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緣淺情深奈若何,最是人間癡兒女(上)
第二十七章緣淺情深奈若何,最是人間癡兒女(上)
千秋月,千古事,世事紛紛,唯有一醉解千愁。
大醉一場,今朝酒醒,醉酒後的荒誕舉動似乎就如過眼雲煙般了無痕跡。
“小姐,頭痛了吧,”韶音一邊順勢扶起躺在床上的蘭軒,一邊說着昨日的事情:“喝酒誤事,小姐你是不知道你醉了之後……”
蘭軒語氣沙啞,帶着一絲剛睡醒的慵懶,她打斷韶音的話說:“怎麽,我酒品這麽差嗎?說吧,我這是幹了什麽?”
“那、那倒是沒有——”韶音一頓,欲言又止,最終掩飾般的說:“小姐渴了吧,我去給你倒杯水。”韶音想,這樣也好,公子靖已經定親,而公主又不記得昨日之事,何必說出來讓公主平添煩惱。
最起碼,韶音以為蘭軒不曾記得昨天的事情,卻不曾知道,她轉身的那一刻,原本蘭軒含笑的嘴角瞬間僵住,眼裏閃過一絲水光。
她喜歡她——
她竟然喜歡他!
她怎麽可以喜歡他!
她怎麽敢去承認喜歡他!
她怎麽能放縱自己去喜歡他!
荒唐一夢,夢醒了,情滅了——
眨眼間,蘭軒眼裏的水光消逝。
昨日的放縱,也只能是南柯一夢,夢裏的種種荒唐,所謂的情不自禁,都抵不過現實的種種無奈,有些事情當作什麽都沒有發生才是最好。面對着端水而來的韶音,蘭軒表現的和往日沒有什麽不同。甚至于除了見過曾經他們相擁那一幕的未明,和見到公子靖床榻親吻她隐隐猜到的韶音,幾乎沒有人知道他們互相喜歡。
錦蘭軒明白,而齊靖宇也明白,他們皆知:相知不定相親,同去何必同歸。
小軒窗,春日豔,窗外枝頭櫻花團簇。
一個人的棋局,兩個人的茶道,三個人的房間,奇怪又和諧。
拂去杯中的茶沫,看着面前一襲男裝專心品茶的錦蘭軒,再看看軒窗對側對着棋盤一個人執子的齊靖宇,不請自來的未明若不是早知道他們互相喜歡,實在看不出他們之間有什麽暧昧氛圍。
喜歡是這般模樣嗎?
未明咽下一口茶水,他想,都是明白人,這樣也好。
情深緣淺,彼此成全,不失為一種好的結局。
時光翩然而過,從春天到夏天,未曾察覺中廊外又是一片欣欣向榮,層層疊疊的葉片間是秋棠靜立的花,一片微風拂過,花朵搖曳,袅袅娜娜,又是舊時景。
又是一年賞荷宴,也是裴穎為數不多能和公子靖見面的時候,明明是未婚夫妻,他們之間也就比陌生人強了那麽一點點。出于女子的矜持,在公子靖不曾主動聯系她的情況下,能讓他們一起出面的場合少之又少。這次若不是裴家奉上請帖,裴穎想,他應該不會來的吧?
齊靖宇很少想起裴穎,哪怕她是他的未婚妻,一個溫柔到幾乎能包容所有的女子。手中的請帖,一筆一畫帶着女子的婉轉秀氣,這與衆不同的請帖暗含着裴穎的小情思,只可惜,收到這請帖的人對此卻沒有什麽特殊感受。對一個心裏沒有你的人來說,你做得再多努力也不過是對牛彈琴。可裴穎卻不明白這個道理,或許說她其實是不想明白的,她總期望着,也許總有一天齊靖宇會看到她的用心,他會回首,她在他的心裏會有一席之地。
昊天的明珠今天依舊是場上的焦點,一襲姚黃色的水袖留仙裙更是襯得她人比花嬌,額上的牡丹花钿為她平添媚色,飛仙髻上只一朵同色的牡丹絹花,秋水眸,遠山眉,點绛唇,芊芊指,一弦一柱,聲聲入耳。
箜篌聲中,是誰家姑娘把相思去訴?
曲中傳情,是哪家公子把花兒來撷?
只可惜,落花有意,流水無情,面前的人卻不是知音人!
曾經裴穎最是欣賞那雙似乎能看透世事測算人心的眼眸,而今面對那雙波瀾不驚的眼睛卻讨厭到了極致。公子靖的眼眸很漂亮,可惜眼裏沒有她,或者說她和別人沒有什麽不同。觥籌相交,裴穎知道給她斟酒的人的眼裏沒有她。
那麽公子靖在想什麽呢?
想錦蘭軒那個冷心冷性的人啊——
看到賞荷宴的請帖她是怎麽說來的?
她說:“字體娟秀工整,轉折婉轉流暢,果真是個宜家宜室的妙人兒。”蘭軒語氣揶揄,“世子可真是有福氣。”
她眉眼彎彎,語氣真摯,那一刻齊靖宇當真是分辨不出她有幾分真心,哪怕在知道錦蘭軒也喜歡着他的情況下,齊靖宇也看不透她是真的不在乎,還是在強顏歡笑。手中的杯捏緊,對着那雙平靜的水眸,隔着氤氲的袅袅水霧,齊靖宇飲盡杯中的茶水,未置一詞,拂袖離去。
鳥過留聲,雁過留痕,為什麽她就能輕飄飄當作什麽都不曾存在?他是不是太過理所當然,他以為的承諾默契,其實是他的一廂情願?
不是他以為的‘相知不相親,同去不同歸’,而是她認為的‘我斷不思量,你莫思量我’。是啊,她一向是是個拿得起放的下的人,對錦國是,對他也是!
那麽,錦蘭軒真的放下了嗎?
此時此刻,此情此景,一個人的書房,執筆運墨,卻是怎落筆都不是。一個人的時候,錦蘭軒才敢露出自己最真實的情緒,剝去層層铠甲,展現自己最真實的脆弱。
此情何解?
無計可消除,才下眉頭,卻上心頭,卻不足為外人道。
錦蘭軒其實是個膽小鬼,一早知道結局,又怎麽敢放縱自己繼續沉醉下去呢?她又怎麽敢把自己淪落到母妃那般田地呢?甚至于她都痛恨自己在公子靖面前承認自己喜歡着他,痛恨自己醉酒時的情不自禁,痛恨自己的不争氣,不能将這感情棄之不顧!做不到置之不理,那就把自己裹成一個刺猬,不要讓任何人窺伺自己的弱點,不給別人拿捏自己的機會。對着公子靖這樣的人,錦蘭軒不信他,不敢也不能讓自己泥足深陷。她一邊期望着他與裴穎相處的越來越好,好讓自己足夠清醒,最好能夠讓自己早早死心;又一面希望他對裴穎無動于衷,以此證明他對自己的喜歡,鏡花水月般沉溺其中。蘭軒也慶幸着存在着這麽一場訂婚,能夠束縛住她那蠢蠢欲動的心,束縛住她和他,不會滑向更深的深淵。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
錦蘭軒是不敢讓君知曉,而裴穎是郎君不去知。
錦蘭軒是不敢讓君知曉,而裴穎是郎君不去知。
裴穎喜歡公子靖,雖然不曾人盡皆知,除了公子靖,熟悉她的人幾乎都知道。裴穎飲過杯中的酒,嗆人的很,酒水的味道果然一如既往的不讨喜,并不因倒酒的人而甜美半分。公子靖倒了幾杯,不善飲酒的她就喝了幾杯,從白天到黑夜,及至宴盡,天色已經完全暗下來。
華燈初上,黑暗當中,廊上的一排燈盞泛着明亮的光。
裴穎送公子靖回去的時候,轉彎時一個踉跄,裴穎向着右前側傾去。而她身側的未婚夫,離她最近的人卻不是扶住的她的人。
他一聲:“小心——”
是來不及扶住她嗎?明明跟在自己身後的司棋發現她不對勁的時候都能第一時間扶住她,而離她最近的公子靖卻不曾伸手。不怪乎裴穎多想,若不是那句提醒,身後的司棋怕是難以發現她的異樣。
這一刻,裴穎再難抑制住自己的情緒,她甩開司棋的手,轉身面向公子靖,脫口而出:“我不好嗎?”
“你很好,”齊靖宇并不遲鈍,哪怕原來不知道裴穎對他的愛慕,這時也察覺到了。他卻選擇了故作不知,他說:“裴姑娘你醉了——”
“我沒醉!”裴穎反駁,說着向面前走去,“我不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