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公子初表傾慕心,黛眉卻恐負心人(中)
第二十五章公子初表傾慕心,黛眉卻恐負心人(中)
那個為她折花的男子笑容明朗,語含春風,“這光潔明淨的梨花送你——”
晴岚笑得越發諷刺了,回憶裏曾經幸福滿滿的場景都是假的,都是欺騙!唯有耳畔他的話語越發冷酷,他說:“因為我是連千赫,白國連氏一族的連千赫!”
秦啓尊看着面前笑着的女子,忽地沒了興致。秦王離去,琅環閣仍舊明燈照耀,燈光葳蕤,光彩如晝。屋子裏,抱着白貓的晴岚視線早已沒了焦距。
于晴岚言,夜如其何?夜未央。
承宗真的喜歡錦蘭軒嗎?
小樓裏,未明看着兩人的身影思索。眼前,公子靖的面前是一盤殘局,他自己和自己對弈,黑子将白子團團圍住,似乎下一刻勝利就在眼前。齊靖宇神情專注于棋盤,他的手擡起又放下,手中的白子還是沒有落下。另一側,錦蘭軒的手中是一本書,時不時有書頁翻動聲響起,顯然沉靜在自己的世界中。
可是,要是不在意的話,承宗為何又單單尋到錦蘭軒處下棋?
看到未明前來,齊靖宇放下手中的棋子,問他:“有事?”
錦蘭軒索性放下書本,看向來人。一襲青衫,磊落光明;一把羽扇,其姿遙遙。蕭蕭肅肅,爽朗清舉,君子朗朗,岩岩秀峙。這樣的人,不是未明又是誰?
“自是有事,”說着未明遞給齊精于一封請帖,“裴家的賞荷宴,倒是值得一去!”
“裴家?”公子靖差異,“值得一去?”
“裴預相邀,”未明将羽扇放到桌子上,自斟了一盞茶,說道:“我倒覺得裴家女有大家之象。”
此言一出,似乎連時光也為之靜默。
錦蘭軒聞言一愣,轉即芙蓉面上春花綻,她說:“恭喜世子,那當真是好極了。”她的笑容清清淺淺,無有一絲不願。她想,公子靖當真是個極富人格魅力的人,無論他是否喜歡她,這樣最好。只是這樣想着,他舍身救她的畫面不期然浮現眼前,心裏不覺惆悵若失。
雖然早就知道錦蘭軒不喜歡他,但看着她坦坦蕩蕩的樣子,齊靖宇心頭還是泛起苦澀。即使如此,他的神色始終如一,似乎未明的話對他毫無影響,他看向未明,道:“我以為這種事你不會關心——”
未明放下手中的茶盞,面對齊靖宇的目光從容說:“承宗,你該娶妻了。”
兩人四目相對,眼裏各有各的執著。
相識多年,這還是齊靖宇第一次在未明的眼裏看到了不達目的不罷休的執拗。許久,還是齊靖宇先別開視線,他說:“也許——”
若是錦蘭軒對承宗影響沒有這麽大,未明肯定不會插手齊靖宇的私事,但是如今,她對承宗的影響太大了,未明猜不出這建立在欺騙算計當中的喜歡最終的結局是好是壞,但是及時止損他還是知道的。若承宗喜歡的不是錦蘭軒,是任何一個人,他都不會插手,見識到長柏一役,他對最後的結果沒有一絲樂觀。或者說若這感情不是建立在欺騙算計之上,作為正常的兩國聯姻,錦蘭軒再是聰明他也不會插手承宗的私事。
可是,沒有如果!
錦國的滅亡,只是一位父親對女兒的愧疚和愛。
齊靖宇的餘光掃過錦蘭軒,她又沉浸于書本當中,對他和未明的交談置之事外,不索于心。忽地,他對和她糾纏一生的想法淡了去。若只是他一人的執着,那也太可悲了些!裴家女,想起那天追在他身後目光灼灼的女子,他聽見自己說:“去一趟裴家也好。”他想,有些事情,也該做決定了。
廊外,烈日豔豔,蟬鳴聲聲,這燥熱的夏日,何時是個盡頭?
九曲回廊,荷葉田田,風吹葉動,花朵搖曳,這當真是一幅極美的畫卷。
風吹荷動,伴着潺潺樂聲,撲面而來的酷暑似乎也為之消散。拐過長廊,齊靖宇一眼就看到了流雲閣中心彈奏箜篌的女子。她上身着蔥青色翠煙衫,下身着松花色繡荷花裙,外罩青碧色披帛,腰肢纖細,面容娴淡,一雙眸子卻溢滿流光,透出些許妩媚來。
樂聲潺湲,一弦又一弦,彈撥挑揉之間,少女的情絲在《采蓮曲》中大膽的展示出來。
見公子靖前來,裴穎呼吸一緊,一個顫音,又若無其事的彈奏起來。
這是一場有預謀的相見,也是裴家對公子靖的示好。
公子靖以為他該接受才是,畢竟錦蘭軒對他無動于衷,而接受裴穎則皆大歡喜。可是看着眼前彈奏箜篌的女子,他不期然的想起了他和錦蘭軒的第一次相見,兵戎之下,琴聲激蕩,一曲《九天歌》,貌美絕倫的女子,臨危而不懼,一言一行,皆有深意。那樣出色的錦蘭軒,如何不引人注目?這一刻,他才發現,原來她的出現于他便是吸引。而眼前的裴穎,不是不好,只是于他而言太過寡淡!
不一樣,就是不一樣,驚豔絕倫的錦蘭軒天下也唯有一個她罷了——
理智告訴公子靖他該接受裴家的美意,來裴家之時他也是這樣想的。明明這單純只是一次宴會,哪怕帶有些許象征意義,但歸根結底也只是一次什麽都确定不了的普通宴會罷了。然而,此刻他卻猶豫了,短短十幾步路,卻走的異常緩慢,似乎每一步都塌在了他的心尖上,焦灼着他的心。一步一步順着回廊前行,他終究選擇了向流雲閣而去。
這一刻,看着眼前的裴穎,齊靖宇反而平靜下來,他無比肯定,他是喜歡着錦蘭軒的,只是他無比清楚的明白她于他,一望可相見,一步如重城。所愛隔山海,山海不可平。可他,不願意為了一個永遠不愛他的錦蘭軒去移山倒海!
一曲終,裴穎放下手中的箜篌,對着公子靖屈膝行禮,她說:“賞荷宴能得世子前來,當真令裴家蓬荜生輝。”裴穎此刻哪怕內心羞怯,作為世家貴女,她的舉止依舊落落大方,無可指摘。
因着裴穎的這一禮,衆人的目光頓時聚焦在他們二人身上。
齊國世子和裴家嫡長女?一個淵渟岳峙,名動天下的王孫公子;一個聘婷秀雅,詩畫雙絕的昊天才女。男才女貌,門當戶對,果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璧人兒!
公子靖注視着裴穎,良久,才算作下決定,回禮言:“這是靖的榮幸。”
聞得此言,裴穎面上不禁泛起一抹嫣紅,“世子喜歡就好。”
看看面前眉目傳情的小兒女,再看看閣中上座的裴國舅笑得一臉欣慰,衆人心照不宣的換了個眼神,傳聞公子靖心有所屬,拒絕了裴家的示好,現在看來傳言不可信啊——
盡管因着公子靖私下的拒婚使得裴晏(裴穎之父,裴家族長)頗具微詞,但看着眼前的小兒女,他頓時欣慰的扶須,看向公子靖的眼神卻柔和起來,他就說,他的女兒怎會有人看不上。
一場宴會,言笑晏晏,有些事情,似乎一切盡在不言中。
而就公子靖而言,酒杯中的佳釀一杯卻澀過一杯,經此一事,他和裴穎也算得上過了明目,只要他不再反對,不久之後他與裴預名分确定,他和錦蘭軒就再無一絲可能。可若是反對,又有何種意義?不是裴穎,也會是別人,單單不會是錦蘭軒!
不是因為錦蘭軒不喜歡他,也不是因為初見時的欺騙,這些客觀上的存在根本不足以構成他們之間的威脅。最根本的卻是她不喜歡他,而在他心中,她也并非最重要。
哪怕他一早就知道,他與錦蘭軒,絕無可能,可是,終究還是不一樣啊——
此刻,心湖無波,卻是終有遺憾。
聰慧如裴穎,哪怕一開始因着羞澀未曾察覺公子靖的猶豫不甘,可是,此刻相鄰而坐,一直注視着隔桌公子靖的她又怎麽會看不出公子靖的态度呢?除了最初的對視,他的視線不曾在她的身上停駐一瞬。
她于公子靖到底算的了什麽?
這個問題,此刻裴穎未曾深思,她有的是破釜沉舟的決心,即使做不到心心相印,她也會讓他知道——她才是最适合他的!此刻的不喜歡只是因為裴家給予齊靖宇的固有印象太過頑固,也是因為他不了解她罷了。她不是沒曾聽說過公子靖金烏藏嬌了一絕色美女,不過是對自己太過自信,不曾放在心上。就算容貌冠絕天下,亡國公主罷了,哪裏比的過她,比的過裴家給公子靖帶來的助力多?
無人知道,此刻少女情窦初開,哪怕一開始并不純粹,但終究是一腔錯付。
須臾,窗外,風微微拂過,廊外的荷花輕微搖曳,劃出好看的紋路,水面上暈染開一圈又一圈的漣漪,起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