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42章
楚驚瀾執劍而立, 他雖在臺階下,被人俯視, 卻不卑不亢,迎面刺破所有的高高在上。
他說:“有何不敢?”
驚雷握着寬大的劍柄,審視過他:“行,我告訴你規矩,每次可以用兩件玄階法器,除此之外不得用其他法寶,交手後不能吃丹藥。”
以楚驚瀾目前微弱的靈力, 玄階法器在他手裏根本發揮不出全部實力,包括手中這柄劍,都揮不出靈光。
至于什麽短時間內強行提升修為的丹藥, 那更不用考慮,因為對丹田被廢的人來說沒用。
驚雷身形壯碩, 又使的大劍,站在高處氣勢如山岳:“你今天就有一次機會, 那就是現在,當然,你也可以不打,損失一次挑戰機會而已,無傷大雅。”
這是一場必輸的局。
若是接了, 楚驚瀾會在玉山派的山門前,在衆多人的注視下慘敗,到時候圍觀的人群不知會有多少種目光投射在他身上, 而山門與驚雷可能也會在他腦子裏烙下深重的痕跡, 如同一座望不到邊的高山, 壓得他翻不過去。
失敗是件很可怕的事, 很容易摧垮人心。
但楚驚瀾最不懼的便是翻山越嶺,平海乘浪。
楚驚瀾放下背後的箱子,吃下顆恢複丹藥,補充他岌岌可危的體力,而後擡眼,寒霜似劍:“請指教。”
哪怕是必輸的局,哪怕會有人奚落嘲笑,為了自己的目的,楚驚瀾毅然決然提劍而上,不會退縮。
蕭墨覺得自己移不開眼。
即便楚驚瀾會敗,他的身影也比任何人都奪目,沒人能不認同他此刻的勇氣。
蕭墨覺得心頭有些微微發酸,但他作為見證者,會執着地看下去,不管是楚驚瀾的狼狽落魄,還是他的光芒萬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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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場山門前的比試并沒有持續太久,一個練氣初期,一個金丹中期,哪怕驚雷只用一成的靈力,想輕易殺死楚驚瀾的話也足夠了。
一招便足以定局。
楚驚瀾的背将山門前石板砸出了裂紋,劍掉落在身側,他眼前發黑,并不在乎周圍人究竟是什麽表情什麽聲音,腦中只有驚雷方才出手的那一招。
……甚至不需要任何技巧,就是實力的碾壓,天塹之別。
楚驚瀾口中本就因為體力透支而充斥着幹燥的血腥味,此刻變得濕漉漉,他嘴角剛滲出一絲血,一顆丹藥就塞了進來。
但楚驚瀾眼前還在發黑,看不清,有東西靠近嘴邊時,下意識閉緊雙唇,直到感覺有什麽微涼的東西碰到自己的唇角。
如絲緞,冰涼卻細膩柔滑。
……是偶爾蕭墨碰到自己時,感受到的溫度。
楚驚瀾松開了齒關,丹藥順利送入口中。
血腥味被丹藥的清苦沖淡,楚驚瀾眼前恢複視野時,入目所及只有蕭墨一人。
玉山派弟子和驚雷不知什麽時候走了,丹藥正在慢慢生效,內傷不重,丹藥加半天時間就能恢複,但問題是楚驚瀾此刻脫力到一根指頭都動不了了。
蕭墨用清潔術把他嘴邊的血擦掉,拉過他胳膊,用黑霧托了一下,将人背了起來。
楚驚瀾的手垂在他身前,眸光微微動了動,沒有作聲。
雖然他們花了好幾個小時來完成所謂的任務,但早上起得太早了,所以此刻時間才下午,正是弟子們活動的時候,蕭墨背着他走進玉山派山門內,有弟子為避免他倆尴尬,主動當沒看到,也有人悄悄沖楚驚瀾豎了個大拇指。
雖然敗了,但很多人都還挺佩服他的勇氣。
不過楚驚瀾垂着眸子,都沒看到。
小破屋遠離衆人居所,沒一會兒,他們走着的路上就碰不到其他弟子了,只剩蕭墨和楚驚瀾兩人。
蕭墨背着楚驚瀾,不由想起上一次楚驚瀾發燒時,他也是這麽背着楚驚瀾,走的也是山路。
不過那時候楚驚瀾昏迷不醒,沒有知覺。
這次是醒着的。
“兩次,”蕭墨不提他方才的比試,只說着別的話,“我背你兩次了,什麽時候你也背我試試,我還沒被人背着走過路呢。”
蕭墨問他:“在別人背上什麽感覺?”
楚驚瀾:“……沒感覺。”
蕭墨:“行吧,有什麽地方痛記得說,我幫你拿藥。”
疼倒不疼,楚驚瀾和蕭墨總能在尋常聊天和正事之間随意切換話題,而且誰都不會覺得突兀,楚驚瀾下一句便主動提起了驚雷。
“驚雷的招式大開大合,以剛猛之力制敵,劍随其主。”
蕭墨無縫接上:“所以你光找他招式裏的破綻還不夠,你還得能抗住他的威壓。”
兩人誰都沒提敗得有多凄慘,敗了後什麽滋味,一刻也不停,他們想的是下一次怎麽辦。
境界差距擺在那兒,靈力威壓不是那麽好抗的,有些修士面對境界遠超自己的大能時,在威壓中站都站不住,這不是誇張說法,而是事實。
但這場仗楚驚瀾必須贏,因此他倆不需要反思情緒,只需要思考如何做。
退縮和懼怕不在字典裏,沒有它們的位置。
“尋找招式的破綻……光由你來太慢了,楚師兄,我不是打擊你,就事論事,至少十天內,你沒法逼他出第二招。”
楚驚瀾并沒有被打擊到,他很有自知之明:“嗯。”
蕭墨思索着:“那太慢了,這是個難題,我們暫且放下,看看另一道題:如何讓你抗住他的威壓。”
蕭墨:“你可以用兩件法器,劍占去一個位置,剩下的用個防禦法器,分擔一部分威壓?”
楚驚瀾道:“我想用能幹擾他行動的法器。”
防禦未必能派上多大用場,兩個法器他都想花在進攻上。
“那難不成威壓也得你每天挨揍,花時間來适應?”蕭墨覺得不行,戰勝驚雷的兩大重點題目,如果他們只能拿出這種答案,別說閱卷老師,他們自己也不同意。
但還有什麽辦法呢?
威壓,适應、适應……啊,蕭墨腦海中靈光一閃。
的确需要适應沒錯,但沒人規定必須是驚雷本人來施壓啊?
只要是差不多的壓制力不就行了!
都不用找別人,眼前就有最現成的幫手。
蕭墨。
他可是元嬰修為,驚雷才金丹,金丹期一成靈力的威壓,蕭墨還不是信手拈來?
畢竟世界法則規定他不準傷害的生靈裏,不包括楚驚瀾。
心魔對本體做什麽,法則都不會幹預。
蕭墨終于想到了好解法,立刻跟楚驚瀾一說,楚驚瀾在他背上,眼神頓了頓,才低聲道:“好。”
由蕭墨釋放威壓來讓楚驚瀾适應,的确是好辦法,但他們兩個人居然第一時間都沒想到,還冥思苦想了片刻,才拿出了主意。
心魔和本體天然對立這件事,分明擺在眼前,卻居然被他們短暫的忽略了過去。
蕭墨感慨:“太久沒互相傷害,我們倆都變遲鈍了啊。”
蕭墨雖然曾經提過“每隔段時間就專門吵一架”,用來刷業績,不過最近楚驚瀾情緒表現不錯,積分穩中向好,用不着吵架,他也就沒真的執行。
蕭墨這句感慨楚驚瀾真的是懶得反駁,他目光落在蕭墨身上,本是下意識涼絲絲掃過,但此刻,楚驚瀾在蕭墨的背上。
因此他的視線落下去,是蕭墨烏黑的發絲,還有一小段白玉般的脖頸。
淡青色的綢緞只擋住了半截脖頸,如被細細包裹住的溫潤美玉,而烏發與皮膚黑白分明,強烈的色差映照出說不清道不明的瑰麗。
盡管只能看到點側面,但那脖頸依然白得晃眼。
起碼猝不及防晃了楚驚瀾的眼。
楚驚瀾:“……”
他視線頓時幽深不起來了,飛快地收回去,越過蕭墨肩頭,死死落到地面上。
蕭墨剛做完一道題,還在想另一道題怎麽解,就發現楚驚瀾身體好像僵了一下,然後沒聲了。
蕭墨頓時偏了偏頭:“你不會真哪兒不舒服吧,我們現在不缺藥。”
楚驚瀾:“沒有。”
……偏頭湊過來幹什麽,離得太近了。
他現在沒力氣動彈,想在蕭墨背上直起身子離遠點都不行。
楚驚瀾只能把視線牢牢刻在地面上,無論如何也不挪開。
楚驚瀾也不懂為什麽。
【叮,精神攻擊成功,積分+10!】
加得不多,但也是加分。
蕭墨:就因為剛才那句“互相傷害”?
嗯,不然也找不出別的理由了。
好的,楚驚瀾果然也會在心裏吐槽他了,剛才嘴上不反駁,肯定默念了他什麽,才會導致加分。
破案了。
沒關系,基本人人都會在心中吐槽,心魔肚裏能撐船,原諒他了。
等回到小木屋,蕭墨将楚驚瀾放下,讓系統掃了掃楚驚瀾的身體情況,半小時後,又喂了楚驚瀾一顆丹藥。
楚驚瀾手腳恢複了部分力氣,他撐起來,坐在床頭,和蕭墨一起解剩下的題目:驚雷招式的破綻。
讨論了片刻,還沒能出結果,門板被敲響了。
多虧他們加固過門板,才能讓本來一戳就要砸地的木板成為了真正的門,可以接客了。
蕭墨打開門,發現是松軒。
松軒站在門外,笑眯眯:“蕭師弟。”
蕭墨站在門內,笑盈盈:“松師兄。”
兩人就這麽站着,皆是言笑晏晏。
但蕭墨沒有半點挪步側身的意思。
松軒挑眉:“不請我進去坐坐嗎?”
“這屋子裏沒椅子啊,總不能讓師兄坐床板上,那太怠慢了。”
松軒很好說話:“沒關系,我不介意。”
蕭墨乖乖巧巧:“是我介意。師兄大度,我心眼小,與師兄相比真是自慚形穢。”
松軒:“……”
他就知道這不是個純白面團子。
“行吧行吧,”他一攤手,“要師兄幫你們換個好點的屋子嗎?”
蕭墨敏銳聽出言外之意:“驚雷前輩松口了?”
松軒不意外他的聰慧:“是的,好消息,因為楚師弟敢在山門前接他一戰,驚雷師叔記下了他,從明天開始,你們如果不需要每月的月錢,也不必卯時一刻去事務堂領任務了。”
“屋子不用變,”蕭墨飛快接話,“作為交換,師兄能跟我們講講驚雷前輩的招式嗎?”
松軒抱着手臂瞧他:“喲呵,打這主意呢?”
“不過雖然你一口一個師兄叫得很甜,這事兒我卻愛莫能助,我建議直接去找他試。”
他朝屋子裏望了望:“我看人很準,楚師弟應該蠻有希望問到法子。但我得先給你們潑盆冷水。”
松軒說:“從前不少大門派來訪,衆人猜測他們可能通過威逼利誘得到了方法,其實不然,最初時,驚雷師叔會直接告訴他們,但得到法子後,也沒出現第二個被修複丹田的,因為他們沒人敢嘗試。”
“後來驚雷師叔煩了,才立下一堆莫名其妙的規矩。但你們也得提前做好心理準備,或許最後結果不盡人意。”
松軒這番話确實是好心說的,蕭墨也斂了斂神情,對松軒真心實意道:“多謝。”
“不過沒關系,即便此處不行,我們也不會絕望。”蕭墨眸中仿佛有靈光流淌,清澈明心,“楚驚瀾一定能重鑄丹田。”
松軒不明白他哪裏來的信心,并不澎湃,宛如清風一般惬意自然,但正是這股輕松勁才讓人刮目相看。
他視線一轉,發現楚驚瀾也朝蕭墨看了過來。
松軒不由笑了。
“還沒問過,你倆是兄弟吧,關系可真好。”
對外他們還真是兄弟人設,蕭墨沒想到話題突然拐到這裏,但還是點頭應了。
松軒拍拍他的肩:“我也期待能有下個奇跡。話說完了,這就走——真不用換房間?”
蕭墨也不是客氣:“不用,此地清靜。”
他們想做什麽事也更方便。
松軒走後,蕭墨回身,發現楚驚瀾正一瞬不瞬瞧着他,蕭墨走過去,戳了戳他肩膀:“躺下歇會兒吧,等到傍晚應該就能恢複好了。”
楚驚瀾順着力道躺下去,他盯着房梁,忽道:“今晚你就釋放威壓,我來試着抵抗。”
蕭墨聞言,打量了下楚驚瀾目前這半身不遂的樣,今天楚驚瀾夠累了,方才也沒有打了雞血的狀态,蕭墨本以為今天他該好好休息了。
“怎麽突然這麽急?”他問。
“不知道。”楚驚瀾說,“既然想到了,那便做吧,行動起來,或許另一件事我們也就能找到辦法了。”
楚驚瀾并沒有焦躁,他面色也很平靜,蕭墨确定他沒有因急于求成而亂了陣腳,是認真做的決定,這才點頭:“好。”
楚驚瀾:“我先小憩片刻。”
“嗯,等下我叫你。”
楚驚瀾徐徐閉上眼。
他确實沒有心煩急躁,很冷靜,但或許還是有那麽點沖動在的。
可能是驚雷過強的威壓,讓如今的他直白感受到了廢人與修士對戰時的差距;也可能是方才站在門口的,蕭墨的那道身影。
雲淡風輕,只是很輕巧随意的口吻,仿佛不過簡單一說。
卻讓他覺得……自己能戰無不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