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緣淺情深奈若何,最是人間癡兒女(中)
第二十七章緣淺情深奈若何,最是人間癡兒女(中)
裴穎進,公子靖卻退。
她再進一步,他再退一步。
這一刻裴穎的情緒終于崩潰,眼淚倏地大顆大顆滴落下來。她拾起一片真心,放下一身驕矜,他還是不肯給她一絲一毫的機會。
只有面前人不帶任何動容的聲音一字不差的落到她的耳中,他說:“你醉了——”
她當然醉了,不是醉酒,她怎麽能做出這樣荒誕的事情來?裴穎都不敢想,瘋魔般的逼迫一個男人去喜歡自己竟是她能做出的事情。幸存的最後一絲理智沒有讓裴穎做出再過分的事情,他想裝傻,她又何必弄得彼此難堪。
裴穎哭着說:“公子說是,就是吧。”她哽咽道:“小女子身體不适,就不相送了——”
公子靖從裴穎身側經過的那一瞬間,她終于忍不住哭出聲來。
齊靖宇不曾想到那個說着想要成為未來皇後的女人會期望着一份真心,可是,此刻知道了,卻也不曾生出半分憐惜,他從來不曾承諾過會喜歡她。選擇裴穎,只是因為她是衆多選擇中最聰慧也是最适合的。
廊外,是無盡的黑暗。而裴穎期待的那個人不曾停頓地背對着她越走越遠,最終完全隐沒于黑暗中。
金都安康,雨中的明月樓影影綽綽,而金國也需要一場大雨來沖掉那些早就該沖刷的污漬好輕裝上陣,而這機會也馬上就要來到了。
金初陽一直是個有耐心的人,這次也是。
憑欄遠眺,隔着遍布天際的雨簾,整個安康城的風景還是盡收兩人眼底,金初陽與常錯都知道,此事過後,金國宗室的頑固派再難成為她執政的桎梏。以女子之身,登臨王座,本就沒有那麽容易。女子為王,以無心算有心,本來就是一場豪賭,當年險象環生當中她能贏,而現在大權在握的她更不會輸。
哪怕對這計劃推敲過千萬遍,哪怕知道金國的反對派根本對金初陽構不成威脅,事到臨終,常錯還是不放心,他說:“要不……我還是留下?”對着金初陽的事情,自诩果決的常錯卻是猶猶豫豫,一點沒有往日的幹脆。也是,他對着她的事情比自己的事情還上要心,容不得一絲一毫失敗的可能。
金初陽搖頭,“你留在安康,他們反而不敢動手。”
關心則亂,常錯何嘗不知道這個道理?
知道卻無法不挂心,金初陽對常錯,是心頭的那朵花,明明開在心房,卻無法觸及;用鮮血灌溉,卻無緣見光。
聽到這話,常錯以手敲擊欄杆,他說:“是我着相了,一群烏合之衆,這樣的好機會又怎麽舍得放棄?”
對于金國宗室,常錯并無好感,畢竟他們在一起最大的阻礙就是金國宗室,經此一事,金國宗室應該會徹底安分下來。他也不會開心,除了一部分野心勃勃想要奪權的野心家,宗正及和部分針對他的臣子也是真心許國的,只是他們效忠的是金國而并非金初陽。金初陽沒有子嗣,他們還有等到她還政宗室王孫的那一天,若是有了子嗣,那麽存在太多未知數了,這不是他們想要看到的。或許他們只是不希望王夫是常錯,他們忌憚常錯,他們怕出現下一個白國連氏。
常錯與金初陽不是不能在一起,而是常錯早已明了:金初陽不可能放棄金國,一旦他們真的不顧一切的選擇在一起,他幾乎可以預見他們的悲劇結局,陰謀之下,重重誤會未必會消磨他們彼此的愛意,可太多太多的變故卻足以摧毀他們對待感情的那顆本就脆弱的內心。他終究不肯也不願這段感情最後變得面目全非,他不願逼迫她,不敢去賭一個微乎其微的可能出現的美好未來。
兩人側目相對,彼此一笑,君臣相得。
雨紛紛,遠山蒼。
在這高樓之上,一場有預謀的肅清宗室朝臣的行為就此成型。
天氣放晴,蟬鳴蛙燥。
夏日亭臺,傍水垂釣,別有一番風味。
安康更南邊一些的平陽,正是一年最熱的時候,有人卻耐得住酷暑,怡然自得。
魚竿晃動,坐在躺椅上人的人手腕撥動,魚線甩出一道漂亮的弧線,一條肥美的鳜魚躍出水面,魚兒尾巴甩出漂亮的水花,左右用力擺尾,不甘心就此成為盤中餐。坐在椅子上的人怎麽會放任快要到手的美味就此溜走呢?魚竿擡起,魚線回收上揚,整個動作一氣呵成,而魚兒自然是手到擒來。
慕容曉到來時就看到這麽一幅景象,明明他這個慢悠悠走來觀看的人額頭都沁出汗水,可是正對着太陽的堂兄卻像感覺不到這份燥熱似的,毋自巋然不動。
坐在椅子上的慕容熙見到來人理也不理,竟自端坐,看着面前的景。
“哥,這個夏天快要過去了——”
“哥,諸侯會盟咱們去嗎?”
“要是去的話的話再不走就來不急了……”
“哥,你說會去哪些人啊?”
“也不知道四公子中的無名、奕凡能不能借此見一面?”
……
清風徐來,水波不興。
慕容熙想,若是沒有眼前喋喋不休的人就更好不過了,他終于忍不住開口:“你吵到我的魚了——”
面對堂兄那雙古井無波的眼眸,慕容曉那一肚子的話語戛然而止。看着專心垂釣的堂兄,他說也不是,離開還不甘心,索性席地随性而坐,等着堂兄盡興。坐着的慕容曉也不老實,一會兒戳戳木桶中的魚,一會探出半個身子看看江面的魚竿,嘴裏叼着根順手抽來的狗尾巴草,一副吊兒郎當的樣子。
随着慕容曉的到來,慕容熙今天的好運氣算是到了頭,近一個時辰的時間,一條魚也不曾上鈎。慕容熙也沒有強求的意思利落的收杆放置在木桶上。他問出的卻是個風馬牛不相及的問題,也是慕容曉最想逃避的問題:“嬸嬸知道嗎?”
“呃、”慕容曉尬笑,“當然是,不、知、道、了——”
慕容熙也沒有說什麽責怪的話語,只一句:“你該娶妻了。”
此話一出,面前人眼眸頓時泛起淚光來。
慕容曉反問他一句:“你喜歡嫂子嗎?”
慕容熙的新婚妻子,金國的令懿公主,金初陽同父異母的庶妹,作為連接金國與慕容家的紐帶,他們之間是再明顯不過的一場政治聯姻。慕容熙娶她,既是表現慕容家對金國的臣服,也使的慕容家在更大程度上置身金國朝廷之外。慕容家是投機者,不到最後并不肯下注金國,金初陽也并不想把慕容家逼得的太緊,更不想金國境內的慕容家成為隐患,于是有了這麽一場心照不宣的婚姻。
喜歡嗎?想着那個怯懦的女子,慕容熙無法違心說一句喜歡。她甚至都要揣測她身邊金初陽安排的侍女的眼色,這樣菟絲花般的女子,哪怕還算漂亮,他這輩子都不會心動。
半響兒,慕容熙才回他一句:“忘了她吧——”
“我知道。”
氣氛一下子沉悶下來,昊天的驚鴻一面,是面前少年過不去的劫,明明僅僅只有兩面之緣,卻令慕容曉再難忘卻。有些事情,知道是一回兒事,做到又是另一回事情了。
兩人久久無言,回去的路上,慕容熙對慕容曉說到:“諸侯會盟這麽重要的事情,錦蘭軒不前往的可能性微乎其微,那麽你打算怎麽辦?”
從慕容曉終于忍不住前來詢問他的時候,慕容熙就知道他攔不住他,他早就做好決定了,哪怕自己不帶他,他也會想辦法前去。
能怎麽辦?
莫容曉問自己:她不喜歡他!
一切無解。
長相思兮長相憶,短相思兮無窮極。
早知如此絆人心,何如當初莫相識。
莫相識,他還是那個書生意氣的自己,該有多好?
一路沉默,最後的最後,莫容曉也沒有給出答複,他離開轉身的那刻,徒留慕容熙一聲嘆息,他的背影越發孤寂。
随着諸侯會盟的時間将要到來,商丘也越發喧嚣起來。燥熱的夏日,灼人的日光,以及熱鬧的人群,氣氛開始一點點升騰。但對于閨中女兒而言,家國大事又算得了什麽呢?
雨打荷葉,風吹簾動,窗裏伊人,對衣獨憔悴。
大醉一場,逼迫一場,傷心一場,生病一場,卻還是堪不破!
手中衣物,單邊袖口的蝠文繡了大半,撚針穿線,卻是再也下不了手,這件自訂婚以來耗時幾個月不假于人為心上人縫制的衣衫,裴穎也不知道有沒有再繡下去的必要了。明明她在訂婚前就知道公子靖有心怡之人,知道他不喜歡她;明明早就明白了自己的定位,卻還是不由自主的懷有貪念。
芊芊玉手,繡花針密密縫,一針一線,一絲一縷,多少的時光,裴穎就這麽任自己就此沉溺其中。她已經不知道是什麽時候喜歡公子靖了,只知道待她察覺已經抽身不得。在裴家不曾想要聯姻之前,她對于公子靖的印象蒼白的近乎與無,而在把他作為最好的聯姻選擇後,她開始觀察注視他,開始試圖了解她,開始明白仰望他,開始漸漸喜歡他……
手中的剪刀墜落地面,眼淚不經意滴落下來,幾經猶豫,還是做不到毀掉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