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找到了
找到了
生活就是糖包屎。
想吃吧,有屎。
想扔吧,有糖。
陳南伊在老城派出所呆了一個上午,處理了其他郵件後便打開翻頁書看。
下午伊迢路回去,徐浸海過來替換。
他們只在派出所裏打了個招呼,徐浸海便出去和其他人一樣搜尋老所長的母親了。
陳南伊見此松了一口氣。
她可不想跟他一直坐着,既沒話說,她也不想說話。
之前在大使館交接的那個人就是個話簍子,那個人的年紀身份又優于她,所以很多話不得不回,最後還是她裝作聽不懂才了結的——不過題外話一句,那個人害她跑到軍營裏面報道,如此“深仇”,想來以後她也不會主動見面了。
而換到現在的場景,她的年紀比較大,如果一直都坐在這邊,不說話也尴尬,她不想給徐浸海造成壓力,但若什麽都不說又顯得極為冷漠,所以還是這般的好。
不必去想太多。
又是一下午時光序付。
徐浸海他們是深夜回來的,陳南伊已經無聊得跟值班人員聽看門老大爺侃這附近的八卦。
見到他們回來,陳南伊迎了上去。
“怎麽樣?找到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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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浸海看了一眼老所長的位置,略微彎下身子低聲搖頭。
“沒,老城那邊山林很多,總是比監控後面一步,救援隊也換了幾批——我們現在回來休整的,待會眯一下還要出去,你就先回去吧,我找一個人送你”
老所長一輩子兢兢業業,沒想到臨了到頭要退休帶老母親回家養老的時候,卻遭此磨難。
所幸上頭也很體諒,允許他在權限之內調動最大的力量去搜尋,這樣,就算結果可能不盡如人意,但也算不留遺憾。
陳南伊卻覺得麻煩,“我自己回去就可以了。不過,我也一起去找吧?反正我會跟着你走的,多一個人也算多一雙眼睛……”
她正想繼續勸說,從他們身旁經過的老所長卻是有些不耐煩地了斷。
“我說你回去就可以了!你又不懂哪裏是哪裏,呆在這也沒用”
看得出老所長自己力竭得憔悴,可能那意思也是好的,只不過口氣沖了點。
但就是這個沖了點的口氣令陳南伊變了臉色,索性她的頭低着,頓了頓,便點了點頭。
“嗯,那你們忙吧,我明天再來”
說着,她便走了出去。
徐浸海本想跟出去說幾句的,但想想反正也有暗地裏跟着的人,還是不要那麽多事關心了,免得麻煩。
回到住處的陳南伊帶着一股情緒,想說什麽吧卻又沒法說,但不想的話又不可能,只好生生地忍了過去,折騰到很晚才睡過去。
才剛睡熟過去的陳南伊像是一下子掉到一個冰窖當中,渾身冷得一個激靈。
她的視線模糊,難以看清面前的一切。
只隐約覺得是塊被經常使用的山林平地,一團看不清形狀的東西卧在樹下,旁邊一些小動物上蹿下跳地圍着,然後是一個蒼老的聲音苦苦乞求。
“不要啄我,不要啄我……啊,天吶,誰能幫幫我……”
那聲音實在過于悲涼,令陳南伊毛骨悚然,她醒來後,一夜沒再睡去。
她想,她已經知道那是什麽了。
第二天一大早,即使前夜老所長已經拒絕她的幫忙,她也還是拜托別人帶着她去了——不為那老人,她就當為自己睡個好覺也好,反正是一定要去的。
老所長一見到她果真發火了。
他或許不知道她國語聽得還是挺會的,沒有絲毫遮掩地對着帶她來的手下低吼。
“你不知道她在交警大隊的事啊?沒事都能找出事來,這兆頭都不好……”
陳南伊抿唇,突然又有些後悔不顧一切地來這——一直被當做厄運的人生,她還沒過夠嗎?
可是想起那夢境的悚然,和那乞求的不忍,她也無法當做什麽什麽事都沒發生,只能裝作聽不懂這話,向老所長保證
“我就在附近找,不會亂跑的,我會幫忙”
老所長也似乎接受了現實,對于找到母親的渴望大于現實的困頓,于是他含糊地嗯了一聲不再理會,只點了點頭便繼續朝前搜去。
陳南伊走到徐浸海身邊。
經過一夜的搜尋,他的神态有些木色,但還是強打精神招呼了她。
“你怎麽會來?不是說了你在派出所裏待着嗎”
陳南伊心裏頭有事,随便說了幾句,便問起他搜尋的進度和周遭環境。
“嗯,監控顯示她最後出現的地方就在你們剛進來的那個省道路口”,雖然覺得就算陳南伊知道也沒有什麽用,但徐浸海還是認真回答了。
“但進來的這周圍都是沒開發的山地,除了離大路近的地方有一些養殖場,荒無人煙的,就不好找了,連問都沒處問”
“養殖場在哪裏?”
“所有的養殖場我們都去過了”
“真的都進去過嗎?”,陳南伊追問了一句。
“嗯,算是吧”,徐浸海猶豫,“有家養豬場還有家養雞場的老板一個回老家奔喪一個出國給兒子結婚了,他們給我們分享了場裏的監控,我們看過了也都确認沒有人的”
“不能進去看嗎?”
“這兩家都是個人的自動化産業,老板怕人進去偷設備設定的是最新型的指紋解鎖,如果強行破壞所裏恐怕是負擔不起的——他們都算是老城區這邊的支柱企業,又是本地人,和鄰裏相處三十幾年了,幾乎每個人都可以為他們擔保,他們跟老所長也是朋友,沒必要在這邊糊弄他的……再說了,養殖場周邊都有電網,老人家也不可能打得開指紋解鎖進去,所以……”
徐浸海言盡于此,陳南伊也就明白了。
再追問下去,就顯得她很傻了。
但是,她還是忍不住想問,“如果那個鎖我出錢,這樣能進去吧?”
因為夢境裏的所在,就是個養殖場,而且還是養雞場的樣子。
徐浸海有些震驚地看着她,可能心想這莫不是個傻子。
但他什麽也沒說,只無聲的沉默。
陳南伊抿了抿唇,過去找了老所長。
果不其然,老所長很是不耐,“走走走,別擱這添麻煩”
他的急躁已經讓他失了平時應有的禮儀。
“那玩意是美國最新的技術,老秦托在國外研發的兒子才搞到的,你賠,你有多少錢可以賠?”
他嘴一咧咧,就差沒把嫌棄挂在臉上了。
陳南伊只是再問,“那賠得起就可以嗎?”
“你聽不懂是不是啊?”,老所長真的被氣到了,直接走到前面去,不再理她。
陳南伊倒是面色如常,然後她折了回來,讓徐浸海帶她去之前的養雞場。
“豬太臭了,先找雞的”
徐浸海一整個無語住,心想着不一樣嘛!但想了想,還是帶着她去了。
高大的圍牆上面都是電網,将整座山圍了起來,山下高聳的雞場大門便是用一個指紋鎖控制。
陳南伊研究了一下,還真是巧了。
之前教會學校的宿舍和她的辦公室門就是用的指紋解鎖,而她因為比較挑食不吃青菜,手掌總是褪皮,老是很難識別進去。
久成經驗,後來陳南伊就發現,其實一般的指紋鎖只需要使用簡單的透明膠帶、橘子皮或專業的指紋膜等工具,粘取指紋頭上殘留的指紋信息後,就可以輕松打開。
她跑到不遠處的村文具店買了一卷膠帶,憑借以往熟練的操作,竟真的成功粘取到了之前留下的指紋。
用另一塊膠帶再小心将帶有指紋的那面貼合,反向試按上去,大門居然真的打開了!
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徐浸海都有些激動。
但他的理智尚存,還是給老所長打了個電話,這才帶着陳南伊走了進去。
這個養雞場的養殖雖說算自動化産業,但那只是相對于成雞長大後的處理和包裝來說才是——那時候他們家會請附近村鎮的人來上工流水線操作、運送。
而在那之前,雞平時的飼養就類似放養,時間相對漫長,山林的各個分散點有自動可降的飼料樁、獸藥樁之類的,偶爾沒有人在也沒啥問題。
老板一家出國參加兒子的婚禮,山林裏自然是沒人的。
彼時的天還未大亮,松散的地、低矮的樹枝,卧樹而居的群雞,層層而上的深淺梯林,黑黢黢地像是一幅黑白的默片,蜿蜒而上。
他們兩人在山腳的位置巡了一圈,毫無收獲。
正往上走的時候,老所長已經帶人上來了。
他大步流星朝陳南伊走了過來,後者小小個的人有些瑟縮。
還沒等他說什麽,先一步上去高一段梯林的徐浸海發出來一聲奇怪的驚呼。
陳南伊轉頭看去,隐約看到遠遠的樹下有一團蜷縮的身影,和夢境中的十分相似。
被聲音驚擾的卧雞打鳴而起,撲扇翅膀,慢悠悠踱步圍到了那一團中央,尖尖的長喙開始啄了起來。
“不要啄我”——就是這個意思嗎?
那,躺在那裏的,又是什麽呢?
陳南伊還沒來得及驗證心裏的猜想,已有所察覺跌跌撞撞奔過去的老所長告訴了她答案。
梯林的上空突然響起一聲悲痛的哭嚎,聽得人頭皮都發麻,于是陳南伊便不敢上前了。
這之後的養雞場裏開始行色匆匆起來,刑警隊的人也來了。
自覺幫不上什麽忙,陳南伊和徐浸海退了出去。
副所長見他們無事,便讓他們回去休息了。
徐浸海一夜沒睡,陳南伊也不好打攪,只說自己也回去住處,讓他也趕緊回去休息。
所裏的警車将他們送回的時候,陳南伊沖徐浸海揮了揮手,便朝軍營對面的警局裏走去,而呆在原地徐浸海在确定看不到她身影後,攔了一輛車,卻往外出了去。
對此一無所知的陳南伊睡了一個上午,總算把昨晚沒睡的覺給補了回來。
其實上午她睡的時候還有做夢的,但只是一些莫名其妙,她能夠忽略的夢境,所以總體來說,醒來以後的陳南伊心情還是很高興的。
中午時分,她正思忖着去食堂吃,還是出去警局門口的飯館時,徐浸海來了電話。
“……所以,就是我叔叔想見你一面,下午可以嗎?他會派車去接”,簡要寒暄了一下,徐浸海發出了邀請。
陳南伊不是很想,并且覺得有些冒犯,因為徐浸海只是似是而非地說了一些話,并沒有說他叔叔請她吃這頓飯的主題。
“你不一起嗎?”,她沒有馬上拒絕。
“對的,訓練營裏還有事,不過我叔叔的助理也會在,那個咖啡廳也是美國人開的”
這打消陳南伊一定的擔憂,但她還是不想,“我不是很想……”
拒絕的話還沒說出口,徐浸海已經斬斷了後路。
“我叔叔不是壞人的,他只是——比較霸道一點,他說是有重要的事找你,然後如果不方便的話,他去找你也可以”
電話那頭的人已經盡量妥帖,但陳南伊還是不可避免心情有點不爽。
回想了一下他們初次見面的場景,即使自己是個“救命恩人”,但也不過是主動塞卡的待遇。
人在他鄉賤。
這不也沒辦法嘛!
陳南伊只好應了下來,然後在約定好的時間出門等車。
她剛開始以為徐浸海說那家咖啡廳是美國人開的是糊弄她,沒想到竟然是真的,在吧臺拿了一小口杯試喝的咖啡,差點沒一口吐了出來。
什麽全球連鎖嘞,還是一如既往的難喝。
陳南伊随便點了一杯,然後走到一個位置坐下。
才坐下沒多久,她就感到斜後方有一個視線緊跟着她,讓人難以忽略。
偷偷斜側過去察看,沒想到正和一個明豔動人的女人對上了視線。
是莉雅--就是那個徐浸海叔叔、徐祈恺的助理,當初給她塞卡的那個。
陳南伊的視線往旁邊看去,哦吼,原來人家就坐在那裏等她呢,害以為自己早到而慢悠悠的人不禁有些不好意思起來。
她趕緊起身走到那邊過去,點了致意了下,然後坐了下去。
對面的男子劍眉星目,昂貴西裝包裹下的身體看上去就素質強硬,硬邦邦有力得讓人不由勢弱。
陳南伊的身體有些緊繃,正打算仔細聆聽他所謂重要的事。
沒想到他開口的第一句就是讓莉雅出去--看來這事好像真的,有點太重要了吧!
難道,是他還想要用錢解決那救命之恩?
自認為透徹真理的陳南伊一臉鄭重地點頭,“可以,捐了吧”
那錢要給她,她還真不好意思收,捐了也算做件好事了,反正他看上去就不缺錢的樣子。
徐祈恺頓了一下,好看的眉頭稍皺了一下,“你确定?”
“對啊,你不是要給我錢嗎?我不需要,你直接捐給愛心機構就好”
見她一臉坦然,他忍不住笑了一下,又恢複一如既往的神色,“好吧,那得等你幫我把事情做完我才能兌現......”
“等等,什麽事情做完?”,陳南伊一頭霧水。
徐祈恺剛剛好了一點的臉色轉瞬冷冽,“你是個偵探,我給你錢,當然是讓你幫我找到我想知道的東西,不然我為什麽要給你錢,還是說你現在想直接反悔?”
在那樣氣勢驚人的面孔下,尤其是那人的面容又如白玉冰貴般的耀眼奪人下,身為女性的陳南伊的不禁喉嚨一緊,即使自己一點都不理虧,也還真說不出當場反悔的話來。
她只好嗫嚅着,“我已經接手一個委托了,這個委托比較麻煩、周期也比較長。所以.......”
“我知道,是許老爺子的女兒吧?許老爺子想讓你找出讓他女兒自殺的“兇手””,徐祈恺風輕雲淡道。
陳南伊簡直離了個大譜!她不無震驚地睜大眼睛,“你怎麽知道?”
徐祈恺,“呵!有誰不知道?”
陳南伊啞語。
徐祈恺接着說,“你不用擔心,我的這個委托跟許老爺子的一樣--找到害他女兒的真兇,你只要先把名字給我就可以了,然後我會把錢捐出去”
一說到那個錢,早知道要是這樣的錢,她就不說捐出去了,畢竟她現在沒了教會學校的工作,可每個月定期的捐款、資助沒停,都有些入不敷出了.......額不對,重點不是這個。
陳南伊努力回過已經跑偏十萬八千裏的神來,發出了誠摯的疑問,“你想知道這個幹什麽?”
“我付給你錢,好像不是讓你來問我為什麽的”,他瞟了她一眼。
“額,不是”,陳南伊的氣勢頓時更弱了一截,“不是有句話說,顧客是上帝嘛,我向來視顧客為上帝的,但我得知道兩位上帝有沒有什麽過往才敢為您服務的,這樣也能服務得更好,上帝您說是吧?”
徐祈恺沉默了很久,突然問道,“那個,誰教你的中文......算了,是這樣的,許老爺子的女兒和我幹爹在一起過,還生了個女兒--就是現在名義上是許司令獨生女的那個。我幹爹以前混過□□,後來白手起家的,許老爺子不同意他們在一起,就把女兒關在家裏,那段時間我幹爹一直試圖想要緩和關系,但最終只聽到她生産完沒多久就自殺的消息”
他頓了頓,“我幹爹聽到消息後心髒病病發去世了--這或許是許老爺子和許司令沒有直接針對我們的原因,但,我不想他們對那孩子還隐瞞我幹爹的存在,這麽多年我來回往返華國,甚至連浸海都直接投身軍營了,也還是無法靠近,所以我想,只有找到真正令那個女人自殺的真兇,我才能把幹爹的東西還給那個孩子,他們也才允許我們靠近她”
陳南伊聽了甚至忍不住撓頭,“你怎麽知道的這麽清楚?那時候你應該不大吧……額,我只是想說這個信息的準确性對我來說很重要而已,抱歉”
徐祈恺忍不住翻了個不明顯的白眼,像是被她的愚蠢和白目震驚。
但他并沒有搭話,只是從桌上的公文包裏拿出一份文件遞了過來,“這裏是具體的資料和我的聯系方式,有不清楚的你可以問我.......”
說着,那雙白皙而又修長的手伸了過來。
手臂伸展的收縮間,袖口的位置提了起來,顯露出來的是一截骨節分明、甚至有些誘人的白皙手腕,那手腕上戴着一只的綠水盈盈的手表,一如陳南伊夢境所見的那般碧波蕩漾。
耳邊似乎響起了那脊椎第三骨節被挖出的脆響。
陳南伊伸過去接的手不禁一下抖動絆倒,指尖才碰到文件袋的一角,就徑直把徐祈恺桌前的咖啡杯給推了出去。
媽的完蛋。
杯子碰倒的一瞬間,陳南伊的瞳孔就緊縮了一下。
咖啡廳的桌子普遍都不大,那被碰倒的咖啡簡直就像潑出去一般直接灑到了徐祈恺身上,資料弄濕了,徐祈恺的白襯衫、西服褲,甚至連白如俊玉的臉上都有咖啡的污漬。
剎那間,恐懼大于理智。
陳南伊的身體僵了一下,然後自己都控制不住似的,只一下子站了起來,九十度鞠躬。
“對不起對不起,這個委托我不接了。你的衣服,我也很抱歉.......對不起!我先走了”
脫口而出的話铿锵有力,整個咖啡廳的目光都看了過來。
徐祈恺這輩子做夢都沒有想到,他甚至都還沒反應過來發火,面前的這個人就敢這樣“拿捏”他,自顧自地道歉又跑走了。
等他終于反應過來以後,那個人早跑沒影了。
無語地輕嗤一聲,他甚至都覺得好笑。
蠢貨。
跑的了和尚,還跑得了廟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