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30章
因着臨安學宮即将開壇講道, 近日臨安城內人聲鼎沸,車水馬龍, 仿佛跟着要迎接盛事大典,熱鬧非凡。
下界主要格局是三十六主城,中界則是二十四府,其下大小城池不勝枚舉,臨安學宮坐落于廣都府,離其最近的這座城是跟着學宮改了名,沾了沾學宮聲譽。
不過臨安城本來也在學宮負責的地界, 因此學宮并不介意它蹭名字。
中界的凡人比起下界要少許多,盡管很多人一生都只能停留在練氣期,但好歹也摸到了修士門檻, 能延年益壽,練氣期的人通常能活一百八十來歲, 比凡人壽數長多了。
在如此背景下,中界和上界形成了相似的勢力劃分架構, 能力強盛的門派庇護小門派和低修為人士聚集的城鎮村落,以此為标志來區分各自地盤,把範圍內的靈脈、叢林、奇山等等歸到自己門下,派人管理。
既能給自己人謀得修煉資源,還能傳播名聲, 持續利用,把門派做大做強。
越靠近臨安城,天上的飛劍、飛舟種類越發豐富, 甚至出現了飛行妖獸, 遠遠從雲層中俯穿行, 确實有騰雲駕霧的仙人感。
三個小孩兒們從聽取哇聲一片、眼花缭亂的狀态, 慢慢變得淡定,到如今的完全習慣,不再一驚一乍。
大約跟眼睜睜瞧着不久前還衣衫破爛蓬頭垢面的小乞丐莫知,如今指尖居然能冒出小火苗也有關。
修煉對他們來說從遙遠的傳說,變成了眼前的真實。
臨安城外有護城禁制,除了某些和臨安城早登記過印記的大宗門可自由出入外,其他人來了,管你禦劍的還是坐飛舟的,都得下來老老實實從城門口通過。
大宗門印記會在弟子牌和宗門飛舟飛辇上,跟渡厄門五人的便宜木牌完全不同。
許多人都在城門口排隊,蕭墨楚驚瀾他們的小馬車依舊很顯眼。
寒酸得顯眼。
排在他們前面的是個商隊車馬,拉車的是混有妖獸血的黑鬃寶駒,勁瘦有力,渾身漆黑,威風凜凜,車隊六架馬車為一列,俱是金漆香木,錦緞做簾,車轱辘縫裏都散發着金錢的甜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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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排在他們身後的,是個中小門派的弟子隊,禦劍後落地,門派服整齊劃一,看着很有派頭。
人甭管高矮胖瘦,只要人數稍微多點并且統一了服裝,架勢就是會莫名上漲。
灰撲撲的馬車夾在這兩支人馬中間,慘烈的對比下,讓本就寒酸的氣息再度拔高一個檔次,
隊伍太長,移動速度比較慢,排在蕭墨他們身後的弟子們腰間牌子寫着“小青門”,帶隊的是個金丹,面容年輕,骨齡實則已過百歲,他們跟着隊伍慢慢往前挪,漸漸的,有些弟子等的有些煩悶起來。
但其餘人只是嘀咕兩聲,正常情緒,卻有一個表情桀骜的少年上前,對領隊的金丹說:“師叔,這得排到什麽時候去?”
金丹的感知和視野自然比他好,被稱作師叔的男人道:“很快的,我估計也就兩刻鐘。”
兩刻鐘差不多半小時,少年一撇嘴,顯然不滿意:“不是說我們跟學宮關系好嗎,我們的弟子印怎麽沒被臨安城記錄,沒法直接通城?”
金丹師叔知道他是從小被慣壞了,門裏誰都順着他,便覺得出來也該以自己為中心,淡淡睨了他一眼:“子焦,小青門還沒有在中界橫着走的實力,出門在外,你那些脾氣都收一收。”
子焦哈了一聲:“師叔何必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
金丹師叔蹙眉,這小子若不是他師兄的獨子,他壓根就不想帶,慣得他的毛病。
看看其他弟子,一樣排隊,哪怕表情微有不耐,也不像他這麽沉不住氣。
隊伍又往前面挪了挪,子焦越來越煩躁,找起其他弟子的茬來,其餘人惹不起躲得起,都不搭理他,他心頭越發不爽,連帶着看前面那輛破馬車也越來越不順眼。
哪裏來的窮酸鬼,也配站他們前頭?
有師叔在,他沒法直接跟本門弟子吵太過,還不能把氣撒在外人身上嗎,一輛破馬車,絕對不是什麽高門子弟或者有錢散修,就是沒本事沒錢的破落戶,來蹭學宮講道。
臨安學宮對外開壇時講的是有教無類,誰都可以去蹭聽,哪怕魔族來了都無所謂,但魔修不行,魔族是天生的,魔修是後天堕落或者修行邪法造成的,為正道人士所排斥。
子焦認為前面馬車裏肯定就是想趁機去學宮刷臉的。
不怕踢到鐵板。
他走上前,在金丹師叔沒來得及阻止的情況下,擡腿一腳踹上馬車:“前面的窮酸貨,跟我們換個位置!”
金丹師叔慢了一步,氣急:“你——”
他聲音還沒發作完,就先停了停,忽有種不好的預感:只見原本被踹肯定會往前磕絆的馬車,居然還停在原地,紋絲不動。
子焦那一腳分明踹實了,“咚”的一聲非常響。
若馬車絲毫不受驚,必然就踹在了什麽屏障上,而連他都沒有察覺靈氣波動。
子焦也察覺不對勁,金丹一把将他拉回來,但還是晚了點,以馬車為中心,一股威壓帶着氣流倏地朝他們壓來,當場把子焦掀翻,金丹居然沒能拽住他,眼看着他在地上跟個球似地滾了兩圈,狼狽地停了個四仰八叉。
金丹瞳孔驟縮:起碼是元嬰!
誰能料到破馬車裏居然坐着大能!
随着氣息傳來的還有個低沉的嗓音,不疾不徐,言簡意赅:“滾。”
子焦不可置信爬起來,他連忙小跑到師叔身邊,還待說什麽,金丹師叔卻一把按下他的頭,揚聲道:“前輩息怒,小子不懂事,我立刻教訓他,這就給前輩騰塊清淨的地方。”
馬車裏沒再傳出人聲,金丹便默認裏面修士不計較了,立刻拽着子焦,帶着小青門的弟子往後再退,接連讓出五個位置才停住。
子焦感受到了方才的威壓,腿有些軟,但比起驚懼,他更多的是不可思議,他從小在門內不曾出來歷練,除他爹外,還是頭回有人敢直接拿威壓欺他!
子焦:“師叔,他——”
“我說了讓你收斂些!”
金丹真恨不得直接甩他一巴掌:“你爹娘從不讓你出門歷練,想着學宮之行穩妥些,才讓你來,外面都是吃人不吐骨頭的世道,你若還當自己家那樣嚣張跋扈,小心丢了命!”
子焦動了動唇,心裏很是不服,他察覺有人朝他看,四面八方的視線落在他身上,人群裏竟響起了譏笑聲,顯然方才的動靜引起了附近人的注意。
大家排隊排得無聊,正好看樂子,笑他不知天高地厚。
這些聲音傳到他耳朵裏,臊得子焦臉一陣紅一陣白,但他知道打不過馬車裏的人,眼下不可能再跟他師叔吵,只是在心裏惡狠狠記了一筆,準備回去告狀。
若帶隊的是他爹,自己絕不會這麽憋屈,他爹有元嬰修為,師叔也就是個金丹,哼,等着他回去跟爹訴苦,教訓下這位無能的好師叔。
子焦暗暗捏緊拳頭。
而被他踢過的馬車裏,也有人氣得直哆嗦。
莫知吱哇亂叫:“什麽人啊他,我艹他奶奶個腿!”
他憤而說完,才發現自己又說了髒話,猛地捂了捂嘴,眼睛滴溜溜看向其他人,片刻後放下手撓撓腦袋:“我不是故意罵髒字,就是太生氣了。”
初夏一張小臉也皺巴巴,燕春握着拳,難得沒糾正莫知的髒話。
蕭墨卻覺得有趣,三個小孩兒氣成這樣,卻沒人提要沖出去揍人,甚至沒人掀開車簾望出去。
蕭墨試探着問:“你們不想狠狠教訓他一頓。”
莫知捏了捏拳頭:“剛才聽他們聲音,好幾個人呢,我肯定打不過,我從小就知道,打不過得忍,說不準什麽時候就有機會了。”
乞丐被人直接打死他是見過的,那場面太慘了,深深刻在他腦子裏,因此莫知是有點鬼機靈在身上的,說他傻吧,有時他又帶着狡黠。
并沒有因為成了修士,手上會點個小火苗就飄得不知天高地厚。
他都知道對面人多打不過,燕春和初夏更知道,來了中界,到處都是踩着劍就能飛的人,他倆手無寸鐵,拿什麽教訓人。
最重要的是——
燕春握着初夏的手:“我們不能給主子和師兄添麻煩。”
初夏也乖巧點頭。
所以哪怕能狐假虎威,他們也不做。
蕭墨嘆道:“好孩子。”
難怪日後能有所建樹,真是從小就開始磨煉心性,人的性格和選擇是真能決定命運,就比如方才踹車那小子,說不準什麽時候就惹上不該惹的,死在外面了。
方才蕭墨是附在楚驚瀾身上,掀的威壓出去,三個小孩已經習慣他時不時隐身,再時不時出現了,經過剛才的插曲,其餘人也知道小破車裏有至少一個元嬰修士,沒人再來惹是生非。
馬車順着隊伍徐徐前進,又過了片刻,蕭墨看小孩昏昏欲睡,于是摸出笛子:“久等枯燥,不然我給你們吹湊一曲,解解悶吧。”
此言一出,安靜的車廂內頓時乒鈴哐啷雞飛狗跳!
乒鈴是初夏手一抖,茶杯砸落,燕春伸手去接,沒接着;雞飛狗跳是莫知驚叫一聲,在馬車裏蹦了起來;哐啷是他跟伸手接杯子的燕春撞了個正着,兩人都是嗷嗚一嗓子,捂住了額頭。
蕭墨把他們動靜盡收眼底,眯了眯眼,拉長聲音:“——嗯?”
“我、我、”莫知捂着額頭随手扒拉過來一張紙,“我想習字,師、師兄我們能先不聽嗎?”
燕春差點被莫知的鐵頭給磕哭了,他忍着疼:“我教他念書,師兄,我們有事做,不悶的。”
初夏則驚慌地縮到車門處,試圖求助比他們更厲害的人:“主、主子。”
這一路上,除了衆人關系愈加親厚、莫知成為修士此等大事外,另一個不得不提的就是,三個小孩領略了蕭墨笛聲的殺傷力。
繼楚驚瀾和系統後,終于迎來了新的受害者。
蕭墨現形時吹笛,笛聲也能傳出去,他第一回要吹笛子的時候,燕春初夏和莫知都眼巴巴圍着他,坐等天籁之音。
蕭墨在萬衆期待下一口氣吹去——
卻到底辜負了他們的期待。
千山鳥飛絕,林子裏的鳥紛紛被驚醒,成群結隊尖叫着拍打翅膀逃命,烏泱泱掃過他們頭頂,唯恐被魔鬼追上吃掉,可它們能逃,三個小孩兒卻不能。
他們耳朵剛被震住,眼睛又被漫天亂竄的鳥給驚呆,差點以為是大災降世群鳥預警,但除了蕭墨的笛聲,确實沒有別的危險靠近。
莫知下意識捂住了耳朵;燕春目瞪口呆,欲言又止、止言又欲;初夏顫顫巍巍看向楚驚瀾,卻見打坐的楚驚瀾不動如山,穩如石像。
好、好強,真不愧是主子!
蕭墨一曲畢,優雅放下笛子,拂袖而坐:“我知道我的笛子不算好聽。”
三個小孩兒耳朵裏還嗡嗡嗡,就聽蕭墨下一句:“但進步很大,已經是能聽的程度,想必再過不久,你們就能欣賞到完整不走音的曲子了。”
有點自知之明,但不多。
孩子們震撼一整年:這已經是進步很大後的笛聲嗎?
那先前得驚世駭俗成什麽樣?
蕭墨看他們張着嘴,隔空用笛子點了點:“不信你們問他。”
被點名的楚驚瀾睜開眼,淡然接話:“嗯,有進步。”
然後三小孩兒就被進步很大的笛聲荼毒了一路。
哪怕是完全不懂音律的莫知,也要從跑調的笛聲裏掙紮起來嚎上一句:是真的不好聽!
此時此刻,馬車裏,城門口,蕭墨哪裏來的勇氣吹笛子!?
燕春作為門派裏最懂事的孩子,他不擔心別的,就擔心蕭墨要是真吹了,會不會引發衆怒,被外人群起而攻之。
畢竟每個晚上,林中被驚走的飛鳥,在路過他們頭頂時,那憤怒又驚恐的鳥叫活像在嘎嘎罵人。
不知蕭墨有沒有聽出來,反正他們是聽得很清楚。
楚驚瀾坐在馬車外,他面上扣着個鐵質的獸面面具,偏頭朝車內說了聲:“快到了。”
短短三個字,救命之言。
因為蕭墨說:“噢,那不吹了。”
危機解除!
莫知拿紙張擋住臉,避免自己笑容太猖獗被看見,燕春松了口氣,初夏則在心裏小聲哇哇,還是主子厲害。
入城門時,每個人都得被查驗,主要就是驗他們身上是否有邪氣。
魔族會化用魔氣是天生的,某種程度上來說也算是種純粹的氣息,但魔修因為功法盡是邪門路子,氣息不純,若被查出是魔修,正道修士可以當場将他們誅殺。
不過這些年來人類修士與魔族間的沖突也變大,如果不是學宮講學,而是在別的正道地盤,魔族可能也會被攔。
都是因為現任魔尊是個嗜血瘋子,公開吸納魔修邪祟入魔域,做了不少駭人聽聞殘暴的事,大有打破平衡,挑起魔域和人修大規模沖突的意思。
下車前,蕭墨給自己臉上也蓋了張面具。
和衣服一樣,他的面具也是變出來的,款式由系統提供,多種花式,任君挑選。
蔥白的指尖從車簾裏探出,而後如畫卷般徐徐打開,從畫裏走出個玉立的少年來。
蕭墨面覆銀絲纏花面具,上是彎繞精致的忍冬紋,花非花,纏繞似藤蔓,仿佛直接盛開在他面龐,詭谲豔麗,藤蔓仿佛順着漂亮的下颌線直勾勾纏到人心裏,偏生銀色又高潔如月,可望不可即。
是懾人心魄的有毒之花,又是高山雪嶺的濯濯之蓮。
矛盾又和諧。
楚驚瀾隔着鐵面看向蕭墨,明明被遮住了面容,心魔的美卻絲毫不減。
對楚驚瀾來說,蕭墨被遮擋面容後露出的那雙桃花眼,居然更加引人注目,仿佛蕭墨的面具下不再是跟自己相似的五官,而換上了另一副面孔。
會是什麽樣的面容,楚驚瀾暫時無法勾勒出模樣,但必然也是豔麗入骨,神采飛揚,肆意的漂亮。
還有,他發現了,心魔估摸是有點臭美在身上的。
平日裏每次見他都是不同的衣服,楚驚瀾還尚未察覺,今天連張面具都要精致到邊邊角角,總算是讓楚驚瀾看明白了。
可能心魔天生在意外貌打扮?
三個小孩兒也忍不住偷偷朝蕭墨的面具看去,初夏小臉還紅了紅,也不知是被美到了,還是小姑娘愛美,自己也想戴戴看。
莫知也盯着蕭墨面具亮晶晶看半晌,不過最後他悄悄蹭到楚驚瀾身邊說:“主子,如果要我選的話,還是你的面具合适。”
“吓人、霸氣,很有威、威那什麽——”詞知道的不多,卡殼了,只好嗐地糊弄過去,豎起大拇指,“總之就是霸氣!”
楚驚瀾不置可否。
說面具吓人,也就是熟悉莫知的才知道他是在誇贊了。
他們幾人都下車,從後面望過來,孩子們身形被馬車剛好擋住,蕭墨楚驚瀾察覺到某種視線,同時回身。
是小青門的人隔着排隊的幾人在探看他們。
楚驚瀾的鐵面這時候好處就出來了,猙獰的獸紋冷冰冰側過去,半張臉就讓子焦吓了一跳,差點以為是什麽醜八怪,直到整個臉轉過來,才發現是半張兇獸面具。
金丹師叔見被發現,驚了一下,匆忙低頭,以示自己無意冒犯。
蕭墨和楚驚瀾也沒想跟他們計較,畢竟這個世道會教不懂事的做人,兩人淡淡轉過臉來,查驗完畢,帶着小孩和馬車入城。
*
如此人來人往,他們本以為客棧鐵定人滿為患,不好落腳,都做好了最壞的打算,沒想到一去才發現客棧房間還多得是。
并且比預想的便宜。
客棧店小二聽到他們的疑惑,笑了,熱情道:“諸位是頭一次來聽臨安學宮講道吧,我們城離學宮還有五裏地,來這裏的散修和中小門派,大多只是停下稍微歇腳,然後早早就去學宮附近搶位置了。”
學宮的先生講道時,會用靈力傳音,覆蓋方圓兩三裏地,入此範圍內的都可聽講,但離得遠就沒法在先生面前露面,對很多修士來說,機會要靠自己争取,若是真去到先生眼前,得到青睐,不說平步青雲,起碼苦日子是結束了。
“至于大門派的諸位,他們向來不急,遣人過來,也只是維系與學宮的關系。”
楚驚瀾:“位置争奪很激烈?”
先到先得這種事是給君子立的,不防小人。
小二:“那可不嘛!學宮剛開設講道時,為了争搶位置,死人是常事,亂的很,派再多弟子維持秩序都不好使。後來學宮想了個法子,一塊下品靈石買個學宮的臨時牌子,買的時候登記好人數,然後去找塊地方,牌子會生成能護着登記人數的屏障。”
“若是有人來搶地,這就是不給學宮面子,可通過牌子朝學宮弟子傳音,立馬有人過來處理。”
蕭墨好奇:“我要是帶百來人,也只需要一塊牌子?”
小二樂呵呵:“是啊,某些小門派舉家前來,也只用給一塊下品靈石。”
臨安學宮并非為了賺錢,收這麽一塊石頭,就是表明接人錢財,□□,若是大門派欺壓他人,他們也好把事直接攬到自己身上:您這是在跟學宮過不去。
雖然依舊不夠全面,防不了所有情況,但也已經做得不錯了。
楚驚瀾點頭,拿出六塊靈石:“一間房。”
小二眨了眨眼,兩個少年加三個小孩,一間房?
看衣着打扮也不像缺錢的呀,他用不冒犯的話試探:“我們這裏房間還很足的。”
楚驚瀾“嗯”了一聲,沒有改口。
小二是個知趣的,不再詢問,面不改色收了靈石:“好的,一間房,這是您的鑰匙,請拿好。對了客官,每天加一塊靈石管三餐,雖然不是什麽珍馐美味,但管飽,饅頭蒸馍米飯面條,還有點小菜,您需要嗎?”
雖然他們一間房擠了五個人,但簡單飯食值不了幾個錢,任他們敞開了吃也絕對不虧。
楚驚瀾點頭,再放上靈石:“現在便取些來用吧。”
小二:“好嘞!”
他們就在客棧大堂裏落座,附近茶館酒樓都人滿為患,如火如荼,唯獨客棧确實生意不夠紅火,小二麻溜撿了一屜白饅頭,六碗素面,加上三四碟小菜,裏面還有碟菜中有肉絲,算個葷菜。
他們最近露宿郊外,時不時會打點山雞兔子、或者抓魚來改善夥食,吃的不算差,不過确實許久沒坐在桌上好好吃頓飯了,三個小孩兒捧着碗,都吃得很香。
蕭墨不必吃東西,他那碗面條推出去讓小孩兒分,大堂裏暫時沒有其他來客,蕭墨朝小二招招手,小二湊上來,手裏被塞了塊靈石。
“跟我說說,若是想在臨安城落腳掙點錢財,有什麽好去處?”
蕭墨雖然勤儉持家,但也知道該花錢的地方要花。
小二收了靈石,眉開眼笑,熱切得很:“您問對人了,要說掙錢門路可太多,但您是想問哪路的?小人眼拙,瞧不出您修為幾何,您若需要大能修士的掙錢方式,我知一二,若是誰都能幹的小活,我也知道點。”
小二是個練氣,他知道自己這輩子也就練氣初期了,沒什麽大志向,就混口飯吃。
蕭墨覺得這人情商可以,怎麽說話都不得罪人:“說說适合修士的賺錢法子。”
小二對臨安城內大小事還真是如數家珍。
“城內有仙盟角樓,會放一些只有修士能幹的任務,賺多少看任務難度,有什麽任務看運氣,好任務出來就得被搶。”
大堂裏沒其他人,但小二還是壓低了點聲音:“角樓兩條街出去就是血雨閣,接殺手和護衛的活,都是用命換錢,賺得多,但辛苦。”
他說得極為小心,好像挺怕,說完才恢複音量,抛出最後一個法子:“不過諸位來得巧,眼下若是你到了築基期,有個現成的活能試試。”
“三日前臨安城外二十裏地處,黑林中因靈脈波動激出了獸潮,仙盟已經派人圍了,征集人手幫忙,只要是築基期以上都能去,可以用獸丹換靈石,當然,你也可以自己把獸丹留着。”
小二笑眯眯說:“具體獸丹怎麽兌換,我也不清楚,您可以去林子外問問。”
築基期最多能殺二階妖獸,二階的獸丹不值錢,這是吸引人去便宜打工,修為要求這麽低,看來獸潮可能是數量多且雜,但沒太多高階妖獸?否則也不會大方讓人進去。
小二給完消息,回到自己位置上去等客了,蕭墨思忖:“血雨閣的活兒,殺手和護衛要花的時間都不少,不如我們先去黑林看看,如果不合适,再去仙盟的角樓掃任務。”
楚驚瀾也是這麽想的。
剩下的問題就是如何安置這三個小孩。
楚驚瀾起身,去小二處再付了五天靈石,他們從下界帶來的一百塊靈石這下就剩十多塊了。
楚驚瀾:“接下來幾天,我們會有幾人在房間裏專注修煉,飯點請送下吃食,若是房費用完我還沒回來,勞你寬限幾天,我定然會回來接他們。”
小二拍拍胸脯,是個爽快人:“客棧老板是我叔叔,這點小事我能做主,您放心!”
把小孩帶到房間後,蕭墨在屋外布下了外人看不見的黑霧,又在三個小孩身上打了印記,關上門,對他們耳提面命。
“我們回來前,你們不要出去,除了店小二,也別給其他人開門。”
雖然窗外的繁華街道很吸引人,但三個孩子是懂事的,忙不疊點頭。
只是還有些不安,初夏輕聲道:“你們會離開很久嗎?”
蕭墨摸摸她的頭:“離學宮開講還有十日,在那之前我們必定會趕回來。”
他說,小孩們便信。
客棧的房間不大不小,屋內一張床鋪,一張矮榻,三個八九歲的孩子想想辦法,也能住,有屏風,需要的時候還可以隔出空間,避免女孩男孩某些時候覺得不方便。
他們三個都是過過苦日子的,并不嬌氣。
楚驚瀾還給三個小孩每人留了個小包裹,安排好後,他和蕭墨推門離開。
小二在大堂,看到下樓的只有戴着鐵面具的人,以為銀面具和三個小孩都留在了房間,只有他出去賺錢,笑着送他:“客官慢走!”
殊不知蕭墨此刻就跟在楚驚瀾身邊,只是隐去了身形。
只有楚驚瀾的身體能進行殺戮,對外要顯露修為時,讓他人只看到一個身影更穩妥。
況且這樣小二就會以為他們還有四個人留在房間,裏頭有個貌似能做主的半大少年,就更不怕他們逃單跑掉了。
問到了去黑林的路,由蕭墨操控楚驚瀾身體,這次楚驚瀾沒發燒沒生病,可以直接禦風而去。
二十裏的路走起來很慢,飛起來可太快了,楚驚瀾頭回感受禦風而行,的确有種說不出的暢快。
心魔在操控他的身體,他也在感知和體悟。
黑林就快到時,蕭墨忽然想起什麽,帶着楚驚瀾落下,而後解開附身,出現在楚驚瀾身側。
楚驚瀾:?
“差點忘了。”蕭墨拿出一張面具,“你用這個把鐵面換了吧。”
蕭墨手上不是幻化的東西,而是一個實實在在的低階法器,從系統商城換的,能隔絕一部分他人的窺探,比楚驚瀾現在的鐵面好用,也……更好看。
金色的面具,上有鳥逐祥雲紋,線刻流暢,如真正的鳥兒展開翎羽,栩栩如生。
就和蕭墨那根笛子一樣,是不知從哪兒冒出來的法器。
楚驚瀾既然沒有追究笛子的來歷,此刻也就不會詢問面具的來歷。
他摘下臉上的鐵面,将金色面具輕輕扣上。
有些人戴金顯得俗氣,而有些人沾金就顯得貴氣。
面具略微改變了大小,貼合楚驚瀾面部線條,擋住他俊美的臉龐,一雙幽昙似的眼睛卻越發深邃,讓人不敢直視。
人不能,心魔卻可以。
蕭墨點評:“嗯,不錯,好看多了。”
把鐵面收進儲物器的楚驚瀾手指頓了頓。
蕭墨總不會是嫌他面具醜,才讓他換下?
……真有那麽醜?
“好了好了,”蕭墨回到他體內,“繼續趕路。”
楚驚瀾收回神思,控制自己的神識退讓出位置:“嗯。”
沒一會兒,他們就在黑林外落下。
茂密的森林外此時居然很熱鬧,除了穿着紫色弟子服的仙盟人,還有許多的散修,以及其他門派子弟。
這裏還有熟人,城門口踹他們車的小青門也在。
帶隊的金丹師叔正在說話:“已經有人替我們去學宮外占位了,趁着機會你們也出來多歷練歷練,入林後一切聽我安排。”
衆弟子:“是!”
只有子焦聽得心不在焉,其實他都累了,根本不想再殺什麽妖獸,只想找個好地方歇會兒,他踢了踢腳下石子,擡頭百無聊賴往四周望去,餘光剛好掃到某人側過身,臉上好像還戴着面具。
“面具人”三個字在今天簡直是他的痛點,他不由把眼神追過去看,卻見是個金色面具,不是城門口看到的鐵面或銀面。
他哼了哼,轉頭卻又看到另一個戴面具的。
子焦:“……”
好煩,今天怎麽這麽多戴面具的故意往他眼前來!
蕭墨用着楚驚瀾身體,走到仙盟弟子把守的入口處,一邊在識海裏說:“人多就是好,還能提前去占位。”
楚驚瀾的神識動了動,沒有出聲,蕭墨也就随口一說,用不着他答話。
仙盟弟子并不測他修為,只遞給他一個乾坤袋:“黑林現被劃成了三層,我們用藥粉和陣法将妖獸做了驅趕限制,第一層裏是一二階妖獸,第二層三階妖獸,最後一層是四階妖獸。築基期不可去第二層,如果非要去,生死自負。”
難怪不用測修為,築基期只能殺殺一二階的妖獸,反正對你提醒到位,如果自己找死,怨不得別人。
“一階妖獸,兩顆獸丹換一塊下品靈石;二階一顆十塊下品靈石,三階一顆一百塊。”
仙盟弟子:“四階妖獸,一顆獸丹十塊中品靈石。”
蕭墨眼神瞬間亮了。
錢,都是錢啊。
對仙盟弟子們來說不算什麽,但對剛從下界上來的窮人來說,可太壕了。
弟子把乾坤袋給他:“收完妖丹出來找我們換就行,你要是自己留着也無所謂。”
蕭墨心情很好,接過乾坤袋時還禮貌用語:“謝謝。”
仙盟弟子愣了愣:“呃,不客氣?”
“楚驚瀾”殼子的蕭墨拿上乾坤袋,踏入黑林,黑林外布着一層肉眼看不見的防護陣,只在他進入時空氣中泛起了點點水波,将人影納入。
一進黑林,蕭墨就身形敏銳地往旁邊一躲,輕飄飄繞開了一具新鮮冒血的妖獸屍體。
斬殺妖獸的人就在三步遠處,忙上前警惕看着蕭墨,生怕他截胡自己的戰利品。
蕭墨沒打算搶他東西,施施然掠開。
他拿神識一掃,就知道第一層果然妖獸泛濫成災,一二階的妖獸中還不乏小體型的,如兔類鼠類,還有天上飛的一些小型鳥妖,甚至還有蟲子。
蕭墨神識掃過了兩片蟲群,只能說對密集恐懼症患者十分不友好。
難怪仙盟願意放出來讓外人幫忙清理,這确實是麻煩活,只能靠人多力量大。
蕭墨準備直奔最後一層,四階妖獸可是價值十塊中品靈石,巨款,想也知道四階數量肯定有限,先奔着大頭去。
黑林的上方天空也籠了屏障,不适合飛太高,蕭墨便在樹端輕點,躍身而動,路上還順手解決了撞上來的妖獸,四五只,把它們妖丹收進了乾坤袋裏。
第一層妖獸雖多,但争搶還蠻激烈的,因為某些妖獸不好抓,大家自然逮着好殺的先殺,蕭墨來到第二層界限處,卻意外看見了另一撥熟人。
蕭墨不由駐足,停在樹梢上,歪歪頭,看着下面正在争執的人。
幻劍門弟子,戴子晟和……蘇白沫。
他們居然也在?
蘇白沫穿着幻劍門的弟子服,跟在戴子晟身邊,才一段時間不見,蘇白沫就突破了築基期的大門,終于從練氣後期來到了築基。
對幻劍門來說,把一個練氣後期的推到築基,且不留下什麽後遺症,并不是難事,有少主的救命恩人身份在,幻劍門不會吝啬這麽點資源。
而正在跟戴子晟争執的,是個金丹巅峰的幻劍門弟子。
戴子晟有點急:“沐簡師兄,我能保護他的!”
沐簡并不讓步:“你快到金丹期,但還沒結丹,殺三階妖獸會很費力,但有我們壓陣,就當提前練手,可蘇白沫才剛築基,不适合去第二層。”
幻劍門一行六人,四個金丹,一個戴子晟快金丹,一個蘇白沫才築基。
暮山秘境裏,楚驚瀾一個金丹就能頂着許多三階妖獸,歷經七天還護下了十來條性命,幻劍門現在這個配置,完全是豪華版,去第二層逛逛絕對綽綽有餘。
實在打不過還能跑回第一層,跟暮山秘境天崩地裂的絕境也不同。
但很顯然,沐簡不太想保護蘇白沫。
啊,蕭墨把人物對上了:八個基石人物之一,幻劍門大師兄,沐簡。
幻劍門年輕一代兩個親傳弟子都栽在蘇白沫身上,還生出了兄弟隔閡。
要說沐簡的感情戲,那就是強行狗血,他最初本對蘇白沫不感冒,因為他發現師弟花了太多心思在蘇白沫身上,反耽誤自己修行,有些着急,還勸戴子晟來着。
但是某次出行,很不幸的,他中了那什麽風月場上的藥。
然後偏偏只有蘇白沫在他身邊,于是原著裏就開始了長達幾千字的,放這裏絕對不過審的內容。
把克己複禮的沐簡寫成失去神智的野獸是基本操作,反正必須讓他沒神智不知道自己幹什麽,省去那些帶顏色的內容,這段突發事件裏有個核心思想:
那就是蘇白沫舍己為人,自願獻身幫助沐簡解除藥性。
總之他是大善人,是不得已,并且做了好事。
原著先寫了蘇白沫被沐簡吓到,但沒一會兒,他就很順暢的接受了。
他對着沐簡專門說了一句話:師兄,我願意救你。
所有讀者都看見了,原本大家都等着他第一場是跟戴子晟,沒想到半路被沐簡截胡,但狗血劇情都冒頭了,好像也不是不行。
沒辦法嘛,遇上這種事蘇白沫也是不得已啦,是深明大義。
因為他的大義,事後沐簡清醒,一頭撞死的心都有了。
他動了師弟的心上人,但蘇白沫沒錯,蘇白沫救了他,錯的只有沐簡。
沐簡道德标準很高,這事兒明明只有他和蘇白沫知道,但他卻主動朝戴子晟坦白,硬生生挨了戴子晟兩掌。
戴子晟氣瘋了。
對他來說,簡直是同時被兩個親近的人背叛,雙倍插刀。
但好像他們都是不得已,沐簡失去神智、蘇白沫為了救人,誰都沒錯,只有他是條可憐蟲。
蘇白沫還攔在兩人中間,傷心欲絕勸阻。
自此之後,蘇白沫在幻劍門是更加如魚得水,連沐簡也開始對他好,認為自己要負責,而沐簡和戴子晟之間的關系卻僵硬了起來。
哪怕日後他們都接受了蘇白沫愛人衆多,不得不與許多人分享,師兄弟二人也始終有根刺橫在那裏。
是沐簡的自責內疚,是戴子晟的難過。
關系即便緩和了,卻也錯過太多時間,難以恢複如初了。
蕭墨眯了眯眼。
他以為楚驚瀾跟蘇白沫再度碰面會是很久以後,最起碼也得等楚驚瀾修為恢複。
可沒想到這麽快居然又撞見了。
蕭墨摩挲了下手裏的笛子:還有多少驚喜是他不知道的?
作者有話說:
小修了一下,就是原著劇情那段,我原本是想着直接把“原著狗血”橋段放上來對比會非常顯眼,可直觀感受原著的雷人,不過我看大家好像被雷過頭了2333就改了一下描述方式,但劇情內容沒變。如果有寶子實在好奇有多讓人頭皮發麻,我把先前版本放在這裏,(提前預警!)來走着:
但是某次出行,很不幸的,他中了那什麽風月場上的藥。
然後偏偏只有蘇白沫在他身邊,原著是這樣描述的:
【平時克己複禮的沐簡宛如丢了神智的野獸,眼中布滿血絲,直接撲了上去,将蘇白沫摁倒,蘇白沫掙紮不過,聽到衣衫撕碎破裂聲,對上了沐簡的眼。
他看起來好難受。
蘇白沫漸漸松開捏緊的手指,不再掙紮,他心甘情願閉了閉眼,輕聲道:“師兄,我來救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