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不問情愛情漸起,不覺情深情愈長(中)
第二十三章不問情愛情漸起,不覺情深情愈長(中)
大大的桌案上,各式各樣的工具,淩亂堆積的木頭,散亂的圖紙,以及各式的模具……錦蘭軒饒有興趣的看着殷夫人擺弄各式的工具,不得不說這真是有趣極了。錦蘭軒應未明前來,卻是大多數時候都在和殷夫人相處,不是未明難以相處,只是,似乎從長柏戰後未明對着她的态度就有些奇怪。他看她的眼神,更像是評估一種物品,而不是看向一個人。倒是未明的夫人殷氏,則要單純多。
殷夫人是個特別專注的人,尤其是對待她感興趣的事情,她的眸子蘊含星火。她并不是個美人,長相只能說是可愛,是的,可愛,哪怕她已經年過三十,眉目中依稀透着一股天真的稚氣。而就是這種矛盾的氣質引蘭軒豔羨,這是美貌與智慧換不來的,歲月厚待她,生活眷戀她,使她一直保持這種純白心性。但你要以為她的脾氣也如此純白可愛就大錯特錯了。
就比如現在,殷夫人精神貫注的盯着眼前的機關圖紙,不時修改兩筆,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圖紙再次陷入了她自己的思路裏。這時,若是錦蘭軒敢于去打擾她,一開始她會視而不見的忽視自己。若是錦蘭軒不加悔改的擾到她的思緒,那麽等待錦蘭軒的便是怒罵一通,然後,掃地出門,殷夫人才不會管你是不是客人呢!
你說錦蘭軒又沒被轟出去過,又是怎麽知道的?自然是親眼目睹的:兩天前,她親眼看着殷夫人将公子靖轟了出去。而公子靖向未明抱怨兩聲殷夫人是個母老虎,竟也乖乖離開了。你說公子靖為什麽這麽聽話?不聽話,下一刻便是機關全開,殷夫人從來不會說過多的廢話。
記得當時殷夫人的奶娘感慨:“承宗也是,明知小姐的脾氣,還一個勁的招惹小姐,這是第幾次了?”頓了頓,她又說:“連機關都闖了七次了,就不能長長心!哎——每次都看的我老婆子一驚一愣的,何苦來着!”
顯然,有了公子靖這個教訓,錦蘭軒是不會如此不知趣。即使看不懂,錦蘭軒也相信殷夫人研究的不是簡單的玩意兒,千裏目的存在便是如此。公子靖就算再不滿,卻依然放任殷夫人研究,這不光是看在未明的面子上,而是殷夫人值得如此。未冠以夫姓的殷夫人又怎麽可能簡單?很難說是不是未明太過耀眼才會遮住了她的光芒?
殷夫人完全沉迷在她的世界裏了,周遭寂寂,蘭軒的耳畔只有殷夫人的指尖摩挲圖紙的音調。
蘭軒無事可做,目光對上未明,聰明如蘭軒,未明的小心思隐藏的再小心,依舊被其察覺。日日相邀,尤其在之前君子之交淡如水的情況下,這本身就是一種不正常。思及這些日子他對她隐晦的視線,那麽只要一種可能,那就是他所思之事與她密切相關。
可是,這樣欲言又止,會是什麽事呢?
也許是一刻鐘,也許是更久,未明手中的茶完全的涼了下來。兩人視線相交,未明知道,聰慧如蘭軒,她一定察覺了什麽,也好,一般情況下,他是不願遮遮掩掩的。未明放下手中的茶盞,終于開口:“不知仲宣如何看待感情一事?”
“感情?”不怪乎蘭軒吃驚,不光是因為這似乎不是未明該問的問題,更多的是她曾經直白的在他面前表露過她的态度,她清楚的記得,那次見面他們不歡而散。
“對,感情——”未明點頭,“尤其是愛情!”思來複去,未明想,感情這玩意兒都是雙方的,若只是承宗一人感興趣,似乎,也沒什麽大不了的。
再一次詢問,特指愛情?‘愛情?’思及二字,蘭軒不期然想起了當日羽箭射過的那一瞬,她的眼眸裏透出些許暖意,然後,父王母妃的争執畫面,王姐黯然傷神的場景,以及隐藏在史書中那些鮮為人知的悲劇,一幕又一幕的浮現在她的腦海,令她的眼神頓時清明起來。
最終,她冷聲道:“它是衆生之苦——”
“衆生之苦?”錦蘭軒這回複一如往昔,分明是對愛情唯恐避之而不及。然而,未明還是繼續發問:“何以言之?”哪怕再一次得到蘭軒幾乎算是同樣表态的回複,未明還是想要探得蘭軒最本真的想法,最好能給他一個心安。
雖然奇怪于未明的追根究底,但為了探得未明的目的,既然他問了,蘭軒也就答了,她說:“我看不到我幸福的可能。”
她的聲音很輕,可此言一出卻堵住了未明問下去的所有可能,甚至于這一刻未明是愧疚的。明明是很普通的一句回答,甚至于錦蘭軒本人也不甚在意,可在未明聽來卻徒覺傷感,是怎樣的經歷才會讓花樣年華的她産生這樣一個念頭?他不曾體會過,卻無端覺得可悲。
空氣一下子靜默下來。
許久,蘭軒輕笑,打破了這一室的落寞。
美人容顏如玉,笑如花綻,語氣卻是嘲諷的,她說:“我這樣的身份,即使有人喜歡我,又怎知不是利用呢?即使是單純的喜歡,又怎知喜歡的不是我的容貌呢?”頓了頓,她冷清的聲音再次響起,“不要覺得抱歉,真實的我總是任性自私到不讨人喜歡的。”
無論如何,雖然不知未明一再冒犯的原因,但蘭軒卻感到他對她的善意。而為了這份善意,在無關利益的情況下,她也願意回報同樣的善意。
感受到蘭軒的善意,未明的視線輕輕劃過蘭軒,他的牙齒咬過下唇,然後松開,還是說出了這句看似傷人實則勸慰的暗示話語:“希望你是這樣想的,也是這樣做的,否則傷人傷己,于人于己都是不好。”錦蘭軒不會動心,這樣于大局最好。
“什麽意思?”蘭軒直直的盯着未明,“你這話什麽意思?”先是感情問題,之後又是意有所指的話語,她要是再看不出來,那就不是錦蘭軒了。似乎,大概,也許,可能……她最近好像沒有見不該招惹的人啊?
點醒她,雖抱歉,但未明并不後悔,最起碼此時的他是不後悔的。既然錦蘭軒無意,點醒她,讓她對承宗有所防備當然是最好不過了。要知道于人心一事,承宗幾近算無疑策,她要是不知不覺動心了,又該怎麽辦?
面對她的質問,他直白的道:“我說承宗喜歡你——”
後來的後來,未明無數次後悔過他今日的所作所為,要不是……只是,此時此刻他又哪裏想的到最後的最後竟會是那麽一個結局!未明一生只經歷了一段簡單至純白的令全天下人看一眼都羨慕的白開水般的愛戀,從來不知道,原來有些人的感情竟是開始于看不順眼的算計和不信任的防備。
感情——果真最難算計!
“喜歡?你在說笑?”前一刻蘭軒還在懷疑自我,而後一刻她便是莫名其秒了,“沒有心的公子靖也會喜歡一個人?”齊靖宇喜歡她,開什麽玩笑?你說可不可笑——動不動就脅迫她做她不喜歡事情的人也會喜歡她?只要想到這麽一個可能她就禁不住笑出聲來。
“我沒有說笑,承宗真的……”
“哈哈哈哈哈哈……”蘭軒笑的眼淚都出來了,“別開玩笑了——”
“我說真的,承宗對你動了心。”最後三個字,他不自覺的加重了聲音。雖然錦蘭軒的表現令他生氣,卻無疑更令他放心,所以未明可以再三說出這個事實而不因她的态度而生氣。
也許是吃驚于未明的嚴肅,錦蘭軒止住笑,訝異詢問:“動心?怎麽可能?”
是啊,動心——怎麽可能?
可……又為什麽不可能!
不是動心的話,當時他又為何奮不顧身不假思索的救她?
未明的話像一顆石子般狠狠的墜入錦蘭軒內心的那一池平靜的沒有波瀾的春水中,随着石子的猛然落下,先是驚起一串猛烈的水花,後又形成了一圈又一圈的漣漪在她的心湖中不斷擴散,不停的沖擊着她的內心。
從可笑變為懷疑只需一瞬間。
“怎、怎麽、怎麽可能?”這是在問未明,這更是是在問蘭軒自己。她的眸子裏是滿滿的不可能,是震驚,是荒謬,還有一絲不為人知的心慌。然後,不自覺的又從心底騰升起一絲又一絲的欣喜來,只是此刻的她太過慌張,以至于她不曾察覺。
空氣裏再次驀的靜了下來,這一瞬,蘭軒只覺無聲害怕——
公子靖喜歡她?
公子靖竟然喜歡她?
公子靖怎麽可能喜歡她!
然後,蘭軒做出了最不像蘭軒的舉動,她落荒而逃了——
是的,落荒而逃了!
她甚至都忘了和未明告辭就狼狽的落荒而逃了!
未明沒有阻攔蘭軒離開,是的,他沒有阻攔她離開。他整個人都懵在了那裏以至于忘了阻止就眼睜睜看着她離開了。
錦蘭軒這個表現,難道……她也對承宗動了心?
随即,未明搖頭,拒絕相信這個猜測。也許是她太吃驚了也不一定?
對,錦蘭軒一定是太驚訝了——
看的出來,承宗身上有着蘭軒讨厭的一切缺點,這樣的承宗,她是瘋了才會喜歡上他!她是個聰明人,承宗不會是她的良人,她一定會作出正确的選擇的。
可是,未明這樣想着,他的眼前卻不自然的浮現出承宗與她往日或默契、或争執的畫面來。
他不禁問出聲來,“我是不是做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