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還是接了
還是接了
徐祈恺一向是自負的,也有這個資格如此。
不過說實在話,這次的确有點接二連三滑鐵盧了。
換好衣服後,他慢悠悠開車晃到警局,正想跟那個不講禮貌的人來一番親切的問候。
他着實沒想到,那個人居然直接跑回美國了!
看樣子是從咖啡廳一出來就直奔機場……靠,他有那麽可怕嗎?
徐祈恺忍不住爆粗,然後找徐浸海要了她的聯系方式。
打了,接不通。可能是在飛機上關機了吧!
徐祈恺想,然後忍氣回去。
估摸着下飛機時間再連打兩個,還是沒接。
很好!徐祈恺握着手機旋轉椅向外,竭力忍住已經突突在跳的太陽穴跳動,良久過後,複又笑了出來。
話分兩頭。
陳南伊的确是一出咖啡廳就直奔機場的,不過她不是因為……好吧,有很大程度是因為徐祈恺和之後她讓人更尴尬的窘迫害怕。
不過也沒辦法,沖動過後,她已經坐在了飛往美國的客機上,只好趕緊和徐浸海說一下,委托他跟派出所那邊說假,今明兩天先回家一趟,後天再去。
陳南伊在教會學校的宿舍已經退了出來,東西都搬回德克薩斯州之前白人社區的家裏
說是家,那其實也不過是一個普通老舊的二層平房,而且還是陳南伊爸爸的外婆留給她爸爸的遺産——尤其古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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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父母離婚後都有了各自的生活,這個破舊的地方,也算是他們留給她最後的愛吧!
她尤其不敢讓人知道她還在這裏住着……好吧,主要是因為她還沒想好怎麽解決Leo的問題,所以她連燈也沒開,只偷摸洗了個澡,然後就躺着睡了一覺調整時差。
德州今天的天氣還好,陳南伊醒來的時候,天光已經放晴。
她披頭散發地躺在床上,像宿醉般還在消化夢境裏那些有的沒的。
似乎是在熟悉的地方的魔力,好像那些可怕的夢境都變得遙遠起來,仿佛真的只是個夢而已。
陳南伊坐在床上好久,雖然頭痛欲裂,卻在努力回憶那好像眨眼之間就能煙消雲散的碎片。
哎對,昨天那個什麽來着?
徐祈恺的幹爹,還是許老爺子的女兒的事?
噢對,這兩個是同一件事。
她迷瞪着眼睛努力串聯,并且感覺馬上就要忘記了,而一旦她忘記的話那是真想不起來了——幸虧,她隐約通過幾個畫面的回想,拼湊出了她認為的真相。
畢竟講真的,夢境不是錄像,也不能回放,如果在她極其放松或疲憊的情況下,其實有的時候做什麽夢都沒印象,那麽那些夢境到底是不是“真的”,她也是不确定的。
通過她的回憶,夢境裏,隐約是一個默默喜歡徐祈恺幹爹的手下,他對許老爺子的女兒是真心實意嫉妒——因為她得到了他得不到的愛。
那個沉默的手下借着幫助他們傳遞消息、東西時的參與便利,在徐祈恺幹爹最忙的時候,給他們制造嫌細,讓許老爺子的女兒誤會真愛移情別戀。
他甚至還勾搭上許老爺子家的一個女傭,煽風點火,并在那許真茹自殺以後偷偷把“證據”拿走,然後拿給徐祈恺的幹爹看,讓他心髒病發,再遺憾離世……
而那個人做的這些“好事”,自己卻逃之夭夭,甚至覺得自己在墓地裏守一輩子就是了不得的深情了,簡直令人發指,又讓人看了作嘔。
不過,知道誰是兇手是一回事,但怎麽知道的,那個證據要怎麽拿出也是一個難題。
陳南伊這個時候也差不多清醒過來了。
她思來想去,還是覺得借助徐祈恺的手比較好——比如說昨天他要給她的資料,然後她再假裝探訪調查一下,就可以得出她的“分析”。
可是徐祈恺,她昨天才将人得罪成那樣,實在是很為難。
腹中突然一陣饑餓,陳南伊無暇多想,趕緊爬了起來,到處翻東西吃。
還沒等她把印象中的餅幹找出來的時候,一個電話打了進來。
是五十六弟。
五十六弟并不是真的第五十六個弟弟,只能算是Anna幫裏的一個排名吧!
是這樣的,之前陳南伊——當然也就是她的美國名Anna,之前她在這裏的時候,想也知道,一個黃色皮膚的小孩,在白人社區,簡直就像羊群裏的黑羊一般顯眼。
不被孤立反而是一件不正常的事情。
那情形一直持續到那次她夢見那支……求着她吃的小黃瓜,她受母親的影響較深,思維還是比較中式的,就是你不跟我一起玩,那我也不會跟你一起玩的意思,但總有那麽幾次,于心不忍的時候,她會“無意中”根據夢境中的事情在別人的困境中提示幾句,或者幫忙一下。
久而久之,她的人緣開始好了起來——甚至經過一定的擴散,有人還托朋友的朋友來找她幫忙,不知什麽時候起,社區裏的小孩就開始排位,算誰是她最好的朋友。
算來算去誰都沒有跟她最好的,但身居同社區的情誼可是不一樣的,要和別人區分開來,他們就開始按照認識的先後順序來稱自己是Anna那一派的人物。
也就是這樣,某一天她就突然發現,自己居然成為了社區裏的“幫派老大”,不和自己親近的看着這個所謂的“幫派”成立起來,感覺到了被排除在外的可怕,紛紛找到她家說要加入她的Anna幫。
剛開始的陳南伊還沒有多想,也不屑他們前倨後恭的樣子,只是很安靜的沒有否認那些人的自說自話,更沒過多交往。
只不過後來某次回家的時候,一個自稱是她第三十二個手下的男孩蹬着三輪跑到社區門口叫她別回家,說他爸正在院子裏發瘋呢!
陳南伊趕緊打電話到媽媽工作的餐廳讓她下了班也先別回來——如此,避過好幾次毆打的Anna也認可了這樣的存在,且因為不好意思,特地說了以兄弟姐妹相稱,所以因此多了很多個不太熟悉的“弟弟妹妹”。
思緒轉回現在,五十六弟打來電話是想請她吃飯的,說是有人想請她出馬,以高額完成一份委托。
陳南伊奇怪了,“你怎麽知道我回來的?”
她之前在留言箱裏說的都是歸期不定。
五十六弟也很坦誠,“我不知道啊,是那個客戶說的,他在機場查到你的航班消息——不過說真的姐,我第一次見到這麽有氣勢的人,聽說他的勢力很大,我還以為他會直接找你的,但是可能覺得我和你關系好,所以還是找我轉達”
聽他這話的意思是很想她去了,但她今天就要趕飛機回去,明天去派出所,所以她也委婉。
“我最近接的那個委托比較麻煩,而且待會就要回去華國——如果去見了反而沒有答應那更不好,還有找其他偵探事務所更好些”
“他說可以等”,五十六弟聽聲音也很為難,“然後只是想見一下你請你考慮一下而已,就算最後不接委托也沒關系的,我,我看他的助理氣勢很大,早上來辦公室找我的時候已經答應了他”
“你答應了那個助理?”
“是啊,我感覺如果他報的家門是對的話,那能搭上關系也不錯啊,當然我是沾姐你的光……”
“他?”
“什麽?”,五十六弟不明所以。
“我說,你的意思是那個客戶的助理是男的?”,陳南伊确認。
“是啊”
“噢”,陳南伊舒了一口氣。
也是,就想說不可能,哪裏走到哪都能碰到徐祈恺那樣心狠手辣的殺人犯呢?在夢境裏他和那個女人的情形大概是運動過後他幫她按摩來着,或許那個人還覺得自己很幸福吧,他幫她按運動過度的身體——卻沒想到他的體貼只是為了要她的命而已。
心思一定,她打車去了五十六弟那裏。
社區裏的孩子個個都長大了,很少回家住的——當然,Anna幫的人也就定格在Anna被送到寄宿學校生活時候為止,人數是七十八個。
這其中有混的很不錯的,也有像Anna這樣不怎麽好的,而且真要論陳南伊熟的,也只有那麽幾個而已。
因為大部分人都不需要她的那項所謂的能力,那時候也只是年少輕狂的“幫派崇拜”,而且到了後來,交流變少,特別是陳南伊做的夢境加深又多,有的時候她自己都覺得自己有精神病一樣,夢境與現實錯亂,脾氣不佳,也更少與人交往了。
五十六弟的住處是個市區大別墅,大鐵閘門前還有一排空地。
陳南伊快走進門的時候,五十六弟迎了出來,“這邊走,今天天氣不錯,我們在草坪那吃,最新鮮的牛排!”
大門進去是兩排堪比人高的青樹,掩映遮住了視線。
五十六弟還在那邊叭叭叭,陳南伊邊點頭聽着。
等一個轉彎往左側要拐去草坪那裏時,陳南伊猛然看見了一只綠色手表——噢不,是戴着綠色手表的徐祈恺。
她往前的步伐瞬間如同旋轉舞步一般絲滑,回身矮下躲進樹叢,然後蹲下,偷偷從沿着花圃貓了出去。
快爬到大鐵閘門那裏的時候,不曾想卻從最後一個花圃的間隙走出來一雙锃光的黑色皮鞋。
陳南伊擡頭看去,逆光的背景讓她看不清來人的神色,只覺如神祇般的降臨。
是徐祈恺。
趴在地上的陳南伊唇一抿,扶着花圃緣的手也縮了回來,不禁有些懊惱。
但現在可不是來自我懊惱的時間,猶豫了一瞬,她選擇站了起來。
扭捏地擠出一個笑容,“嗨,你也在這”
徐祈恺沒有回答。
場面頓時尴尬起來。
就在陳南伊覺得自己身上快要被看出一個洞的時候,他終于大發慈悲似的朝旁邊的五十六弟開口了。
“這位就是Anna女士?”
居高臨下的他語氣倒是平常,但可能是身材異常高大的原因,他這麽向下一瞥,就讓人感到一股傲視凜然。
五十六弟是個胖呵呵的經銷商人,個子不高,外粗內細。
他對他們之間的作态感到有些奇怪,但卻很理智地站在了陳南伊這邊。
“阿卡索先生的時間寶貴,我們不如快點入座,速戰速決吧?”
阿卡索,這是他的英文姓氏嗎,那名呢?陳南伊的眉頭輕皺了一下,有些疑惑,但卻不敢再說什麽。
像是看出了她的疑惑,徐祈恺伸出了一只手來,“布萊恩.阿卡索,很榮幸見到你,Anna女士”
陳南伊看着那朝她伸過來的手瞳孔不禁緊縮,她有些慌,捏緊了手。
“呃抱歉……我手心都是汗”,她很是局促。
本來陳南伊以為這樣說就可以避免握手的,可看徐祈恺仍舊堅持的模樣,場景僵持,她也只得趕緊在衣服上擦了擦手,然後小心把手伸了過去。
不得不說,當他們的手握在一起的時候,對比還真是明顯——像是大人和小孩,而且一個白皙精致,優雅有力,一個麥色有疤,又手指冰涼。
一種奇怪的感覺湧上心頭。
這對比太過明顯,沒過一秒,陳南伊就想把手收了回來,卻不曾想那只幹燥溫暖的手才開始用力握了一下。
自上而下的握力搖擺,讓那毫無準備的人重心陡然被扯了過去,陳南伊用了極大的力氣才幸好沒栽倒在他身上,只踉跄了一下。
偏偏還不好說些什麽。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你還好吧?”
居高臨下的人聲音從頭頂傳來,徐祈恺的另一只手伸到她肩膀的一側,似乎是想扶一下她,但見她自己站穩,便又收了回去,堂堂地站着。
“沒,沒事,我們過去談吧”
陳南伊決定速戰速決。
一行人坐了過去,陽光漫撒,他們的氣氛也還算融洽。
徐祈恺再次提出了在華國的那次請求,陳南伊聽完以後立馬答應了,還雙手接過了那份檔案袋。
“我會盡快完成您的委托的”,她說。
略微寒暄了幾句,見徐祈恺沒什麽別的問題後,她提出了告辭。
“真不好意思阿卡索先生,我還定了機票要趕回華國——我想能盡早完成前面的見習輪轉,熟悉華國的辦事流程也方便接下來展開調查,如果您不介意的話,我就先行一步去機場……”
“請叫我布萊恩就好,也可以叫徐祈恺”,坐姿慵懶的男士微微笑了一下,然後坐直身體,深邃的黑色眼眸看向她似乎也隐含着淡淡的笑意。
“你着急回華國嗎?我也是,本來想一起吃過午飯再坐專機走的,既然你趕時間的話,那不如待會就坐我的專機走吧!更快些,而且我們也可以一起在飛機上共進午餐”
陳南伊笑爛了的臉差點就繃不住了,整個人幾乎要哭出來。
瑪德,她這什麽破嘴,現在好了,得和一個上一秒能和人恩愛纏綿,下一秒就置人死地的狠人在一起好幾個小時!
造孽啊!
可是說出的話也不能收回了。
到最後,陳南伊只能非常不舍,極其不舍,萬分不舍地扒在車窗後面看着跟他們揮手道別的五十六弟。
靠,而且他還完全沒get到自己眼神裏求救的渴望。
車行漸遠,很快到了機場那邊,他們上了專機。
不得不說,特權——噢,或者說鈔能力還是很讓人震撼的,要是擱外面自己坐飛機,陳南伊只能看見他們的鼻孔……好吧,這有可能只是陳南伊的身高不夠。
但在這裏,那她是只能見到他們的背和腦袋,樣貌身材只遠遠能看一眼而已。
專機起飛後不久,午餐推了上來。
徐祈恺招呼她坐定,甚至還紳士地伸手示意了下她的位置,等她坐下後自己再坐。
陳南伊心如火燒,簡直坐立難安。
等她好不容易安定插起一個丸子想要送進嘴巴的時候,他發出了令人窒息的一問。
“你有什麽想問的嗎?”
“哈?”,陳南伊愣了一下,然後想了一下,發出了她的真誠疑問,“你的助理不是莉雅嗎,怎麽變成男的?”
徐祈恺,“……”
看得出來他得到了一個讓他十分無語的答案,嘴角抽搐,但他只能提提神,嘆了口氣。
“哪條法律規定我只能有一個助理的?”
哦吼咿,聽這恨不得冰死人的語氣。
陳南伊再一次感到有點坐立難安——主要是她的爸爸也是這樣人物,上一秒對你笑,下一秒可能就會打你這種,所以她對這樣的人都是敬而遠之的。
但現在不得不待那麽久在一起,精神高度緊張的情況下,就感到有些疲憊了。
她讷讷地沒有說話,又覺得不開口有些失禮,絞盡腦汁,臉都快要憋紅了。
幸虧徐祈恺也拿起刀叉,“你的習慣是食不言寝不語嗎?抱歉,那我們吃飯吧”
這話的語氣正常,陳南伊猶豫了一下,點了點頭。
兩人便安靜地完成了這頓午餐。
飯後,還有些緊張的陳南伊驚喜地發現,原來徐祈恺還是個大忙人來着!
他的座位前面擺着一摞文件,恰電腦上操作正忙的時候,高大的男助理不知道從哪裏又搬來一疊文件,放在了旁邊。
他根本沒時間分她一個眼神。
陳南伊也從剛開始的無措,漸漸放下心來。
不曾想她一放松,困意襲來,她竟一覺睡到了天黑。
雖然有時差的因素在,但這也太恐怖了,她昨天還睡了很久的說。
醒來的陳南伊依舊很起床懵,簡直難以置信自己的久眠。
她四顧一周,整個彌漫着淡淡的暖黃色光,松軟的布景,虛幻得像是一個浪漫的異世界,只有她一個人。
這令一向對陌生環境都很緊張戒備的陳南伊不由地心裏暗嘆。
有錢真特麽好,一個座椅都睡得她那麽爽!
但是回到現實,這場景有點尴尬,她就像主人都下桌了還在桌子上狂吃的客人一樣,沒有禮儀。
掀開身上蓋的毯子,陳南伊小心走到出艙門的位置。
正探頭的時候,一個拐彎,她就和徐祈恺的那個高大男助理迎面碰上。
那男助理看起來就一板一眼,當然,他做事也的确很公事公辦。
他先是替徐祈恺表明歉意——因為事忙的提前離開,讓她不要介意,解釋完後還專門将她送回了警局,她現在的住處那裏。
事情辦得漂漂亮亮、毫無拖沓。
下車在馬路牙子上看車尾氣一騎絕塵的陳南伊恍若隔世。
複盤了一下這“奇妙”的經歷,總感覺這兩天的事都在做夢一樣。
但複盤到此自己的表現沒什麽問題,陳南伊心滿意足地暗自思量。
霎那間寒風剎緊,一股妖邪的冷風從街的盡頭鑽了過來,陳南伊緊了緊身上的衣服,抱着懷裏的資料袋轉身走進了警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