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公子初表傾慕心，黛眉卻恐負心人（下）
第二十五章公子初表傾慕心，黛眉卻恐負心人（下）
天光漸暗，眼看一場大雨将至，天公不作美，宴會也不得不散了去。
臨出門，裴穎送公子靖，她鄭重說：“選擇裴家，選擇我，世子不會後悔的！”
他挑眉，問：“哪怕我永遠不會喜歡你——”看着眼前女子真摯的眼神，公子靖不禁就問出口，哪怕知道此話太過傷人心。
此話一出，裴颍整個人頓住了，許久，公子靖聽她淡淡說：“那又如何？”對面，女子面容娴淡，若不是她那一瞬間的驚怔，公子靖真的以為她對這句話無動于衷。
無動于衷？怎麽會是無動于衷？應該是滔天波浪才是，裴颍壓下心頭的苦澀，雙眸一眨不眨的看着眼前的男子，一字一頓，試探道：“你、有、喜、歡、的、人、了——”
“嗯？”對于裴颍的問題，公子靖面不改色，倒是顯得很是平靜，“你就當我有喜歡的人了罷——”在他沒有意識到他對錦蘭軒的心意，也許他會踯躅，會猶疑，會害怕……而如今，在他已然知道他們無果之後，反而更能心平氣和。
“那為什麽不給我們彼此一個機會？”裴颍反問：“世子如何肯定不會愛上我？”
若是不曾認識錦蘭軒，哪怕以公子靖的性格，可能不會愛上裴颍，最起碼此刻他會欣賞裴颍。可惜的是，他們相遇的不是時候，面對這樣的裴颍，他只是說：“聯姻而已，裴姑娘毋須如此。”這句話既是提醒，又是警告。感情的事，一個錦蘭軒就牽扯了他太多精力，不管裴颍是有意還是無意，他都不打算給她任何希望，說完，公子靖轉身離開。公子靖終其一生也不曾喜歡過裴颍，更不曾給過她一絲誤導性的暗示，但他不得不承認，那個如青蓮般的女子足夠好，只是他有愧于她！
轉身那刻，公子靖聽她說：“喜歡與否，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裴家女需要嫁給齊國世子，我要嫁給你，成為未來的皇後。”
皇後嗎？這樣也好，公子靖如是想。
公子靖離開不久，天光愈暗，雷隐隐而起。
似乎是在下一瞬，暴雨傾盆而下，電閃雷鳴間，一陣疾風驟雨，廊外，大片大片的荷葉折斷了搖杆，匍匐在水面上，其上浮着散落的花瓣。疾風驟雨間，久久不見裴颍回來的侍女撐傘來尋她，侍女看着濕了大半衣裳的裴颍催促道：“小姐，快回去吧——”
雨中，裴颍問：“我不好嗎？”
“小姐當然最好！”
最好嗎？這一刻裴颍望着廊外滿池的殘荷忽地迷茫了。
許多年後，每每想起這一天，裴颍想，是不是老天早就預料到她和公子靖不會有好結局，所以特意用一場暴雨來提醒她選擇公子靖是個錯誤？
聽到公子靖和裴颍好事将成消息的錦蘭軒愣住了——
她脫口而出：“這麽快？”
明明早就知道這一天遲早要來，為什麽還是感覺如此突兀？
“快？哪裏快了？”韶華不明所以，感慨：“哎——傳了這麽久了，他們終于定下了，在一起也算衆望所歸。”
“衆望所歸？”蘭軒把玩着手裏的團扇，許久，嘆一聲：“也好——”
“小姐？”聞及蘭軒語氣中帶的質疑，韶華不解，“難道裴颍不好嗎？”
“傻瓜，裴颍好與不好又有什麽重要的？”
“小姐？”
“重要的是公子靖怎麽想——”
“嗯？”
韶華依舊不懂，蘭軒卻沒有解釋的意思了，院子裏又恢複了靜默。斑駁的樹影下，女子的視線早已渙散，此刻無風也寂寥。明明知道早晚會有這麽一天，也抵不過她無動于衷的表象下那一顆空洞般的心，這周遭蟬鳴蛙噪，喧嚣熱鬧卻與她無關。
出乎蘭軒意料的是，這傳得沸沸揚揚的消息，一直不曾成真。而故事當中那個引動她心神的主角如從前一般不曾顧忌的出現在她的身邊，又似乎他的喜歡是蘭軒的錯覺。
夏末秋初的湖心亭，兩岸楊柳依依，蘭軒，公子靖，程錦等共七人，加上一壺梅花浸染的茶，眼前風光一如昊天初見。
剛剛學完武課竄到小亭裏，程錦灌了一杯茶，然後他問了一個令所有人都猝不及防的問題。
他說：“公子，你要娶妻了嗎？”
程錦的眼裏一如既往的幹淨，他單純的好奇卻不曾想尴尬了兩個人。這個問題一出，錦蘭軒下意識地看向了齊靖宇，而齊靖宇端着茶杯地手不經意攥緊。
程錦不待齊靖宇回答，接着發問：“世子妃是大家所說的裴家女嗎？她漂亮嗎？和阿姐比如何？”
“你問了這麽多，我先回你什麽好？”一連幾問，足夠齊靖宇收斂心神，說着，他對着程錦的腦袋就是一下，“大人的事豈是你小小孩童管的着的！”
程錦告狀：“姐，他欺負我！”
說着程錦抱着腦袋一頭紮進了蘭軒懷中，他這一打岔，也足夠蘭軒調整心态，她說：“你啊——”蘭軒揉了揉他的腦袋，無奈道：“說了不要靠他太近，這一次次不長記性，怪誰？”
蘭軒正說着呢，她懷裏的程錦對着公子靖挑釁的做了個鬼臉。
“臭小子！”面對程錦明目張膽的找死行為，他頗為不解：“小鬼頭，你是不是嫌課業太少了？”
此話一出，程錦嬉鬧的神色當時就僵住了，他先是嘀咕一聲：“切——輸不起，就知道打擊報複！”然後他側身從蘭軒懷中站起，神色哀怨，揪着蘭軒的袖擺，哀求聲一聲接一聲：“姐，姐，姐……”
蘭軒被晃得無奈，拍拍程錦的腦袋，看一眼齊靖宇說：“好了，沒事了——”
然後，程錦當真就放心了，倒是蘭軒身後的韶華偷偷在韶音耳邊私語：“傻小子，縣官不如現管，這都不明白。”
于此同時，齊靖宇好奇問他：“小崽子，你是越發的不怕我了——”
“有阿姐在，我為什麽要怕你！”程錦這話答得不假思索，事實也如此，正是因為蘭軒在，他才有了和公子靖作對的底氣。
面對程錦的話語，韶華嫉妒的敲自己的頭，她想，明明有小姐撐腰，為什麽面對對面的公子靖她就不敢呢？
“臭小子，你這是沒有戒奶吧——”說着，公子靖示意程錦到他身前，程錦猶豫，看一眼蘭軒，在她沒有阻止的情況下，不甘不願的踱步走至齊靖宇跟前，只聽他語重心長說：“不該是你阿姐做你的後盾，而是你要護住她，你要成長成能護住你阿姐的盾牌。”
說這話的時候，齊靖宇情不自禁地看向錦蘭軒，視線相交，蘭軒下意識的低頭，她不曾想過他會說這話，一時間不知作何感想。說完這話的齊靖宇也意識到自己的過界，氣氛再次變得尴尬起來，兩個內心有鬼的人一時間再次靜默。其實，公子靖又豈是第一次過界，他們如今的如此種種，不正是緣自他一次又一次的過界嗎？
而靜默的兩人不曾想過程錦會再次問了那個尴尬了兩個人的問題，也只有一向面對公子靖無法無天的他才敢問，他說：“公子你要娶妻了嗎？”
明明幾乎算得上已經下定了的決心，面對錦蘭軒，他還是避左右而言他：“男大當嫁，女大當嫁，這不是早晚的事嗎？”
程錦問：“阿姐也會嗎？”程錦印象中的出嫁，是阿姐離開他，去另一個家庭生活，在他那幾乎要淡忘了的苦難記憶裏，大花姐就是被用一擔子稻谷許給鎮上的人家做妻子再也沒有回來。在爺爺去後，阿姐就是他唯一的親人，他害怕和阿姐分開，阿姐這麽厲害，若是嫁人的話應該不至于回不來吧？他擔心問她：“嫁人會帶着我嗎？”
面對着面前神色一致目光灼灼的兩張臉，蘭軒說：“不用擔心，我這輩子不曾想過嫁人——”
聽了這話，韶音的目光浮現出擔憂，齊靖宇屏住的呼吸不自覺地松開了，而程錦幾乎是一瞬間就竄到了蘭軒身邊，他說：“阿姐，未來姐夫對你好的話，不要緊的。”已經知道不少事情，學了不少知識的程錦覺得阿姐對他這麽好，他不該這麽自私，他也想阿姐好，他說：“真的，阿姐，只要姐夫對你好，不帶程錦也沒關系的。”
蘭軒捏捏程錦的鼻子，笑着說：“自古紅顏多薄命，若陷入了情愛之中，小錦你才要擔心阿姐我過不好呢！”
程錦隐約覺得這話不對，他看着蘭軒，問的卻是齊靖宇：“公子，你會對你的世子妃好嗎？會對裴家小姐好嗎？”
對這個問題，齊靖宇沉思良久，許久，他看向蘭軒，深吸一口氣，将這些日子以來的猶疑全部抛于錦蘭軒：“那要看我的世子妃是誰——”
“咦？” 程錦轉頭看他，只見一直盯着蘭軒的齊靖宇繼續說：“若這世子妃是我喜歡的人，靖自然想對她好。只是我不知道她喜歡不喜歡我，願不願意接受我對她好。”
這讓蘭軒避無可避般穿透性的目光，這幾乎算是明示了的暗示，蘭軒有一瞬間真的有些心動，也僅僅是心動。
公子靖并非良人，愛上齊靖宇，嫁給齊靖宇，蘭軒不願！
公子靖冷血無情也好，他滿身算計也好，統統不過是借口——一切的一切，不過是她不願意去愛一個時時刻刻會算計她的公子靖！她從來也不會覺得她會比這天下在公子靖心中的位置更重！她也不想要面對未來那有可能遇到的公子靖舍棄犧牲她的場面！
這一刻蘭軒選擇裝傻充楞，她說：“裴家小姐素有才名，她應是值得你喜歡，也值得你對她好。男才女貌，我祝福世子與她白頭偕老，永結同心。”
齊靖宇手中的茶杯霎時崩碎，鮮血順着他的手心流淌，吓了在場所有人一跳。這不受控制的動作和之前沖動的幾乎算是明示的暗示一般，不受他的理智控制。一早就知道錦蘭軒不愛他，也不可能愛他的齊靖宇聽到這話還是忍不住生氣，忍不住失控。
面對公子靖突如其來的失控，全場靜默，邊星和天元默契的交換了一個眼神，兩人幾乎把自己完全遮擋在柱子後。
齊靖宇起身，看一眼低頭沉思的錦蘭軒，他說：“如此，也好。”再之後，他轉身離開，天元與邊星緊随其後。
齊靖宇已然離開，吓得大氣不敢喘一聲的韶音深呼一口氣，程錦擡了擡下意識縮着的腦袋，而韶音不發一言的收拾杯盞。
又是許久，韶華碰下程錦，程錦搖頭拒絕，示意韶華發問，韶華想也不想的雙手在胸前比了個叉號，然後兩人一同望向韶音，卻發現韶音的目光一直看着小姐，根本接收不到他們的信息。終歸還是好奇心更重的韶華問出了口：“小姐，公子靖他喜歡你？”
一問出，三雙眼睛齊齊彙聚蘭軒，感受到衆人擔憂的眼神，蘭軒擡頭，這才發現不知不覺間，太陽已經落山，天完全暗了下來。最終她對他們說：“是也好，不是也好，都不重要。”
不重要嗎？
只不知這話現場的三人又有幾人相信？
回程路上星星點點的燈火，明明暗暗，一如此刻蘭軒的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