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寂寞空庭寝殿寒,小樓對月筆長橫(中)
第二十二章寂寞空庭寝殿寒,小樓對月筆長橫(中)
葉九歌和姜維在齊軍中的待遇截然不同,可謂一個天,一個地。然而,對着齊軍的熱情,尤其是李敢的熱情,哪怕葉九歌也頭痛的緊,但不得不說真要全身心融入其中的話還算是有趣。姜維自是對着幾乎天天來報道的李敢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但看在葉九歌也算樂在其中的份上,也只能當作看不見。
李敢一經進入,葉九歌便道:“輸給本姑奶奶這麽多次,有意思嗎?”
李敢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頭,頗有幾分憨樣,“這不是學習嗎?再說了,我現在也就吃了對戰經驗不足的虧,待過幾年我必贏你!”
“臭小子,口氣倒不小!我就不明白了,”葉九歌搖頭,“齊軍高手不少,博采衆長不是更好?”有一個金仲宣,哪裏還需要她來畫蛇添足?
葉九歌的意圖李敢不是不明白,嘴上卻說:“世子日理萬機,小的不敢打擾。”
“鬼扯——”葉九歌狠狠一巴掌拍在李敢胸膛上,李敢抽痛,只得讪笑,“嘿嘿,你知道還問?”
“你——”這齊國就沒個好人,就連這看起來老實的憨小子,也賊精賊精的不是個好人!葉九歌腹議,你不知道,騙鬼呢!要不是昨天收到梁國的書信,她差點就信了。
“我差點忘了,世子找我還有事,我先走了。”說罷,李敢轉身就跑。
葉九歌望着跑的賊快的李敢跺腳怒罵:“這小兔崽子!”
而這廂,李敢從葉九歌處離開轉身就到了錦蘭軒處,理所當然得吃了閉門羹。
“邊星,你讓我進去——”
邊星巋然不動,立如磐石,不可摧也。
經長柏一戰後,錦蘭軒在軍中的地位直線上升,就連看不慣她的司徒嚴也對着她心服口服,應酬自然多了。然而,錦蘭軒一律視之不見,安之若素的過她的小日子。
也不是沒有去世子那兒告過狀,然而對于錦蘭軒的表現,齊靜宇樂的縱容,打一個棒子給一顆甜棗,其實心軟的錦蘭軒還是蠻好對付的。想到錦蘭軒,齊靜宇不期然的想到幾天前他剛回到這兒他們見得那一面,就氣氛而言,那着實算不上愉悅。
那是一場雨後——
雲消雨霁,草木清新,空氣裏似乎還彌漫着水汽,一解珩陽這幾日幹燥。
然而,小亭裏的氣氛因着公子靖的一句話卻是有些劍拔弩張。
他說:“這就是你說的不參與?”
他的表情極具征服力,揚起的眉峰着甚是嚣張,對着錦蘭軒的出手無有慶幸,卻是歡愉。
他終究還是賭贏了——
錦蘭軒肅着一張臉,許久才道:“你這是何必呢?”
早在作下決定時,她早就料到會有這麽一天,只是她唯一不懂的是為什麽他會花費如此大的代價逼她出手。可是,既已出手,緣由也就不重要了。
有些事,終究不同了——
“你說呢?”即便齊靜宇已然發覺了他對她的感情,可是他依舊做不到坦然面對。這不是害羞,也不是怯懦,只是不想輸給她罷了!
蘭軒淺笑,笑容卻是有幾分無奈,“為什麽就不放過我呢?”她的笑靥一如既往的清淺,若是細看,笑容裏還隐約含着着些許害怕,就如同她不自覺的收緊的右手。直覺告訴她,有些事似乎越發出乎預料了。
聞及此言,齊靜宇低頭,掩下他目中的複雜之色。許久,他喃喃道:“放過你?做夢!”以至于一向敏銳的他未曾發覺錦蘭軒的忐忑。
放過她?誰又放過他?
兩人無言,直至黃昏曉。
然而,他們皆心知肚明,金仲宣與齊軍終成一體,最起碼在外人眼中是這樣的。
正想着,忽然侍衛禀告:“世子,梁國葉将軍求見。”至于一同到來的姜維,當然是見怪不怪的忽略了過去。影子永遠也越不過光,無論什麽原因,姜維的選擇如此,主事之人永遠是葉九歌。
對于葉九歌的目的公子靖心知肚明,畢竟葉九歌已經接到消息了,不是嗎?公子靖蹙眉,着實懶得理會女土匪般的葉九歌。公子靖不禁疑問:葉九歌同錦蘭軒同樣都是女人,為什麽面對她,他卻覺得煩得慌?明明對戰時,他也對她挺趕興趣的啊?現實生活中,葉九歌真是個簡單直白到無趣至極的女人!
然而,不待他多想,一身痞氣的葉九歌已然踏了進來,緊跟着的是散漫的姜維。
“世子,不知金仲宣何在?”葉九歌目标明确,一針見血,不見半分客套。不是葉九歌沒禮貌,而是若是跟公子靖客套,話題還不知要拐到哪裏去,又要被他套出多少話。葉九歌自喻聰明,但是面對公子靖,太他媽的累了——吃過一次虧的她覺得還是直道而行的好!
公子靖的眉蹙得更緊了,竟然不按常理出牌?
姜維但笑不語,顯然葉九歌此舉頗得他心,他也有幾分好奇打敗了阿九的是何許人也。
“然後呢?”
“什麽?”
“見了面又如何?”齊靜宇端起桌子上的茶盞,輕啜一口,“無論如何,閣下敗了——是誰打敗的又有什麽區別?”在以為是他擊敗她時也未見她對他如此感興趣!
葉九歌一愣,言:“我只想知道金仲宣是哪個‘無名小卒’!”頓了頓她說:“最起碼也要讓本姑奶奶知道打敗我的是何許人也——”她不服,她倒要看看是何人打敗了她葉九歌!
“這樣嗎?”雖然驚訝于葉九歌的直率,但此刻公子靖的笑容卻是真切的多,他說:“她會想見你的——”
的确,對着久負盛名的葉九歌,錦蘭軒當然會想見一面。
鼎鼎大名的焱日将軍當然值得她見一面,這是同是女人的惺惺相惜!
葉九歌與錦蘭軒想象中的女将軍并無太大差距:她劍眉星目,五官算不上美豔,卻自帶一股英氣。她雙目有神,漆黑如墨,透着一股狡黠。皮膚與大部分貴族女子不同,不是世人崇尚的白皙,而是健康的小麥色,卻不會讓人感到突兀。一身鐵甲,男兒扮相,闊步而來,若不是世人皆言葉九歌為女将,哪怕葉九歌近在眼前,她也未必會将她認為女人。這無關容貌,這單是氣質行為上的差距——
可不該如此,又該是什麽模樣?
有能力統領一軍卻不被質疑的女将軍葉九歌,何該如此!
錦蘭軒躬身作揖,鄭重道:“三生有幸,今日仲宣能一睹将軍芳容。”她這話說的可謂誠心誠意,而作揖,是因為葉九歌當得起她的這一拜。畢竟,若不是葉九歌無有防備,對她不了解,她未必能僥幸贏得了葉九歌。當時,葉九歌率領的倘若是梁國精銳,以葉九歌的控制力,她也不可能反敗為勝。長柏坡一役,可謂贏得懸之又懸。
對着錦蘭軒精致的長相葉九歌先是一愣,然後脫口而出:“金仲宣竟是個女人嗎?”葉九歌畢竟是女人,蘭軒瞞得了別人,同是女子的葉九歌卻只需一眼便看出了真相。發現這個事實後,葉九歌忽得笑出聲來,“你很好——”
葉九歌想過的金仲宣,他可能是個儒雅的謀士,也有可能是個初出茅廬的将軍,還有可能是位年邁的長者……獨不曾想過金仲宣會是個女人!
可金仲宣不該是個女人嗎?白衣廣袖自顯風流,長發垂落獨具風姿。面容精致神仙難敵,手拿折扇一派閑适。眼前一襲白衣儒衫男裝扮相的人不該是金仲宣,那金仲宣又該是何種模樣?
“女人?”姜維詫異,這就無怪乎錦蘭軒她面若好女了——
身具妖瞳,必是姜維無疑了,錦蘭軒再次作揖,“姜将軍,久仰了。”
姜維回禮,就憑金仲宣打敗了葉九歌,她就值得他一拜。
“百聞不如一見,”葉九歌朗聲道:“若是你的話了,本将軍輸的心服口服——”葉九歌作揖,“本将軍記得你了——金仲宣!”這一揖,葉九歌可謂心服口服,無一絲不情願。
面對這一揖,錦蘭軒正色,回以相同的一禮,她說:“錦蘭軒,號華陽,字仲宣。”
葉九歌的黑眸倏地亮了,她抱拳,“本姑奶奶行不更名坐不改姓,葉九歌是也。你的話了,本姑奶奶允許你叫我阿九!”不是不驚訝于她的名字身份,不是不奇怪她身為錦國公主為何要幫着齊國,為何她有這樣的才能錦國還會滅亡。然而,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把她葉九歌當朋友,這就夠了。
姜維吃驚于錦蘭軒的身份,卻不反對與其相交,錦蘭軒值得相交。
“阿九。”
“爽快!你這個朋友我交定了——”然後,葉九歌驟然加大了聲音:“你等着,下次我不會輸給你了!”
“我等着——”面對葉九歌的戰意,錦蘭軒欣然以對。這倒不是錦蘭軒改變了初衷,而是無論她喜歡與否,與葉九歌的對戰都是值得期待的,這是獨屬于女子之間的惺惺相惜。
此刻,天高雲淡,惠風和暢,池塘邊的金柳盈盈搖動,袅袅娜娜,徒添些許纏綿。她們惺惺相惜,引以為知己。她們言談愉悅,以至于一旁的姜維也插不進去話。這也是姜維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看到葉九歌和一個女人如此談得來,即使是後來的金初陽也未曾讓葉九歌這麽對待。可惜的是,後來的後來,葉九歌和錦蘭軒再也不曾有過交手的機會。
許多年後,家國一統,而葉九歌被帝皇嘉封為‘天下兵馬大元帥’後,面對他人贊美,她不期然的想起了這一天,想起了那個一襲白色儒服的氣質絕佳的女子,她說:“我這一生只欽佩過兩個女人,一個是金王,一個是錦蘭軒。前者創下了不世偉業,是一國之主,當為女子之楷模;後者重創我于長柏坡,我不如她。”
比起北國的天氣,南國的氣候倒要好的多,最起碼對于金國都城安康而言,此刻的氣候還溫暖的很。是夜,月上西樓,燈光璀璨,金宮如同她的主人一般,巍峨大氣。
明月樓,金國王宮的至高點,也是金初陽最常待的地方。
月光如白鍛,撒下一片清晖,透入窗子裏。窗子正對着一張寬大的桌案,室內,金初陽執狼毫潑墨而書,只見紙上寫着:
狼煙呼嘯旌旗舞,日月無光鐵衣寒。
關山一戰血如海,殘陽映照漫山紅。
烽火連天遮碧幕,棋逢對手未可知。
笑看蒼穹彈指間,狂歌且為凱旋日。
萬馬奔騰聲勢威,傲覽天下視群雄。
指點江山與誰敵,縱橫疆場幾時停。
金戈鐵馬越潼關,鐵騎迎風……
金初陽的草書隽狂疏廣,大氣非凡,除了熟悉的人,很難想到這字是出自一女子之手,而她寫的正是大名鼎鼎的《九天歌》。可惜的是,寫至半途,因着一封加急信箋不得不停筆,其意境生生壞了,《九天歌》只得寫至半途。