在層層疊加的情緒,她根本沒辦法思考,只本能的執着于被“侮辱”“冒犯”的感覺,所以對他很是抗拒。
她扭着身子想要離開。
徐祈恺急了,“你不想知道我為什麽這麽做嗎?要哭的人是我才對”,被你這麽讨厭。
陳南伊站定看他,淚眼朦胧的雙眼像小鹿般疑惑闌闌。
看着這般純真的眼神,徐祈恺移開了視線,然後遲疑了一會,複又笑了開來。
“對不起,真的對不起,剛剛是因為我大冒險輸了,他們要我親吻下一個進門的人,那個人剛好是你……”,
他垂下了眼眸,看不清神色,心裏卻在吶喊——不是,不是這樣的,我愛你,我愛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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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這不能說出口,至少現在不能,否則就可能永遠不能了——這個女人,永遠不能在在一起之前被她知道他愛她,否則這個對愛情還未開竅又極其戒備的人就會對他棄之如履,避之如蠍,那麽她就永遠不可能愛上他了。
果真,這般解釋過後,雖然陳南伊看上去有點嫌棄,偷偷翻了白眼,甚至可能想對他破口大罵,但還是忍住了。
也是,如果太當真的話,反倒顯得她很小氣在意——況且,她還要借錢。
于是她頓了頓,只是木着神色,“好吧,那請你以後不要開這種玩笑了,我不喜歡”
吓死了!她還以為他想從她這裏得到什麽才對自己……這麽特殊的,不過要真是的話,不管是什麽,感覺他的犧牲也是蠻大的。
陳南伊這般想着,沒有說話。
徐祈恺卻像哄小孩一樣,攬着她的外套,帶着她走了出來。
皮特已經将車停在路邊,徐祈恺打開車門,讓她先上。
陳南伊神色警戒,按着車窗,“去哪?”
“傻瓜”,徐祈恺好笑,牽下她的手往裏一送,然後松開,把人往裏面輕推,“送你去機場啊,然後再給你買票”
“啊?噢,謝謝”,她蹭着座椅爬了上去,然後坐好。
車內溫度暖着,陳南伊被裹得嚴實也不覺得過熱,但畢竟這外套和圍巾是徐祈恺的,所以她就開始解了開來。
“等等,你幹嘛脫衣服?”,徐祈恺也坐定後驚道。
前面的皮特更搞笑,一下把前後座中間的窗戶給關上了。
陳南伊才發現自己造成了誤會,急忙解釋,“不是不是,我是說衣服還你”
“吓一跳”,徐祈恺笑着,舒了口氣,“你還是穿着吧,現在溫度也還挺低,待會更冷,車上有備用的衣服,我待會直接讓皮特替我拿一下”
他這麽說,陳南伊也沒不好意思了。
可能因為常年睡眠不足的原因,她老是生病,而最近幾年還好了,因為之前在教會學校裏還要正常上班,和各種活動,根本沒辦法補眠,即使困到頭都要掉,也還是只能堅持,而現在這樣雖然生活中的突變增多,但這意味着她的時間彈性許多,要是實在困的話,不分晝夜直接睡也可以。
但那只意味着她的身體好一點了,還是不能同徐祈恺這種看起來就十分健壯,“火力十足”的相比——畢竟她就連正常人的标準都達不到,屬實可憐。
一時間的默默無語,陳南伊也不覺得尴尬,只希望時光快過。
“剛剛的事真是意外,我……”徐祈恺看起來似乎很怕她記着、想要講解,而一再提起。
為了避免他的忐忑——畢竟人家已經直接送自己去機場了,陳南伊決定滿足他的願望。
她伸出手勢制止,“沒關系的,我能理解那是個意外,不作數的——沒有情感的親吻都不算親吻”
“不作數……”,徐祈恺沉吟,然後眼眸低垂,“嗯,是呢”
一想起要離開這裏,陳南伊也想了起來,看他剛剛和侍應生交流的很順暢,她很是疑惑。
“你法語不是很好?為什麽之前在華國那次還……”,那那個時候她的翻譯豈不是很搞笑?
他自己都懂。
“啊”,徐祈恺自己也反應過來她提的哪次了,頗有些不好意思,“噢,那次對面的客戶叫我找翻譯——我聽到他在她的女伴面前抹黑我了——也不知道他為什麽會認為我不會法語的,所以為了不讓他尴尬,我只能找一個翻譯了,但當時那個翻譯的确有事,很緊急就特別麻煩你了”
“不會的”,錢照顧那麽多,她還不好意思了,但。
“他抹黑你什麽啊?”,那男的真有種,像她一樣,剛剛還打了他一巴掌,但她不想道歉,索性他要說,她便混亂這事過了。
徐祈恺略伸展了腿,向後調整了一個合适的姿勢,“就,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他女伴也在一起,看我看得有點久了,他就低聲跟他女伴說——我這樣的男的都是花心大蘿蔔,找我肯定每天都氣死了,還有天天到處找我不同的女朋友們……”
“噗嗤”,陳南伊一想到當時那個男的就這樣一本正經地在懂法語的徐祈恺面前這樣說時的場景就很是搞笑,忍不住一下子笑了出來。
“不好意思”,她捂住嘴唇,但眼角還是彎的,眼裏也亮亮晶晶。
“那你呢?”,徐祈恺反問,似乎是對她笑的“報複”,他揚起眉毛,“你說沒有情感的親吻都不算數,那你有算數過一次嗎?”
陳南伊稍微回想了一下,發現好像連自己媽媽也沒有過,本來還有些翹的嘴唇也down了下來,她吸了一口氣,複又揚起笑容。
“我不知道,我不喜歡親吻”,她以這一句作為了結尾。
徐祈恺聞弦歌知雅意,并沒有繼續這個話題。
車很快到了機場。
陳南伊這邊想着下了車總要還外套和圍巾吧?
沒想到徐祈恺一起和她提了行李,看到她眼裏的驚訝,他笑了。
“怎麽?就可以你回,我不可以嗎”
那她倒沒那意思,只是也太湊了。
不過很明顯,他也沒必要特地還做一趟飛機耗時間,那肯定也是回去了,只不過剛好湊巧。
“進去吧!”,他把行李遞給皮特,然後提起了她的行李。
主動權——額不,錢在徐祈恺那,陳南伊也只能跟着走了。
這是第二次和徐祈恺一起坐飛機了,同上次一樣,皮特拿出了很多文件給他。
陳南伊瞧着皮特手下不停,一直拿出文件,盯着想看什麽時候結束來着,徐祈恺的身體向她側了過來,隔着頭等艙的過道抿唇微笑。
“你要聽歌嗎?我這裏有耳機”,他的耳裏帶着一個銀色單邊的麥克,手心裏躺着長線的耳機看她。
想着一路無聊,聽歌也是一種免于社交的好掩飾,她伸手拿了過來。
“謝謝”
指尖無意間觸碰的瞬間,是冰涼與溫暖的觸碰。
陳南伊的手立刻縮了回來,頗有些不好意思自己的手太涼了,因為她發現他的手心因此而抖動了一下。
她抿了抿唇,勾起一個笑,似沒察覺地又坐了回來。
插入耳機線,打開音樂。
催眠的音樂聲響起,慢悠悠地看着窗外的白藍交錯天空,陳南伊的眼皮不由自主慢慢閉上。
等陳南伊徹底醒過來的時候,她正歪着身子靠在車窗的一邊,軟軟的衣服墊在車窗那邊,她輕打了個哈欠坐正的時候就掉了下去。
她伸手去撈,另一只修長的手更快,将那衣服抓在手裏。
陳南伊回頭看去,是徐祈恺。
他們的臉相距不過兩個拳頭,陳南伊微微一驚,這才發現原來他們是在他的車上……嗯?不是怎麽就到車上了,難道她睡得那麽死一點感覺都沒有嗎?而且還有一個謎團,她怎麽到車上的?
四目相對,陳南伊腦筋無法運轉,仍是呆愣。
餘光中不經意看見窗外的場景,居然是她家的大草坪!這怎麽,還一步到家了呢?
徐祈恺卻看她呆得好笑似的,“怎麽,到家了不開心嗎——希望你別介意,我問了五十六弟你的住址”
“額……當然開心”,陳南伊饒是到現在都沒有太反應過來,有些結結巴巴,“謝謝”
“那我先下去了”,陳南伊頓了頓,但感覺沒什麽好說,就要打開車門下去。
“等等”,徐祈恺卻一臉嚴肅地叫住了她,“你是不是忘了什麽?”
“噢對!錢”,真是坑爹的,她居然忘了這個。
“我現在就進去拿給你,家裏有現金……”,她着急忙慌,不料卻被拉住。
“傻瓜,我的圍巾——那是你送給我的,你居然想順回去——而且”,徐祈恺被逗笑,“你的機票是我用積分換的,不用給我的”
“這怎麽行,還是要給的……”,陳南伊麻溜的解下圍巾和大衣遞給徐祈恺,一臉堅定。
開玩笑,不給要承人情的,自古以來人情債最難還了。
“那就請我喝杯茶吧,這就夠了”,他笑。
“大晚上喝茶不會睡不着嗎?茶還是早上喝比較好”,陳南伊完全沒有意識到這是自己家門口,客套一下也要問人進不進去坐坐……她是很認真地在探讨。
不過就算是她意識到了,也還是不會選擇邀請的,看着黑漆漆的天,孤女兩男的,感覺就尴尬,Leo被關在其他州的監獄裏了,她也不怕,待會只想趁着睡意上樓再美美的睡一覺,要是睡不着的話就大掃除一番,畢竟她簽了和警局合同,接下來估計很久都要在這個家裏重新生活,以備警局的不時之需。
以前有爸媽在,現在可是只有她一個人了——她想好了,回去就把她爸的那副煙灰缸扔地下室去,烏漆麻黑的又重又臭。
陳南伊一個人在那邊發散思維,完全沒看到徐祈恺被梗得都有點風度不存了。
但好在他是個頂頂的紳士,挑了下眉微笑,“如你所願,那就改成喝早茶吧,只不過我明天有事,到時候再約時間吧,你可千萬要記得哦”
說着,徐祈恺圍上了剛剛拿到手的圍巾,微笑地對她眨眼,“你快進去吧,晚安!”
徐祈恺看着陳南伊一個激靈,馬上下車了,順嘴跟他也說了句“晚安”,然後趁着夜色穿過門前的草坪進了家門。
屋內的燈亮了起來,徐祈恺凝視了一會那個窗簾透過的身影,直至消失。
他轉過頭,淡淡地道,“回機場吧!”
陳南伊和德州警局總局那邊簽的合同是兩年,職位是顧問——但按照她的理解,就是一種特殊的預先定好的“外援”,或者說“外包”。
她不需要去報道,上班,只需要在有需要她解決一些特殊案件的時候到場,或者是一些其他跟警局相關的任務。
陳南伊和德州總局的對外聯系人口頭報道了一下自己到位後,便過上了類似半退休生活。
昨天晚上陳南伊進門後稍微收拾了下便又繼續睡了,飛機上睡的是昨天的奔波,昨晚睡得是這一陣子“流浪”的勞累。
這不,一大早上起來,環顧四周,她這才發現,這個自己許久未見的家,居然如此……髒亂。
也不能怪誰,實在是陳南伊從小就是在寄宿制學校長大,偶爾回來也沒多關注其他,後面父母離婚後,把房子給了她,但她自己也在教會學校找到工作,順便兼了寄宿學生的舍管,常年住在那裏,就算回來也只是匆匆而過,根本談不上什麽查看。
所以強迫症又潔癖難耐的陳南伊開始來了一個大清掃計劃。
每天除了吃飯睡覺休息,她就整理房子,從屋內到屋外,樓上到樓下。
這幢白人社區的二層平房屬實有點老,而且家裏的東西也很多,不好整理,不過陳南伊自有自的規則——化繁為簡。
沒用的東西扔掉,不用的空房間封掉,至于爸爸媽媽的舊物,她專門騰了房間鎖在裏面,這麽一通下來,整個二層就被她完全閑置了,而一層倒是空曠又潔淨。
一層只有個雜物間,但她想着反正只有自己一個人住,幹脆大客廳來當作卧室,然後衛生間,廚房,小餐廳和雜物間改的衣帽間也有,妥妥的大號單間,屋內便是完結了。
至于屋外,牆壁那些她是不打算動了,但門前屋後圍起來的草坪便要大整。
以往都是空蕩蕩的,枯木叢生,見過華國漂亮得像個小王國般的花園,她也決定把這裏打理起來。
但種花之前先得拔草,陳南伊累的吭哧吭哧,幾天也才解決一小塊,進度頗有些慢。
不過種花主要就是享受這個感覺嘛,她又不着急賺錢,慢慢來當然無礙。
連幹幾天後,正當她覺得完成大業指日可待的時候,遠在他州的陳父打開了電話。
陳父這個稱呼可能不太合适,因為他是個美國人,而且是她的爸爸,但在陳南伊心中始終覺得,那只是一個稱呼而已,她是叫Anna.White(安娜-懷特)沒錯,但是前提也得是他這個做父親的把她當女兒看啊。
這不,正當陳南伊接起電話的時候,才打了個招呼,陳父就說。
“你爺爺做農活的時候腿不小心摔斷了,奶奶一個人忙不過來,你回去幫忙一下,就這樣說好了啊,挂了”
跟以前的樣子簡直……一模一樣,即使是求人也像是施舍一般,讓人不快。
其實陳南伊心裏是有鄙視過他的,因為他之前無所事事又胖,脾氣又暴,是個正常女性都不會選擇的對象,要不是有個美國人身份和這套房子,按道理說,像她媽媽那樣在華國那個已經覆滅的朝代的貴族身份,根本毫不相搭,這就像一個異國的公主,非要嫁給一個別國的底層人士一樣,而且還是無可救藥的底層人士——要不是她媽媽落難了絕無可能。
但這也不是說她就覺得她媽媽好,人都是各有位置和考量的,只不過相比于陳南伊來說,陳父的粗暴對待,遠惡劣過陳母的冷漠無視。
是的,她就是這麽膚淺,她寧可忍受精神上的痛苦,也不想有這種他人的蔑視。
但她沒說什麽,也沒再打電話。
以前陳母跟着回去農場一次過後,再也不去,陳南伊也說不去,但最終每次都會被帶走,即使到後來她一直哭着說過去會被哥哥姐姐欺負,幹完自己的活還被迫幫他們幹活——爺爺奶奶也不偏向自己,而且還每次都煮那些她不能吃的海鮮的時候,陳父還是執意要帶她去。
可能他是想挽尊一家之主的威嚴吧,亦或是其他?陳南伊也不清楚,但她很知道,如果叫她去,她怎麽也要去一趟的,否則就不是一個電話這麽簡單的事情。
而她不想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