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公子初表傾慕心,黛眉卻恐負心人(上)
第二十五章公子初表傾慕心,黛眉卻恐負心人(上)
謝瑜逝了——
以謝瑜的身體堅持到現在已經出乎太多人預料,但他的去世還是如此讓人猝不及防。
廣明殿中,剛剛接到這消息的秦王手中的奏章幾乎要握不住,許久,秦啓尊長嘆一聲:“卿不待我,蒼天負秦——”
殿中,諸臣不語。不管是喜歡謝瑜的,還是厭惡謝瑜的;不管是欣賞謝瑜的,還是嫉妒謝瑜的,都不得不承認他為秦國江山立下了汗馬功勞。在場的衆位臣工,或許都可稱為棟梁,但他們都不是那個可以一定乾坤的謝公——
哪怕他的雙腿不良于行,哪怕他的身體破敗不堪!
這一刻,他們都承認他們不如他遠矣!
蒼天确實負秦!蒼天負我大秦!
謝瑜,哪怕他在這一統天下的途中早早逝去,歷史依舊牢牢記住了他。後世之人嗟嘆:“謝公不卒,秦難催也——”
真要論起來,謝瑜去世,真正傷心的唯有一人罷了。
可是,時間卻不允許他來緬懷。
傷心,是真傷心,但遠沒有傷心到糊塗的地步。
墳茔之上,謝瑾素衣三拜,說:“哥,你放心,謝家有我呢!”他只不知今日一別,再見是何年何月了。
一個月後,在秦軍萬千兵馬之中,謝瑾悄然消失。
白馬之上,少年目光堅毅,別了秦國——
如今的離開只是為了明日更好的自己,待隐身報完最後的恩情,他也該沉下心隐居充實自己了。少年回望遠山,遠山蒼蒼,他告訴自己謝家将來一定會在他的手中發揚光大。少年也确實做到了如他所說,許多年後,新朝建立,已是中年的謝瑾受封丞相之位,在他手中,謝家再次走向輝煌,謝家‘相國之家’的名號為天下嘆!
當然,此刻對着謝瑾的消失秦王先是震驚,後是奮怒,且憤怒遠大于震驚。他自認為他對謝家兄弟不薄,他們卻背叛了他。然而他的怒火還來不及宣洩,內侍進殿恭敬的呈上一封信箋。
他恭聲說:“大王,貴妃稱謝公留書信一封,讓她代為呈上。”
“謝瑜的信?”秦王慢條斯理的撕開書寫着主公親啓的被蜜蠟密封着的信件,出乎意料的信上沒有任何長篇大段的煽情,單薄的一張紙上,有也只有一句:‘死生,忠于己,忠于謝家,也忠于王上。’這短短一句話,似堅冰入水讓秦王原本沸騰的火氣一瞬間歸于平靜。
謝家兄弟不看好大秦的未來,秦啓尊該生氣才對。生氣謝家兄弟不看好他的兒子們,生氣謝瑜不信他會護好他的弟弟,生氣于謝家兄弟這類似背叛的行為!甚至于秦王越是信重謝家兄弟,這怒火也就越高,于秦王言,越是信任之人的背叛越是可惡。好在,謝瑜一如既往的了解秦王,不曾半分煽情,有的只有一句話,卻正是他那短暫精彩又悲哀的一生的真實寫照。
正是了解謝瑜這一生的遭遇,秦王再也生不起氣來。秦啓尊知道謝瑜不後悔奉其為主,卻怕他這唯一的弟弟,他護了一輩子的弟弟,他并不脆弱的弟弟,這謝家最後的希望陷進這大秦未來奪嫡的泥潭。就如謝瑜所言,他不曾負了他的王上!
只是自古忠孝難兩全,索性,生死這道天塹為謝瑜一生落下了完美的幕布,全了他與秦啓尊最後的君臣情。
秦王看信,久久不語,最終對着殿下的諸臣道:“謝瑾一事,就這麽罷了吧——”
有人反對:“陛下,這?”
秦王搖頭,半響兒只嘆了一句:“生子當如公子靖!”
此話一出,殿下秦王二三四子臉色就是一變。
二公子明陽嘴唇翕動,最終低頭沉默,他自認為已是不凡,怎麽就出了一個公子靖?
三公子最終還是沒忍住嘟囔道:“父王何必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想我堂堂大秦又何懼一公子靖?”
最小的四公子剛剛入朝,出生牛犢不怕虎,他言之鑿鑿:“孩兒尚小,未經歷練,焉知将來不如齊世子?”
此言一出,秦啓尊未有表示,二三公子已然臉色不好。
倒是新上任的劉丞相開了口:“恭喜大王,喜得麒麟子——”此人正是四公子的堂外公。
“丞相言之有理,”曹禦史此話一出,三公子臉色先綠了,這還算得上親娘舅但接下來的話讓二三公子如浴春風,他說:“四公子已經十之二三,到北疆去歷練兩年,焉知不是下一個公子靖?”
“臣附議。”出言附和的兩位小将曾是二公子的客卿。
如今倒是四公子的臉色鐵青,四公子新近入朝,外家最近又是春風得意,早已惹得多人不滿,聰明反被聰明誤,到底被将了一軍。
王座上的秦王面色平靜,顯然見怪不怪,他伸手捏了捏太陽穴,道:“寡人累了,這事寡人再考慮一下,退朝——”
堂下的小動作秦啓尊如何不曉,只要他們能一致對外他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也就過去了,畢竟,又有誰是完全不含私心的?想當年齊國王室當中角逐何其激烈,誰能想到被發配北疆的齊國五公子會有這一天?後繼無人,果然還是歷練少了,像謝瑜不就是經歷了完美的蛻變嗎?更何況劉徽到底不如謝瑜,劉家最近也着實有些猖狂,也該讓他們警醒一番。
于是,第二天,秦王下旨:着四公子明晖入北疆歷練。
只是,到底是秦國成就了謝瑜,還是謝瑜光大了秦國?是秦國給謝瑜提供了報仇的機會,還是謝瑜幫了秦王開疆擴土?這……誰又能說得清楚?
班師回朝,再次回到齊都昊天,已是炎炎夏日。
但夏天的燥熱依然抵不住百姓的熱情,道路兩旁擠滿了昊天百姓。
茶樓上,裴穎更是早早的等在了公子靖回王宮的必經之路上,透過窗戶,她一眼就望見了馬上的齊靖宇:金冠束發,玄衣蟒袍,簡單裝飾,姿容極妙。
此刻齊靖宇正在和錦蘭軒交流,他說:“燕國滅亡,以齊秦金勢大,白國國主廣發英雄帖,不知仲宣可有興趣?”
“如此盛會,再下豈敢不從?”蘭軒言笑晏晏,“商丘會盟,這樣的盛事,聚天下之英豪,定未來之局勢,仲宣怎敢不去見識一番?”比起從軍的不甘不願,商丘會盟,蘭軒是一定要去的。畢竟這次會盟百年難得一遇,也許……她會見到她想見的人,就算見不到,多少風流之士齊聚商丘,不見識一番豈不可惜?
“也是,這樣的盛事,不參與其中才是終身抱憾!”公子靖頓了頓,“我竟還以為這次你也不會願意前往呢?”
“怎麽會?”蘭軒搖頭,“多方齊會,難得盛事,錯過太過可惜!”
齊靖宇挑眉,“也是,錯過太過可惜!”
茶樓上,裴穎視線焦灼在一點,馬上,一襲玄衣蟒袍的公子靖足夠吸引人視線,這無關容貌,單單因為他是公子靖!然而,在這樣的場合,此刻他卻只顧着和一個人交談,待走近了,裴穎發現那是一個面若好女容貌精致的年輕男子。
裴穎喃喃:“司棋,你說,值得公子靖另眼相待的那個人會是誰?”想要嫁給公子靖,就需要全面了解他身邊的人,他的喜好,而眼前的人她竟不識得。
她不曾認識,司棋當然更不會認識。
此刻她不曾知道,她好奇的人和她一樣都是女子,還是公子靖動了心的人。
歡呼聲聲,人潮湧動,裴穎目送公子靖的身影越來越遠,直到消失。
燕國滅亡,梁國早已退出稱霸,金齊秦并立争鋒,一時天下目光聚焦白國。此等局勢之下,白王發英雄帖,廣邀天下豪傑聚焦商丘于來年秋分諸王會盟。要知道自秦純王身死之後,已将近兩百年不曾有過諸王會盟,而如今時勢所迫白王發起會盟,自然受到各方關注。這會盟也只能白國發起,也只有在白國諸王才敢放心前來會盟。如今的形式,要說誰最不想打破平衡非白國莫屬。而此次會盟,實是衆望所歸,無論哪國,都主動遵循了會盟的要求,他們皆不希望會盟遭到破壞。
琅環閣中,收到會盟帖,秦王笑問:“商丘會盟,不知愛妃可有興致同往?”
錦晴岚輕輕撫着懷裏的白貓,喃喃:“白國商丘嗎?”晴岚笑,“那真是好極了——”她的笑容豔麗極了,比之桃李更絢爛,“富在白國,商丘臣妾早已慕名久已。”那燦爛笑容之下,她的目光卻沒有一絲溫度。
遙記得,很久很久之前,有人曾告訴她,他說:“商丘是個極美的地方——”
她問他:“有多美呢?比這滿園的梨花還美嗎?”
那時,錦國正值春末,正是梨花将謝未謝之時。彼時,梨花溶溶,少男少女漫步園中是何等的歡快,未有憂愁,不見傷離。
他說:“那不一樣,”如今想來,記憶裏笑顏如畫的男子眉目依舊清晰無比,他說:“商丘的梨花村當真是美極了,尤其是春天的時候……滿樹梨花,花開十裏,風吹陣陣,落英缤紛,似沐浴雪下,似細雨沾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