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二十六章
農場的生活果然窒息。
倒不是說幹農活辛苦,她其實還挺喜歡這樣不與任何人打交道的生活
但就像是今天吃的水果,餐桌上奶奶老是忘記拿她的水果——這個倒不是老人小氣,因為他們都是分餐制的,而且餐桌在外頭的小築,所以基本上東西都拿定量的,也好收拾,免得倒拿回去。
陳南伊幹活回來,奶奶之前煮飯一直都她和爺爺兩個人吃飯,老是忘記。
最近煮飯的時候倒是記得有一直提醒自己要再加一份,結果拿水果出來的時候又一下忘了。
爺爺奶奶現在老了,牧場裏很早就不單純只做畜牧,也有種些果樹,還有些大棚。
最近的新鮮水果是個頭極大的草莓和櫻桃,看着紅豔動人,因為數量不多,也不拿出去買。
要是其他水果陳南伊可能不吃也就罷了,這兩個她還聽想吃的,于是就問了一下自己去拿了。
得到允許後,她去了廚房旁邊的雜物間,滿地的作物,就是沒看到草莓或櫻桃,這今天還是她一個人摘的呢,雖然才剛産不多,也有一大箱,正奇怪間,她看到一個半密封的箱子,打開,果真是,紅豔豔的,看着可讨人喜歡了。
她拿了一個草莓,又抓了一小把櫻桃,有些猶豫,她感覺多拿一點應該也可以吧?
不過正當她剛要下手去拿的時候,奶奶從外面走了進來,她一看就急了,“哎呀,那是待會要給小盧克的,你怎麽打開了?你在水果棚裏沒吃夠嗎”
一剎那,陳南伊心火難抑,無比委屈,她哪裏在水果園裏吃了?她怎麽可能!難道他們就是一直這樣以為她的嗎?
然後她瞬間福至心靈,難怪沒拿出去她的水果,難怪舍得花錢叫了市郊到市區的專遞,那個小盧克是他們大寶貝孫子的寶貝兒子,這東西給他吃是值得,她算什麽!
但陳南伊什麽也沒說,只是低着頭放了回去,然後低聲說了句“我沒有在水果棚裏吃”後便走了出去。
不值得起沖突,一點都不——就像她全身上下一個傷疤都沒有,唯有右手虎口那邊有長疤,就是因為小時候和其他人争執的時候被奶奶用刀劃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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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候老人的解釋是,她搶了別人的東西吃,自己只是拿刀吓她不要欺負別人,沒想到她從椅子上跳了下來,就不小心碰到了。
廢話,一個人拿着刀你不怕?而且她還是家裏最小的小孩,其他人都個個長得人高馬大的,她能欺負誰去?
陳南伊連飯也不吃,一路爬坡向牧場的馬場走去,那邊開始需要喂飼料了。
廣制通用的農具或高度都不是她一個“小矮人”好操作的,好容易弄完,天空密密沉沉開始下起了大雨。
陳南伊坐在出口那的板凳,老人的房子遠遠綴着,已經亮起了燈,又累又餓的陳南伊忍不住哭了起來。
她剛開始想忍住,但還是忍不下來,尤其是腦海中閃過這世界上根本沒一個人會喜歡她的念頭以後,更是按耐不住哭紅了眼。
哭得累了睡完一覺,陳南伊第二天一大早是被一陣鈴聲吵醒的。
她不是很想接,但看到那上面的名字,還是慢吞吞地接了起來。
“嗨”,她打了聲招呼。
“嗨”,徐祈恺醇厚又輕快的聲音從電話那頭傳了過來,似乎天空都明媚了。
“你在哪安娜,我可以找你喝早茶嗎?”
喝早茶?
心情不妙的陳南伊明顯耐性不夠,正想推脫一番,突然記起,那好像是他把她從法國帶回來這的那個晚上,他單方面說好的事,而自己也沒明确拒絕,糟糕!
抿了抿唇,陳南伊拒絕得有些為難,“額,真不好意思,我爺爺受傷了,我現在在他的牧場幫忙,市區也沒什麽事,就,暫時不會回去了,我們到時候再……”
“那我去找你吧!”,徐祈恺倒無所謂,“五十六弟有說過你爺爺在市郊有個很大的農場,而且還靠海是不是?我好像都很久沒去農場過了”
對面的人顯得興致勃勃,陳南伊之前有求于人,現下想要拒絕,都不知該怎麽說,可是她這麽不受歡迎,她又怎麽好意思讓他過來呢。
“不然我回去吧,我現在回去,你等我……”
“看你說的,難不成你爺爺奶奶會吃了我不成?我又不是要搶你走”,顯然徐祈恺把她的婉拒當成了別的意思。
陳南伊無從辯駁,徐祈恺笑了一下,“那就這樣說好了噢”
神他麽那就這樣說好了噢。
陳南伊草草喂好馬兒後趕緊先跑回房子,爺爺不能動彈,只能一直卧床休息,奶奶就坐在門前的只有一個長頂棚的餐桌下收拾東西,見她回來只是瞟了一眼。
“冰箱裏有吃的”
陳南伊磕磕絆絆地應了一聲,然後猶豫着将徐祈恺要來找她喝早茶的事說了。
“你是要我準備還是你準備?我這裏可沒有茶”
“我自己準備奶奶”,陳南伊道,“不用麻煩您的”
老人又看了她一眼,把桌上的東西收了進去,然後瞥了她一眼。
“我上去照顧爺爺,有事叫我”
陳南伊點了點頭,然後以最快的速度沖到閣樓洗漱,然後下到廚房,打開冰箱。
冰箱裏東西倒是挺多,但她其實不怎麽會煮飯,這也是為什麽老人還是選擇自己做飯的原因。
罷了罷了,陳南伊心想,就随便吃些牛奶和面包好了,至于水果,水果還是算了,反正不拿出來他應該也不知道。
劃算好了,陳南伊關上冰箱門,嚴陣以待徐祈恺的到來。
沒等多久,徐祈恺的車就停在了栅欄前面,坐在秋千上的陳南伊一下子跳了下來,努力鎮定地迎了上去。
“早啊徐先生”
“你叫我祈恺就好了,畢竟我們都是朋友了”,他頓了一下,“我可以叫你南伊嗎?”
“那我叫你布萊恩吧?你叫我安娜”,陳南伊選擇折中,總之叫什麽祈恺,南伊好像有點奇怪,她決定避免。
“OK安娜”,他點了點頭,從善如流。
陳南伊正等着皮特下來再一起迎進門去,沒想到皮特卻一踩油門又走了。
“他怎麽……車停在這裏就可以了啊”,陳南伊疑惑,想要去追。
徐祈恺攔住了她,“那是我另一個助理,他回去幫皮特處理事情,後面會再來接我——我們進去吧”
陳南伊只好跟着他走了進去。
“你爺爺奶奶呢?”,一進門,徐祈恺就四處掃視了一下,沒看到人影。
雖然不是很想把人帶上去,但想了想畢竟要打招呼才是禮貌,所以她把人帶了上去,敲響了爺爺的門。
進去後,她簡要介紹了下,徐祈恺倒是很妥帖地居然準備了禮物送給他們,還哄的他們笑了起來,給陳南伊看的一愣一愣的。
“去吧!你們玩”,奶奶說,然後看向陳南伊溫和了一句,“帶布萊恩好好在農場玩一下”
不就是跟您大兒子二兒子三女兒工作上有些關系嘛,噢,順便還誇了下盧克,陳南伊心想,這就值當那麽客氣了。
真別說,因為懷特老夫妻這片牧場雖然處于市郊,在華國人看來可能就是個農民,但人是土地私有啊,而且還連到海邊,雖然遠了一點,且他們巅峰期畜牧養最多的時候,牧場裏的財富算得上巨富了,有需要競選的人自會找上,也算頗有底蘊,所以他們有時脾氣不咋好也情有可原。
尤其是對上她這個家族“污點”和她爸。
這邊說下,懷特老夫妻一共生了三子二女,第一個第二個都是兒子,第三個是女兒,第四個是陳南伊的爸,第五個是小女兒。
可能老夫妻都太疼最後一個小兒子了,疼來疼去結果發現不知道啥時孩子就很頑劣,賭博、打架、坐牢,樣樣都會,僅有的耐心早已消失殆盡,後來又娶了個那樣的老婆,生下那樣的孩子,即使他現在變好上進了些,成見也還是免不了的……倒是只剩陳南伊一個人夾在中間難受。
總之,一通下來,陳南伊領着徐祈恺出了門。
小心地替爺爺奶奶關上房門後,轉過身正想開口,徐祈恺解下了圍巾和外套,問她。
“你房間在哪?我的東西可以放下嗎,還有包”
這又不是自己的家,私人的東西當然歸置好更好。
陳南伊一貫是如此做的,聽徐祈恺這樣一說,也沒覺得什麽不對,領着他就往閣樓上去,邊解釋了一下。
“因為我爸爸結婚晚,我是最小的所以房間排到了這裏”
徐祈恺舉目望去,是一個有些狹小,而且感覺夏天會極其炎熱的閣樓房間。
左側是一張矮床,矮幾,牆上還釘着一塊木板,上面放着衣服,正中間是一個方形窗口,右側則是看起來明顯就是一個後面改造的衛生間,居然還是布簾遮住的……像個監獄。
陳南伊急忙把矮幾上的書拿了下來,“放這吧”,她說,“然後我們就可以下去吃早餐了”
“好”,徐祈恺笑着點了點頭,把東西放了上去,閣樓太矮以至于他一進去差點撞到,一個踉跄,所幸陳南伊撐住了他,才沒有摔到在地。
好容易站好以後,陳南伊打眼一看,發現那圍巾好像還是自己買的那條,有些奇怪,但她沒有多想,等到徐祈恺放好東西後,她就招呼他一起下去了。
“我爺爺家沒有茶,就吃普通的早餐可以嗎?”,陳南伊邊下樓邊說,看着徐祈恺那長手長腳的優雅,頓時覺得黃油面包牛奶可太不夠了,反正奶奶剛剛都說了帶他好好玩一下,那多放點水果應該也沒關系吧?
這般思忖着,桌上便多了些水果。
“你怎麽不吃啊?這水果那麽好吃”,徐祈恺把水果的那個盤子養她前面挪了一下。
“不用,我對水果的喜歡還好”,陳南伊已經有吃了一些,沒想到徐祈恺還注意到這個,只能違心。
她想着開的車都已經走了,徐祈恺也不知道要呆多久,難道真的一直坐在這裏尴尬嗎?
牧場的另一頭有一座淺山,淺山上去的森林裏有一個廢棄教堂,教堂下去是以前松軟的草地,然後就是大海。
那也算一處風景,而且陳南伊之前在教會學校的時候,也有這一處的鑰匙歸她,是在她的名頭底下要監管打掃的——這個跟學校裏的工作無關,所以她就沒還回去。
如果能走一下的話,感覺會比像現在這樣的尴尬更好。
心思一定,陳南伊看向徐祈恺建議。
“嗯,這附近的山上有座以前的教堂,你想去看看嗎?教堂下面是海,我覺得還挺漂亮的——還是說你的助理待會處理完事情就會回來接你了?”
徐祈恺卻打破了她的期待,他顯然對這個提議很感興趣,“好呀,嗯,我們會穿過農場嗎?”
“當然,先穿過農場,再爬山——但其實這裏做過填化,把山谷間都填滿了,也不是很高,往海邊下去的那一邊會比較高,在靠近這裏一側,不會很遠的”
“嗯,我不是怕累”,徐祈恺有些不好意思,“我只是比較怕牛,我小時候被它頂過”
再想不到面前如此優雅沉穩的人還有這般經歷,陳南伊有些好笑,但卻覺得親近了幾分。
“沒關系,如果有我會保護你的”
陳南伊這話說得很滿,結果當他們出發穿過牧場的時候,她帶他遠離了牛群的那一邊,但沒想到羊群這邊裏的一只小羊羔卻盯上了他們。
小羊羔可可愛愛,毛裏毛氣,圓溜溜的眼睛睜得大大地看着他們這兩個“入侵者”,慢慢靠近。
是個人都天生難以拒絕這個可愛的家夥,陳南伊蹲下身正想伸手摸它,沒想到小家夥拿她當頂樁了似的,頭一低,小羊角角一亮,前蹄擡起點了點,一個俯沖就給毫無防備的陳南伊給幹翻在地。
嘔吼,鷹被小雞啄瞎了眼,之前不是還在擔心徐祈恺會被頂撞嗎?結果沒想到被頂撞的居然是她。
而可恨的小羊羔一點也不給臨時飼主面子,後退幾步,又一個俯沖了過來。
陳南伊正想先抵擋一番站起來再說——這小家夥,等她一站起來它就玩完了。
卻沒想到,一個騰空,徐祈恺竟然一下把她抱了起來,還跑了幾步,直跑到比較遠的地方,才将她放下。
“你還好吧?”,他關切地詢問。
“沒怎麽,多謝”,她有些不好意思和一個男性如此接觸,而且還是在如此出醜的情況下,但也只能鎮定,忽略那剛剛噴薄在臉側的呼吸。
“走吧,那邊就是了”,她遙遙指了個位置,然後向前走去。
在一陣穿行之後,一座高高聳立的象牙海岸教堂出現在了他們的眼前。
同以往似乎沒什麽不同卻不盡斑斓的光線,照射進了象牙海岸大教堂的天頂裏,使得整座教堂熠熠生輝,這或許也就是某些信徒信仰的光輝。
偌大的白色教堂早已經空無一人,只有暖暖的太陽光撒在滿牆虎細藤葉上細微的聲音。
風從山坡下的海岸和教堂背後畊遠的森林中湧了出來。
無拘無束的風将綠的樹、青的草、黃的沙、藍的海、白的雲,串聯融合在了一起,渾然天成。
“哇,這可真是,好漂亮啊”,放眼看到如此美景的徐祈恺有些喘,但很明顯,他被這樣偏僻的雅致給完全吸引住了。
緩步走近了去,遠處鹹澀的海風吹了過來,空氣中寒冷的氣息已經被火辣的陽光蒸發,吸入鼻子有些幹燥得溫暖。
陳南伊看了一眼可以從平緩的山坡直沖下海灘的開闊草地,樹影點點,她已然是喘得不行了,連話也不想說的離開道路,走過去一處樹蔭下,靠着樹幹休息。
徐祈恺見狀眼裏一笑,也跟着坐了過去,學着陳南伊一樣面朝大海,和她排隊排地坐在一起。
“那個栅欄是幹什麽用的?”,他問,因為它剛好在山坡的中央,阻擋了從上往下的視線,極破壞這海天一色的美感。
“因為到每年夏天,這裏會有很多人來旅游,以前是為了避嫌,現在是為了避免打擾--這裏其實已經是一處文化保護地了”,陳南伊顫着聲音解釋。
她的身體實在太差了,并不适合這種“長途跋涉”還要帶講話的活動--搞煩,而且他忘帶水了。
“那現在沒人為什麽不打開呢?我還想說可以下去近距離看看呢”,徐祈恺說着,拿出一瓶水來,扭開正準備喝。
見陳南伊眼巴巴得看着,不禁訝異地好笑,“你忘了帶水嗎?我這是皮特早上幫我泡的紅茶,你要嗎?”
陳南伊顫抖雞一樣地猛點了點頭,徐祈恺就遞了過去。
一起兒喝了兩大口後,估量着剩下的水量,陳南伊沒有再喝,又遞了回去,“謝謝”
“不會”,徐祈恺略有些不好意思,“你不要嫌棄是我喝過的就好”
陳南伊--謝了,我正嘗試避免過這樣的思考的,你還特地引導了一下。
徐祈恺倒仿佛沒感覺到那氣氛的一尴,舉起水杯也喝了起來,咕咚咕咚,喉結的吞動令陳南伊避開了視線。
“你想下去嗎?我有鑰匙--教堂裏也可以去的”--是的,她就是記得拿鑰匙也不懂拿水的“先見之王”,也不知道面前的人是把水杯放在哪裏帶上來的。
“不了,我們就這樣坐着就好了”,徐祈恺側頭看了她一眼,明媚地笑了一下,眼神亮晶晶地迷人,然後他又轉了回去,身體往下一滑,手枕在腦後躺着,仰望天空。
陳南伊一向很有潔癖,但此刻也不禁意動,學着他那樣躺了下去。
在這樣的美景下,無需多說,無需多做,都能感到人類共有欣賞美的情感連接--仿佛連同這個世界都變得美好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