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不問情愛情漸起,不覺情深情愈長(下)
第二十三章不問情愛情漸起,不覺情深情愈長(下)
在這件事上自然是沒有人回答他的,也是沒有人能夠回答的上來的。
程錦剛剛從練武場上走下來,因着剛剛高強度的訓練的原因,他渾身汗津津的,臉上還拐帶着兩撇灰漬,右手邊的袖子更是被扯了一條長長的口子。
韶華心痛的看着一身狼狽的程錦,再狠狠瞅一眼一旁若無其事的天元,點點程錦的額頭,恨聲道:“臭小子,都叫你不要這麽聽你師父那個大魔王的話了,你怎麽就這麽拗啊!”
“我沒事,”程錦不在意的用袖子抹一把汗,“韶華姐姐,我都知道的,你們都是為了我好。但姐姐你也要知道,玉不琢,不成器……”
“哎——臭小子,我都是為了誰!”
“為了我,為了我——”程錦一邊跑一邊說:“我都知道是為了我好,可是,也不能每次都說我師父的壞話啊!再說要怪也怪不得師父,罪魁禍首分明是公子靖!”
韶華生氣:“臭小子,你覺得姐姐我敢怪公子靖嗎?”
程錦一臉欠揍:“你自己沒本事怪誰?”
眼看程錦撒腿就跑,程錦邊追邊說:“哎,臭小子,你給我站住!”
程錦邊跑邊回頭說道:“你不追,我就站住——”
“好心當做驢肝肺,你就該被教訓!”臭小子,也不想想誰對他最好,還敢諷刺她。
“韶華姐姐你傻啊,我站住你不就追上了嗎?”
“你別跑——”
“就跑!”程錦不光跑,還不時回頭對着韶華做個鬼臉,簡直氣死人不償命。
“你、你個臭小子!”
忽然就見韶華猛的停了下來,然後,一馬當先跑在前面的程錦就和從未明處回來的神色匆匆心思重重的蘭軒在擦肩而過的一瞬撞在了一起。
因着不是正面相撞,蘭軒只一個踉跄就穩定了身型,倒是程錦因為力氣過猛,向着地面撲去。這一年的鍛煉沒白費功夫,程錦見事不好,靈活的就地打了個滾,然後站了起來。
韶華讪笑,“小姐,你沒事吧……”
程錦站起來後也急切的湊上前去,“就是就是,姐,你沒事吧?”
“什麽?”蘭軒一愣,她擺手,“沒事,你們不用管我,忙你們的去吧!”之後,她繼續匆匆的向着寝室的方向走去。
程錦和韶華看看彼此,再看看已經看不見的蘭軒的身影,大眼瞪小眼,片刻後才反應過來。
程錦:“剛剛不該是我的幻覺吧?”
韶華:“沒錯,确實是小姐。”
程錦:“這麽心事重重,一定是我看錯了!”
韶華握拳:“神色匆匆,我一定見了假的小姐!”
彼此對視,兩人不約而同的開口:“發生了什麽?”
程錦聳肩,韶華攤手,兩人對着對着蘭軒離去的方向一同長嘆,然後,什麽也沒說一同向相反的方向離去。
兩個人的步伐都很慢,迎着太陽,地面上映着一大一小兩個人的影子。
程錦不說話,不是不擔心,而是即便擔心他也幫不上什麽忙,這從上一次蘭軒撇下他們去軍中就可以知道了。同時,他也下決心,他會努力練武的,終有一天,他會成為姐姐的依靠的。陽光下,程錦的眸子閃過堅定的光。
韶華不說話,也不是不擔心,而是她明白她早已成為公主的負擔了。她不聰明,若是公主都做不到的事情,那她一定也做不到,她唯一能做到的是管好自己,不讓公主擔心。難得的,韶華一向明媚單純的臉上不見了笑顏,她的眸子染上了一層憂郁的色澤,那是對着公主一人的擔心。
待回到閨房,蘭軒才驀然驚醒,她剛剛不經大腦做了多少糊塗事兒!先不讨論公子靖喜歡她這件事的真實性,就公子靖喜歡不喜歡她而言,關她什麽事兒?她驚慌害怕什麽?她剛剛是傻了才做了這般傻事,想想剛剛的不辭而別步履匆匆的逃跑行為,蘭軒都想扇自己一巴掌的沖動了。
剛剛那種表現,不是有種欲蓋彌彰的嫌疑嗎?這下好了,她簡直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她不曾想過,剛剛不經大腦的表現才是她最真實的想法。
她若不是喜歡齊靖宇,她心慌什麽?
她若不是喜歡齊靖宇,她為什麽內心會升起一絲絲的欣喜?
她若不是喜歡齊靖宇,她為何又要落荒而逃?
她若不是喜歡齊靖宇,她為什麽又要急着否認齊靖宇這個事實?
是的,錦蘭軒下意識的就排除了公子靖喜歡她的這個可能性,将其歸類為公子靖對付她的另類手段。她自欺欺人的粉飾太平,她固執的認為公子靖不會喜歡她,而她也不會對着他動心。
不得不說,公子靖的情網還未織出,她早已經落入對方的狩獵範圍內了,只是此刻的她根本意識不到這些事。哪怕她內心深處已然确認齊靖宇的心思,卻還是一遍又一遍自欺欺人般告訴自己,公子靖不會喜歡她,着一切不過是齊靖宇對她的戲弄算計。因為她不敢也不知道若公子靖若是真的喜歡她,她該報以何種态度,會做出何種選擇。
許多年後,年華老去,幽谷之中,齊靖宇和錦蘭軒把酒言歡,言及當年兩人的囧事,兩人皆是哭笑不得。若是早知如此,他們一定不會……
夕陽西下,夜幕降臨,室內點了一盞油燈,淺黃色的火苗發出暖暖的光芒,驅走了屋內的冷清。屋子裏坐着兩個人,一個是研究了一下午機關圖紙的殷夫人,一個是端坐在椅子上發呆的未明。
許久,殷夫人伸了個懶腰,摸了摸肚子,放下圖紙,起身走至未明跟前,她的手在未明眼前一晃,“想什麽呢?”
“嗯?”未明一驚,下意識的回答:“想錦蘭軒。”
如果是別的女子聽了自己的夫君這樣回答的話一定會嫉妒、會生氣,可殷夫人就不會,她就只是單純的疑問:“為什麽?”她并非不懂人情事故,只是有人将她護的太好,她不需要去想那麽複雜的事。
未明看着眼前彎着腰盯着他眼也不眨的阿月,不自覺的會心一笑,他起身,用一只手牽起她的手,這才發現天色早已經變黑了。他的另一只手開始輕輕的将她鬓角的亂發撫平,說:“這麽晚了,我們先吃飯——”
走了一步,未明頓住,回頭看像站在原地的她,問:“怎麽了?”
她再問:“為什麽?”
這不是無理取鬧,就是單純的好奇。她的世界非黑即白,有問題就一定要有答案。
看着固執的站在原地非要等一個答案的她,未明只覺得可愛,他點點她的鼻子,“阿月,真是服了你了——”他的語氣很是寵溺,“你覺得金仲宣如何?”
“華陽公主?”
“對、華陽公主。”
“她很好啊……”
“很好啊——”未明神色複雜,想想甘于平淡的錦蘭軒,再想想追求刺激的齊靖宇,他又問:“那承宗呢?”
殷月不确定的答:“豬扒皮?”
未明頓時笑出聲來,他摸了摸阿月的頭,繼續發問:“吶,承宗與金仲宣,你更喜歡誰?”
殷月不解,還是回答他:“當然是金仲宣了——”
承宗與阿月相處近十年,卻不及一個只相處了月餘的錦蘭軒,阿月是單純,卻不傻,這只能說明承宗與阿月相處不曾用心。不止一個人說過承宗他是沒有心的,他的血是冷的,這樣看來錦蘭軒不相信似乎也是可以理解的。最後錦蘭軒離開,大概可以理解為惱羞成怒?
回答了未明莫名其妙的問題,看着陷入思考中的他,殷月似乎明白了什麽,又似乎什麽也沒明白,卻是一下子對着這個問題失去了興趣。
夜正深,兩個人的餐桌,飯菜也極其普通,他們二人甚至不曾開口說過話,可僅憑一個眼神,一個動作,也不難體會這當中的溫馨氣氛。房屋雖小,這其中的脈脈溫情,卻是身份、權利、財富所換不來的。
屋外寒風凜冽,屋內拳拳溫情,一屋之間,是兩個界限分明的世界。屋裏,是獨屬于未明一人的家的碼頭,碼頭再小,停泊未明一人足矣。
元日社,辭舊歲。
祭東皇,慶餘年。
結伴游,多歡樂。
男女思,喜結緣。
一年一度元月日,人來人往景隆勝。
這首耳熟能詳的歌謠說的就是元日這一重大節日了。元日節,是齊國乃至全天下一年中最盛大的節日,哪怕是宮廷之中也不例外。
元日祭又是其中最肅穆的場景,而作為齊國的世子,在齊王老邁的情況下齊靖宇更是當仁不讓的成為了祭祀的主角。
登天臺是除了當年始皇于皇都建安所建造的卷雲臺之外的天下唯二的一座九層高臺。它也是齊國元日的祭祀之處,且登天臺也只是比卷雲臺矮了區區一尺罷了。登天臺為第四代齊王齊武王所修建,齊國的野心從那時起便昭然若揭,後又歷經六世,至今齊國已成為天下之主的強力角逐者。而此代的世子齊靖宇,聞名天下的公子靖,他更是最有可能一統天下為皇稱帝的人。
當第一縷晨光照耀的時候,祭祀也由之開始。
九層高臺之上,旌旗獵獵作響,鐘鼓蒼涼肅穆,萬千百姓跪拜。哪怕他知道百姓跪拜的不是他,跪的是東皇太一,一步步登臨高臺的齊靖宇也覺得熱血沸騰。他深吸一口氣,平息了一下驟然變快的心跳,堅定的踏上了登天臺上。
天下,天下——
齊靖宇的廣袖之下的手倏地握緊,眼神也變得發亮,他堅信這九五之尊的位子終有一天是他的!登天臺算得了什麽,贗品終究是贗品,哪怕名為登天,也只能做祭祀之用。象征着帝皇身份的卷雲臺,那才是他的目标所在。
在他踏上高臺的一瞬,音樂為之一變,變得更加悠長而崇敬,宗正高揚堅定的聲音也随着響起:吉日兮辰良,穆将愉兮上皇;撫長劍兮玉珥,璆锵鳴兮琳琅。瑤席兮玉瑱,盍将把兮瓊芳;蕙肴蒸兮蘭藉,奠桂酒兮椒漿。揚枹兮拊鼓,疏緩節兮安歌,陳竽瑟兮浩倡。靈偃蹇兮姣服,芳菲菲兮滿堂;五音紛兮繁會,君欣欣兮樂康。
伴随着祭祀樂禮,齊靖宇也随之跪拜——
一拜天,二拜地,三拜東皇。
三拜之後,齊靖宇起身,肅衣之後,再次三拜。
一拜國,二拜先祖,三拜百姓。
然後,起身肅衣,再次跪拜。
一拜願齊國風調雨順,二拜願齊國五谷豐登,三拜願百姓安居樂業。
如此九拜,樂止,齊靖宇起身揚聲高呼:“元日開始——”
高臺之下,歡呼聲頓起,此起彼伏,蔚為壯觀。
齊靖宇飛身下臺,一躍上馬,向着下一個目的地奔去。說實話單是這場祭拜就已經耗盡了他全部的耐心,但是這一天的日程還遠遠沒有結束,若不是非去不可,他才不會浪費時間行這作秀之舉!登臨九層高臺,他喜歡,可跪拜的是東皇,而不是他,他就不喜歡了。登九層臺就該如始皇一般,上不跪天,下不跪地,而自身卻引萬民敬仰跪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