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十年不晚
十年不晚
人們常說,有人在的地方就有江湖。
然江湖所在,必有利益勾結或血雨腥風,少有舒适安閑的時候。
十多天前在全州時,穆疏影獨自離開,不知道用的什麽手段,把千裏之外照陽山上幾個師侄們召了過來,與信安侯在豐南港彙合。
照陽山江湖地位不低,人緣名望都比仙侶門這樣的二流門戶好得多,加上信安侯的身份,仙侶門無疑是處在劣勢的。
信安侯設想過一些可能,卻沒料到他們會直接在江面上攔截皇子的船。不管這招該算昏招還是陰招,那可都是奇招。
幸虧他們姿态放得低,給足了他們發揮雷膽威力的時間,信安侯這方占了先機,再殺過去便有了優勢,打得那叫一個風生水起。
這邊,貨船上,五殿下被吓得慌了手腳,叫嚷着讓人把船開過去。适時出現一顆花生砸在五殿下後腦勺上,穆疏影叱聲道:“開過去做什麽?把自己送過去當人質?嫌你二爺還不夠忙?”
五殿下轉頭一看是誰,沒來得及生氣就慫了,“穆大姐?你幾時上的船?”
穆疏影剝開一顆花生,丢進嘴裏砸巴砸巴,吃得很香,“能打架的都去了那邊船上,你送過去,可沒人能保住你。”
五殿下表示聽懂了,吩咐人趕緊把船開遠點。
沒有一點骨氣的樣子。
穆疏影頓時滿眼嫌棄。
五殿下鬼鬼祟祟地問:“姐,那幾個護衛都是什麽來頭?怎麽輕功看着比小玉兒的都好?”
“小玉輕功很差,連江少煊的輕功都比她好得多。這幾個是小玉的師弟,功夫還算能入眼。”穆疏影掐指一算,“嗯,他們加起來應該能壓小玉一頭。”
五殿下氣一滞,頓時不知該說什麽。
那邊打的時間不長,約莫半刻鐘,信安侯扛着槍跳回貨船上,靴面上只沾了幾滴水,玉團兒跟着上船,落地一聲巨響,靴子濕的一塌糊塗,衣袍下擺也濕了許多。
“果然一般。”五殿下嘟囔道。
信安侯四處一望,沒瞅着小黑,卻發現穆疏影穿着護衛服,大喇喇站在面前,不禁也疑惑了,“你怎麽在船上?”
“不能上?”
“……”信安侯抿唇不語,把手中長槍丢給玉團兒,徑自上樓。
這女人慣會倒打一耙,當初是她自己說有私事要辦,不能過來的。
穆疏影跟上去,“怎麽說一句還不開心了,你瞅瞅你,瘦得都脫相了,要不想活了就跳江,搞這樣有什麽意思……”
叨叨叨個不停。
玉團兒十分同情她家爺,拿着槍回了自己房,并不敢跟過去。
信安侯這幾天不怎麽能吃下飯,突然這麽大活動量,難免力不從心,覺得心虛氣短,看上去很是疲累。
他身上沾了血腥氣,回房第一時間梳洗更衣,并不忌諱穆疏影在旁邊跟着,也不介意穆疏影不時上手摸摸索索的,掐掐臉,拍拍肩,揉揉腿,摸摸手。
“我很好。”信安侯這麽說。
穆疏影翻翻眼皮,摸一把他花白難看的頭發,滿臉難受,“你頭發就這樣了?”
“……”
“以後都這樣?”
“回京再染。”
“不怕那孩子看見?”
“……”信安侯看她一眼,沉默了半晌,突然說起別的事情來,“下船後我要病一段時間,有些事情不方便出面,要勞煩您去幫忙讨個公道,也不要他仙侶門賠償,讓他們把殺江葉的主事人交出來就好。”
穆疏影意會,“他們随便搞個替死鬼也可以嗎?”
“挂着照陽山的名頭,總不能顯得弱勢,那替死鬼的命足夠值錢就行。”
“那這事兒适合玉兒去做。”
信安侯一愣,點頭。
穆疏影補充:“讓她幾個師弟也跟着去怎麽樣?”
信安侯說:“好。”
“最好是年前把這事兒解決掉。”
信安侯沉吟了會兒,“好。”
三言兩語間,穆師伯輕易的把事情推給了玉師侄和師侄的師弟們。
穆疏影咂一口苦澀冰涼的茶水,“此事……呃、就到這兒了?”
侯爺搓着花白的發尖,看一眼烏漆墨黑的天,搖了搖頭,“……十年不晚。”
*
後面幾天,葉想的暈船突然嚴重,吃不下喝不下,光吐黃水,穆疏影唯有調整藥方,葉想灌下藥後,清醒的時間就很少了,到晉京都沒能完全清醒過來,最後是被塞進箱子裝成貨物,被擡下船,用一輛驢車拉進城裏,中間又換了一擡小轎子,送進了一座僻靜的府邸。
待藥效過後,葉想醒來,發現自己不在船上,愣了許久,摸摸身下暖和的炕床,四下環顧,在床邊矮桌上發現了一個茶壺。
四周家具陳設講究,風格清雅素淨,比電視劇裏的擺設還要好看些。屋內地面以木板鋪地,十分幹淨且光亮,顯然常常打掃,可能是……剛打的蠟。
葉想一邊胡思亂想,光着腳直接踩在木板地上,還好不覺得冷。她拿起沉甸甸的茶壺,對着壺嘴咕嚕嚕地灌水,嗯,茶水也是溫熱的,似乎還是好茶。
喝飽之後,葉想慢慢爬上床,還在想這裏是什麽地方,便聽到有人在輕聲說話。
“阿妍,小夫人醒了嗎?”
葉想寒毛立起,驚吓中掃一眼空蕩蕩的房間,發現門外依稀能見到兩個人影,立刻提高了警惕心。
“應該沒醒,一直沒聽見聲音。”另一個聲音回說,“你怎麽提前過來了,不還有半刻鐘才換值嗎?”
“反正也沒事,就來陪陪你,要不你先去吃飯吧,天這麽冷,再等一會兒飯菜該涼透了。”
“我可不敢,莊婆婆就快回來了。新主子才剛來,我不想被告狀。”
“別這樣想,莊婆婆看着兇,其實人很好的。你不知道吧,莊婆婆之前負責打理京郊外的安明山莊,我就在她手底下幹活。婆婆規矩管得嚴,但只要不偷雞摸狗,幹好了手上的活,她還是很體諒我們這些小丫頭的。”丫鬟甲聲音很是歡快。
丫鬟乙:“安明山莊?信安侯府名下最大那個山莊嗎?我們雇主到底是什麽來頭,竟然能把侯府的管事挖過來……”
聽到信安侯之後,葉想輕輕松一口氣——總算不是莫名其妙又穿越到陌生的地方了。
丫鬟甲繼續解釋,“噓,只是侯府外派的管事,算不得什麽。反而是現在的雇主,就連婆婆也不清楚來歷,神秘的很,說是雇主給的待遇極好,兩年後便能得自由,這才來做的。”
“難不成是哪家貴人養外室?”丫鬟聲音又低了一點,接着說:“神神秘秘的見不得人。”
葉想雙目圓瞪,覺得無語。
細數數,信安侯前後給她編排過的幾個身份,什麽暖床丫頭,女使,病弱少年,加上現在的外室……嗯,她一個人就能湊桌麻将了。
說着,兩個丫鬟齊齊嘆氣:“待遇雖不錯,可總困在這小院子裏也實在是太無聊了。”
葉想也跟着嘆氣,覺得自己的未來茫茫不可期。
大概覺得聊天的話題不合适,她們很快說起別的家常來,葉想也沒心思聽,捂上耳朵埋頭就睡。
剛要睡着,門被拉開,有人進來了,葉想感受到陌生人的氣息,轉身定睛看去,與一中年婦人撞上眼神。
莊婆子見她醒了,走近幾步,說道:“我姓莊,小夫人有什麽需要的只管使喚我。”
葉想點頭。
“雇主命我轉達一些事情,若小夫人現在精神頭好些,便聽老婆子說道說道?”
葉想繼續點頭。
“此處是一座三進的府邸,府中上下十七名下人,內院伺候的女使七人,外邊的雜役十人,地契房契和賣身契明日會送到您手上。小夫人若看誰不順眼不合适,只管打發了重新雇人。”莊婆婆說話聲音不小,門外兩個小丫頭聽到,直接瑟縮了下,顯然謹慎得多。
葉想懵。
“至于老婆子我,年紀大了,只是來教習下人規矩的,沒有簽身契。憑小夫人的意願,或等下人們養好規矩了,或者小夫人不需要我了,便遣我回鄉下養老。”
葉想點頭,兀自思量許久,胸口緩緩泛開一陣酸意,莫名的很。
莊婆子等了許久,見葉想仍在發呆,于是退後兩步,輕聲招呼丫頭們出去,這才走到葉想身邊,慎道:“侯爺說,您醒了之後派人去送口信,小夫人可允?”
葉想詫異地看向莊婆子,等對上老人家飽經風霜的眼眸後,又不由地躲開來,嗫嚅着沒說話。
他們真的只聽她的話嗎?她要是不同意,這些下人真的不會跟江二狗透口風?
她聽說古代人心機很重的呀,更何況江二狗這人奇奇怪怪的那麽難以揣測。
葉想又側頭去看窗口,窗戶關着,窗紙上灰沉沉的,沒有半絲陽光。也不知是什麽時間。
主子不說話,莊婆子也沒有叫,只悄然退後幾步,靜靜等待吩咐,驀然聽見:“莊婆婆,你可知我姓甚名誰?”
莊婆子是個經驗老道……且飽經風霜的……女人。
這一點輕易就能看出來。
然而,幹練的莊婆子猶豫了,她躊躇了會兒,謹慎道:“對于小夫人的事情,老婆子知道的的确比外面的丫頭們多一些。但……”莊婆子背身過去,在衣服裏掏了許久,拿出一疊皺巴巴的紙,遞給葉想。“但我所知,也僅限于此。”
“這是侯爺的親筆信,本該要毀掉的……可、咳,我只是想着可能以後用得上,所以才留到了現在。”
葉想好奇,看了幾眼,臉色一黑。
“福雲樓燒鴨、鹵肘子……開陽酒家招牌素餡包子……”這什麽玩意兒?報菜名?
莊婆子:“小夫人再看看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