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26章
蕭墨被楚驚瀾兩聲哥哥叫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恨不能直接化身黑霧鑽回識海,或者找個地縫他也認了。
蕭墨連忙傳音過去, 請他高擡貴嘴,收了神通。
【憑我倆的長相,扮演兄弟最合适,更容易讓大家相信,誰是哥哥誰是弟弟也就随口一說】
【嗯,我懂】
蕭墨剛想舒口氣,就聽傳音裏楚驚瀾說【你應對得很聰明, 哥哥】
蕭墨:“……”
沒完了是吧!
【……您最大,我不敢當】
火光跳動在兩人臉上,楚驚瀾連日裏緊繃的神經似乎松了松, 自打宛玉去後,他如同一張随時會斷掉的弓, 弦若是一直不松,先毀掉的只能是自己。
入夜後天寒, 即便有篝火,楚驚瀾也不适合在外面多待,蕭墨帶着他進了兩人的帳子,旁邊就是侍從的帳篷,因此他倆在帳子裏全用傳音交談, 不讓外人把話聽去。
蕭墨把怎麽碰上的商隊,還有兩人的身份設定都說了說,楚驚瀾聽着, 點頭:“有商隊在, 很快能到渭城。”
蕭墨坐在帳子裏, 手指滴溜溜轉了下笛子:“楚家那邊如果不再派人過來最好, 我一直把神識感知開着,要再有,我們借口離隊片刻,去殺了他們。”
要不是楚驚瀾身體不大好,本可以讓蕭墨附身或者帶他直接飛去渭城的。
楚驚瀾低頭看了看手掌,這具身體如今太廢了,連趕個路都是拖後腿。
但他不能不往前走,也決不能輕易死了。
Advertisement
他還要給娘親報仇。
有些人會被仇與重擔壓垮,可有些人背負着無比的沉重,也能拼命前行。
“你快睡吧。”蕭墨拿笛子戳了戳他,“多休息,早康複。”
楚驚瀾躺下,雖然精力不濟,但可能是白天昏了太久,第一時間沒能睡着,他看着蕭墨的手在虛空中抹了一下,而後他目光便落在身前,似乎在盯着什麽不存在的東西看。
楚驚瀾:“你在看什麽?”
“我的功法。”蕭墨手指在虛空中晃了晃,似乎給他指着不存在的東西。
“心魔天賦?”
跟系統相關的事有限制不能說,蕭墨只能翻譯成這個世界易懂的說法:“差不多,就是我生來自帶的。”
楚驚瀾的音色漸漸含上力有不逮的困倦:“日後如果碰上魔族功法,我們可以留意下。”
蕭墨仿佛聽到什麽有意思的話,在他身邊半躺下,用手托着下巴,瞧着他笑:“聽聽,這是正道修士該說的話嗎,還有,不怕我奪舍了?”
“欠你人情,”楚驚瀾望進心魔眼睛裏,“總要還的。”
蕭墨輕哼着笑了兩聲,外面的篝火微光映在他漂亮的臉上,火光和陰影同時躍動,半是綽約仙子,半是妖冶邪魔,純粹和詭谲在同個人身上竟相得益彰。
蕭墨替他拉了拉商隊借給他們的一張毛皮毯子:“行,我記住了。”
第二天早上,楚驚瀾睜眼時,蕭墨不在他身邊,這很正常,但他卻不知心裏為何一緊,立刻撐着身子坐了起來。
蕭墨剛好掀開簾子進帳,楚驚瀾心頭才松了松。
這股情緒不正常,楚驚瀾知道。
但或許由于短期內遭逢變故太多,好像把一輩子的苦都吃完了,楚驚瀾決定暫時放任情緒随波逐流,不去管。
蕭墨修煉了一晚,根本就沒睡,早上他又摸了摸楚驚瀾額頭,确認完全退燒了,在聽到護衛侍從也開始有動靜後,他出去幫忙,一起撿了點柴火,端了兩碗吃食回來。
商隊出行,除了老板,大家都是幹體力活的,吃得多,可沒有早上清淡晚上少食的說法,蕭墨本只想要一碗半,自己那份能少拿就少拿,但架不住他們熱情,認為少年就該多吃,給他盛了滿滿兩大碗肉湯,裏面還泡着馍。
賣相一般,但樸實且香,裏面香料給的很足,蕭墨有些憂愁:“你能吃下兩碗嗎?”
楚驚瀾最近沒什麽胃口,吞東西其實都像咽石頭,梗在嗓子眼,但為了身體,不得不吃,他擡起頭來:“你不能吃?”
蕭墨這樣的靈體沒有先例,沒有參考,此刻表面看着就是個普通人類,楚驚瀾還不知道他的情況。
蕭墨端着碗嗅了嗅食物的香味,嘆氣:“昨天試過了,凡間吃食下去我就得吐,難受,除非是能全轉化成靈力的食材。”
他盯着大塊的牛肉咕哝:“可惜了,真的很香。”
是,楚驚瀾知道心魔有多喜歡食物的味道,每天飯點準時出現,就為了聞個味兒,結果有了人形依然只能看不能吃,可太遭罪了。
得靈食才能吃麽……
楚驚瀾記下了。
“你放着,我試試。”
楚驚瀾先端起自己的那份,吞得很艱難,但他沒讓蕭墨看出來,肉質軟爛,舌根留香,确實是好東西,只可惜滑進嗓子後,胃完全在抗拒。
好不容易吃完一碗,又将蕭墨的倒了半碗過來,吞到後面,實在是吃不下了。
這是在外,不是家中,人家好心分來的食物,不好剩下,并且如果是兩個正常的少年人,吃這個份量本該沒問題,不能惹人懷疑。
楚驚瀾緩了緩,又去碰蕭墨的碗,準備把最後半碗分過來。
蕭墨卻手一轉,把碗端到自己跟前。
“你該看看你臉色。”蕭墨說,“實在吃不下告訴我就好,不用硬撐。”
楚驚瀾手指頓住。
他燒剛退,面色本就蒼白,這會兒眼角眉梢出賣了他的忍耐,楚驚瀾手指蜷了蜷,看着蕭墨開始吃東西:“……你不是會難受?”
蕭墨白他一眼:“你就好受了?”
“我倆各自分一半,”蕭墨随口說,“很公平。”
甜分給別人大半,楚驚瀾很習慣,可苦也跟人對半分,還真是從未有過的經歷。
但好像有人這麽一句話,心裏的苦楚就真被削去了一點似的,是種難以言喻的感受。
道不明,但絕對不壞。
蕭墨吃完碗裏的東西,楚驚瀾也起身要出帳子,蕭墨便把碗遞給他,讓他去還,自己則又找個角落去吐了。
楚驚瀾還了碗,道了謝,朝蕭墨離開的方向走,走出一段,蕭墨卻已經吐完了,回身碰上他,愣了愣:“怎麽過來了?”
心魔沒有血液,唇色是裝的,除此之外臉頰不會發紅,吐得難受也不會跟常人一樣眼尾擠得通紅,但他雙眸卻仍能看出端倪,被逼得水汪汪,秋水潋滟,好像能落下真的眼淚來。
楚驚瀾從秋波裏收回視線:“商隊要起程了,我來找你。”
蕭墨不疑有他:“哦,走吧。”
兩人依舊和小侍從坐在最後的馬車裏,小侍從們很活潑,跟雀鳥一般,總有說不完的話,蕭墨好像很擅長和孩童交流,細算下來話其實不多,但總能逗得他們開心。
楚驚瀾在楚家時,即便不說話,周身也跟淬了霜雪一樣,冰冷得讓人不敢靠近,如今的氣息卻開始內斂,不知是被高燒燒化了,還是他的心境也開始重整了。
十七八歲的少年容易一天一個樣,而無論是他還是蕭墨,從楚家走出來,都在慢慢開始成長。
馬車終于來到渭城,這三天裏,居然沒碰上楚家再派人來追,也不知楚四那等人是擔心楚驚瀾還藏了什麽詭谲手段,還是楚家精血用完,已經徹底失去楚驚瀾蹤跡,總之風平浪靜。
對蕭墨和楚驚瀾來說當然是好事。
入了城,兩人與商隊告別,蕭墨和楚驚瀾悄悄把從殺手那兒刮來的銀子銀票塞進他們貨物裏,等日後他們發現,也未必能猜到是他倆給的,沒準還以為是忘在角落裏的驚喜之財呢。
不過蕭墨還留了二三兩碎銀,主要是怕萬一楚驚瀾的安排有點什麽失誤,起碼有幾頓飯錢。
蕭墨不吃飯能行,楚驚瀾不吃得餓死。
楚驚瀾好像對渭城很熟,進城後都不用問路,徑直帶着蕭墨走,蕭墨沿路看了看牌匾,還真被楚驚瀾帶到東華巷來了。
兩人停在一座宅院前。
表叔是不可能有表叔的,那這宅子是?
楚驚瀾擡手敲門,很快,門開了,是個中年男子,他一看楚驚瀾便立刻迎上來:“東家回來了!”
楚驚瀾點點頭。
蕭墨:東家?
楚驚瀾:“多謝你幫我照看屋子。”
中年男子擺擺手:“無妨,您給的銀錢足夠,宅院前兩天剛整體打掃過一遍,您這就是要入住了嗎?”
他看向蕭墨,自來熟笑笑:“這是您兄弟?”
果然,誰都覺得他倆肯定是一胎生的。
楚驚瀾居然回答了:“嗯,我弟弟。”
蕭墨:“……”
彳亍,弟弟一人當一回,扯平了。
本來他也想叫聲“哥哥”揶揄回去,但兩個字到了嘴邊,忽的想起楚驚瀾先前視線,蕭墨舌尖停了停,又生生把倆字咽回去了。
……算了,真叫出來楚驚瀾可能無動于衷,反倒是他自己覺得黏糊別扭,還是別搬起石頭打自己的腳了。
“那我這就走了,您有什麽吩咐還是來老地方找我,需要張羅喬遷的話我也能出力,都可包在我身上!”
中年男子是個利索人,他離開後,偌大宅子就剩楚驚瀾和蕭墨,蕭墨懂了,這是楚驚瀾曾悄悄置辦的宅院,方才那位領了守屋的活兒。
楚驚瀾作為少主時得到的東西沒全留在楚家,他在悄悄做自己的打算。
其實楚家原本不是沒想過善待楚驚瀾,但在楚驚瀾展露修煉天賦時,宛玉已經被逼得差不多,楚驚瀾早熟懂事,将楚天實的所作所為和楚家的縱容看在眼裏,記在心裏。
楚家見這個天才如此排斥楚家,那可不行,楚家好容易出個絕世天才,若是好處無法打動,那就只能恩威并施,将他牢牢攥在楚家手裏。
不過利用宛玉将楚驚瀾綁牢後,楚家在修煉資源上沒苛待過楚驚瀾,楚驚瀾暗地攢下一些東西,繞開楚家耳目,放到了渭城。
蕭墨跟在楚驚瀾身後往院內走,這還是個三進的院子,絕不算小,後庭栽有桃花,回廊小橋都設計得十分別致,此刻已臨近傍晚,天色不早,楚驚瀾帶着蕭墨到了桃花栽種最多的屋前。
推開門,裏有梳妝臺,鏡邊纏花,漆木描金妝奁,鎏金掐絲香爐,随便拎一個出去也比蕭墨留下的碎銀子值多了。
蕭墨頓時覺得自己确實是瞎操心了。
不過這個房間除了布置精細外,許多細節上都能看出是為女子準備的廂房,如此好的朝向和院落,只可能是為宛玉留着的。
蕭墨掐了掐手掌,舌根發苦,腳跟停在了門前。
楚驚瀾将簾帳挂起:“今日時間不早,先休息,你住這間吧。”
蕭墨卻不進屋:“我想休息時回識海就好,這間……這間你住吧。”
楚驚瀾的手攏着薄紗帷幔,柔順舒适,如水溫婉,他碰了碰上面的絹花,垂眸半晌後說:“好。”
守屋的中年男子很上道,又回來了趟,買了些吃食,正好給楚驚瀾當晚飯,吃過飯後,天色還沒全黑,楚驚瀾坐在屋內的梳妝臺前,不知想什麽。
蕭墨定定瞧了他一會兒,忽然明白什麽,轉身走開,在屋外的臺階上坐下了。
蕭墨盯着天邊慢慢爬上的夜色,心頭默數時間,等了一陣,背後的屋內傳來了壓抑的啜泣。
發出泣聲的人可能咬緊了牙關,可能拿拳頭堵住了嘴,壓抑克制,顫顫巍巍,不太能聽出哭腔,但能從斷續的氣息中感受到他胸腔肺腑撕扯的疼痛。
像森林中的小獸,再也找不到回家的路。
楚驚瀾的痛苦在強壓這些天後,終于在等不到宛玉的宅院裏破開口子,肆虐而出。
身後氣息聲逐漸變大,蕭墨垂着眸,摸出了自己的笛子,放到唇邊,輕輕吹響。
一閃、一閃、亮晶晶——
滿天、都是、小星星——
黑夜籠罩,漫天星河橫過,銀漢迢迢,蕭墨不成曲的笛聲蓋過了屋子裏的聲音,分不清是笛聲随着氣音擡升,還是氣音在笛聲下肆無忌憚變調,屋內聲音停歇時,蕭墨的曲子也停了。
門沒關,但蕭墨沒進屋,繞到窗前,用竹笛敲了敲關上的窗:“我吹笛是不是有進步?”
半晌後,窗內傳來一聲又低又悶的“嗯”。
蕭墨彎彎嘴角:“我回識海修煉,你早點兒休息。”
裏面楚驚瀾的嗓子沙啞得不像話:“……不是不喜歡沒光的地方?”
“是不喜歡,但識海裏練心法效果好些。”蕭墨說,“而且冥思沉下去時,有光沒光一個樣。”
須臾,窗戶從裏面打開了。
楚驚瀾雙目紅腫,有些人哭得凄慘,而他如同野獸,血絲下不需要憐憫和同情,只能以仇敵的血澆灌,鑄就霜骨寒魄。
隔着一扇打開的窗,楚驚瀾和蕭墨對望。
他說:“好,回來吧。”
見過楚驚瀾的模樣,某些話就不必提了,蕭墨化作黑霧,回到識海前,一縷黑霧在楚驚瀾眼尾繞了繞,好像輕輕替他擦過。
楚驚瀾眨了眨幹澀的眼,靜靜望了會兒夜空中明亮的星子,阖上了門窗。
蕭墨回到識海內自己小院,打開面板看心法時,系統插了個音:“宿主,您是在同情他嗎?”
蕭墨頭也不擡:“不是。”
他翻到自己上次閱讀的地方,口吻尋常:“他不需要同情,我也不會因為同情而決定作陪。”
當初翻開原著,若不是最初被楚驚瀾吸引,也不會在被一盆狗血潑頭後如此恨鐵不成鋼,鍵盤敲出了一千字的長評。
“我想看看他能走多遠。”
蕭墨眨了眨眼:“當然,我既準備插手,肯定不想看他走上跟蘇白沫攪和後的那條路。”
不管就不管,既然要管了,能看爽文誰想被渣受噎死,反正系統也說了重要成長節點後的劇情沒關系,他要陪楚驚瀾走到心魔劫,這麽一長段路上,他形影不離,有的是機會把楚驚瀾跟蘇白沫之間的情愫苗頭摁死。
等蘇白沫身邊圍繞起一群後攻,蕭墨就不信沒感情基礎的楚驚瀾還會湊上去死心塌地。
談什麽戀愛,起來搞事業!
作者有話說:
小劇場:
蕭墨:年紀輕輕談什麽戀愛,你要做一個事業心爆棚不為任何人心動的龍傲天!
楚驚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