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補課進行中(2)
補課進行中(2)
10.
新學期開學,時隔一個月我再次見到澤村榮純,狀态奇怪到讓我非常不安,手裏甚至拿着宮本武藏死前寫的自傳以及劍法的兵法書——《五輪書》,也不知道究竟有沒有認真在看。
太安靜了,完全不像他。
換做以前,那天比賽完他肯定會來問我有沒有來看比賽、覺得他表現得怎麽樣。但整整一個月,我都沒有收到他的line,哪怕是我主動問他最近怎麽樣,暑假的訓練會不會很辛苦,得到的回複也非常短。
決賽對他的影響比我原以為的還要大。
這麽想着,我頂着一衆在意着澤村榮純的視線坐到了他前座的位置,從口袋裏找出幾顆口味不同的糖果放到他桌上:“吃點嗎?”
“小晝···”澤村榮純的視線從書上移開,讓我看清了他的眼睛,黯淡得就像被烏雲遮蓋住太陽一樣,整個人的情緒非常低落,“不用啦,我沒什麽胃口。”
“暫時不吃也沒關系。澤村同學,可以跟我出去一趟嗎?有件事想拜托你。”
距離上課還有一陣子,我總得做些什麽。
“讓我抱抱吧,小晝。”
澤村榮純的手指勾住我的袖口,好像知道我把他叫出來的理由,讓我無法拒絕。無人經過的角落裏,我主動邁出那一步,手穿過他的腰側,手心貼住他的後背,輕輕環住他。少年低下頭,靠着我的肩膀,輕輕蹭了幾下。
我一怔,原本已經準備好的說辭堵在喉嚨,被他的這番舉動弄得有些不知所措。
他小小聲地朝我講述決賽那天的事,說自己投出了至關重要的觸身球,說自己斷送了前輩的夏天,說自己再也沒能投出內角球。
他似乎覺得自己沒能發揮什麽作用,甚至拖了隊伍的後腿,但我知道事情并非如此。
“沒有東西能夠掩蓋太陽的光芒,烏雲散去以後,它依舊能閃閃發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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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澤村同學,你就是那個太陽。有你在的球場,也總是最令人覺得輕松的那一個。我們現在還是一年級,未來還很長,找不到方向沒關系,你的身後不僅有球場上的隊友,也有我。”
我盡可能用我能做到的最溫和的語氣說出這些話,嘗試着将一直以來貫徹到底的理性至上抛在腦後,把心底真實的情感一點點告訴給他。
“你還記不記得那句話?My last salutations are to them who knew me imperfect and loved me.②”
他松了手,下意識将那份英語作業的答案背出來:“我最後的敬禮要獻給那些知道我不完美卻依然愛我的人。”
我順勢從擁抱中脫離,擡手在他額頭輕彈:“所以,你能明白嗎?未來的王牌大人。”
11.
好在澤村榮純的狀态慢慢恢複過來了。
撕開糖果的包裝把薄荷糖塞進嘴裏,回到教室的澤村榮純打起精神繼續看起《五輪書》。在我坐回座位上後,同班的吉川春乃有些好奇地問我是不是做了什麽。
我歪過頭,給出了否定的答案。
這是能自己想開的澤村同學自己的功勞,我不過是把事實說出來而已。
揉成一團的紙條被人扔到我的桌上,我不明所以,将紙條展開。
[澤村的事,謝了。]
我回過頭,去看坐在後面的金丸信二。少年朝我點頭致意,看樣子他是知道澤村榮純這段時間到底發生了什麽的。
說不在意那肯定是假話。
略微思索片刻,我把手伸進桌肚,找到手機後點開line,嘗試着向金丸信二詢問澤村榮純的事。
然後,我得到了“yips”的回複。
···好吧,這确實不是我能幹涉的。
我沒辦法幫助澤村榮純擺脫yips,能做的不過是陪在他旁邊,僅此而已。
12.
今年的九月過得異常漫長,體育祭對我來說實在難熬,慢悠悠地跑完步後就尋了處被樹蔭遮蓋的地方坐下,打開攜帶過來的書本,找到書簽标記的位置繼續後續的內容。
不知何時比賽完的澤村榮純坐了過來,身上還冒着些許熱氣,探過腦袋問我在看什麽。少年的眼睛還有些紅紅的,按今早的辯解來說,就是被《四月是你的謊言》給感動到流眼淚——當然,最後讓一旁的金丸信二罵罵咧咧地戳穿:“你這表情都已經把劇情劇透光了!”
我忍了忍笑,把書本立起,讓他能看到封面的字。
“《C++語言的設計和演化》···這、這是什麽?!完全不懂!”
“嘛···我是當作小說來讀的啦。”
澤村榮純的到來也讓我沒了繼續閱讀的心思,合上書放置在一旁,将視線移到他的臉上。相比之前,他看起來振作了不少,臉上也帶着久違的笑容,說自己是如何把對手甩在身後拿到小組第一,滔滔不絕地講着剛才比賽時的場景。我耐心地聽着,時不時附和幾句,發自內心地對他表示誇贊,不出意外地看到害羞起來的澤村榮純。
少年輕輕咳了一聲,伸出手,和煦的陽光透過樹葉的間隙,投影到他的掌心形成細碎的影子,我忽然想起他曾說過自己喜歡被陽光照耀的感覺,但現在他卻願意躲在樹影下,陪着我打發時間。
“澤村同學。”
我揪住他的運動服,突然的舉動把他吓了一跳:“是、是?!”
“我好像,開始喜歡晴天了。”
13.
月亮不會發光,但它能反射太陽的光芒,懂得它的耀眼。
我想,這就是喜歡。
14.
秋季大會在十月份展開,青道順利拿下第一場的勝利,下一場對戰的是七森學園。
比賽前一天,我意外地收到金丸信二的line,他告訴我明天的首發投手是澤村榮純,話裏話外都在暗示我明天有時間的話能到江戶川區球場觀看比賽。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這是澤村榮純第一次作為首發站上投手區。
我當然會去,但我依舊沒有給出明确的回答,而是像夏天一樣,悄悄來到應援席的最頂部,将整個球場收入眼底。
第一局下半場,青道防守。
開頭并沒有很順利,觸身球、四壞保送,令現場一下子變成了一、二壘有人的局面。
“界外!”
三棒站在打擊區,澤村榮純的第一球就被打中了,哪怕是我也看得出來,打者瞄準的就是他的外角球。
唯一的解決方案就是內角球,但他的yips···
我捏着衣角,替投手丘上的那個少年緊張起來,也不知道禦幸一也打了個什麽暗號,他竟然搖了搖頭,拒絕了這個配球。
澤村同學···你是想投內角球嗎?
禦幸一也似乎更改了配球,澤村榮純點點頭,抓着球的手臂往前一甩——
‘砰’
幾乎要貼着打者的白球砸進捕手的手套裏,更是狠狠敲中我的心髒。
內角,是內角球。
“好球!”
我難以想象,為了這一球他在背後究竟付出了多少努力,甚至同樣無法描述出心底滋生的情感,心髒在胸口怦怦直跳,想要替我說出這份連我也預料不到的喜歡。
努力不會沒有回報。
這個像太陽一樣的人,會喜歡誰呢?
興許是我的錯覺,我總覺得澤村榮純往我的方向看了一眼,但等我集中精神再次望向他時,他已經三振了對手,拿下了一個出局數。
“加油啊。”
或許,我應該在這場比賽後對他說一句恭喜。
15.
比賽提前結束,我站在球場的觀衆席出口,不知道應不應該到選手專用的通道口附近等他,猶豫着,回過神時,我已經靠近那個會離他最近的位置。
想見他。
倉持洋一勾過澤村榮純的肩膀,狠狠地揉搓他的腦袋,澤村榮純似乎是在抗議,但看上去非常開心。
忽然對上視線時,那雙金棕色的眼眸一亮,心跳就像是吹奏部吹響的應援曲般有節奏地躍動着,一下又一下。
“小晝!”
我看見澤村榮純揮着手臂,喊出我的名字,笑容燦爛。
“我就知道你一定會來的!”
想···告訴他。
已經舉到胸口的手微微停頓,我遲疑了一下,最後還是舉高,做出回應。我沒來由地想:
真熱啊···明明已經是秋天了。
16.
神宮球場裏久違地放起青道高中的校歌,這所棒球名校時隔多年終于再一次打進甲子園。熱鬧了一個晚上的青心寮熄滅了最後一盞燈,恢複了夜晚的寧靜。
比賽結束的第二天,片岡監督給部員們放了個假,澤村榮純打着哈欠起來時同寝室的倉持洋一已經出門了。迷迷糊糊地去了趟洗漱間,又迷迷糊糊地回到宿舍,這才注意到line多了個新消息——來自水野真晝。
要說祝賀的話,昨天比賽完她第一時間也有找過來告訴他。那這條短信又會是···?
少年盯了一會兒line的界面,然後,小心翼翼地點開聊天框。
嗯?怎麽是個網址?
[有空的話,可以幫忙做個問卷嗎?]
心底的失落感來得有些莫名其妙,澤村榮純晃了幾下腦袋,這才把網址複制到浏覽器裏,回車鍵一按,刷新出一個簡約清新風的網頁,背景還有個可愛的Q版小人在抛接棒球,右手戴着手套,竟然還是個左投。
他又仔細看了會兒,越看越覺得這個人像極了自己。
花了幾分鐘欣賞對方抛接球,澤村榮純才想起正題,去看被近透明的框圍住的問題,在下方空白框中輸入自己的回答。
[你的名字是?]
[澤村榮純。]
文字框後出現一個綠色的,表示答案正确。
啊,原來不是填空題,而是問答題嗎?
澤村榮純撓撓頭,搞不懂少女為什麽會讓自己填問卷。而屏幕裏的問題已經更新,換到下一個:
[最近看哭的一本漫畫是什麽?]
诶,看哭?自從上一次被劇情虐到哭得稀裏嘩啦後他已經很久沒有看帶有悲劇色彩的漫畫了,雖說是上一次但也挺久以前了吧。
澤村榮純擰着眉仔細回憶一番,謹慎地填下“四月是你的謊言”。
正确。
澤村榮純嘟囔道:“小晝···不是說不感興趣嘛。”
問題不多,少年耐心地一個個答過去,網頁裏終于提示問題即将結束。
[辛苦了,那麽接下來是倒數第二題。]
[還記得複習英語時我給你提供的詩歌嗎?對你的記憶有點信心,把它翻譯一遍吧。]
并不陌生的英文短詩勾起澤村榮純的回憶,他依舊記得那天少女念詩時的模樣,記得那個溫和的嗓音,記得不經意間觸碰到的溫度。
要說心動的話,或許就在那天,又或者,更早之前。
澤村榮純閉了閉眼,敲下詩歌的譯文。
[你說你喜歡雨,
但是下雨的時候你卻撐開了傘;
你說你喜歡陽光,
但當陽光播撒的時候,
你卻躲在陰涼之地;
你說你喜歡風,
但清風撲面的時候,
你卻關上了窗戶。
我害怕你對我也是如此之愛。]
點下“确認”鍵,這題卻沒有再出現像之前那樣的“”,但也沒有出現“×”,而是直接來到了最後一題。
[澤村同學,你能夠從剛才的那些問答裏找到這道題的答案嗎?]
網頁很貼心地把方才的幾道問題的一問一答列了出來,澤村榮純覺得有些頭大,很是苦惱。
這可就難為他了啊···
每科成績都低空飛過,小晝怎麽指望他閱讀理解能做正确呢?
不過他還是拍拍臉頰,打起精神去回顧那些問答。
···诶?
他突然察覺到什麽。
真的假的。
澤村榮純噌的一下從位置上起來,急匆匆穿好擺放在玄關的鞋子,一把拉開宿舍的門,邁開腳沖出去時也不忘撥通那個熟記于心的電話,邊跑邊等待着對面接通。
不過三秒的時間,“嘟”了一聲,表示電話已接通。
17.
在知道昨晚的消息變成“已讀”後,桌上的課本完全看不下去了,最後我還是選擇走出家門,毫無目的地在街上散着步,不知不覺間走到了青道的校門口。
手機鈴聲響起的那刻我就接了起來,但沒有說話,只能聽到那邊的呼呼風聲和少年的喘氣聲。
我知道是澤村榮純的來電,被設置為那個鈴聲的,只有他一人。
“小晝!小晝一定可以像以前那樣帶着迷路的我找到方向的,對嗎?”
“鄙人現在,正處在一個很重要很重要的路口,不知道正确的路在哪裏。”
“所以,請告訴我,怎樣才可以來到你身邊?”
他說,他想見我。
“這就夠了。”我輕聲道。
我已經知道澤村榮純給出的答案了。
剛說完,我就看見一道人影在往校門口的方向移動。
那一刻我真真切切地明白,太陽正奔我而來。
18.
澤村榮純跑得急,像是擔心我逃開一樣,沖過來緊緊地環抱住我。
我感受着胸腔處強烈的跳動,耳朵開始發紅,維持表面的冷靜時還有心思去調侃他:“你這不是沒迷路嘛,卷子姑且先評個90分?”
“小晝——成績判錯啦!我這次絕對填對了答案!”
我眨了眨眼,順着他的話往下說:“那就給你一個補充的機會?”
“鄙人澤村,喜歡小晝!這就是最後一個問題的回、回答。”
澤村榮純抓着我的肩膀,說到最後甚至差點咬到舌尖,緊張地注視着我,金棕色的眼睛隐隐有種要往貓眼的方向變化,冷汗直冒,像是在等待什麽審判。
我有些控制不住嘴角的笑意,故作埋怨地看他:“要是期末的時候你也能這麽省心就好了。”
「大正解」,完全正确。
“恭喜,100分。”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