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江南雷膽
江南雷膽
葉想的心情很不美麗。
有諸多原因,如船艙內空氣太悶,如睡了吃吃了睡太像某種生物,如頭暈惡心伴随間歇性頭疼等生理問題,如沒有娛樂活動太過無聊,如某人不肯告訴她姓名,如某人的屬下也不肯告訴她姓名……
不得不說,相當刺激。
葉想不是個耐心很好的人,清醒過來的第二天就已經難受得抓心撓肺,她希望可以擁有一部手機,可以看看書,看看電視劇,甚至只是聽聽曲兒也是極好的。
“走,去吃晚飯。”小黑進門叫了一聲。
床上,葉想正癱着,一副鹹魚模樣。
見她半天沒說話,小黑很體貼地說:“那你想吃什麽,我帶過來。”
葉想動了動腳丫子,突然有些害羞,“唔,我自己去。”
小黑毫不遲疑轉頭就走,葉想趕緊跟上。這兩天他們常跟船員們一塊吃飯,大多是餅子熱粥,美味談不上,填肚子而已。
船員們大多都是粗人,交往起來不需要注意太多。這也是小黑放心讓葉想出來活動的原因之一。
第二個原因,則是因為葉想很懂得僞裝自己。
易容後葉想的臉确實有很大變化,只是無法修改身材外形,葉想很好的彌補上這個漏點。
硬件方面當然沒法改變,但每個人形神舉止的差別其實比身材外形的差別更大。前身江葉是個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富家小姐,信安侯又透露過江葉曾習武,這樣的姑娘必定是個端莊自持、自信自強的人。
她只需要垮一點肩膀,彎一點背,脖子往下縮一點,臉往下低一點,眼神躲閃一點……很容易就變成了一個畏畏縮縮的窮小子。
“高禮啊,來這裏吃。”那天幫她說話的船工劉叔招呼道。
葉想忙湊過去,很是羞澀地低頭道謝,“謝謝劉叔。”
船工們很是照顧兄弟倆,除了小黑經常幫忙做雜事,并且交過船費餐食費之外,還因為葉想真的很懂禮貌,而且十分乖巧,讓這群大老粗心裏充滿了父愛。
人們都愛讨論八卦,說說家長裏短,吹噓點奇聞趣事,大老粗們吃過後還有小憩的時間,突然說起了信安侯江二爺的消息。
“……說來也奇怪,信安侯才二十出頭,頭發怎麽會白得這麽厲害?”年輕小工低聲說着,并且引起了葉想的興趣。
“你還不知道嗎?不是說信安侯的表妹被刺殺了,傷心過度才……”
“知道歸知道,可一夜白頭這種事情,聞所未聞啊。”
“你之前沒去過京都不知道,信安侯自小體弱多病,父母早逝,命運坎坷,被打擊狠了,少白頭也不算奇怪吧,就是可惜了這麽俊的臉。”
“對啊,這一天送五頓飯去,撤下來的時候幾乎都沒有動過,這不病就怪了吧。”
有人阻攔,“噓,別再說了,殿下可是下了禁口令。”
有人不以為然:“哎,裝什麽,這兒又沒外人,下船之後不再跟別人說就是了。”
葉想安安靜靜撕着餅子吃,雖然吃得慢,但吃完了就走,不逗留,也從不參與八卦話題的讨論,把低調這兩個字放在了心上。
她剛踏上甲板,要下船艙接着躺屍,船身突然晃了晃,同時一聲“嗚”,喇叭聲傳遍整艘船。
“戒備!敵襲!”
“戒備!敵襲!”
船帆收起,船速下降。
葉想正位于船尾,朝四周昏暗的水面望去,一無所獲,看來來人是從船頭正面攔擊的。
如果是正面的話……
她還想躲回下面的倉庫呢,可入口就在正面那……
正六神無主,小黑竄了出來,拉着她就跑進旁邊的樓道,往樓上跑。
信安侯和五殿下住在頂層三樓,玉團兒在二層有個單獨的房間,小黑帶她跑到那裏,團兒并不在,兩人躲了進去。
小黑從窗戶縫隙往外觀察,臉色愈發凝重,“果然是仙侶門。”
葉想咬牙,心底一股火突然冒了起來。
江二狗可都被氣出少白頭了!那些人還不依不饒的,就為了一根簪子是為什麽!有病沒有?那玩意兒既不值錢,還不好看。
葉想也湊到窗縫往外看,眼神裏透着一股少有的陰狠。
窗口向着船頭的方向,三艘船在前頭不到百米處一字排開,船上火光大盛,人影憧憧。
葉想正惱恨着,發現樓上三層有人直接跳到甲板上去,是圓圓的玉團兒。
“把艙底那幾個箱子搬出來。”玉團兒吩咐了一句,慌亂的船工們立刻找到了主心骨,同時甲板上聚集了五六個精壯的小夥子,其中一個是那天盤問過葉想的護衛。
江水流速不快,船速降下來後,對面其中一艘船上有人舉着喇叭大聲喊話,聲音有些模糊,還帶着莫名其妙的口音,葉想勉強能聽懂,直白點說大概意思就是交出簪子可保障生命安全。
沒過一會兒,江面上響起一陣詭異的嘶笑聲,像是開了喇叭公放,震得葉想耳朵麻麻的,對面人都不說話了。
信安侯的聲音格外嘶啞,“仙侶門的,活膩歪了。”
“活膩歪了”這四個字很是霸氣。
吓得對面換了一個高手說話,嗓門極大,仿佛也開了公放,“信安侯誤會了,之前是我們不清楚您的身份,這才多有得罪。只因那支簪子乃是門中寶物,二十年前被叛徒偷走了,我們這是誤會了令妹的身份,這都是誤會啊,還請侯爺歸還門中寶物……”
信安侯跳下甲板,筆直的杵在船頭,江風咧咧,刮亂了他單薄的衣袍和花白的發。
他打斷了對面的話,“老子聽不懂。”
對面哽了哽,又開始喊,再一次重複說那簪子是被門中叛徒盜走,他們只是處置叛徒,收回失物,無意中傷到侯爺的親戚很是抱歉之類的……曉之以情動之以理的說了一通。
信安侯再次打斷他們的話,很煩躁的說:
“搶我財寶,殺我親人,現在一句抱歉就想算了?”
“還厚顏跟我要東西?”
“你們當我軟柿子,想捏就捏想吃就吃?”
對面無言……
信安侯開了兩句嘲諷,突然想起什麽,摸了摸兜,掏出一根黑乎乎的簪子,摩挲着它就笑了起來。在詭異的笑聲中,仙侶門人眼睜睜地看着,那根簪子被他随手一抛,丢進了江裏。
一片寂靜中,唯有江水依然濤聲。
他壓根就沒有給任何人做心理準備的時間,仿佛在說,我當你是軟柿子,想踩就踩,想丢就丢。
“我信安侯府雖不富貴,這五兩一根的破簪子卻很不在乎。你們若是想要,跳下江去找找怎麽樣?”
敵方面面相觑。
信安侯還繼續說:“我不喜歡講和,要不要試試魚死網破?”
此話說的有些客氣,直白一點翻譯,大概就是今晚誰都別想好過了的意思。
葉想默。
她不得不承認,這丫氣人技能等級點得挺高啊。
正看戲看得有點上頭,葉想突然被小黑擠開。
他不知何時換了一身衣服,拎着一杆長槍直接從窗口跳了下去。
葉想傻眼:什麽時候換了衣服?還蒙面裝帥!S包。
小黑抱着長槍,畢恭畢敬地站到他家侯爺身後側邊。
仿佛在說:爺,您的排場來了。
另一邊,船工們搬來了玉團兒要的東西,是一些很大的布包袱,裏面的東西似乎很重。
“二爺,雷膽來了。”
信安侯平靜地說:“動手吧。”聲音在江面擴散開,場面一度詭異難看,對面傻了眼,連連開船後退,然而來不及了。
玉團兒的彪悍,葉想心有預料,并且一步步的見識到了,然而今晚看到的,會是最震撼的。
能被稱為雷膽的東西,在這種時代背景裏,多半……就是火藥炸彈之類的吧?
玉團兒一手拎一包,原地轉幾圈帶起力量,像扔鐵餅一樣,把雷膽精準地砸到了那邊的船上,不出所料,是一聲爆炸。
可能是火藥配比一般,炸起來的威力很一般,但勝在量大,團兒一圈接一圈地轉,雷膽一包接一包地丢,不大會兒就丢完了。
效果顯著,對面的船,沉了一艘半,不少人選擇直接跳水。
所有人都呆不住了。
誰能想到區區江湖仇殺用得上這麽多火器?朝廷不管嗎?
身為皇室中人,五殿下“嗷”一聲沖了出來,急吼吼地沖過去想打人,卻被下屬拉住。
“殿下忍住啊,你打不過侯爺。”
信安侯不管別人是什麽反應,雷膽炸完之後,接過小黑手裏的長槍,同玉團兒兩人輕身拔起,從水面淩波而去,直踏敵方船只。
五殿下一見又急眼了:“江少煊你不要命啦?你回來啊!你給我回來啊!你想死別搭上我啊!我父皇會打死我噠,你姐也不會放過我的。”
他……叫少宣?邵宣?紹宣?……
名字有點瞎……白瞎了這麽好聽的姓。
護衛們聚在一塊不知道商量了什麽,同時躍起,同款動作,水面上飄幾下,随江二……侯爺過去。
……所以江湖俠客很牛是不是?都會水上漂呢?你說人信安侯拿着主角人設漂一下就算了?怎麽這幾個護衛也随随便便就漂起來了?
葉想捂着陣陣巨疼的腦仁蹲在地上,實在也沒有心情接着吃瓜了,她陷入深深地沉思之中。
火藥這種東西可以私用?這擺明了是碾壓局啊!?那為什麽還要丢掉江葉的簪子?既然簪子能丢掉,又為什麽不給他們?那不是省事兒了嗎?
“走,我們回去。”小黑閃身進房,拉着葉想趕緊回到他們陰暗狹小卻更有安全感的小船艙。
剛回去……頭暈腦脹的葉想又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